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丝毫没有被恶心到的表情，挺认真地跟我妈说：是的，他在家里就是，从来只吃辣的，我劝了他多少次，他总不改。

林原终于憋不住了，笑道：周少，看来是我冒昧了，原来你和阳子早认识。

话音一落，我都不想再看周磊的表情，丫能再嚣张一点么，刚才还伪装一个平易近人的款呢，这会儿拿乔了，慢悠悠地就道：是，要不是向阳在这儿，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赶这儿来。林总你刚才跟我谈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说着周磊看了我一眼：也就是向阳一句话的事。

说完周磊优雅地用餐巾把嘴巴一擦，直接就站抬抬下巴：我想跟向阳单独说几句话。

我只好在仨注目礼下，站起身跟着丫到外面黑黢黢的花园里去了。

游泳池的小波涛映着艺术灯的亮光，可却不足以照亮周磊阴沉的脸。

等离远了，周磊这才顿住脚步。

我在丫背后刚启了个音：那个……周磊……

周磊就一转身恶狠狠地指着我，瞬间就发飙了：你可以啊向阳！老子他妈对付叶岚的关键时刻给老子掉链子！你知道老子推了多少事才过来的么？你他妈就是个猪！赌气！赌气！不识大体的东西！你他妈跑什么！

我就站那儿给他训，丝毫的不敢还口。

我倒是想还口啊，我还想动手呢，这不是顾及着有家长在身边么。我妈正搁窗台那儿往这里望呢！

林竣南那不给人省心的居然推了门下了台阶还要过来啊！被林原一把拉回门里去了！

我都快被一个忍字憋成内伤了，想着自己怎么着也不能这么被准备的暴露吧！先做低伏小的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周磊也看到林竣南那想跑过来的傻样了，脸上表情就好像一下子被勾起新仇旧恨似的：那小子跟你什么关系？

我终于是找到自己的语言了，就解释道：你刚才不是听了介绍么……那是我弟！法律上的亲弟！

周磊冷笑一声：想你也不敢乱来！看你这熊样！我真他妈削不死你！

我连忙求饶：你要削等我回去再削好不好，你别当着我父母面削啊，年纪大了给人留下阴影不好。

周磊就抬眼看了我一眼。

又冷哼了一声。

半晌我俩都没说话。

我想他也是不敢这么快就见公婆。

过了一会儿，周磊好像是冷静一点了：我回去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少给我出幺蛾子……我收拾完叶岚以后再来跟你算账……

我一怔，我还以为他要把我抓回去呢，怎么听着他是要先走呢？

这下我明白了，丫原来在这儿是摆布不了我啊！

又有叶岚在国内给他扯后腿的，丫是抽不出手来对付我！

这下我心里有底了，就问他：你真要对付叶岚啊……

周磊虚了眼睛：废话。

我叹了口气。

这冤冤相报的。

我挠了挠头：那……你小心点。我这几天也在这边静一静。

抬眼，看见周磊正阴沉沉地盯着我看呢。目光一对上，我忽然觉得从游泳池方向吹来一阵热带的凉风。

我没说话。

周磊打量了我一阵，似乎是放缓了语气：向阳……我不是想囚禁你，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我轻声道：我也害怕失去你。

周磊冷笑：有么？

我看着他：有的。

他忽然抽了口气，声音在黑夜中都颤抖了：那是谁半夜偷跑？！

我迎上他的目光：周磊……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不再喜欢你……我害怕失去最初让我心动的你……

周磊抿了抿嘴角，赤红了鼻尖：阳子……我……我今天真不想走……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可你也太不体贴我了……这么个时间……给我来这一道，你知道叶岚那边还在逼我么……你就又给我跑了……你知道嘛……我起床腰都折了，没人扶着我，我自己挪到电话边就开始找你……我就怕你遇到什么不测……

我低下头，有点想抱抱他，但我克制住了：这件事是我不对……

周磊看了我一眼，又扭头望着旁边的夜景：我不会关着你的，我说过，我不放心你出门，是怕叶岚有行动，现在我跟他就是你死我活，撕破脸了，胜负就看这几天。你……你在这儿也好，他手伸不了这么长……

我没说话。周磊深深抽了一口气，他看着我：那我走了，你好好的……

我轻声道：别太逼自己，这么好强。

你不抱抱我么？他问。

我抿了抿嘴角：我想……可我还没想到怎么跟我妈说。

周磊别过脸，好一会儿才哑声道：那行……我等着这一天。你今天先做做工作吧，看看他们怎么想。

我点点头：你路上小心点。

周磊看了我半晌，转身就走了。

丫也不跟林原打声招呼，就径自上了停在花园里的车，启动的声音响起，车缓缓开出了花园。

直到尾灯微弱的光消失在视域中成了一个点，我这才发现，林原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夜风袭来，我将手放进裤兜里，没有说话。

