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

「我之前曾经对你讲述芦泽先生的过去，不过中途被打断……其实这点和他的过去有关。」榎田吞了吞口水，诹访操作着方向盘，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像是在聊天气一般。

他无法移开视线。是因为诹访冰冷的美貌？还是因为对芦泽的过去产生兴趣……？

明白自己已经被这个话题吸引后，连他自己也很吃惊。

「那件事情是这样的。」

诹访开始述说未曾对任何人提过的往事。

芦泽开始在黑社会崭露头角时，一名年轻女性被发现陈尸在某个汽车旅馆的房间里。死去的女性和芦泽曾是情侣，为了那名女性好，芦泽默默和她分手，并隐匿自己的行踪。然而死去的女性为了寻找芦泽，踏进酒店的世界中，结果在那里认识的流氓教她使用兴奋剂。

直到事件曝光为止，芦泽完全不晓得她为了寻找自己，跑到这个城市。

「真是讽刺……芦泽先生；明明是为了她，才藏起自己的行踪离开，她却为了寻找芦泽，在夜店里工作，甚至死了。记得我曾经说过，芦泽先生只在二月十二日这天不许任何人在他身边，因为那天是她的忌日。」

「原来是这样啊……」

情绪有点阴沉的榎田，不知不觉紧握放在大腿上的手。

「诹访先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呢？」

「是当时很照顾芦泽先生的干部告诉我的。芦泽先生想杀掉那个男的哦！结来那个男的被警方逮捕，关进戒护所里，所以芦泽先生无法下手。最后由于那个男的已经死在监狱里，到头来芦泽先生什么也做不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画下句点。」

此时，诹访露出些许阴郁的表情。

「所以芦泽先生不会用药物控制女性去工作，也不会从事兴奋剂的买卖。请你相信这一点。」

「嗯。」

「不过也真奇怪呢……那个傲慢、没节操、目中无人，会嘲笑警察的黑帮分子，居然会坚持这一点。」

「……」

「就算是坏蛋，也有坏蛋的原则吧。」

坏蛋的原则。

榎田在脑中覆诵这句话。

虽然觉得这只是说好听的，了解芦泽的他却无法以此解释芦泽的行为。

背部的吉祥天。

或许对方正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才会纹上那个刺青吧？

「可是……如果芦泽先生真的为此后悔，应该不会为现在的状况感到难过吧。」

「什么？」

「因为芦泽先生想杀掉的那个人做的事情，和现在怀疑芦泽先生的罪状……不是很像吗？」

「……」

诹访稍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吗？」

「……我怎么会没发现到这种事呢？」

「咦？」

「不，没什么——啊，快到了。」

榎田听见诹访的话而抬起头，看见右手边的警察署。虽然他偶尔会坐车经过附近，所以已经看习惯了，不过一旦变成目的地，建筑物的氛围看起来就和平常不一样。

于近代建造的警察署大楼让榎田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

抵达警察署后，榎田跟在诹访后头走着。

（是这里吗……）

因为从来没有进来内部，榎田无法掩饰自己的紧张。

再加上明明禁止会见，自己现在却要去见被拘留的芦泽。一想到这件事要是曝光……他的双腿便颤抖了起来。

如果和芦泽毫无牵连的话，应该不会经历这种体验吧？一思及此，他就忍不住心想「自己和不得了的人物牵扯上关系了」。

「别这么紧张……光明正大一点，不然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说、说得也是。」

走到某间房间的门前之后，榎田深呼吸。打开门的诹访先行入内，榎田则紧跟在后，踏进房间里。

房间中摆放着桌子和铁椅。榎田猜想这里或许是侦讯室，不过因为诹访事先告诉他「别追问太详细的内容」，他只得在示意下默默坐在椅子上。

等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出现一名穿着西装、年过四十的男子，跟在他后方则是铐上手铐的芦泽。

「嗨。」

「！」

榎田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

虽然芦泽和平常一样穿着西装，今天却没打领带，穿着衬衫和休闲裤。衬衫的钮扣解开两颗，袖子也随意地卷了起来。

这副模样一点都不像是黑帮的若头。

而且诚如诹访所言，或许是一直吃简单伙食的关系，芦泽的脸颊有点凹陷，一点一点的胡渣也很引人侧目。榎田还是第一次见到芦泽这副模样，不禁感到非常困惑。

但是这副模样和寒酸相差甚远……不对，榎田甚至觉得眼前的景象反而让人发现芦泽的新魅力。

（真的被抓了……）

宛如饥饿野兽般的锐利感让人感到害怕，同时却也强烈地吸引人。

所谓「被强壮雄性吸引」就是这种感觉吧——产生这种自觉的同时，榎田因为无法抵抗危险的魅力而感到一阵晕眩。

虽然认为是睡眠不足的关系，但是榎田其实知道这只是说服自己的借口而已。

「还挺不错的嘛。」

诹访说话后，总算让榎田回过神。

（振作点……）

一想到要是自己的想法被知道会很难为情，榎田努力地提醒自己。

他无法直视芦泽。

「十分钟而已，不能再更久了。」

很像警察的男人说着，芦泽则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真是的，我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来啊？你在做什么？你不是我的律师吗？」

