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又过了一会儿,念真意识到有双手正在解他的衣服。
突然睁开眼,他慌乱起来,难不成那男人偏偏对生病的他有兴趣?!
无力的抵抗很快就被镇压了,冯临川格外不快的硬是把虚软的念真翻了过来,扯掉他所有衣裳随手扔在床角,而后把手掌沿着那漂亮的脊背滑过。
“别乱动。”
命令般的言语之后,是从脖颈开始的按压感,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正一寸寸沿着他的经脉穴道揉捏挤压。微痛的感觉过后,紧跟着就是莫名的舒爽畅快,这烧热中的畅快让念真忍不住伏在枕头上轻轻低吟出声。
“行了,闭上嘴,光着屁股还哼哼唧唧的!”冯临川有点愠怒的声音响起,让刚刚有几分忘乎所以的念真刹那间回过神来,腾地红了脸,他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了。
于是,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了彼此的呼吸声和手掌与皮肤摩擦时的细微声响。
念真感觉着那双手从他身上一点点挪移,感觉着那种温和却坚定的力道,他不愿意承认这碰触之间是否藏匿着情欲味道,他能做的就只有忍住所有声音,然后在心里乞求那双手不要做更深层的动作。
也许是他的乞求确实奏效了,冯临川真的只是为他疏通血脉而已,但当念真想要穿回衣裳,却被阻止了。
“还穿什么衣裳,烧退了再说。”拉过被子,把那总不能忘掉所谓的体面的人裹在里头,冯临川从桌上倒了杯凉茶,递给念真,“来,漱漱口,别咽了,去去嘴里苦味。”
被对方那么一说,念真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在口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茶杯,他啜了一口凉茶,然后将之吐在床边地上的痰盂里。
把茶杯还给冯临川,他轻声道了个谢。
对方接过杯子放回到桌上,看了他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念真一个人在房间里,只是辗转。
身体一直还算挺好的自己,居然病了。
不……应该说,自己病了,居然被一个匪首小心照顾。
小腿上,腰背上,还隐约留着刚才那带着茧子的手按压过的感觉,发烧时格外敏感的皮肤让念真发觉到那些茧子位置的特殊。冯临川果然不是整日握着锄把子的农人,他手上的茧,是常年拿枪留下的,啊……大概还有那皮鞭,又或是猎刀吧……
只是,这整日和武力和劫掠打交道的匪,何苦偏要对他这么上心?他到底图他什么啊……
和尚,身无分文,而且,还是个男的……
正在胡思乱想,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念真赶快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但有一阵琐碎动静之后,有股极香的味道就钻进了他的鼻子。
那是荤腥的香味。
念真从心里最深处,微微颤动起来。
他十年未曾开荤了。
他不是幼小出家的童僧,他十九岁才堕入空门,比起佛法,他接触更多的,是世俗红尘。
就算过去家里穷,也是会偶尔鸡鸭鱼肉的,十年的清规戒律,十年的阿弥陀佛,就在他本以为快要忘了荤的味道时,就在他本以为可以继续守着这种忘却时,他却突然病了。
病中的人,可是最容易被触及软肋的……
“来,吃点东西。”冯临川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肩头,“自己能坐起来吗?”
忍着头晕的感觉,念真迟疑着翻身坐起来,他不敢去看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冯临川却偏偏将碗送到他面前。
飘着浓香的,是一碗鸡汤。
看得见里头切好的青菜叶,但这确实是鸡汤。
“我让后厨炖了点儿鸡汤给你,鸡汤温补,只喝汤,不吃肉,你就当马马虎虎没破戒吧。”这么说着,冯临川拉过念真的腕子,把汤碗放在他手上,“里头放了点菜,多少吃点。”
端着那么一碗汤,念真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定力,都悲鸣着正在被欲望摧毁。
昨天明明还在苦守的戒条,现在,此时此刻,却显得那么一文不名,且不堪一击。
嘴唇开始颤抖,手指也是,念真想开口说一声“我不能破戒!”,可到最后,喉咙里还是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快点,难不成还要我喂你?”冯临川开始皱眉,而后干脆拿回了汤碗,用调羹舀了一勺汤送到念真唇边,他语气在焦急中显得格外生硬,“张嘴!还是说你想逼我把汤从你下头那张‘嘴’灌进去?!”
