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个家——寻香踪
寻香踪  发于:2014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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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方旭死死地盯着家乐,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阿乐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一直在拍拖吗?这根本就不是欠不欠东西的问题。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你能够说我们一点瓜葛都没有?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林家乐一听他说起这些,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些过往,曾经是自己以为的“幸福甜蜜”,其实不过是贺方旭用心经营的可笑的骗局罢了。自己已经知道这背后所有的缘由了,这人为什么还想继续装下去,难道欺骗自己,戏弄自己真那么有成就感?他冷冷地说:“贺先生,您和庄太太之间有任何恩怨,那都跟我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您对她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找她算账,不要再来烦我!”

贺方旭脸色变得灰败起来,他颤抖着嘴唇说:“那天,你果然都听见了?”

“是啊,我不小心全都听见了。”林家乐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庄太太就是生了我的那个妈。我不知道她跟您有什么恩怨,但是都跟我没关。我跟她只有一点关系,那就是血缘关系,这个,是我没法选择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她的儿子呢。您想报复她,想通过我报复她,我觉得这事挺可笑的,那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贺方旭摇着头:“阿乐,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没有想过利用你报复那个女人。我当时说的那些都是气话,全都不是真心话。”

林家乐不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用一只手无意识地反复去掐一根烟花,是不是真心话现在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东西,哪怕是误会,伤害的力度也丝毫不比真刀子割过的弱,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永远也回不到从前。自己当初如惊弓之鸟一般躲开,结果不是也开创了另一条人生路?可见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坏事,也不是事事非得完美无憾才是最好的人生。

贺方旭看他不回话,向前一步,焦急地说:“阿乐,你真的要相信我,我并不是真的想利用你去报复她的。只是当时那种情况,我是说了气话去气她的,没想到会伤害到你,害得你原本考上的学校都没法去念。对不起,阿乐,真是对不起!”

林家乐仰头看灰蒙蒙的天,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对于那个学校,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既然不能上,那就是命吧,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他摇了下头:“好了,贺先生,我现在知道您并不是故意要伤害我的,我听到您的道歉了,我也原谅您了。您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您可以走了。”

贺方旭站着不动,他来这里,决不是只想听到一句原谅的。“阿乐,我们之间并没有结束,我喜欢你,我们还可以继续发展下去的,我会继续对你好的,比从前更好。”

当初林家乐离开,对贺方旭来说,是有些吃惊和意外的。那天庄太太离开之后,他去溜冰场找林家乐,但是那对兄弟说他已经离开了。他下楼去找,没找到人,又回到酒店去找,人也没有回来。他以为是庄太太先找到林家乐,把他藏起来了,但是庄太太说她并没有见过林家乐。他便想回内地找林家乐,但是自己的所有证件都在钱包里,而且都在林家乐身上,他一时间竟回不去。

他打了电话回去问工厂的人,钟姐说林家乐并没有回去上班。钟姐去开了林家乐的宿舍门,只见到了那些放在桌上的东西,人早已离开了。贺方旭等人送回证件再返回D市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那几天内,贺方旭反复思考,大概明白林家乐是听说过什么了,他当时心里是有些遗憾的,这个孩子其实还挺纯洁的,跟他那个势利庸俗的妈不是一类人。但是并没有太当做回事,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罢了,就像那些被人包养的男孩子一样,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不过是还没腻味,他自己就跑了罢了。

然而当他看见林家乐留在宿舍里的那些物品时,那些摆放在桌上的钱、存折和首饰钟表,以及那份夜大录取通知书,才惊觉自己的心在疼痛。那是个多么自尊自爱的孩子,一直都那么积极上进,腼腆善良,自己本来不是很欣赏的么?并一直都在帮助他进步,甚至都忘记他是陈秋堂的儿子了,但是最后给了他什么呢?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剥夺掉了,还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他没有报复自己,只是选择独自一个人离开,不知道躲在哪里舔舐伤口。

他开始着人去寻找,向他的亲戚朋友打听,没有消息,又找人去D市的各处打听,都没找到人。最后他还亲自找到了林家乐的老家,然而那里只有一所陈旧破败的房子,他的邻居说他很久没有回去了,连过年都没有回去。林家乐消失了,不,应该说林家乐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试图将林家乐忘记。

贺方旭回到香港,按照他原本打算的那样,和他的未婚妻相处,然后再结婚。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心总缺了点什么,未婚妻是个很独立自主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强势,她不会像林家乐那样带着好奇和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跟自己学习着一切新鲜事物,她自己会决定一切,甚至还要决定他的生活。他畏惧了,退缩了,将结婚的打算推迟了,反正香港不结婚的一大把,好多人都要玩够了才结婚。

他继续悄悄地寻找林家乐,甚至还去找过几次庄太太打听他的下落,直到不久前,他终于通过庄太太那条渠道得到了消息,林家乐就在G市。贺方旭拿着得来不易的电话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去,他挑了个万家团圆的日子来找林家乐,就知道自己一定是能找到他的。然而眼前的林家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瘦了些,但是却有着自己不太熟悉的成熟气质,这一年多,他比自己想象的要过得好。更为重要的是,那已经不再是处处都信任他、依恋他的林家乐了。

