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离渡
离渡  发于:201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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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聂白更迅速的跑过去,一把将绍均拉到自己身前,勉强闪开一辆快速行驶的汽车。

喇叭声,谩骂声接连响起。绍均抬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几乎没有了距离的聂白,目光突然露骨的闪避了。甩开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再次试图通过马路。

“king,是我!”他焦急的对广场那边大叫,急切的想要过去。

“你疯了!”聂白不依不饶的和他拉扯着,对他吼,“king都死了,那边哪有什么人!连个长的跟他像的都没有,你给我看清楚!”

“那个根本就……”绍均正要争辩,并将那个穿黑T恤的男人指给聂白看,一声动物的呜咽,连同尖利的刹车声让他惊恐的没了声音。

四面八方的声音都消失了,绍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几步远处的车轮下,有着柔软的黄色皮毛的小生物的腿抽搐着。他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把它救出来,想要抱紧它,不让它痛,不让它害怕。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摸着那车轮下露出的一点点皮毛,看着那双腿渐渐连动也不动了。胸口如同被撕开般剧烈的抽痛,绍均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Cloud 22:last salvation

聂白坐在急救室门前的长椅上,眼睛死盯着那扇似乎是关了一辈子的门,双手紧紧攥着,腿无意义的抖个不停。

他实在很不理解为什么只是普通的受刺激过度的昏厥就需要进急救室,还一进去就几个钟头都出不来。因为当时出事的地点离绍荃工作的医院很近,聂白才把绍均送到这儿。在急诊室那会儿,还马上就说了是这里心脏外科绍医生的堂弟,就盼着靠着关系能给快点好好看看。可没想到,动作快的那个是绍荃,她几乎是马上就出现了,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头带着汗珠,喘着粗气,头发也有些乱。聂白从没见过如此慌乱的绍荃。绍荃则是看也没看聂白一眼,直接冲到绍均的病床前,见到昏迷的绍均,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跟着立刻招呼急诊室的医生,把绍均转急救室。边做这些安排,边插空问聂白事情经过。

“他怎么会晕的?”绍荃问,声音还算很冷静,可聂白发现她额头的青筋都已经浮现出来了。

“十六被车轧死了。他亲眼看见,再加上最近发生了点事……”

“只是这样,他自己的身体没怎么样吧?”

“大概没有……”

“什么大概!你怎么做朋友的!”绍荃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算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按了下眉心,又神经质的摆了摆手,“我们现在要做些简单的急救,也没你什么事,你先回去。”

“我想在这儿等。”聂白这样说,不过绍荃压根没有理他。

就这样他等了快四个小时。

正心烦意乱,几乎就要不管不顾的冲进急救室那一刻,聂白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夏初。

“喂。”他说,口气很糟。他知道,可懒得去在意。

“怎么了?已经睡了?吵醒你了吧。”那边夏初很善解人意的问,语气里还带着歉意。这让聂白觉得很过意不去。

“不是。对不起,我现在在医院,有点……”

急救室的门这时突然打开了,绍均被从里面推了出来,绍荃跟在旁边。

“明天再跟你解释,先这样。”聂白着急的挂断电话,跑了过去,沮丧的发现绍均还是闭着眼睛。

“他怎样了?为什么还没醒?为什么进去这么长时间?”不明所以,又焦虑不已的他只好连声逼问一边的绍荃。

“他没事了,只是今晚还得留院观察一下。”眼角带着疲倦的绍荃回答。

“那他怎么没醒?”聂白仍然不放心。

“你还问我?”绍荃干脆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有些严厉的质问聂白,“他成天和你在一起,他那么把你放在心上。就因为怕你更难受,他就能来求我别……”她突然停下来,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接着又甩了下头,“不说这个,你呢?关心过他吗?他最近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搞到小小年纪就神经性胃炎,又导致胃穿孔!”

聂白傻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连绍荃后来离开他都不知道。他的大脑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回放自梅尘离开后他所看到的绍均的样子,绍均和他说的话,绍均看着他的眼神。梅尘离开,齐潜失踪,king的死,到今天十六……他这才发现绍均是在一步步的把自己从聂白的眼前隐藏起来,他渐渐地躲起来,不让聂白看见他原本的样子。偶尔的,当聂白抓住那些零星的眼神,动作,体味到其间无法言语的寂寞和压抑,总会让聂白暗暗心痛不已。所以,在king也不在他身边之后,聂白才会想方设法的总是陪在他身边。而聂白一想到他看到的只是绍均不经意泄露的一点点情绪,那更为庞大的被隐藏起来的东西竟然从梅尘离开就开始压迫在绍均身上,聂白突然觉得站都有些站不稳。

神经性胃炎,到胃穿孔。

精神压力和过度压抑悲伤寂寞居然可以把他逼到这个地步。那一直在他身边的自己算什么?