林原跟我并肩而立，倒是先开了口，观察着我的神色：你跟他不对付……就是因为这个吧？

我一愣。

不对付？

等等……

他们……

他们……没发现？

却听林原叹了口气：我之前就知道周磊喜欢男的，没想到他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这也太仗势欺人了。你都躲我这儿了他还能追。我刚才跟你妈交流了一下……其实……

林原顿住了话语，转身便看见我妈也匆匆下了台阶赶过来，特给我撑腰的就说：阳子，没事，有妈在呢！而且我都说了你有痔疮……他该不会缠着你吧。

我一愣。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妈就给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还是老妈厉害吧，就这么一说，他就给吓跑了！

我木讷地看着她。

我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就忽然横眉倒竖开了，一把揪上了我肩膀：对了这还真提醒我了，你还总这么吃辣椒啊！你到底还要命不要了啊！你那痔疮手术做了没啊？

第四十二章

晚上大家都睡了，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就听见外面虫子一直叫。后来我妈和林原倒也没为难我，只叫我好好休息，什么事儿都搁在心里。我也就只能听他们的回房休息了。

黑暗中我也不敢太把自己的失眠当回事儿了，就只留了一盏床头灯，靠在床上假寐。

揉了揉额头。

我这还没决定跟周磊白头偕老呢，丫就甩给我这么大一个问题。

出柜，还是不出。

我是不想出的，特别是不想为现在的周磊出。

他不把自己身上那人渣味洗一洗，我都觉得太不值得了。

要真这么毅然决然要走在一起，起码得给我一个让我能够为之拼命的理由。

可问题是我现在找不到。

我既不觉得他值得我守护一辈子，也不觉得我值得他交付一生。

只是现在喜欢而已。

我只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情况下，对他动了心。

就在我东想西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倒是让我一怔。

都把台灯调得那么暗了怎么还有人知道我没睡呢。

无奈地走到门前，我开了门。

看着眼前的人，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还以为不是林原就是我妈呢……

——可竟然是林竣南。

只见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只有一盏暗淡小灯的走廊里，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手指缩进袖子里，就这么无措地立在我面前。

我真挺诧异的，就开口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么？

林竣南低下头，我这才发现丫没有穿拖鞋，左脚的脚趾正踩在右脚上，他轻声启音：我……我不想在门口说。

我凝视了他半晌，叹了口气，让开身子，还是请他进了门。

林竣南自己就走到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了。

我冷眼看着他：椅子上冷，你又没穿鞋，坐床上来吧。

林竣南闻言，一语不发，只是抬起双脚伸手抱住膝盖，倒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了。

我好笑：你这是在生谁的气啊？

他一动不动地抱膝蜷在椅子上。

我干脆走到他身前，一把把他抱起来，他都呆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惊恐挣扎，我已经用标准的公主抱把他给抱床上了。

放下了他，我自己回到往椅子上一坐，淡淡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大，林竣南在床上撑着身子爬起来，把被子揉成了一团抱在怀里：你……你不也没睡么？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睡，我就是给你吵醒的。

林竣南低下头：骗人，你开着灯呢。

那你呢，干嘛不睡？我问道。

他抱着那团被子，只露出并排的白皙脚趾，小声道：今天John跟我讲，说你那本写真，很多Gay都买了……然后今天吃饭，又遇上那么个人……可你说……你……你不是……我也不知道，我……

他止住了音。

心下皱眉，还是为这么个事儿，我正为这个烦呢，丫能别这个点来跟我谈这个么……

我就有些不耐：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竣南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脸，一对上我的目光立即怯怯地转开了头：我……我……其实……那个……

什么？我问。

林竣南语速快了起来：对了……就是那个周什么……是不是因为你拍了那个写真……才缠上你的？

我看着他，不禁面带嘲弄地勾了唇：怎么，小小年纪，这么关心别人裸体啊。

我……我只是担心你……你……你怎么这样……

林竣南埋怨地道。

我沉默地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尤其娇小而羸弱。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在黑夜中尤其摄人心魄。