怎么听都是恐吓的说法奏效了,念真眼神里流露出恐惧来,下意识张开口,他闭着眼,硬是把那口汤抿进了嘴里。
只是刹那,唇齿舌尖,就满是破戒的快感……
第二口汤下肚时,他红了眼眶,第三口汤滚进喉咙时,他低着头,瑟缩起肩膀。
他果然就此不再是出家人,不再是一本正经礼佛撞钟的和尚,他重新掉进了世俗的沟壑,重新尝到了世俗的甜头,他骨子里的世俗全被调动了出来,重新调动了出来,分毫不剩……
吸了吸鼻子,念真咬紧牙关,湿着眼眶,从冯临川手里拿过汤碗,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第三十四章
念真红着眼眶喝掉满满一碗鸡汤的时候,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看冯临川的表情或是眼神,于是,他错过了那透着淡淡满意的神色,那男人看他喝完,把碗接过来,而后欠身从桌上的托盘里抄起筷子,夹起碗底留下的菜叶,送到念真嘴边。
“来,别剩下。”
那语调比刚才温和了不少,这让刚刚拼了命一般体会破戒念滋味的真几乎没力气再拒绝,于是,他下意识的张了口。
那样的场景,对于冯临川来说,是莫大的引诱。
舌尖微微探出,有点缺乏血色的嘴唇将菜叶含住之后,是低着头的咀嚼。已经煮的很软的菜叶没有在咀嚼中发出清脆的声音,但在冯临川眼里,这已经重新坠入红尘的和尚,就像是重新吃了肉的,披着兔子皮的狼,虽说看似还是兔子,但那无声的进食,已经隐约流泻出贪婪的味道。
他要把这个还会自我催眠是兔子的家伙重新养成狼。
就从简简单单一碗鸡汤开始即可。
喝过汤之后,冯临川让念真躺好,给他留了一壶热水在桌上,又把桌子一直推到床边,让念真够得着之后,就离开了。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逼迫的勒令,一句话都没说,冯临川走了。
大概,这次是真的去“做买卖”了吧……
念真那么想。
他并没有猜错。
西山口山崖边,向外突出的岩石上,站着冯临川。
从刚才听见一声口哨响,就知道来“生意”了,本不想搭理,任凭手下兄弟去做,但紧跟着又是另外两声哨响,他不得不出马了。
三声口哨,来了个“大的”。
山头的虎王也许不需要太强的狩猎心,但送到嘴边的猎物,似乎又没有不杀的道理,更何况,按照西山口的说法,这回送上门来的不是“柴鸡”,是“肥羊”。
冯临川站在岩石上,看着正一步步由北向南走进山谷地带的车马队。
马匹干净健硕,车子整齐规制,赶车的把式穿得利索得体,果然是“肥羊”!