混蛋!聂白猛地踹了走廊边上摆着的椅子一脚。本来就不结实的长椅吱吱呀呀的摇晃着,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被他吓到,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盯着他看却也不敢说什么。

“你TMD看个屁!”

他像个流氓似的恶狠狠的骂了句,二十一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对女生爆粗口,但却完全没什么歉意。跟着头也不回的出了医院。

绍均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于是马上就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这才发现有个男人正站在窗口处,正出神的看着他。其实以当时的光线条件,绍均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他知道那人就是聂白。他眼皮跳了下,可很快镇定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不许探视了吧。”

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还勉强的笑了下,可声音有点哑。

聂白根本没理他,还是那样站着,盯着他看。

绍均就又等了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骂,“看屁啊,你TMD演哑剧呢!”

“我就看你小样还能装到什么时候。”聂白终于开口。

“去你妈的。”绍均接着骂,顺便赌气的转过头不理他。

“装都装了,那么疼都忍了,你不是男人吗,那怎么就不敢承认呢?”聂白显然是不想放过他,紧逼不放。

绍均沉默了,难得的没有回嘴。

聂白看着那个躺在纯白色床上的人影,看着他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青白的侧脸和脖子,仿佛还看到了那柔软的栗色头发在微微的颤抖,纤细又脆弱。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在绍均身上他会看到这样的东西,于是忽然就不气了,忽然就觉得要是他能高兴过得好,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可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我们好歹认识那么多年,有事怎么就不能和我说?非自己憋出病来,你当胃穿孔是闹着玩儿的?和我住一起还弄成这样,搞的像我虐待你。你就折腾吧,什么时候折腾的自己和旁边的人都动不了你就爽了。”

绍均突然转了过来,“你说什么?胃穿孔?”

“是啊,自己还不知道呢吧。”聂白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来,“绍荃说的,神经性胃炎,加突发胃穿孔。她今天也进急诊室抢救你来的,明天你就等着挨训吧。”

“什么啊。”绍均好像长出了口气。

聂白觉得哪里不对,就疑惑的看着他。“你有事儿瞒我吧。”

绍均眯起眼睛,微微笑了笑。“没有,就是堵得慌。你说,我也不招人烦呀。”

“说什么呢你?”聂白也跟着笑了下,“你还不招人烦,我就没见过比你更麻烦的。”

“这样啊。就是麻烦他们才都要走,一个接一个,就是不肯在我身边带着对吧?”

聂白突然就后悔了,刚刚明明是个玩笑,平常说没事儿,可现在这状况还是有点过分。

“我不是……”

“哈哈……”绍均马上就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气死人的说,“你真好玩儿,从小到大,一逗就上当。”

聂白马上又开始郁闷,伸手捂住绍均的嘴,“你TMD小点声,我这是偷溜进来的,等会儿把值班护士招来。”

绍均就不客气的拉开他的手,聂白觉得绍均的行动远不如过去有力,不由得又没用的心软了。

大概是刚才笑的太凶的缘故,绍均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了。在他老实着不胡言乱语的当下,看起来非常的惹人怜惜。

“那是为什么?”他就用那样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聂白,问他。“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我?”

Cloud 23:whose salvation

聂白被他搞的心里难受的忍不了,就气冲冲的回了句,“他们都是白痴二百五。”

绍均愣了下,跟着又笑起来,不过这次压低了声音。

“那可糟了,我身边都是白痴二百五。”

“你拐着弯骂谁呢?”聂白手呼噜了下他头发,“告诉你我可不是。”

绍均还接着笑。

“我说我不是。”聂白掐着绍均的肩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你听好了,我不是。我绝不会离开你。”

绍均不笑了,聂白觉得那一刻月光射进了绍均的眼睛里,那原本的灰蓝色变得更淡了,笼着层银色的光,完全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色。他开口,声音仿佛也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而后来的对话,聂白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真的吗?”

“真的。”

“不离开我到什么时候?”

“没有什么时候,就是不会离开。”

“那要是你结婚了呢?”

“那有什么影响,傻吧你。”

“要是死了呢?”