虽然榎田瞥了一眼，偷窥芦泽的表情，但是芦泽完全不理会自己，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像是在说「难得有这种假期也好」。

「这次有点麻烦，稍微忍耐一下，请你在这段期间好好享受不自由的生活吧。」

「算了，偶尔和他们玩玩也好……话说回来，事情怎么样了？」

「木崎先生已经在调查了。」

「你也要注意一下四周的情况。」

「我知道，我起码还有」是你的律师「的自觉。」

引人不安的对话让榎田挺直身体，同时再次思考现在的状况。

两人虽然谈笑风生，内心其实都很担心这次是否遇上大危机。要是芦泽就这么被起诉审判，想必无法立刻出来吧。

榎田对于自己为什么必须担心芦泽感到困惑，不过无论如何，他真的很担心。

「我周围有些不安稳的动静。虽然木崎已经开始展开调查，但是情况还不清楚。」

「似乎是这样。不过被逼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总觉得对方不太好惹。」

「大概吧……对了，你还好吗？」

「！」

芦泽突然的发言让榎田慌张地抬起头。

「干么露出这么苦涩的表情？」

调侃般的口吻，是平常的芦泽。

「没、没有。」

「你在担心我吗？」

「谁担心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耶。」

芦泽的温柔眼神似乎述说着内心的欣喜之意，让榎田忍不住脸红。或许是很满意榎田的反应，芦泽用手撑着脸颊，以意味深远的视线望着榎田。

「怎么了？因为被逮捕而见不到我，觉得很寂寞吗？」

「才、才不是！」

榎田慌忙回答，但是芦泽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芦泽一边咧嘴笑着，一边观察榎田，表情似乎说明「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充满自信，然后露出仿佛有什么企图的脸。

无法忍受芦泽充满情欲的视线，榎田感觉很不舒服。

「少、少自作多情了！芦泽先生被抓，我还比较清闲呢！」

「是吗？」

「对、对啊！我今天是来笑您的，没什么机会见到您这副模样……您、您活该。」

想起诹访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榎田硬是挤出这句台词，但是活在社会黑暗面的男人要看穿他的谎言根本轻而易举。

不管榎田说出什么惹人厌的话，结果只是让自己面红耳赤而已。

（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自信满满啊？）

「呃……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吗「，真亏你说得出这么冷淡的话……你不认为应该要用温柔的话语，安慰被丢到苦窑里、意气消沉的我吗？你也稍微顾虑一下我的心情吧。」

「是是是。」

见芦泽用下巴示意，诹访立刻从椅子上起身。

发现诹访打算丢下自己离席，榎田露出「咦，怎么这样……」的求助眼神，但是诹访不予理会，在走到门口后交叠双臂，摆出「已经和我无关」的态度。

榎田感觉好像被神舍弃了。

「喂，看着我。」

「……什么事？」

再次面对芦泽的榎田紧张了起来。

芦泽的视线紧盯着他的身体不放。

从嘴唇到脖子，然后是身体……他明白芦泽的视线由上依序往下。当对方凝视着衬衫的领口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钮扣被解开了一样。

产生了一股被脱掉衣物、全身赤裸般的羞耻感。

「靠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的脸。」

「……那个……」

「过来。」

「——喂，别靠太近！你该不会想交给他什么东西吧？」

在房间角落监视的男人开口制止，芦泽轻声咂嘴。

「他是我的情人，一下下也没关系吧？」

「不行，不许接触！我也是冒险给你们方便，不许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情人」这个字眼让榎田的耳朵红了起来，但是芦泽一点也不在意。

「他不许我碰你耶……真是的，警察真是小气的家伙！喏，让我好好看你的脸。」

芦泽以玩笑般的口吻说着：

「你用性感的脸在诱惑我。」

「我、我才没诱惑你……」

「就算你用那种眼神说」快抱我「，在这种地方也是不行的哦！」

芦泽的话让榎田的心跳逐渐加快。不晓得是不是难为情的缘故，榎田感觉身体热了起来，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身体却动不了。榎田好像对芦泽的荷尔蒙没有免疫力，头晕了起来。

