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离开了温暖的水流，被包裹在顺滑的被里。身体被紧紧搂住，隔着被子，可以听到坚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音。离开温水的身体，觉得阵阵发冷，“丑八怪，我好冷……”

身体被更紧的抱住，男人对着门外道：“若离，你快进来，西梅醒了。”

若离应声开门进来，我微微睁开眼，看他也是满脸焦急。手腕被握住，若离两指压在我的脉门上，凝神辨脉。

过了一阵，若离才松开我，眉间舒展不少。“阿晴，你明知道西梅才中毒，纵使是毒解了，对身体还是有很大影响的，你怎么能将他关在水牢中。那地方又湿又潮，对西梅的身体很是不利。”

阿晴听着若离的数落，更加发紧的抱住我。我虽觉得比之前在牢中时思绪清晰了些，但是身体阵阵发冷，让我觉得大脑还处于无法思考的状态。我只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却是无法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身体很差么？不过我自己倒是没觉得这样，只是，像这样泡在牢中一日一夜，怕是再强的身体都受不住吧，我迷迷糊糊的想道。

我睡下后，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似乎还很小，大概七八岁的年纪。我与另一个小男孩生活在一个庄子里面，那庄子让我很熟悉，那小男孩也让我觉得很熟悉。

小男孩穿着短褂，而我则穿着长袍，小男孩一直叫我‘哥哥’‘哥哥’，总是喜欢围着我到处跑。后来……后来怎样了呢？后来，到处都是火，快要烧到我们了……被救了吧。然后呢，然后又到了另一处庄园，也是一个漂亮的园子，只是我不喜欢。

再然后呢？许多场景掠过，我躲在角落中，看见那个总是叫我‘哥哥’的孩子，被一个男人划了一刀又一刀。我想冲出去，可是，什么在拉着我，不，不要，不要阻止我。我要去救他，我得去救他，他，还在等着我，一直在等着我。不……

“不要……”

“西梅？西梅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见殷晴正紧张的看着我，手中拿着手帕，为我拭去额头的汗水。我见了他，便一把抱住他，缩在他怀中大哭起来。

殷晴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回抱住我，道：“西梅，别哭，阿晴在这。以后，再不会这样了，这次都怪阿晴，阿晴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阿晴？”

“我在这儿呢！”

“阿晴？”

“我在。”

“阿晴，我……”

“西梅……”

抱紧殷晴，我觉得安心不少。也许是那个梦的缘故，突然内心充满悲伤，几日内，本就得了伤寒的身体，更是弱得不像话。

我不想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内心中充满着无力感，突然不明白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我究竟为谁而来，为何存在？

若离每日都来看我，替我把脉，为我熬药。他在时每每会和我说话，只是我实在没有开口的心思，渐渐的，他便也不说话，只看着我叹气。殷晴总是陪在我身边，我醒着时总是能看见他的，但是，我也不想跟他说话。

我知道，他们以为我对生活绝望了，为殷晴伤了心伤了身。其实，我并没什么寻死的年头，不过就是不想理人罢了。其实，我没怪殷晴，毕竟我知道他是真的在意我。我有时候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他就偏偏喜欢上了我。

我不想睡觉时，有时就到处转转，有时坐在角落里喝茶。这个时候，我不喜欢殷晴陪着我，也不喜欢人家跟着。殷晴虽按我的意思办了，但是我知道他仍是在不远处跟着我的。

我遇见过几次他的那些男宠们，他们对我倒是没什么太明显的敌意，大概，也知道殷晴就在我身边吧。不过，他们总是喜欢穿的花花绿绿的扎起我不远处晃来晃去，大概，也是因为知道殷晴就在附近。

有时，我也会遇见殷总管。他大概也明白我不喜欢他吧，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两个倒是都默契的当彼此不存在。我从不出殷晴的这个大院，也不想看见外人，只觉得若是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似乎也好，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

殷晴的男宠们，和那个殷总管，都可称得上美人，更是有几个，比我美上许多。殷晴会看上我，不知道他自己会不会也觉得不可思议。也许，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每天夜里，殷晴只紧紧搂着我睡。其实日间我很多时候都在睡觉，晚间是睡不着的，但我不会阻止他抱着我。我总是有一种预感，大概，我们就要分别了吧。

——第一卷·武林大会·完——

第二卷：生死相约

第二十一章

“西梅，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转回身，诧异的看了眼殷晴。殷晴抬头轻抚我散落的发，重复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见我不答话，殷晴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开心，况且在这个地方，的确不安全。”

殷晴摸摸我的脸，将我搂在怀里，“西梅，你要记着，我这里，”他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一直都有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这话，眼中的泪会不由自主的落下。我爱上他了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清楚的明白着，我的心里，有他。可是，即使我们想爱又如何，我渴望平静，他给不了我，所以，我们终会分开。相忘于江湖，总好过，相爱相杀。

