噗嗤!像一只圆鼓鼓的气球,被人用细针狠心刺出一个洞,瞬间就瘪了。安然胳膊无力垂在身侧,蓦地,他抬手给了杨亮一拳,“我他妈受够了!”
安然此刻终于相信,天堂和地狱——真的只有一线之隔!进去又怎样,自己就是一场人间最大的笑话!
安然几步走回车里,发动引擎。
“怎么回事?”竟然是安君慕,他无意瞅到这处的动静后,急急往这边过来。
“你们会在这里?谁让你带他过来的?”安君慕怒极。
“对不起,大少。”毕竟跟在安然身边这么久,杨亮实在不想让安君慕知道三少暗中调查过他。
“该死的!”
“老板,那辆车……”在安君慕冲杨亮发火之际,一盘的保安惶恐出声——
安然开的黑色小车直直朝一边的护栏撞去。
原来,他发动引擎后,越想越气愤,一时忘了自己腿还伤着,泄气般踹出几脚,拉动了韧带的伤。
登时,疼得他手哆嗦的无法握紧方向盘。
“三少!”
杨亮还能呼出声,一旁的安君慕完全懵住了几秒,醒过来,拔腿奔去。
幸好安然那也只是阵痛,缓过神见自己要撞上护栏,忙打转方向盘,驾车狂飚而去。
虚惊一场!
安君慕长吁一口气。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事实就摆在眼前!稍默,就听他对杨亮道,“你带人把他拦下来,不要让他乱跑。”
谁也不知道安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出乎意料的,他根本没乱来。还通知手下传话给安君慕,让他带红烧肉到他家去,他强调是他家。
安君慕明白安然是指那间他小时候生活的小院,现场剪彩活动结束后,他提前退场。
秦霜望着他钻进车里离去的背影,美目眯起,脸上一片阴郁。
四合院外守了几个黑衣保镖,安君慕摆手示意他们别出声唤人出来。
“他在武室。”吃了闭门羹,杨亮在一旁讪讪道。
安君慕剜了他一眼,迈步进去,推开滑门,“安然。”只见他一身白色的跆拳道服,盘腿坐在地。
“换上衣服!”听到门口响动,安然眼未抬,淡淡道。
“你先听我说……”
“出资成立安远公司不是你?隐瞒不让我知道不是事实?”
“是!”安君慕皱眉,“不让你知道是不想你多想。”
安然嗤笑,“换衣服吧,今天你不揍倒你,我就会打败你!”
安君慕瞳仁重重一缩,脸色变得很难看,一把脱下外套,扯下领带走近他,“想打?好,这样就可以了。”
安然站起来。
偌大的练武室,两人面对面站着。
眉清目秀的男孩容颜里散出噬骨的悲戚,年长的男子剑眉紧蹙,宛如锁了无尽的哀愁。
窗外,风过有痕。
妖娆的桃花落满大地。
“然然……”安君慕不忍,伸手想抚平弟弟脸上的哀伤绝望。
安然身形一闪,抓过他的手腕,拉人,转身,利落一个过肩摔!安君慕被重重甩在软垫上,还来不及反应,安然揪住他前襟,后者稍一配合,抬身,又被狠狠摔下。
如此几个回合,安然恼了。
“还手!”
“撒完气了?”
“没有!”
“那继续。”
“你以为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
安然气喘嘘嘘,狠狠瞪他哥。过了一会,他抹去额角的汗水。“没意思……哥,要我祝福你吗?”
“我不喜欢你这么尖锐的样子,有话就直说。”
“从此,你们白道我黑道。”
“什么你们!?路远长大了总归要有份自己的产业,成立公司是上上策。再说,你去了能帮什么忙?”
“我该祝福自己。以前我还担心大家都在那条道混,万一都出事了,一个收尸的也没有。现在好了,我再也不要担心曝尸荒野。”安然往外走,顿了顿,“你根本不懂。”
“站住!”
“打的我好饿,红绕肉带走了。再见,哥。”
你不懂,我并不是恨你处处为安路远着想,而是怨你什么时候起,你对我设了防,留了心,排在世界之外……
“安然。”
摆脱那些跟随的人,安然弃车在街上乱穿,听人叫自己,便望去,只见杨洋一袭米色长裙站在不远处。
“真巧。”
“我刚好在等人。”
“哦,那你继续,我走了。”
等到了。杨洋心里默默说,见男孩径直走远,她跟上去,“他可能不会来了。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下酒菜!”
“下酒菜?”
安然侧过脸对她微微一笑,“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杨洋眼睛亮了亮,点头。
显然,安然不是喝酒的好收。酒过三巡,他已大着舌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第十章:痛,也不需要安慰
安然两腮红润润的,殷红漫至眼角,红扑扑的脸上眼神迷离,被晶莹酒珠浸染的菱唇不停翕张吐字。
“骗子,都是骗子。”
杨洋扶着他,走在寂静空旷的大街,她不时拿眼去偷看身边隽秀男孩的侧脸,眼睛里蓄满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情愫。
“谁是骗子?”
