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方便，你说。”

“嗯……呃……”米乐嗯嗯啊啊了好半天，最后终于一咬牙，“我开学之后离开北京出去实习了。前几天十一放假我回北京去找了趟KK……”

“你等一下。”

秦远打断米乐后朝小张儿使了个眼色。小张儿立刻知趣地离开秦远的办公室并给他带上了门。

“嗯，你继续。”秦远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语气还算平静，脸色却已经不太好看。

“呃……我见到了KK.其实他只是名义上当了几天我的男朋友，我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个他跟我说过，你不用解释。再说他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他……”米乐犹豫着又停顿了一阵，“他……他病了。”

“是么。”秦远冷淡地应了一声，垂下眼帘看着手里杯中的水，KK的脸似乎正若隐若现地浮现其中。只是五官的细节已经不太清楚。那是一张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就一直在努力忘掉的脸。

“嗯……而且病得很重。”

“是么。”

“是……‘很严重’的病。”米乐特意把“很严重”三个字说的非常用力。

秦远感觉不大对抬起了头。

电话里米乐还在继续，“他说……发现自己得病之前最后一个跟他发生过关系的人是你，而且没有安全措施。他想给你打电话，可是又不敢。所以我去看他他就求我给你打个电话，让我转告你：尽快去查一下……HIV……杰瑞，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把他带去给你们认识……”

哗啦——秦远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电话铃声从梦里响到现实中，方铁军猛然惊醒。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自从接到传票他不是打电话咨询律师就泡在网上查阅相关的法律条文，几天下来一个头几个大，今天他实在扛不住了。

方铁军一边擦着口水一边看手机上已经挂掉显示成未接来电的陌生号码，正犹豫要不要拨回去手机就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号，方铁军接了起来。

“喂？你好？哪位？”

“您是方铁军方先生吗？”

“我是，您是……”

“我是吴启帆，徐敏的先生。”

一个小时后，方铁军来到三渡茶馆，服务员把他带进了一个包间。

眼前的人跟想象中差距不大，方铁军朝吴启帆点了下头，“你好，我是方铁军。”

吴启帆站起来并伸出手，“你好。”

虽然不太想，但出于礼貌方铁军还是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两个人相对坐好，吴启帆叫了人来换茶。

方铁军一再说不用，吴启帆还是坚持让人换了。

玩儿茶艺的妹子又是一顿忙活。方铁军看她一眼说：“姑娘你手艺不错啊。”

妹子脸一红，说声“谢谢”飘走了。

吴启帆笑出来，方铁军看看他，“吴总笑什么？”

“没什么，我发现，有些东西表面看起来一个样，实际了解一下却是另一个样。人也如此。”

方铁军也笑笑，“哼哼，吴总是怎么突然有了这样感悟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咱们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

“好，果然都是痛快人。我可以让徐敏不再起诉你，甚至可以让她放弃女儿。”

“什么条件？”

“你想不到吗？”

方铁军想一下，“跟那个拉什么的法国公司招标案有关？”

吴启帆竖起了大拇指，“痛快、聪明、又直接。”

“你见过晓曦了？”

吴启帆挑起一边眉毛，“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他拒绝了你，你又怎么会绕个弯子来找我？”

吴启帆笑着探过身把头往前伸了伸，“我怎么对你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如果咱们不是以这种方式认识的就好了。”

方铁军不理会他夸张的表情，“我不是晓曦他们公司的人，他也不会把跟投标案子相关的东西拿给我看。虽然我很想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让徐敏放弃嫣烟，但是你的忙我恐怕帮不了。真是不好意思。”

吴启帆抻着脖子姿势没变，“我只要一份报价单。”

方铁军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我没办法弄到报价单。”

吴启帆直起身子把头收了回去，“不可能。就算柯晓曦那边不行，秦总那里你总还是会有些办法的吧？”

方铁军傻住，“我和秦远的事你也知道？！”

吴启帆不无得意地笑，“秦远还上大学的时候，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在校园里，你俩从食堂往门口走。碰见我秦远只说你是一个朋友，别的学校的。当时学校里已经有人在背后猜测他的性取向，而他又很刻意地没有介绍你的名字，所以我印象很深刻。然后刚才你一进来我就觉得眼熟，但不敢确定。现在看来，是可以确定了？”

方铁军有些无奈，“世界还真是小啊。”

“谁说不是呢？”

“可我还是不打算给你弄到报价单。”

“为什么呢？”

“官司我不一定输，你们也不一定嬴。”

吴启帆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招标会在开庭之后，一审结束你可以再上诉。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挽回自己的错误。我不逼你，只要你想通了能及时给我打电话就好。”