“西梅，你要记得我，这次，再不能将我忘了，好么？”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也抚摸着他的脸，在心内道，以后，我会一直记得你。无论以后我会跟多少男人睡，无论以后我会跟谁在一起，我都会一直记着你。

“西梅，再给我一次……”未待他说完，我便亲吻住他的唇角。两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一起，柔韧而火热的舌相互交缠，迫不及待的想与对方融为一体。身上的一切束缚都是碍眼的，需要被挣脱的。

肌肤相亲，不需要其他东西的隔阂，我们只想紧贴着彼此，感受彼此的温度。阿晴，就让我最后一次的，感受你，爱你。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阿晴已经不在了。我起床将衣服穿好，便有丫鬟进来布菜，我一人静静的吃过早饭，那领头的丫鬟便道：“公子，东西具已收拾妥当，敢问公子打算何时启程。”

我环顾室内，原本从云州带过来的东西都已经不在了，想来是阿晴叫人收拾起来了。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吧，因此全部给我带走了。“如此，便走吧。”我，也不该有何留恋的了。

“西梅，等等。”刚踏上马车，便听见若离的声音。一向潇洒偏偏的他，竟然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看着让人觉得着实好笑。

“若离这么着忙是要干什么去？”我戏谑道。

若离一跃而上跳进车里，拉着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临走了才愿意同我说话么？”

我回握住他的手，“若离，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帮我好好照顾他。”

“西梅既然惦记着他，干嘛还要离开呢？”

“我俩志趣不和，并不适宜在一起的。若是长此以往，怕是再深的爱情，也会徒留遗憾罢。莫不如在这样还彼此相爱的时候离开，在心中，他仍是最好的，也为自己留下了余地。”

若离转头望向车门外，“我实在是不懂你们这一套。那天，他将你关进水牢，只想让你服句软罢了，你却一声不吭。他一直在劳外转悠，又不敢去看你一眼，就怕自己心软。虽然，他待你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好，但是我知道他待你是与别人不同。”

“我自然也是明白的，这些我们都明白。即使从前不是，但是现在，他在我心中自然也与别个不同。但是，即使是有不同，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山盟海誓，此志不渝。我们，终究还是会走上自己要走的道路。”

若离将我搂入怀中，压低声音道：“西梅，这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你等等阿晴，他终有一天，会追随着你的脚步的。”

“那，就等终有一天再说吧。你知道，我不是个会迁就别人的人。”

“西梅……既如此，我也不好强迫你。你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吧。”

“若离……”叫住跳下车去了若离，我微笑道，“后会有期。”

若离冲我点点头，我关上车门，放下挡着车门的帘子，车夫才吆喝着赶起了车。离开这里，虽只有我一人，排场倒是也没小，仍是之前那批人，之前那些东西，只是少了一个人，罢了。

一路上倒也平静，虽偶尔遇见几个小贼，但是都被殷晴派来跟着的人赶走了。我确定殷晴不会跟着我，恐怕他也明白。若是再见我，他怕是不会再放我走了，那时候，痛苦的就是我们两人了。所以今早，他连面都没与我见。

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许，他真的终有一天会来找我。虽然我从未要求他与我离开纷乱的江湖，放弃他的魔教，但是，他懂得我的心思。即使不说，我与他都明白，所以，他只好放我离开。

这一路上，我强忍着晕车造成的身体不适，只催促着车夫快点赶路。到达云州，倒也没花上太多的时间。到了云香院，爹爹派了人帮我将东西全部卸下，放在我的院子里，又帮我打发走了殷晴派来护送的人，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床上休息。

云香院里还是一如既往，白天异常沉寂，只有偶尔不知何处传来的细微呻吟；夜间，仍是热闹得很，人来人往声，高声喝彩声，琴瑟和鸣声。我的西梅阁，却呈现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寂寂无声。

大概是自我走后，西梅阁就没怎么热闹过，爹爹也没培养接替我的人。偶尔某个角落有些微的声音传出，但很快的，也会归于平静。

大概是怕打扰到我的休息，爹爹特意将所有嘈杂的声音都隔绝在了西梅阁之外，但是那些喧嚣，却不是几块门板就能挡得住的。

大约休息了三天，我因为之前中毒又被关入水牢，引发风寒，再加上晕车，使得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孱弱。大概心理上也是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的状态，导致身体一直不好。

在云香院，心情便不自主的放轻松起来，大概是知道这里没有人会害我吧。爹爹言明我这次好了之后，若是不想接客便先协助他来料理楼中之事。我想了想，觉得毕竟不好马上接客的，便答应爹爹先随他管理楼中之事。

