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轩静静的盯着初阳的眼睛，心里瞬间变安静了，并且柔软了。

初阳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启轩，这是启轩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蒙了，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机械的呆着，任由初阳抱着。

“我……我好难过……”初阳在启轩的耳边说道。“我妈没了，真的没了……”接着出现了轻轻的哭声。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初阳把启轩抱得紧紧的，头整个缩在了启轩的脖子里，软软的头发贴着启轩的下巴。边哭边说：“我妈真的没了……我也什么都没了……”

“我妈没了我就算眼睛能看见有什么用……”初阳在启轩的肩头嚎啕大哭。

启轩静静的听着，只要初阳开口说话了，他就安心了。无论初阳做什么，他都可以应付，就是应付不了他的沉默。启轩慢慢的伸手，抱住了初阳，一只手，抚摸着初阳的头发。

“我不要去医院了，不去了。”初阳突然间说道，“没有意义了。”说罢推开启轩就要跑开。启轩心里一惊，伸手用力将他拽回，大声说：“初阳！”初阳用力挣脱启轩，摸回自己的房间。

启轩起身追出去。由于没开灯，他不小心撞在门框上，这才知道，盲人的心里，比普通人承受着更多的考验。即便是遇到伤痛，那也是比普通人深重几倍的。

启轩小心的推开初阳的房门，初阳已经重新躺在床上，听见启轩喊他，努力的向启轩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第十四章：我一定不走

没事？谁会相信他没事？人就是不会释放痛苦，所以才会令痛苦存积而让快乐溜掉。初阳拥有的太少了，我不能再让他仅有的快乐和信心也消失。启轩对自己说。

“没事就睡吧。明天，是个好天气。”启轩微笑着对初阳说。

初阳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启轩给初阳掖掖被角，转身回去。心里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不会离开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最好，是一辈子。”第二天早早的醒来，第一件事，启轩就是去敲初阳的房门。才轻轻敲了两下，门就开了。初阳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启轩楞了一下，马上说：“你在客厅等下，我去买早餐。等我。很快就回来。”启轩急急的出去了。初阳走到客厅下坐下，仍然在脑子里刻画着他素未谋面的妈妈的样子。只是昨天晚上，终于大哭了一场。什么也没说，还是坚强的挺过来了。妈妈离开也好多天了，自己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妈妈在天堂也不会安心的。他会选择坚强的继续生活，只是有些事情，真的是没有勇气面对了。

初阳和启轩坐在餐桌旁，偶尔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谁也没吃多少。饭后两人搬了椅子去阳台上坐着，虽是盛夏，可是清晨一点都不热，那种天气和视野，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上班族们还没有出家门，还有好多人还在睡着，此时，这个城市非常清静。

启轩决定跟初阳好好谈谈。好像初阳也正有此意。从昨晚到现在，两人的行动和心思就传达出了默契。

那种无语言说的伤痛，启轩猜测初阳是走出来了。唉，自己居然一点忙都没帮上。启轩在心里苦笑，笑自己没有用，还不如一个单亲的、残疾的孩子。

“你真的想开了吗？你别安慰我，也不要骗自己。”

“恩，没事了，我怎么会安慰你呢？我比你要难过多了，没有必要我去担任一个安慰人的角色。我更不会骗自己，骗自己就是骗我妈。”启轩点点头，初阳这么说，启轩是相信的。如此的情境，初阳确实没必要装出来。

“你很勇敢，我居然没能帮上你。呵呵，这么长时间，还是你自己走出来。”启轩像是对初阳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是”，初阳说，“就是因为你一直陪着我，让我觉得踏实，我才能伤心和忘记，都坦然。”

“就是因为你一直陪着我，让我觉得踏实，我才能伤心和忘记，都坦然。”初阳不知道，这句话，彻底感动了启轩，让他更加坚持自己的决定：一定不离开！

“那……我联系医院，过两天，去做角膜移植手术吧。”

“我不去！”