茶馆外，方铁军站在街边转头看了一圈儿，当然他不知道那正好就是柯晓曦几个小时之前刚刚站过的地方。他没有看天，只是认真地看了下周围的建筑和路标指示牌，心想：这地方不错，以后找人谈事也可以来这里。

第六十六章

——卡了几天文好痛苦，一使劲儿终于通畅鸟～很快到了第一次开庭的日子。

柯晓曦早早来到法院，一进停车场他先是看见了吴启帆的车。

考虑到两人的立场和目前复杂的状况，柯晓曦觉得应该避免再跟吴启帆单独见面，于是停好车他绕了远路想从别的出口走出去。可是两个转角转过，另一辆他认得的车又进入视线之内。

现在不论在公司里还是在外面，柯晓曦和秦远几乎只谈公事，与方铁军有关的话题更是从来不会有人提起。但是看来今天的碰面在所难免了。

车里有人影在动。柯晓曦犹豫了一下，决定上前打个招呼再尽量自然地一起出去，要不躲躲闪闪地反倒尴尬。

可是抬起手声音还没出口，柯晓曦就发现车里不只秦远一个人。他及时放下手臂把“杰瑞”两个字咽了回去。

躲到一根方柱后面站了一会儿，秦远的车停着的方向传来了“砰砰”两下关门声。柯晓曦稍稍探出头去：果然是吴启帆。刚才透过后挡玻璃他不敢确定，只觉得像。现在秦远和吴启帆都下了车，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见面呢？而且很明显还是偷偷摸摸的。

这次公司要参与竞标的案子情况特殊。秦远跟吴启帆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柯晓曦跟方铁军再到徐敏和吴启帆之间弯弯绕绕的纠结倒是没几个人了解。所以秦远有意回避，柯晓曦成了此次竞标方案的主要负责人。除了进度如何秦远基本上不过问细节，报价什么的更是只有柯晓曦一个人的手提电脑里才有详细说明。

秦远跟吴启帆之间会有什么好谈的呢？与竞标无关？单纯地在说官司的事？柯晓曦有些想不明白。

脚步声渐渐消失，柯晓曦也从柱子后头走出来朝着出口去了。

吴启帆已经不见了踪影，秦远看着自己的鞋面正打电话。抬头看见柯晓曦走向自己，他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嗯，行。你放心吧。”

秦远挂掉电话，柯晓曦走上前，两人打声招呼又扯了几句没用的，秦远突然说：“吴启帆单独找过你没有？”

柯晓曦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几下，“找过。”

“你答应他什么了吗？”

“没有。”

“你不想帮帮铁军吗？”

“想，但……”

“秦远？！”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柯晓曦的话被打断了。

秦远朝远处看过去，柯晓曦也转过头——法院的大门口走进来五个人：方铁军、方铁军的父亲和另外三个柯晓曦不认得的人。惊呼声正是从那三个人中发出来的。秦远兴奋地迎上前去，柯晓曦知道了叫他的是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

远远地看着秦远先跟铁军爸爸鞠了躬，又跟胖子拥抱两下，最后跟方铁军和胖子中间的两个人握手。柯晓曦想：如果当初方叔叔没有把去亲戚家串门的秦远带回家给铁军补习功课，铁军就不会认识秦远。不认识秦远，铁军也就不会在少不更事时跟他发生关系。不跟秦远发生关系，也许铁军就长成个直男了。唉……天底下的事儿哟！看方叔叔跟秦远说话时眉开眼笑的样子，他根本就不知道儿子是怎么弯掉的吧？

五个人变成六个人，他们越走最近，柯晓曦发现里面有个人跟方铁军长得很像，只是脸上的线条更柔和些，个头儿也比方铁军矮一点。很标准的“美人”。不用猜，那一定是方铁军的哥哥。

如果这哥俩儿的外形能换一下，铁菊大概早就为我盛开了……柯晓曦恨恨地想。

六个人到了柯晓曦跟前，他也是先跟方铁军的爸爸问好。铁军爸爸点点头算是回应。方铁军又开始给柯晓曦介绍身边的三个人：方铁军的哥哥方铁国、方铁军的发小儿肖潇和方铁军这次找的律师。方铁国和肖潇是今天早晨一起从老家赶过来的。

肖潇这名字柯晓曦记得，方铁军说过当年开饭店就是跟他一起合伙儿。肖潇出钱，方铁军出人。他认识秦远的时间几乎跟方铁军一样长，而且关系不错。这些年方铁军跟秦远没有任何联络，他跟秦远的联系却从来没有中断过。

柯晓曦早从方铁军那儿知道了他是个胖子，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坨。柯晓曦仰起脸看着他笑笑，“你好，久闻大名啊，铁军常跟我提到你呢。”

