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胤禩重生)下——洛寒食
洛寒食  发于:201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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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一路上倒也没嘲笑胤禩做的都是公主的活计,先是被康熙当成公主“嫁”到安亲王府里,再是自己自愿当公主“嫁”到漠西。可胤禩两辈子都被阿玛当成女儿一样,不禁和恪靖公主提起,颇有些自嘲的成分。胤禛却在一旁一本正经地分辨,胤禩在漠西不是做公主,更不是嫁过去了——这大约是他的心病,那个色布怎么看怎么像是对胤禩图谋不轨的样子。

胤禩在归化城倒是能算得上半个地主,对城内城外各处都熟悉得很,反倒比嫁过来之后几乎日日都在公主府鲜少出门的恪靖公主要熟悉得多。三人聚了几日,将归化城内外都逛了个遍,胤禩对漠北也颇为了解,如今漠北战事早熄,公主迟早还是要回库伦建府的,胤禩便也顺带说了很多漠北的见闻。有些是他去打仗的时候亲眼所见的,也有些是当年绘制蒙古全图的时候,各地汇集上来的奇闻轶事。公主在归化城住了半年,寂寞难解,虽然性子好,并无郁结,但此时来了一兄一弟陪着他四处游玩,心情也欢愉不少。

在归化城没有待几日,便到了五月,赶上康熙出巡塞外。胤禩和胤禛都受命不必直接回京,到康熙驻扎的西巴尔台地方赶去会合。恪靖公主本不必去,但因三人此时一起,康熙也就顺势降了旨意,准三人一道前往见驾。这是康熙在漠西安定后三年来第一次出巡塞外,准噶尔郡王色布也要赶来朝觐,胤禩自然欣喜二人没过多久就又能见面,可胤禛却因此脸黑了不少。

胤禩前世里也是跟着康熙随驾出巡的,当时并无什么大事,所以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此次出巡带着的皇子甚多,连太子也一道被带来了。

因了是见驾,三人脚程赶得都快,虽然有公主仪仗,但也没几日便到了地方。胤禩有三年未见康熙,心中却并不如何思念,一来每月都有两次奏折往来,二来两世为人,即便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动,可要说有父子之情有多深厚,却也没有。胤禩倒是极想家里,想额娘,想儿子,想弟弟,想福晋,奈何额娘儿子和福晋都留在京中,弟弟倒是来了不少,可出了十四阿哥,多半都不是他真心想着的。

胤禛对不直接回京的旨意也颇有微词,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叹息千遍。本来可以早早回去,趁着胤禩没有防备部署在漠西的动作,这样一来耽搁在草原上不说,还让胤禩又有了一次见到色布,面授机宜的机会。胤禛不禁心中叹息,似乎老天也帮着胤禩,总是跟他作对一般。

快到了六月里,康熙还没到,反倒是胤祯的马先来了,远远的跟着几个人坠在后面,一骑当先的胤祯骑得飞快。胤禩听见禀报迎出来,刚看见个影子,胤祯就已经冲过来,勒缰、飞身、然后直直撞进胤禩怀里,将胤禩猛地扑倒在地上。

“八哥!你可想死我了!”说完抱着胤禩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压在胤禩身上俯视着他。十四阿哥年岁见长,如今已经是个高大少年,早就不是胤禩离开时一副孩子的样子。

胤禩被撞得蒙了,却没有生气,笑着一抚胤祯额头上的汗珠,欣慰地夸赞着:“十四都这么大了,骑术倒是精湛——”

还没等胤禩说完,胤禛便上来将压在胤禩身上的胤祯拽开,训斥道:“没规矩!你八哥伤还没好利索,被你这傻小子撞坏了怎么办!”

胤祯努着嘴“哦”了一声,恹恹地叫了声四哥,转脸便眉开眼笑去把胤禩扶起来,帮他拍打身上的浮土:“八哥没事儿吧,疼不疼?”