“不去？不行！这不是你一直都想的吗？而且，是你妈妈的愿望……”

“就是因为是妈妈的愿望，我才不去。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愿望，妈她也不会……”

“初阳……”

“总之我不去，你别再说了。”

“你这是为什么？睁开眼睛看世界不好吗？你不想看到你从小生活过的地方，不想看到……这一切吗？”启轩有点着急，他想不到初阳还是坚持着不肯去动手术。他差一点就说了出来“不想看到我吗？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说。

“我想，我想看到身边的一切，看到我从小生活的地方，看到自己的家。可是，我不能接受，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家里，没有我妈……”启轩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初阳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虽然他努力的打起精神来要好好的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可是，伤痛面前，总是有一个阴影是忘不掉的。只希望时间，来磨平这一切。

“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你难道……就不想摆脱吗？”初阳冲启轩微微一笑，说：“没事，我习惯了。我可以很好的走过二十三年，也就能很好在走过一个二十三年。放心吧，我真没事。”

“我只是觉得，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坚持总比放弃好。至于伤痛，可以慢慢平息。”

“这个家里，没有了我妈，就不叫家了。就算我能看见一切的一切，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什么叫没有必要？不是还有我吗？……我是你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哥们儿，看不见你也是哥们儿，这跟我的眼睛没关系的。”初阳笑着说，“放心吧，我会像我妈一样，对你那么好的。我妈老说你像我哥，今天，我就认了你这个哥了。我妈一定很高兴。”说着又低下头去：“不然，我也就没有亲人了……”

“没事没事，说了嘛你还有我呢，我是你哥。呵呵呵呵……”

“你……不会哪天搬走了就不回来了吧？”

“不啊，我不搬走。”

“……”

“你又不肯去做角膜移植手术，一片漆黑，没有人怎么生活啊？没事，我是好人，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啦。哈哈。真没事。”启轩想要开几句玩笑来轻松一下气氛，可是，说出来之后连自己都发现，一点都不好笑。

“最起码，有希望了。”启轩对自己说。

第十五章：游山小序

日子终于恢复往日的模样。两个人都在尽力的将快乐传达给对方。生活要继续，既然活着，就要好好的走下去。初阳是个珍惜的人，终日面对黑暗，他比别人更懂得珍惜。

或许漫长的夏季就是个疗伤的季节吧。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秋天。初阳很少去上班了，启轩回到他家的公司上班，不过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总说他不爱去，但是又不能一天都不去。偶尔还能初阳还能听到启轩讲电话，似乎是和他的家人。口气不是很善，就是类似于“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就放心吧别管了”这种话，不知道他和他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启轩自己不说，初阳也不问，他从来不干涉启轩的事情，既然是朋友是哥们儿，该告诉他的启轩自会告诉他，无需他再去问。

启轩不上班的日子，就会跟初阳到处去玩。如果赶上初阳也工作，启轩不管人在多远都会绕过去接他。启轩家里很有钱，却天天骑个破单车闲逛。初阳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取笑他，说他父母肯定对他不好，他是捡来的云云。启轩就会顺水推舟说是啊，所以才会赖在初阳家不肯走，因为父母对他不好。

初阳做展出的时候启轩也会在橱窗外面拍很多很多的照片。有时候中午启轩也会过来，跟初阳去外面吃饭，果真像兄弟两个一样，相亲相爱。影楼里的人也会对初阳开玩笑说现在还有哥哥对弟弟那么好不容易啊，初阳从来都是淡淡的笑过。

整个夏天启轩很少有让初阳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要不就在家陪着聊天，八卦层出不穷的脑残电视剧，要不就去各个景点走一圈，感受大自然的恩赐，希望初阳能尽快忘掉夏妈妈的事。“如果从前夏妈妈是初阳生命里的全部，那么往后，要让初阳的生命里充满阳光和欢乐，就是我的目标。我不贪心吧？”又一次去鸡鸣寺的时候，启轩问面前的佛像。