肖潇挠挠头笑得很憨厚，“你就是柯晓曦啊，见到活的了，铁军微博里早看过你睡觉的照片。”

“啊……哈哈……是么？”柯晓曦尴尬地笑了两声之后飞快地瞥了铁军爸爸一眼。

方铁军也忍不住咳了一下。

秦远帮忙转移话题，“国哥啊，嫂子怎么没一起来？”

方铁国同样正在小心翼翼地偷瞄父亲，秦远突然这么一问他愣了下神儿，“啊？哦！孩子上学呢，她走不开。”

“唉？！嫣烟和许阿姨怎么没来？”柯晓曦突然发现他们这一帮子人里都是男的。

“唉——别提了。”方铁军叹一口气，“早晨嫣烟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说头疼，反正就是不肯起床，说她几句就哭了。我妈在家劝着呢，想看看来不来得及后赶过来。我估计没戏。”

“啊？”柯晓曦皱起眉头，“她不来能行吗？我查过了，说十岁以上的孩子要征求本人意见的，而且很重要。”

方铁军耸耸肩，“那也没办法，明摆着就是她自己不愿意来啊。谁知道她又想什么呢。今天就先这样吧，反正也不一定开一次庭就能审完。我总不能把个又哭又闹的孩子硬绑过来吧？”

“咳——”半天没说话的铁军爸爸突然咳嗽一声，“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进楼里去等吧。”

说完他径直往楼门走了过去。剩下的人不约而同一起松了口气。

“死小小，我早晚被你害死。”方铁军在后面捶了肖潇一拳。

肖潇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就刚刚啊，以后记得当我爸面儿不要乱说。”

“老爷子不是都知道了吗？”

“就是知道了才更不能乱说。”

进了法庭，柯晓曦和秦远一排，铁军爸爸、哥哥还有肖潇一排，分成前后排交错着坐下了。不远处就是吴启帆和几个柯晓曦不认识的人。看见他们进来，吴启帆朝秦远笑了笑，秦远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柯晓曦怕他也跟自己笑，赶紧移开了目光。方铁国问那是谁，秦远说了。肖潇又指着原告席问一会儿徐敏是不是坐那儿，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又说自己还没见过那个狠心的女人，比较好奇她的样子。

很快到了开庭的时间，没有人再交头接耳。柯晓曦以为会是个漫长痛苦的过程，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由于方铁军这边当事人方嫣烟没到庭，徐敏那边对方铁军私生活的指控证据不足，庭审很快就结束了。审判长宣布让原告被告回去等通知，择日再审。

柯晓曦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一圈，表情淡然目光了了的只有四个人：方铁军、秦远、徐敏、吴启帆。其余的人都跟他一样：皱眉歪嘴一脸疑惑。

是啊，徐敏那边怎么可能证据不足呢？她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嘴上又一直说的那么硬气。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证据不足。方铁军的律师早就提前想好了各种应对的准备和说辞，没想到却一拳打了个空。

想来想去，柯晓曦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徐敏那一方的表现，跟秦远和吴启帆今早在停车场的见面有关。

来到法院的院子里，方铁军这边的人再次聚到一起。铁军爸爸张罗着去吃饭，说要边吃边研究商量接下来的对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远再三推辞，说家里有事要回家，铁军爸爸极力挽留，秦远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留住了秦远，铁军爸爸又去看柯晓曦，柯晓曦很有自知之明，赶紧说公司有事，他得回去加班。说完柯晓曦还有些担心，怕铁军爸爸碍于情面违心地也像留秦远那样留他，自己不好硬推。

结果，铁军爸爸听柯晓曦说完只停顿了两秒钟，便无比痛快干脆地说：“哦，年轻人是工作比较重要，那下次吧。”

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方铁国和肖潇觉得不太好又邀请了几句，柯晓曦果断拒绝之后抬脚往停车场走了。临转过身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眼方铁军。方铁军站在父亲身后，右手做了“六”的礀势正比在耳边。

开车回家的路上，虽然理解铁军爸爸作为父母的想法，也知道他对自己和秦远的态度如此迥异是因为他以为秦远只是方铁军的好朋友，而且最后方铁军也给了自己那个会打电话的示意，可柯晓曦心里还是觉得不大是滋味。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柯晓曦的手机响了。是方铁军。

他先靠边停车，接起了电话，“喂？”

“你到家了？”

“嗯，刚到。你呢？在哪儿？”

“饭店的卫生间。”

“呵呵，搞得跟做贼一样。”

“对不起啊，我爸他……”

“道什么歉啊，他又没做错什么。”

“嗯……等官司打完了，我一定把咱俩的事认真跟他谈谈。”

“到时候再说吧。那个……我问你件事。”

“什么？”

“吴启帆有没有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