胤禩笑着摇摇头,爱怜地摸摸胤祯的脸颊:“没事儿没事儿,八哥哪有那么娇弱。”

“八哥,我可想死你了!每天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九哥和十哥也想得不行,但九哥他们快要办差了,被汗阿玛留在京里不让出来。八哥,你也想我们吧。”胤祯絮絮叨叨,一副小孩子模样。

胤禩看得好笑,“你今年该有十四了吧,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真不知道师傅怎么教的。”

“八哥就会笑话我!”胤祯有些愤愤不平,“我的功课汗阿玛都夸赞的,可比十三阿哥强多了。”说完还指指胤禛,“不信你问四哥,汗阿玛还让四哥给十三补习呢,我就不用。”

胤禛与胤祥关系渐近,也是始于此的,只是一路上竟然没有听胤禛提起过,倒真是奇怪。胤禩拍拍胤祯的肩膀:“你这是羡慕你十三哥吧,他有四哥教,你可没有,别不小心被赶上了。”

胤祯倒是浑不在意:“八哥回来了,我有八哥呢,将来他们谁也比不上,我跟八哥一样,去戍卫西北,做我大清屏障。”

胤禛无奈耸耸肩,见胤祯不再胡闹,便也由得他赖在胤禩身边撒娇,自己走去问后来追上的侍卫,皇上的车架到了何处,随行都是些什么人,怎样安排接驾。

“八哥,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十三天天粘着太子,可讨厌了。”说完又附耳胤禩,轻声道:“我看他就是借着死了额娘,攀扯上太子,想借此上位。”

胤禩自然知道这一节,也不如何惊讶,只是轻轻拍了一下胤祯的手,道:“他是你十三哥,怎么能这么说?”

胤祯倒是不以为意,嘟嘟囔囔的:“跟八哥说说,又不是别人。”

胤禩笑笑摸摸胤祯的脑袋,叹息道:“都是大小伙子了,再过几年就能上战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胤祯却挺起胸脯:“八哥别小看我,我现在就能上战场了,不然咱们比试比试?汗阿玛可说我的骑射都是强过了八哥的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试探

康熙见着胤禩的第一句话,就是骂:“不孝子,在外头玩儿野了,朕看你是阿玛额娘都不想要了!”

胤禩跪着,利落地叩头请罪。虽说几年在外,这些倒是都没生疏了。康熙见他恭谨守礼,心里却并不如何受用。周围跪着许多迎驾的,在这里发落儿子,就不是父子之间的温情,而是做给旁人看的讯息了。康熙让胤禩和胤禛都免了礼,带着一起进了帐殿。胤禩与胤礽错身而过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圣驾安顿下来,便有许多蒙古王公前来朝见,这是国事,自然要优先。康熙与蒙古亲王台吉们显示了友好,又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几个宝贝儿子——在这当中,太子和胤禩尤为突出。太子自然不用说,那是康熙的宝贝,时时都要显摆的,至于胤禩,也算是极给康熙争气挣面子的。两个人展示的方法倒是大有不同,太子在康熙下首,正襟危坐,气度不凡。胤禩却连个座也没有,端茶送水,被康熙使唤得团团转。

康熙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觉得我家把儿子英雄吧?那是入能执政,出能将兵的英雄,声望响彻蒙古的,在我跟前还不是乖乖的侍立在侧,端茶送水?

胤禩前世里被打磨得早已对康熙没了气性,无非便是做做杂役而已,又不是没有做过。做起来也分外熟练,知冷知热,伺候得康熙极为舒服满意,只觉得胤禩孝顺非常,比那些日日陪在身边什么都不干的儿子强上许多倍。倒忘了方才他还当着诸多人的面斥责胤禩不孝了。

见罢了众人,单独把胤禩留下来,康熙也忍不住有些惆怅:“朕看着,黑瘦了些,原本就几斤骨头,怎么愈发瘦了。”

胤禩说着体己话儿:“是汗阿玛心里头惦记着儿子,把儿子想得胖了。其实比前些年胖了些呢,没瘦。”

康熙温和地笑笑,夸赞了几句:“这些年差事办得不错,漠西现在可是比漠北还要兴盛些。你那些法子都想得不错,回头整理个条陈,着理藩院拟好,朕看过之后发放给蒙古各旗。你怎么办的,就依着你的成例。”