林家乐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担心的那些东西有些多余,贺方旭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他直起身,拾起地上的鞭炮和红纸:“贺先生,如果您觉得我们之间还缺少一句分手的话,那我今天告诉您,我们之间早就完结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多谢您的错爱,我没法接受,所以您请回吧。大过年的,我还忙着呢。”

他拿起东西,掏出钥匙开了门,进了屋子。贺方旭想跟上去,林家乐在门口边转身,冷冷地说:“这里不欢迎您,请您别打扰我的生活,谢谢!您若是敢乱来,信不信我叫人揍您?”

贺方旭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态度的林家乐,一时间竟被他的冷淡惊住了,他灰头灰脸地站在那里不动了,一脸哀伤地看着林家乐。林家乐不理会他,兀自将东西放下来,洗手淘米做午饭。晚上才是年夜饭,中午做得就比较简单了,他随便弄了个鲶鱼汤,切了点四婶送来的腊肉蒸了,不多久便从屋子里飘出了一阵香味。林家乐也没理会外面的贺方旭有没有走,出来打水的时候,看了一眼,贺方旭还站在原处,没有动,看热闹的那些邻居们都已经散了。大过年的,都忙着做年夜饭呢,谁家都不闲。

第五十六章

林家乐兀自吃完饭,然后裁了红纸,找出墨汁和毛笔,开始写春联。过年贴春联,这是国人的传统习俗,自从林家乐上了中学之后,奶奶就不再去求村里的朱老师帮忙写对联,而是让家乐自己写,写得好坏并不重要,关键是图个吉利和喜庆。从那以后,过年写春联的任务就落到林家乐身上了,有时候邻居们也会让他帮忙写对联。

正写着的时候,四叔拿着一卷红纸过来要求帮忙了。四叔进了他家,压低了声音对林家乐说:“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是谁啊?我看他都来过几次了。”

林家乐稍稍有些吃惊:“来过几次了?”

“是啊。来过两三次的,我见你似乎并不想人知道你的消息,所以也都没告诉你。”四叔说,“那人看起来挺阔气的,开那么大个车子,干嘛的呢?”

林家乐蘸了一下墨,在横批上写上“五福临门”:“那人是我以前的老板,不过我早就不在他那儿干了,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我可是什么东西都还给他们了,一张纸都没欠他们的。”

四叔糊涂了:“那他来干什么?”

林家乐在刚写好的字上吹了一口气:“谁知道,不管他,一会儿就走了。”

四叔笑:“大过年的,这人不回家过年,来我们这儿当钉子,可真是奇怪了。”

林家乐不接这个话题,他说:“四叔,我帮你写好了之后,咱们一会儿就去山上吧。早点去,回来正好做饭。”所谓去山上,就是给祖先上坟。

四叔说:“我跟你婶子都说了,晚上你就来我家过年好了,一个人,多难办。”

林家乐笑笑:“没事儿,我爷爷奶奶也要回来过年的呢,总不能像去年那样冰锅冷灶的吧,这样挺不孝的。”

四叔也笑:“那你将来若是搬到城里去了,你爷爷奶奶怎么办?”

林家乐偏头想了一会儿:“我暂时还没打算搬到城里,要是真搬了,我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城里找我。好了,四叔,谢谢你的好意啦,我吃了饭就会过来找你们一起守夜的。”

叔侄俩忙完,提着三牲酒菜和香烛纸钱出门,这是当地的习俗,大年三十这天上坟,祭祀故去的先人,也是向祖宗祈福,保佑子孙后辈们平安健康吉祥。他们出门的时候,贺方旭还站在原处没动,视线一直追寻着林家乐的身影。林家乐没有理他,径自越过了他,上山去了。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下雨夹雪了,下得不大,但是很密,不多时便润湿了头发,而且冻得人直打哆嗦。H省的冬天就是这样,大雨雪不多,但是小雨淅淅沥沥,贯穿整个冬季,下得人心里都是潮湿的。

林家乐忙了一圈回来,发现贺方旭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但是他的车子还在。林家乐瞟了一眼,人已经回到车里去坐着了,还知道怕冷么。林家乐想了一下,好像这人连午饭都没吃,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刻薄了?转念又想,关我什么事啊,莫不是在跟我施苦肉计?他跺了一下脚上的湿泥,想了想,走到贺方旭的车前,敲了一下车门,贺方旭飞快地开了门,满脸欣喜:“阿乐?”