自从夏妈妈去世后，初阳出来玩十次有八次来了鸡鸣寺。“怎么回事？难道他潜心向佛了？”启轩真的很担心初阳会不会有将来遁入空门的打算，其实初阳只是想寻找点心灵的清澈而已，王启轩他真的想多了。

时下已是金秋，空气里尽是收获的味道。大街上也会时不时的上演风卷落叶漫天飞舞的壮观景象，壮观之后就是一片萧瑟，多愁善感的人总会伤情悲秋。好在初阳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得到秋高气爽的好现象，令启轩感叹瞎子真的有瞎子的好处：眼不见心不烦哪。

秋高气爽正式游玩的好时节。在初阳说出去鸡鸣寺之前，启轩就率先提议去灵岩山，说那个地方四季如春，景色如画，一年四季都有美景。初阳爽快的答应。准备好，两人便来到了位于南京六合的灵岩山。

果真如启轩说的那样，山上气候很好，空气清新沁人心脾。春来满山苍翠，夏至绿树葱茏，秋来溪水潺潺，冬至竹梅相映。眼下他们的到来是秋天，正是赏景听水的好时节。初阳真的能听到山上小溪潺潺的流水声。爬累了，就在石头上歇脚，喝启轩递过来的饮料。呼吸着山上的空气，初阳说：“真舒服，都不想回去了。”启轩凑过来：“是吗？那咱就不回去了。”初阳瞪他一眼，说：“那你在这过夜吧。我可回去。”启轩嘻嘻哈哈的回答道：“好啊，我过夜，那你回去吧。只要你能回得去。哈哈哈。”气的初阳伸腿就是一脚。

在山上留恋到黄昏。火红的夕阳异常壮观。长这么大，都没有好好欣赏过夕阳。“果然是最美夕阳红啊。”启轩感叹到。“别感叹了，欺负我看不见啊？”启轩看看初阳，又看看夕阳，发现一个玄妙的感觉，坐在初升的太阳身边看夕阳，这感觉……人生真的很玄妙啊。启轩自己哈哈笑了起来。初阳一巴掌甩过来排在启轩肩膀上：“你还来劲儿了？”

“哈哈哈，没事，没关系。我现在拍下来，留着，你会有机会看的。”启轩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小单反。

“会有机会吗？”

“会的，一定会的。到那时候，我带你看真正的夕阳红，就不看照片了。不过真的很美，得拍下来。”落日的余晖，给漫山的秋色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启轩和初阳就这样并排的坐在半山腰上，享受太阳带来的最后一抹温暖，此时的阳光温厚而又含蓄。启轩扭过头看着初阳的脸，是那般的纯净，深深的眼瞳望着前方，启轩真的想与初阳就这般彼此相守，不离不弃。初阳似乎感受到了启轩温情的目光，也转过来脸来笑着问：“你说你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呢？要不……让我摸摸你吧？”说着，就伸出手，向前摸索着，启轩轻轻握住初阳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天！居然心跳的厉害，呼吸快要停止了。初阳的手轻轻的摩挲在启轩的脸上，深深的眼窝，长长的睫毛，光滑的皮肤，初阳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紧张，脸上火烧似地热了起来，忙慌张的将手从启轩的脸上离开，却又被启轩紧紧抓住。初阳心慌意乱，使劲甩开他的手，情急之下跑了开去。但没成想前面几步就是小溪，溪水旁边还有杂乱无章的石头。眼看着初阳的左脚就要撞上大石头，过去拉已经来不及了，启轩大喊一声：“迈左脚啊！”发现喊错了。又喊“不是左脚是右脚。”可是晚了，初阳本能的按着启轩的指示早已迈出了左脚。这下左脚被大石头绊上整个人向前栽了去，一下趴在了溪水里。启轩“诶呀”一声，赶紧奔过去。只见初阳从溪水里爬起来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王启轩你谋杀啊！”启轩一步跳过来连连赔礼：“我这不是口误嘛。”