“嗻。”胤禩恭谨地低头应声。

康熙对胤禩颇为满意,差办得好,立了大功,还是这样不骄不躁的性子,让他做什么都低头做到最好。这样的儿子,任是哪个父亲,都是欣赏的。只是,宠得厉害了,就怕他心会大。好在这个儿子心里头惦念着太子……却不知,这么些年了,是否还是一般。当下便道:“在外头这些年,也不知道家里头想着你。”

胤禩立即回话:“臣心里一直思念汗阿玛,额娘,太子哥哥,只是想着有诸阿哥在汗阿玛跟前尽孝,额娘身边也有弘昶,臣在边关尽忠为国,汗阿玛和额娘定然能够体谅。”

康熙听得笑了,追问道:“那太子呢,他可是平素只跟你亲近。”

胤禩自然是滴水不漏,“太子平素跟阿哥们不亲近,多少也有胤禩的不是。胤禩远远走开,或许太子就能和其他兄弟走得近些。臣这也是为太子着想,日后阿哥们都是要帮衬太子的,彼此熟悉信任,自然也有好处。”

康熙抚掌大笑:“朕几年没见你,还是一般模样。合着你怎么着都是对的,朕说你一句,你能顶回十句来。”

胤禩垂首,抿嘴偷偷笑了一下,答道:“臣不敢。”

康熙笑着摇头:“天都能让你翻下来,哪有你不敢做的事情!”说完又关切地问起胤禩的伤势:“你伤好得怎么样了?前年九阿哥说你不敢回来,定然是怕伤重惹你额娘伤心。朕也觉着有道理,可多重的伤,三年也该好利索了吧?”

胤禩恭谨地答道:“臣谢汗阿玛体恤。回汗阿玛的话,早就不碍事了。去年秋天里就能正常骑射,只是不能饮酒,需常食甘甜之物。”

康熙倒没有揪着胤禩要看伤,只是点点头:“没有大碍就好,酒是伤身之物,不能喝便不喝。回头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和朕开口,身体要紧,别留下病根儿。”

“谢汗阿玛。”

“这有什么可谢的?”康熙叹口气,“你年纪轻轻,能征善战,可是我大清的千里驹。朕可不想你就这样折在这伤势上头。这些年在外也辛苦了,回京之后,想做些什么?”

胤禩虽然心中有数,此时却不能表露,只是中规中矩地答道:“全凭汗阿玛做主。”

康熙微微沉吟,“理藩院的事儿虽然你做着顺手,但这些事也不必非要你来做。凡事早已有《则例》在前,全凭成例,做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朕看你不妨去吏部历练几年,顺便也在京里头好好休养身子,蒙古的事,以后便不必管了。”

这是施恩,也是施威。胤禩在理藩院里投注多少精力,只怕没有人比康熙更清楚。从一个不起眼的外藩管理的小部,虽说与六部并立,实际地位却远远不如,没有一个皇子愿意去理藩院的时候,胤禩自请进入。不但捣鼓出一个从大清开国以来至今的理藩院理事法令范本《理藩院则例》,还通过编纂书籍之便,绘制蒙古战略地图,对准噶尔的战争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胤禩虽然在理藩院办差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超过三年,但理藩院上上下下没有不信服他的。借着理藩院,胤禩把手伸到了蒙古,伸到了漠西,一夕之间,权倾戈壁。

在这个时候,康熙忽然不让他办理藩院的差事了,甚至以后所有与蒙古相关事务都不让他再插手。明摆着,便是防着他,削他的权,让他与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王国告别。君主一言,胤禩此后,想与蒙古再有瓜葛,便是难上加难。

可是康熙却让他进了吏部。吏部掌管天下官吏。考评票拟补缺,事事都离不开吏部。这是六部之中重中之重,轻易进不得,康熙却一言就让他进了。以胤禩之能,只怕不让他管,只要让他放手去做,吏部就能成为他的天下。这样的信任,又像是在削权之后的安抚。只是,这安抚之中是否暗藏杀机,还未可知。

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这是管用的手法。只是胤禩知道,这甜枣,未必是甜的。

胤禩从康熙的帐殿里退出来,又是一身的冷汗。这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了,每回单独和康熙见面,都是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累身累心,这也是为何胤禩总是想远远躲开,去打仗也好,去戍边也罢,只要远远离开京城,他才能心里稍微安定。