“你欠我那么多,死了也缠着你讨债。”

“你真没劲。”

他这么说着,很不屑,可却淡淡的笑了,很愉悦。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他用很小的声音说,聂白没听清,于是就问。绍均刚要再说,聂白看到窗外有些亮光闪过。站起来,到窗口去看。

“流星雨!”他兴奋地转过来告诉绍均,突然想起来,好像今天,确切的说是昨天上午夏初提过,他还顺口答应和她去河堤那边看的。不过事情乱七八糟一堆,闹得他全都忘了。然后就想起早些时候夏初的那个电话,明明是自己不对夏初却还懂事的先道歉,最差的是那时心情不好胡乱就把电话挂了。聂白不由得内疚起来,于是决定今天买个夏初一直想要的施华洛世奇项链给她,再好好陪她吃个饭。

“什么雨?都看不到几个。”绍均不满的抱怨。

“还行,”聂白指给绍均看,“那,那边又有了。”

“我怎么觉着你越来越爱玩浪漫了?要不你再许个愿?”绍均逗他。

“滚!”聂白骂,“我又不是小丫头片子。”

“傻吧你,碰上什么就玩什么,省的以后后悔。你不许我许。”绍均闭上眼睛,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弄得像模像样。

“许什么了?”聂白忍住笑问。

“我要活到一百岁。”绍均一本正经。

“你小子每次都说这个。”聂白受不了,“就那么怕死啊!而且根据俗话,你应该不存在这种担心啊。”

“什么俗话?”

“祸害活千年。”

绍均也不说话,拽过一边的枕头打过去。

聂白从地上把枕头捡起来,站在绍均床前,又给他丢回去。

“不过还是挺漂亮的嘛。”他对绍均笑笑,又和绍均一起望向窗外,看那完全不能称为雨的流星一颗颗划过漆黑的天际。聂白不被察觉的闭上眼,轻轻的在心里念出最真诚的愿望–让他高兴点,好好活。

那时他还不知道,身边的人正在做着和自己同样的事。

聂白那天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又偷偷摸摸的从医院溜出去,回公寓蒙头大睡。下午去商场买了项链给夏初,又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因为king不在了,lustair虽然没有关门,可换了老板,他们几个也都停了在那边的打工。虽然明知夏初晚上没什么事,聂白还是很早就送她回宿舍。聂白没有告诉夏初绍均住院事件的细节,只说十六出了意外,绍均身体有点承受不住,回家休养一段时间。这是绍均的意思,聂白虽然有点不解,可还是同意了。

聂白赶到医院差不多是探视时间要结束的时候,发现绍荃和绍廉都在病房里,好像正在给绍均收拾东西。

“正想着给你打电话呢。”绍均探头看见他进来就招呼说,“我要出院了。”

“为什么这么急啊。”聂白不解。

绍廉并没和他视线相接,也没回答。绍均说是吃不惯医院的饭,而且穿病号服也让他浑身不舒服。绍荃则是解释自己正好开始休年假,可以在家里照顾绍均,完全没有问题,可能在家还比在医院恢复的快点。

其实聂白想问为什么一个心脏外科的大夫能照顾胃穿孔的病人,可又想绍荃本来也是在内科待过,大概没什么问题也就算了。后来就和他们一起回了绍家,在绍均屋里坐了坐。

绍均床头柜上有张他和聂白抱着大概只有几个月的十六的照片,那年他们还是高三的学生,傻傻的笑着,瘦小十六被包在红黑格子围巾里,聂白还记得那条围巾还是自己的。

那会儿他们俩个捡回虚弱的十六,大家都说这狗活不长,可绍均不信,坚持照顾着。十六自己也很争气,渐渐就强壮起来,绍均就更加的疼爱。聂白觉得绍均就是无法言语的喜欢着一切坚强的,勇敢的,生命力旺盛的生物。人,动物都是。梅尘,齐潜,king,十六……

然后聂白就觉得伤感起来,他忽然有一点明白绍均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失常的原因了。那么执拗的相信着坚强的,勇敢的,生命力旺盛的生物,就如此轻易的软弱了,逃离了,逝去了,任谁都很难接受吧。更何况那些都是他真心爱着的人们。

“我想给他找个好地方。”绍均靠在床头说。

“我知道。”聂白明白绍均说的是埋十六的地方,“有个地方不错。”

“那我们明天就去吧,十六的……挺不了那么久。”

“我先去一次,把它安置好。等你身体好点,我就再偷一次我老爸的车,我们一起去看它。”

绍均听他说完,就定定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聂白突然就意识到,上一次偷他爸爸的车出去的情景,那天他们在暴风雨的海边,在车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发生了关系。屋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的尴尬起来,聂白开始后悔自己的失言。于是掩饰的东拉西扯,绍均也就没再提什么。

再次坐上聂白父亲的landcruiser去滨海已经是一个礼拜后了。那天天气很好,秋日的暖阳从车窗晒进来很舒服。绍均的身体在绍荃寸步不离的照顾调养下恢复的很快,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比原来瘦弱些,可气色已经很好了。

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偶尔聂白扫一眼后视镜,故意的逗他几句,他也懒懒的不太搭理。聂白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夏初也要同行所以他被迫坐在了后座上,还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依然比较虚弱的缘故。可又想到当时夏初问起他们去哪里的时候,明明是绍均自己问的夏初要不要一起,就觉得一定不是第一个原因了。这样的认知让聂白有点安心,又有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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