不过他仍然努力保持自我，拼命地瞪着用热切眼神望着自己的男人。

「不管你……会不会被关进监狱里，都和我无关。」

「是吗？」

「没、没错！不过……要是你一直没被放出来……就没办法处理借款的事情了。西装已经进入正式缝制的阶段，要是完成后不试穿看看就麻烦了……我有信心让你非常满意……唯有这点不快点解决的话……我、我会很为难的。」

为难的其实并非无法解决借款的事情，而是芦泽恶作剧般的视线。要是再继续被芦泽紧盯着看，他可能会脱口说出奇怪的话。

榎田害怕事情变成这样，努力把所有想得到的刺耳话语通通说出口，然而这些努力都因为芦泽的一句话化为泡影。

「等我从这里出来了，再好好疼疼你。」

「——！」

榎田哑口无言。

芦泽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听见芦泽居然用这么直接的话语挑逗自己，榎田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

「我会再用那个戳那里的。」

芦泽轻轻举起右手，并在握拳后伸出拇指和食指。榎田明白芦泽指的是棉花棒的事情，不禁满脸通红。

一口气想起当时情形的他紧咬嘴唇，忍住回想的冲动，复苏的记忆却迟迟不肯消散。

芦泽握着自己重要部位的手、猥亵进出的影像、那边的感觉……连令人焦躁的狂乱愉悦记忆也开始逼迫榎田。

榎田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在芦泽的煽动下，竟然开始产生情欲。

（别、别被骗了……）

想起诹访告诉他关于芦泽的过去，以及芦泽背部的吉祥天，榎田如此催眠自己。

但是芦泽用嘶哑的低沉声音继续说：

「今晚十点。」

「！」

「我会一边想你一边套弄，你也边想我边自己做吧。」

「做、做、做……做什么啊……！」

气愤得身体颤抖的他，打算转身离开。

「其实我想试试电话性爱，不过似乎没办法打电话，所以只能决定时间了。」

难以置信芦泽居然说出这种话，榎田不由得睁大眼睛。

感觉快昏倒了。

「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榎田轻声反驳，但是对芦泽而言，这种反抗毫无意义。

「一定要做哦，今晚十点。」

「我、我才不要！」

「我会做哦。」

「！」

芦泽咧嘴微笑的脸庞性感到令人害怕，甚至让人觉得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其实是恶魔。

就在这时——

「时间到了。」

像是要打断两人的对话一样，警察的声音插了进来，芦泽不悦地歪着嘴唇。

「——呿。」

虽然他对警察露出很不开心的眼神，却还是乖乖从椅子上起身。榎田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目送芦泽再次被男人带出房间。

但是他在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再次回头。

「听好了，今晚十点哦。」

「……！」

芦泽留下恶魔般的呓语，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被留下来的榎田只能哑口无言地独自坐在椅子上。

（那、那、那个人……是怎么搞的……！）

靠着墙壁的诹访满意地对榎田露出微笑。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咦？呃……好。」

在诹访的催促下，榎田和他一同离开房间。

（啊，那个人也真是的……）

榎田无法平复脸上的火辣辣感觉。

「他说十点要做什么？」

「！」

榎田望着诹访，只见对方咧嘴露出不安好心的笑容。

虽然不晓得诹访是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但是想必也已经猜到七八分，居然故意假装不知情的样子问他……个性还真恶劣。

「没什么……没事。」

虽然丢下这句话，但是榎田也知道自己连耳朵都红了。

「你的脸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哦？」

「……」

「他又对你说了什么不知羞耻的话了吧？」

「这、这个嘛……」

「真是的，芦泽先生的存在本身就是猥亵物品，可以说是会走路的荷尔蒙……不过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讨厌的样子。」

用中指托起眼镜后，诹访轻声一笑。

虽然心想「诹访的兴趣还真恶劣」，不过如果反驳可能会自掘坟墓，所以榎田只能沉默不语。

然后，他再次想起芦泽的话。

「今晚十点哦。」

榎田无法理解，明明都被关进拘留所，为什么芦泽还会想到那种事情呢？

（那个人也真是的……）

榎田气愤地想着，却迟迟无法平复脸上的火辣感觉。

＊＊＊＊＊＊

当天夜晚，榎田呆坐在工作场所的椅子上。

时钟已经指向十点十分。他以两手撑着脸颊，听着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但是当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泛起红晕时，不由得再度叹了一口气。

（完全被他耍着玩……）

回去前，芦泽对他低语的话一直无法从脑袋里挥之而去。

对方究竟有几分是认真的？

到底是对情人的体贴？还是只是开玩笑而已？居然毫不犹豫地说出那种话，都快让人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