没等休息片刻,胤禩便又被太子叫去,整理一下思绪,深吸几口气,这才让人通报,进了太子的王帐。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放手一搏,再争一次皇位,那太子就是他不得不面对的对手。尽管胤禩可以不直接对付太子,但是终究还是要狠下心在他危难之时袖手旁观。胤禩本以为经过两世历练,他的心早已被磨砺得没有太多不必要的情感,可面对着诚心待他的太子,胤禩心中竟然第一次有了歉疚。

“八弟来了?”胤礽微笑着坐在塌上,不经意地翻着手中的书册。

“臣胤禩叩见太子。”胤禩打了个千,单膝跪在下首。

“快起来吧,怎么多年不见,这么多礼。”胤礽没有抬头,还在看着书,翻了一页,道:“自己找地儿坐吧。”

胤禩站起来虚坐在胤礽身旁的一个墩子上,只沾了一个边儿,垂首低眉,一副恭顺的模样。

胤礽又看了一会儿,才把书放在一边,叫人进来倒了茶,才亲切地问候道:“几年不见,八弟愈发英气了。”

“太子过奖。”

“汗阿玛单独留你,该是想你了吧。”胤礽满脸笑意。胤禩也看不出,太子究竟打着真么主意。

“回太子的话,汗阿玛只是交代了些事情,没说什么旁的。”

“让你去吏部了?”胤礽问道。

胤禩听了心里不禁盘算,难道这事情跟太子有关?当下只是点点头,“汗阿玛交代了,回京之后让我去吏部历练历练。”

胤礽笑着伸手拍了一下胤禩的帽子,“你倒是越大越守规矩了。可我还是想念那个小时候敢为了我伪造奏疏的八弟。”

这是胤禩和胤礽之间一道越不过的砍,他们之间极有默契地从不提起。也许有些命数,在那一瞬间就已经种下,有些恨意,即使一辈子都再忘不掉,有些隔阂,即使终他们一生,也无法弥合。

胤禩起身跪下,他不知道为何太子要提起这件事,但这是胤禩亲手交给太子的把柄。曾经,他用这个逼迫自己屈从于太子,现在,他却后悔自己亲手为太子递上了束缚自己的绳索。难道,太子察觉了什么?胤禩在心里摇摇头,不可能。如果是荣保?胤禩在心底摇摇头,既然已经试探,既然选择相信,再心存怀疑,便不是智者所为。也许,太子之事借此敲打?

胤禩猜得不错。胤礽见胤禩一副惶恐模样,连忙起身把他扶起来:“八弟不必如此,孤乃是说笑的。并非有意。吏部的事儿,你也不必多心,是我替你向汗阿玛求的。”太子开门见山,并没有藏着掖着,“你在外头这几年,事情办得虽然好,可是未免惹眼。倒不是孤不信你,也不是说汗阿玛不信你,只是树大招风,有时候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这道理,我想你也该明白。”

胤禩点点头:“臣明白,多谢太子指点。”

“怎么?进来这么久了,连一声二哥都不愿意叫了?”胤礽伸手去挂胤禩的鼻子。这亲昵的动作是他们小时候常做的,此时却让胤禩鼻子微酸。

呆呆看了一会儿胤礽,才恍然而笑,低头轻轻唤了一声:“二哥。”

积年的手足之情化在这一声二哥之中,浓烈,却决绝。

第一百二十四章:封王

康熙巡视塞外,诸蒙古王、贝勒、贝子、台吉前来朝见。色布赶上了最后一拨,也是最盛大的一次会面。这是准噶尔归顺大清之后,康熙与准噶尔汗的第一次会面,在两方看来都是盛世。胤禩与色布的关系到底还是没能瞒过康熙。康熙叫了胤禩敲打一番,什么大清皇子岂可与外藩蒙古王结为兄弟,自降身份,什么被有心人知道了觉得他心怀不轨之类说了一通。胤禩也就一边请罪,一边陈情,理由找了好些,胡乱对付过去,倒让康熙也没什么立场责怪,只是让他以后行事不要隐瞒,又说他在漠西的时候就很好,时时留心事事汇报,以后也要如此。胤禩好好应下来,康熙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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