“大哥,动手吗?”旁边的弟兄有点蠢蠢欲动。
“先等会儿,看看东边的动静。”一向不愿意在大买卖上和东山头的人有什么冲突,加之现如今东山头老大的哥哥还在自己被窝里,冯临川对触目可及的那一边格外有几分在意。他知道东边那群狼刚才一定听见了西山口的口哨,也肯定正在看着走进网子的猎物,这种时候,不能太急。
果然,耐心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东山头传来极像是清脆鸟鸣的声响。
外行人是听不出来个中门道的,那甚至比鸟鸣还婉转的动静,实际上是竹哨吹出来的信号。
“我就知道。”冯临川笑了笑,从腰间拔出枪来。
东山头要跟西山口分一杯羹,要联合夹击平起平坐。对冯临川来说,这并不算麻烦事。他不介意平分战利品,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浸在劫掠的快乐中而已。
指头放在唇间,他吹了个响亮的,长长的口哨。这是对那“鸟鸣”的肯定答复。跟着,他朝天举起枪来,在听见另外几声短促的“鸟鸣”之后,啪!啪!!连放了两枪。
格外响亮的枪声瞬息间回荡在山谷里,正走到山谷中间的车马队明显慌乱起来,但这慌乱已经无济于事了。两侧的山坡上,各自有匪兵冲了下来,西边为首的骑着白马,那是冯临川,东边为首的骑着黑马,那是独穆狼。
穆少勋那匹黑马,始终让冯临川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匹马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体型格外彪悍,比“白娘娘”魁梧不少,油光锃亮的毛说明主人显然是细心喂养照料了的。
夜乌鸫,这是这黑马的本名。
宋二彪,这是这黑马的绰号。
当年,穆绍勋曾在动手劫掠时遇到过劲敌,号称自己是江湖人士宋天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胯下夜乌鸫抬抬蹄子就能踢死你十个八个匪兵的家伙,在和穆绍勋硬碰硬时,让对方斜着一刀劈裂了天灵盖。也正是那次交手,穆绍勋眼睛受了伤。不过,对于心狠手辣的独穆狼来说,瞎一只眼,换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值了。
那匹马,就是宋天彪的夜乌鸫。穆绍勋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就把这匹似乎格外识时务的马收为己用了,之后,夜乌鸫有了个“宋二彪”的绰号,而独穆狼,也就自此名声更大了。
“冯老大。”冲着冯临川拱了拱手,坐在马背上的穆绍勋笑了笑,而后一抬手,冲着为首的第一辆青篷车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冯临川心领神会,回了个礼,却没有动手,反而冲着同样一辆车做了个“任由发落”的手势,跟着不容穆绍勋反驳,便提缰带马,向后退了好几步。
穆绍勋眯起独眼,衡量了片刻,终究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翻身下马,绕过快要吓死的车把式,倾身用手里的砍刀撩起篷子上的布帘。
里头坐着三个人,都是富商模样,手上戴着金玉,身上穿着绸缎,看见穆绍勋,有的吓掉了手里的白铜嘴烟袋锅,有的连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都跟着身子哆嗦起来。
低眼瞧,几人脚边是散落的现大洋,还有一个扣翻了的小瓷碗,骰子落在碗边,显然刚才几个人赌兴正浓。
“几位。”穆绍勋冲着抱成一团的富商们笑笑,用刀尖指了指骰子,“谁赢了?”