“那个骗子!”安然愤然,很肯定的语气,“那个骗子是个大骗子!”
杨洋额冒两条黑线。
“我喜欢的那个骗子,我爱他,可他是个骗子,骗心的骗子是不能爱的,否则……”忽然,安然拉过杨洋的纤纤素手重重按在自己的心脏位置,水褐的眸子闪亮闪亮,“这里会痛,比挨枪子还痛,痛的像用棍子捣拌……”
杨洋步子收住。春季月光白凉寡淡,使女孩的表情如蒙了层薄薄的烟纱,难以捉摸。须臾,她像做了一个决定,目光坚定如炬。她邀来一辆出租车,报了自己校外的单身公寓住址。
即便安然再单瘦,杨洋一介弱女子,带东倒西歪的他上楼开门还是卯足了气力。将人放床上躺好,她进卫生间放水洗了澡,裹好浴巾出门时瞥见搁台上的香水,杨洋垂眸想了想,拿起,给自己“刷刷”两下,一香喷喷的美女出浴来。
“安然,你醒醒。”杨洋贴近他的鼻端,男子英俊的脸近在咫尺。
安然悠悠转醒,瞅了她几秒,眼睛蓦地瞪大,“安君慕,你个王八蛋。”
“……我不是,你醉了。”
“醉了?醉了就能看到你?那我能不能天天醉啊,哥?”安然痴痴傻笑。
杨洋黛眉蹙紧。
“我很想你。你抱我看书,带我荡秋千,陪我骑马,我耍赖还用嘴喂我喝牛奶。嘿嘿,牛奶味的初吻,很甜……”安然看着上方的人,但焦点又不在她身上,仿佛去到了更远的那个醉梦里人所在的地方,“可是,你去哪里了呢?消失了,不见了。”安然嘀嘀咕咕着,摇摇晃晃站起。
“这是哪里?”
“我家。”杨洋声线低了几个调。
安然脑子此刻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故而不懂杨洋神色有多难看,何其怪异!
“唔。你是谁?我干嘛在你家?我要回家等哥哥。”
“你醉了,就在这里睡。”杨洋倾身上去,靠近他的唇蛊惑,“和我一起睡。”
安然撅嘴,“我只和哥哥睡觉!”
“……”杨洋手指灵活拉下他的外套,又伸向他衬衣的纽扣,“你可以当我是你哥。”
“不是这样。”安然大手挥去,杨洋正与他的衣服奋战,没留意,被一把拂到床上。
“哥哥说然然长大了,要自己脱衣服。”他一手伸向自己前襟。
折腾了有些时间,安然找不到胡乱解衣扣的要领。
“哥,你来。”他摊开手,一副乖宝宝的形象。
杨洋脸上划过难堪、难以置信、难受多种难过类的神情。然后,她手伸到他身前,轻轻扣上被他扯坏的衣扣,一粒粒,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安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我宁愿你……”杨洋眼里上了泪水,声音哽塞。
“我爱你,哥。”
杨洋动作一滞,抬眸。
安然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优雅的休憩在绯红的肌肤上,他唇角微微上扬,笑容纯净而甜蜜。
“爱吗?”杨洋神色复杂的睨着他。
第二天,安然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醒来,眼珠转一圈,打量着处处透着女孩气息的陌生房间。忖思:难道自己醉了后,强行摸进了哪个姑娘的闺房?然后……天啊,会不会更狗血?
小安然弟弟,你要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我先结果了你!然后,再结果自己好了。安然因宿醉而生了锈的脑瓜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思考模式。
“安然,你醒了。”杨洋从外面买早餐回来,本以为他还在睡,哪知他坐在床上,一脸痛不欲生的苦逼样。
“是不是还不舒服?我买了醒酒药和一份清粥,吃了可能会好过些。”
安然望着走近的女孩,愣了愣,后惊呼,“杨洋,是你啊?”
杨洋放早点的身子一僵,随后摆出一副不悦的怨女德行,佯怒,“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捡回家,你竟然还以为是别人?太伤心了。”当然,她那点捡人回家的小九九,全埋在黑暗里纳凉去了。
在发现自己衣裤完好,杨洋无异常后,安然发誓绝以后不汹酒,他可不相给酿成大错留一点点概率!刚才,想到自己要先……自宫,后自杀的行为太血腥,太可怕了!
“谢谢你了,杨洋。”安然诚心道谢,看到对方的笑意后,他继续说:“不久就是我的生日,你有空吗?”
听到邀请的刹那,杨洋心中雀跃:昨晚最后刹车的决定是对的!比起发生关系套牢他,获得他的心才最重要。她相信,总有一天,他放在心尖爱着的人,她会取而代之!