“凭什么你一口误我就倒霉呀？”初阳气呼呼的往外走，满地的石头让看不见的他狼狈不堪，几次差点跌倒都被启轩在后面扶住。

初阳感觉脸更加的热了，心里还觉得尴尬。倒是启轩满口的关切：“还是我先扶你过去再说吧。”

第十六章：困惑

启轩连拉带拽的将初阳带回石头上坐着。夏初阳还是气呼呼的没有说话。王启轩看着好笑，逗他说：“我真的是口误，一时左右脚没分清嘛。再说，人家的脸都让你摸过了，抵消那个失误好了……”夏初阳听了，气愤、尴尬、不好意思各种感觉涌上心头，闷哼一声无话可说。看着天色渐晚，再不下山就赶不上车了。于是拉起初阳就往山下去。初阳挣脱启轩的手，在后面跟着。启轩拉了他几次都被甩开了。无奈，启轩只好让他拉住自己的风衣角，在后面跟着走，并有意识的放慢脚步，以免初阳跟起来太辛苦。

下山的路崎岖不平，身旁却景色极好，可惜启轩实在无心欣赏。心里惦记着跟在身后的初阳，只顾低头看路，尽量找平整的地方走，遇到稍大一点的石块启轩就把它们踢开。可是到底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尽管已经格外注意，但还是避免不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坎坷。跟在启轩身后的初阳想象不到路面是什么样子，心里发虚略显着急，一步跨的太大，一下绊住了启轩的后脚。于是两个人很狼狈的摔倒了。启轩赶紧问初阳有没有事，初阳哭丧着脸说：“没事……是假的。这么走，得多久能下到山脚啊？还能不能赶上车了？”启轩看了一下时间说走得快的话应该能赶得上。看到初阳在地上坐着揉膝盖，启轩忽然间心里很柔软，这么赶时间下山，不是让初阳受罪吗？于是启轩不由分说上去背起初阳就走，给初阳吓了好大一跳。初阳哪里肯让启轩背着走，好像自己很没用似的。非要下来。启轩轻声的呵斥：“别吵了，赶时间！”口气很轻却很有分量，对初阳果然好使。

初阳心里那个难为情呀，小声的问启轩：“累吗？累了就说我下来。”

“不累。”

“……那我沉不？背不动了你说话啊。”

“不沉。”启轩的回答言简意赅，终于让没话找话的初阳安静老实的呆到下山。

晚上，初阳窝在床上，缩在被子里想白天的事。很纳闷自己怎么突然间要求去摸一摸启轩的脸，他长什么样子对自己一点都不重要。怎么了这是？而且，手在他脸上停留的时候自己的脸就像火烧了一样，很热，还会心跳，很紧张。自己的手被启轩的手抓住的时候，居然心慌意乱的什么都空白了。怎么了怎么了？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初阳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再瞎想了：“大概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摸过别人的脸吧？除了妈妈以外。可是却突然间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想去摸摸他的脸……真的是很奇怪啊……”白天的一个小波澜早就了两个失眠的人。初阳觉得疑惑的同时，启轩在另一间房间里也是心烦意乱，他也睡不着，因为一合上眼睛，初阳的身影就在眼前晃。那伸过来的双手，笑意盈盈的眼睛，还有初阳那双手在脸上摩挲时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怕是再也忘不掉了。尽管假装镇定，但他知道，心已经乱了。他看到了初阳因为突然间的慌乱变红的脸颊，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来自心底的热度，才会一时失控，抓住了他想要离开的手。此时启轩已经完全可以确定，面对初阳时那不同寻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一定……一定是……喜欢他了……”想到这里的时候启轩一阵欣喜。转而便变得忧郁：“唉，不知是喜是悲啊……对于他来说，这算不算……变态？……初阳肯定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启轩怕吓到初阳，也尽量的把自己的感觉隐藏起来不让他发现，万一他觉察到什么而又十分厌恶的话，那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启轩不想出现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可是感情一旦产生了，而那个人又不知道，这个心里，真的是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