所谓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要命的时候,生意场上的仗义也就化为烟尘了,两个富商哆嗦着手指,齐刷刷指着第三个。
“你赢了?”穆绍勋一挑眉梢,在对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的一顿乱颤中撇了撇嘴,说了声“不对”,而后指了一下自己,“记住了,几位,是我赢了。”
扔下那么一句话,挑起一边嘴角,带着满是嚣张狂妄的笑,穆绍勋伸手抓起那一把现大洋,随手扔给身后最近的几个弟兄。
匪兵们大声说着谢谢当家的,接了零用钱,穆绍勋则收了笑意,一挥手,示意手下人开始干活。
那次“买卖”,东山头和西山口,平分秋色,一边一半,谁也没亏,谁也没赔,这是一场双赢的买卖。
冯临川看着穆绍勋带人回东山头之后,也带着自家弟兄回冯家寨了。
物品钱财都交给手下几个头头处理,他径自回到后宅。
推开门,看见床上的人还在,他走上前去。俯身轻轻亲了一下那柔软的耳垂,摸了摸似乎已经退了些许热度的额头,冯临川略微放下心来。
“刚才的买卖,是跟独穆狼合伙儿干的。”低沉的声音那么说着,“他好得很,你倒是不用太挂牵。要是……你想见他,等下次再对半儿分的时候,我事先给你在山坡上找个看得见下头的好位置,你可以偷偷看看他。”
念真听着那样的话,好一会儿没有作声,只是慢慢皱起了眉心,而后终于在一声轻叹的同时摇了摇头。
第三十五章
“你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也是你亲兄弟。”这是冯临川看见念真摇头时候,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在他耳根留下的话。
然后,他在对方困在找不到词汇辩驳的窘境中时,就突然拉着念真的手,将之从床上拽了起来。
“走,出去透透风。”
“什么?”念真一脸迷茫。
“你不能总在床上躺着吧,出去溜达溜达,病说不定能好得快一点。”这么说着,冯临川从床角抓起衣裳塞给念真,而后迈步往外走,“我在门口等你,快点。”
看着对方出去,念真有一会儿只是持续着茫然。
这匪首,到底要干什么啊……
边疑惑边尽可能整齐的穿好衣服,念真拽了拽有点皱褶的衣襟,而后带着轻微的不情愿走出了屋子。
那天,冯临川带着他,走遍了整个冯家寨。
他第一次见识到这是个多大的寨子,而且这寨子建的何等规矩,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是否方便下山,全都一一有安排。这好像行军布阵一样的格局让念真很是惊讶。
从后往前穿过寨子,知道厨房、库房、各个头头住的方位之后,念真被一路带到寨门口。
距离门口最近的,是马棚。
被握着手腕教授如何喂马时,念真再次听到了关于独穆狼的消息。
“他的马,是黑的,叫夜乌鸫。乌鸫是黑色的鸟,跟乌鸦差不多。那匹马倒是很搭配这个名儿,看一眼,就有压迫感了,好像来了丧门神。”冯临川从侧面看着对方的表情,话音落下之后,那和尚就微微咬住了嘴唇。
果然,还是不想听。
“你啊……”没辙的笑了笑,冯临川拉起对方的手腕,“来,上后山走走。”
脚步不紧不慢,态度沉稳自然,他带着念真往后山走去了。
后山明显比前山略微凉快些,就算在夏日的午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燥热感,念真起初走得有点心不在焉,但树木青草的味道却让他逐渐精神起来。那城里呼吸不到的清新空气,那城里见识不到的满眼翠绿,那些明暗不同错落有致的绿色让他觉得心里都干净了不少,似乎每次呼吸,都会把身体里压抑积攒的疾病带出去一部分。
赫然想起冯临川那句“你在这儿,更适合修道参禅”的话,念真不经意间,让苦笑流露到嘴边。
修道参禅……笑话……早就变成笑话了。
“再往前是什么,你应该能猜到吧?”旁边的男人突然开口。
念真心里一颤。
他觉得自己能猜到。
不是第一次来了,而且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明显。
“……温泉。”
“聪明。”奖励一样,冯临川凑过去亲了念真一下,“走,洗个澡,舒服舒服。”
“可……”
“温泉能治病,放心,不会让你着凉的。”好像总是能猜破对方的念头,冯临川带着已经意识到危险临近的念真一路走到温泉边上。
他叫他乖乖听话下去泡一泡,叫他尽管放心白天山上弟兄不会过来。念真知道自己拗不过对方,连叹气都没心思了,他只是豁出去了一样,干脆脱了衣裳。
反正,赤裸的羞耻不是第一回面对了,反正,他已经连色戒都破了不是吗,那还装什么至真至纯?
把脱下来的衣服仔细折好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免得再弄出褶子来,念真小心翼翼迈进了池子。
脚底踩着格外光滑干净的卵石,温热的水流就正好没过膝盖,水面上下温度的差异让他觉得上身有点冷,赶快蹲坐下来,整个人泡进去,念真才舒服的偷偷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