安然当天中午回的俱乐部,急着找人一夜的安君慕一大早就被秦霜以帮弟弟尽快熟悉公司执行决策为由,领安路远去了公司。
两兄弟见面时,恰好是晚饭时间。
原本安君慕打算送了路远回家再派人手去寻他,哪知刚停车,身后就传来小车的喇叭声。
他凝着下车出来的弟弟,黧黑的眸底沉淀了太多的感情,太深太深,以至于无人能窥破。
“安然。”一旁的安路远唤出声,依然笑得干净,而他明亮的笑容闪着了安然的眼。
他想起无辜摔死的雪团,不知崖底石滩上的血迹冲散了没有?
“你总算回来了,哥哥找了你一晚上。出什么事了吗?”安路远关心道。
安然暂时不愿把事摆台面上挑开来闹僵关系,还不到那个时候,但那股由恨意煮沸的情绪,又在心中闹腾的实在厉害。
“你是说大事还是小事?小事每天有,差点死掉的大事最近只有上次坠崖。”他语冷,唇角噙着讥诮。
略瞟了眼安路远微黯的神色,安然迈步就走,也不理即便默默插袋站着也气场强大到慑人的男子。
“你昨天去哪里干什么了?”既然哥哥开腔,安然也不再把他当空气存在。他顿住脚步,站在他哥不远处,答:“喝酒,睡觉。”
他说的简单轻巧,却让安君慕生了怒火。
“安然,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呕哪门子气!”
“你认为我是呕气?”
“不是就给我好好说话。”
安然也有心火,绝不想遂了他的意,“就是呕气怎么了?安君慕,我正在生你的气,完全不想见到你,以后……也少见面。”话到头,他的声势弱下来。
哥哥看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像要不顾一切要将他剥皮拆骨,吃进肚子溶入自己的骨血一样。
吃了自己!?
安然被脑海自行蹦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哥哥又不是食人鱼,就算是,自己的肉恐怕也不对他的胃口。第一次大呼哥哥的名字让安然有过短暂的不安,可想到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又理直气壮的抬头挺胸,直视兄长的视线。
“明天开始,给我好好呆家里。”任谁都听的出,安君慕在竭力压制怒火。
“……什么意思?”
安君慕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捏起他的下巴,目光炽烈的要将男孩燃成灰烬吸入五脏六腑。
“禁足!”他沉声吐字。
安然万万没料到安君慕来这一招,立即反抗,“凭……啊。”
他一时忘了下巴还攥在“敌人”两指间,腮帮子被安君慕捏住,他反对的声音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单音节字。
“凭什么?”安君慕笑得邪恶,“凭你一夜不归!”
凭你竟妄想远离我的视线,凭你竟试图逃离我的羽翼,我就应该一辈子用铁链将你囚锁!
安君慕风眸晦暗交迭,松手,“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他调转脚跟往屋里走去。
“你……”
“安然。”安路远拉住刚才交锋失败的某人,劝慰,“昨晚妈妈知道哥哥为找你一晚没睡,而大发雷霆,估计这会还气着。哥哥很累,你别在和他对着干了。”
他成了胡闹任性的不懂事的弟弟了!安然想笑,脸上却又扯不出半缕笑弧。
“我妈那边,你服个软认个错,都是一家人,不要像仇人一样啦。”
他这个“知心哥哥”,一流的演技,真的让安然刮目相看。
安然朝他微颔首,往屋里走去。
安路远背对他站了会,深思的表情。
他也略略感觉到了安然对他的些许敌意,只是不知自己已被安然列为了敌人名单的头号人物。
安路远唇一动,眼中有笑。
本来安然回来是想拿些衣服去学校外新租的公寓换洗,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私底是为了能见那个人一面,甚至还傻傻的期盼他能道歉。
“安然,叫你傻,叫你自投罗网!”
男孩趴在石桌上,发旋沾了片片粉红花瓣。
上方,桃花灼灼开,花朵睡在绿叶里,妍丽压满枝桠。树下的男孩淡眉大眼,轮廓鲜明,菱唇不觉翘起,几分慵懒几分诱人。
原以为哥哥只是一气之言,哪晓真收了通信工具,把他禁足了!在家除了要郁闷安路远那可以与奥斯卡影帝媲美的演技,还得应对秦霜的冷嘲热讽,安然觉得这与减寿无异。不过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竟没因他失踪一晚而端出家法来惩戒他?秦霜眼里,他一点不对都会成为硌着她眼睛的沙子!
唯一的安慰是哥哥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确定他是不是好好窝家里。为了他弟,安君慕一天二十四小时扑在工作上,昨天他通宵加班回来,安然顿时呆了:十来天而已,哥哥清减不少,素来熨烫妥帖的西服起了褶子,俊脸疲惫难掩,双眸泛着血丝。他心头一酸,撇开视线不忍再看。在安君慕穿过他身边,习惯性揉揉他的头发时,安然差点开口请求,“哥,让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