楼中的事务，其实并不难打理，只是有些繁乱罢了。

每日里申时起床，便要先同各个楼中负责管事的谈话，大约就是将各楼中缺了什么，该采买什么做个汇报，再有爹爹写了牌子交给管事，管事再拿着牌子去账房出支取银子。

管事的事情解决后，这时候会有小倌来找爹爹，或是谈谈赎身之事，或是要同爹爹一起去贩卖人畜的市场。爹爹会在这些事解决之后，去一趟市场。这市场不是每日都有的，大约隔上三日便有一次，若是临时加场，则会有人来通知我们云香院。

爹爹道我没去过这样的场所，因此带我去一次，为了使我日后独当一面时，能够独自处理楼中买入新人的问题。我虽爹爹去了市场，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拿鞭子抽打啊一类的。我想大约干干净净的孩子更能卖个好价钱，私底下，这些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打骂了。

不过，虽然想想觉得挺心疼这些孩子们的，但是，私下里已经调教好的，倒是比我们带回楼里再行调教要好得多。

我们到的，是市场东面，这个地方，基本都是卖写男孩子的。女孩子一般在西面，而青壮年的汉子、女人，则是在中间的。而这些对我们楼来说，基本是没什么用处的，我们也就不会去看。

我随爹爹逛了一圈儿，倒是看见几个资质算得上上佳的孩子。那些孩子入展品般排成排站着，相貌上看着秀气些的被安排到了前头，这些孩子大多会为大户人家挑去做了小厮伴读一类，或是入了倌馆接客卖笑。

壮实些面貌不算丑陋的排在稍后的位置，这些孩子有时会被一些门派，如逍遥楼或是云峰镖局选取，做护院打手一类的。这样的出路，不能说不好，但有时候是要卖命的。

最后一排，则是看上去既无相貌也无身子骨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基本被买去也是做些低贱的活计，但也好歹是条活路。若是没有被买走，要么就是被没人性的人贩子折腾死了，要么就是扔去哪里，做个乞丐还是不错的。若是连乞丐都做不成，大概只有活活饿死一条路了。

这些孩子们，从前到后，价格上是逐渐降低的。许多相熟一些的贩客见了爹爹过来，忙来打招呼。在云州，云香院算是最大的倌馆了，若是没相中的，即使价格高些，也是买得起的。

爹爹与几个人打了招呼后，便在一处停下。这一处算是官家地方。一些大门大院、官家大户犯了事，人口被充军，都是会现在这处来先行贩卖，剩下的人才送去军中。

其实倒不是唐国制度如此，实在是谁也不愿意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拖拖拉拉的去军中。军中对这样的罪籍其实也是不喜欢接收的，打仗又不会，杂活也做不来，要他们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用，难道还白养着不成。

因此，下面人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来，将人拉来市场一摆。能卖了的，得些银钱也算充了军饷，给士兵们多加个菜。不能卖的，贱价处理一些，实在不行再拉回军中。这样的人，再回了军中，怕是直接被派个什么冲锋的任务，直接充当了敢死队了。

第二十二章

我随着爹爹在此处停下，向人群望去，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倒是各个都有些样貌，而且气质上，也不是小门小院能够比得了的。

看我与爹爹的穿着打扮，便是倌里出来的，几个孩子的眼中明显带着不屑，其他孩子也是向后缩了缩。虽然年纪不大，倒是一群什么都懂得的小鬼头。大门户出来的就是这样，既不能干活，又怕死，更不屑于干我们这行当。

其实说起来，他们这细皮嫩肉的，倒是很有做小倌的潜质。只要能够风骚一些，在床上放得开一些，那便能直接放出来接客了。

爹爹挑了几个样貌出众的，这几个虽眼中带着些害怕，倒是没什么不屑在里面，想来该是些好调教的。爹爹看看我，“西梅，你也挑几个吧。”

“我？可是我……”

“没关系，你只管挑人就是。”

我再环视了一圈人群，在众人后面，竟然我看见个满是期待看着我的眼睛。那孩子不算是个出众的，但是看着却是个招人喜欢的，而且那眼中竟是有着满满的期待。难道，他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么？

我冲那孩子招招手，他跑到我的面前，抬头看向我。

“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么？”

男孩儿点点头。

“那你愿意跟我走么？”

男孩儿继续点头。我略一皱眉，“你不会说话？”

男孩儿见我皱眉，忙拉住我的的衣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我看了看他，又看看爹爹，爹爹一副全部由我做主的表情。

我拉住男孩儿，“好吧，那你跟我走吧。”

男孩儿抬起头，睁大眼睛冲我开心的笑了。然后又牵起我，往市场西面走去。我不明所以，看了眼爹爹，便跟着男孩儿走过去。到了一处地方，男孩儿指了指一个面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我。

这……看女孩子的样貌，该是跟男孩儿是姐弟关系。女孩子看见男孩儿，原本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的她，竟是突然开始挣扎，想要冲着男孩儿的方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