我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

林竣南闻言一愣，忽然就把怀中一直抱着的被子扒拉一边了：原、原来是我多管闲事。

我沉默地看着他。

林竣南见我不说话，咬了咬嘴唇，露出一张赌气的脸，伸脚下了床就一个劲往门外走：算了，当我没来过。

我真是服了他了。他跟我赌个什么气啊，他这状态出去了，给我妈给林原哪个发现了都不合适啊。

看着他走到门口，我就实在不情愿地赶上几步，从他身后拉住他的手，我尽力放柔了声音：竣南……

他扭头看我，这张文静的脸上，也就这双眼睛特别灵动了。

我心平气和地道：你有什么就说，我听着呢。

林竣南看着自己的脚趾，倒是气鼓鼓的嘟起了嘴：我没什么跟你说的。反正也没人想管你。

看着他这样子，我真想揉扁了他的脸，我笑了一声：呵，你没什么跟我说的深夜跑你哥房里来？你知道你多冒失么？

林竣南就在那儿给我别着脸啊，话音里还带着情绪呢：我……我哪有……我只是怕你被坏人……

他没说下去。

凝视着林竣南暗色中的容颜，我是真没辙了。

就他妈是伺候不了这样的小孩儿啊，我放开了一直握住的他的手，抬了抬下巴：行，那你走吧。

林竣南一愣，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儿，半天也没个走的意思。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无意去分辨。

林竣南咬了嘴唇转身拉开门就往外冲啊。

我给丫弄得一愣。

你说丫走就好好走，冲个什么啊！

这么大动静可不得把我妈跟林原给吵醒啊。我真是服了丫了。

我就只好又把他给拽回来了，这回我知道防患于未然。手臂伸过他肩头，把门给关上了。

这回他不跟我说清楚把心结解开了我还不让他走了。

我脸上挂了一副笑模样，知道他现在跟我赌气着呢不想说话，就径自道：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跟我说。

我检查了一下门，的确是锁好了，然后我也不想跟丫耗着，就干脆趁着这个时间去卧室自带的浴室洗澡了。

这边太热，我本想泡个澡磨一磨林竣南那小子不知轻重的性子，可问题是这天气实在是不适合泡澡，无奈之下，我只好冲了凉。冲了半天，头发都洗了，我一看表，才十分钟，

没办法，在下面围了一条浴巾我就准备出去啊。

就看见门玻璃上刚才还空空呢，现在倒是倒映了一个林竣南的影子。

我就隔着门问道：怎么了？要说什么么？

门另外就传过一声挺笃定的问话：向哥，你果然还是Gay吧。

一听这话，我就烦了。

这问题有这么重要么……丫也是高材生怎么就不去研究地球变暖量子物理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呢，非要跟我杠上了是怎么地。

实在是无语了，我就刷的把门给拉开，然后就见他站在门口直愣愣地仰头，看着我。

这门一开，他就惊跳似地猛然退了一步。

至于么，不就是半裸么。丫是没见过男人怎么地。

林竣南就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似的，瞬间把头给低下来了，看他这噤若寒蝉的样儿。我真怕了他了，不愧是高等学府出来的，怎么对自己无法确定的事儿这么有好奇心呢？

还给我来一个推理。从写真联想到Gay，又从Gay联想到周磊，还给我来个深夜求证。你说丫能不能别这么追根溯源啊。林原跟我妈没长眼睛么……他们都淡化处理了不问，我说林竣南丫问个屁啊！

得，都给我来直球了，问我是不是Gay。

我就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林竣南都要躲到靠墙了，欲言又止地说：就……就是感觉。

我点点头，淡淡地道：行啊，我是，你满意了吧。

林竣南明显神色一僵，随即走上前几步，怯怯地看了我一眼，那……那那个周什么跟你……他……他之前一直在跟我说话打听你的事。你们……你们……

他就这么念念叨叨堵浴室门口，我还要出去吹头发呢，既然解释完了真相大白，我就想一把把他扒拉开了。

结果我手刚搭他肩膀上，丫就惊跳地退开一步；其实这退一步还好说，可坏就坏在丫双手还来了个推拒的动作。

其实这推拒的动作也没啥，可丫不是矮么，他这一欲拒还迎的就把我浴巾给扒拉掉了。

林竣南颤抖着嘴唇，那脸色绝对是要见鬼了，那给扭曲的，那给红的，我说丫怎么就对同性恋这么大偏见呢，不就是裸体么。

他活了这么多年是没去过澡堂怎么地，怎么就能反应成这样么。

我就挺不乐意地去捡浴巾。这边我不紧不慢地围好呢，林竣南就在那儿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的说：刚……刚才……就跟照片里似的。

啊？我皱眉。

林竣南又闭嘴不说话了。

我一打量这环境，算是明白了，这儿光线是挺暗的，我之前也没多开灯，所以他说我的裸体跟照片上没差？

那当然没差了，那可不就是我自己的裸体么，又没找替身。

自己坐到床上，百无聊赖地从床头柜里把下午买的一包烟给摸出来了，指了指板凳让他坐，把指尖的烟点着了：竣南啊，那什么……这事儿吧，你能别告诉咱爸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