林家乐用标准的普通话说:“贺先生,大过年的,让您给我守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但是我真用不着,您请回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您在这里,会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

贺方旭脸色黯淡下去,他抬起眼睛,望着林家乐说:“阿乐,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是林家乐今天第一次与他对视,他看了贺方旭一眼,垂下了眼帘:“贺先生,现在说这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贺方旭固执地看着他:“对我来说有,你告诉我吧。”

林家乐垮下肩膀,转过身:“喜欢过。你知道想要的结果了,请走吧。”

贺方旭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是神色:“你现在爱上那个大学老师了?”

林家乐身形震了一下,仿佛有种最隐秘的东西被人揭开来放在太阳底下,他愤怒了,回头厌恶地看了一眼贺方旭:“这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贺先生,背地里调查别人,恐怕是你们有钱人特别爱好的事,这种行径让我恶心。”

贺方旭瞬间变了脸色,很显然,他触到了林家乐的逆鳞,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嘴巴动了动:“阿乐,对不起,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了解你的情况。”

“贺先生,我林家乐行的正坐得端,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己来问我就好,别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你这样侵犯我的隐私,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但这样,只会加深我对你的认识。好走不送!”林家乐一字一句地说,言语成霜,没有半点热度。

贺方旭顿时萎败下去,无力地坐在座椅上,眼睁睁看着林家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家乐回到屋里,开始准备年夜饭,他这次完全将贺方旭抛至脑后,好像院子里根本没有一辆车子的存在,也没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他麻利地做饭菜,洗、切、炖、煎、炒,房顶上飘出炊烟,也飘出浓浓的香味。贺方旭昨晚一夜没睡,今天粒米未进,不由得饥肠辘辘,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但是他又不甘心,多待一会吧,也许林家乐会发恻隐之心,挽留自己。于是他就那么坐在车里,看着林家乐。天气真冷啊,他冻得都僵硬了。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和着冰凉刺骨的冷风不住地往开着的车窗往里灌,贺方旭最后只好将车窗关起来,开了暖气。

林家乐趁菜都在锅里炖着,将春联拿出来贴上,原本破旧的屋子,贴上了大红的春联,立即变得喜气洋洋的,整座房子都鲜活起来了。林家乐拍拍手,看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屋继续做菜。雪下得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下去,灯火也接二连三地亮起来,陆续有人家点燃了鞭炮,在噼里啪啦声中开始吃年夜饭了。林家乐也摆满了满满一桌子菜,先给祖宗们摆饭。一边在门外点起了一堆纸钱,还煞有介事地拜了三拜。做完这些,也点起了一串长长的鞭炮,开始一个人吃起了年夜饭。

吃饱喝足,刚收拾完碗筷。四叔过来了,他看见贺方旭的车子还停在那儿没走,车子上面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乐乐,那人还没走啊?”

林家乐扭过头:“不知道,管他去呢。”

四叔是个敦厚人,他估计这人和家乐是有过节的,但是也不追问,只是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我看他一整天都没吃饭了吧。今天过年,在我们家门口守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是有点不太好。我去叫他上我家吃饭去。”

林家乐说:“四叔,别去,说不定他一会儿就走了。”

四叔转头看着林家乐,叹了口气:“乐乐,这人跟你有什么过节我不知道。但是狗都要过年的,就算是个叫花子,到我们家门口来,都是要给口饭吃的。更何况是你认得的人呢。咱们是厚道人家,做不来这种事。你不愿意理他,叔将他领到我那儿去好了。”

林家乐有些委屈地看着四叔:“对不起,四叔,给你添麻烦了。”

四叔摸摸他的头:“没事,别往心里去,四叔不是在责怪你。你是个厚道孩子,这人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才不待见他。没事,叔去找他就好了。”

四叔踩着薄薄的积雪,走到贺方旭的车前,敲了一下车玻璃,放大了声音喊:“喂,后生。”

车里没有动静,四叔再敲了两下玻璃,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他站直身子回头来看林家乐:“没得动静。”

林家乐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来,他走到车前,拍了一下车窗:“贺先生!”

照旧没有回应,他试着拉了一下车门,门没有锁,一拉就开了,贺方旭满面潮红地靠躺在座椅上,呼吸急促。四叔伸手摸了一下贺方旭的额头:“呀,好像发烧了。”

林家乐看了一下贺方旭,穿着单皮鞋,呢子大衣,里头是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这样的天气在寒风中站了大半天,会发烧一点也不奇怪。他犹豫了一下:“四叔,帮我把他移到屋里去吧。”

四叔说:“要不还是带到我家去吧。”

林家乐摇摇头:“算了,就搬我家吧。我前几天在西屋已经收拾出一张床了。”那本来是给春节里要过来的盛墨准备的,看样子要先给贺方旭用了。他不是不想将贺方旭送到四叔家去,可是大过年的,给四叔家送个病人过去,这不是添堵吗。

叔侄两个费了老大的劲,才终于将贺方旭搬到西屋里去。四叔想了想:“我去叫谭医师来给他瞧瞧吧,今天先看了好,明天新年大节的,谁还去给他请大夫啊。”谭医师是村里卫生院的赤脚医生,专门给村里人看头痛脑热的小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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