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收场 下——眉雨湮湮
眉雨湮湮  发于:2014年0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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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冉认真看着Vicky,“把谋杀案给捂住,那就是包庇,或者还有伪证,陈跃现在算是主谋?”

Vicky又叹一声,“要真是他支使的,可不止包庇,还有行贿,那他就是主犯了。”

宁冉低头沉默片刻,目光又转向Vicky,“那如果真判了,会判多久,你知道吗?”

Vicky想了下,“两项罪名,从其中之重,我打听打听,行贿,十年以下吧。”

“我平时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你明确告诉我,陈迁的对头是谁?”宁冉紧追着问。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Vicky被他吓了一跳,随即嘴里说出个名字,宁冉倒吸一口凉气,心一下沉到了底。

这名字太常听见了,难怪宋浚一再说Ryan兜不住,宁冉想不出这事到底有谁能兜得住。

重重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捂住前额,窗外夜色沉沉,这一整天的流离奔徙,他头疼欲裂。

许久,他无力地开口,“我该求谁?”

这一句更像是喃喃自语,Vicky放慢车速,侧头看他一眼,缓声安抚,“别急,这案不是还在查吗?”

他放下手臂,握住Vicky的胳膊,“那你告诉我,我该求谁?”

Vicky眯眼看着窗外,咽一下口水才把下面的话说出口,“那个,这样说吧,陈迁要是其他罪名都在陈跃被定罪之前被查实,不再差和陈跃有牵连的这么一桩,陈跃或许还能被摘出来,毕竟,人家要整的不是他,他对人也没什么杀伤力,他家保一个算一个,反正,陈迁这次倒定了,迟早的问题。”

宁冉眼中有倏忽闪过的光芒,但顷刻便暗淡下去,一个家族的倾颓在即,其中一个的生机竟然要以亲生兄弟势力的快速颓败为前提,他不知道陈跃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悲哀。这个所谓的先后问题没有任何可操作性,他总不能想着法害陈跃的哥哥。

不过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做准备,宁冉看着Vicky,“要是陈迁的违纪先被查实,有谁能办陈跃的事?”

Vicky摇一下头,“现在还不知道,回头我再打听打听。”

宁冉目光转向窗外的灯火流离,许久,回过看向Vicky,“倪尉,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Vicky微微皱一下眉,宁冉踯躅片刻才继续开口,“上次吃饭的时候,贺先生跟我说,酒吧和餐吧,他想让你一个人做,你看……”

Vicky愣了下,随即睁大眼睛瞪宁冉一眼,目光又转回前方的路面,“你俩不是分手了吗,前一阵怎么说你都一副跟老死不相往来的样,跟他复合的打算也没见你有,现在这砸锅卖铁的又是图什么呀?”

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路口,他干脆转过身,“你听好,我上回说你跟陈跃的事里头你的不是,纯粹是关上门骂自家人,是让你下回遇见谁的时候别再那样穷折腾了,不是真让你把全部身家都搭在他身上。”

宁冉突然转过头,“什么复合不复合,我想不了那么多了!”

Vicky又是一愣,很快笑出来,宁冉说完那句就犟着脖子看向另一边的窗外,Vicky伸手捏一下他脸,宁冉用力拍开他的手,他索性拍一下宁冉的头,“看你这不管不顾的劲,跟我一个样,咱俩这就是物以类聚。”

宁冉还是不看他,Vicky悠悠叹口气,“你跟陈跃也就真是冤孽了。”他点一下头,“你的事明天我就去办,但是,你得保证该从哪下手一直听我的,别病急乱投医,说实话你也投不着,陈飞那事,你知道吗?”

宁冉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他身上,非常专注地等着他下面的话,Vicky又说,“陈飞带着钱到北边去替陈迁活动,结果投了一孙子,人转手就把钱上交组织了,那是巨额行贿。回来路上还遇了车祸,今天人在医院躺着,据说到现在还没醒,人财两空,他家还在外边的就剩病残妇儿了。”

宁冉按下车窗,掏出烟啪地点上,Vicky车停在一片荒置已久空地,远处高楼林立灯火璀璨,空地杂草丛生,不远的地方一栋只有水泥框架的烂尾楼,夜色下黑黝黝的一幢不死不活地竖在那,荒芜而寥落。

猛吸一口烟,侧头看向Vicky,“现在要怎么样才能见到陈跃?”

Vicky摇下头,“不好办,本来他这案子牵连人多,还都是要紧的,人特别防他们内外通消息,而且,他这个是在X市立的案,他现在人也在X市,这样吧,我去打听打听,不一定能成。”

宁冉把只抽过两口的烟用力掷到空地上,按上车窗,“送我回家吧。”

Vicky扬一下眉,宁冉又说,“你先帮我打听,我今晚上就过去,这事办完,我一起谢你和贺先生。”

(一二六)

宁冉这此去X市没有任何结果,Vicky这边帮忙并不是不尽心,但是,跟陈家有关的任何事就像是一块踢不进的铁板,他更不可能见到陈跃。

他回来的第三天从Vicky这听说陈迁被双规的事,虽然目前还没公示,这事牵涉面太广,他们能打听到的,仅是,目前专案组的人员全都是从外省抽调,陈迁被双规的地点甚至不在本省,作为合并处理案件,陈跃也已经不在X市了。

Vicky最后叹一口气,“人离得远那就是鞭长莫及,你现在见他,几乎没可能。”

宁冉心沉到底,Vicky又说,“你别急,我哥不是还在打听吗,到底是谁的人在查,陈跃这案子走个过场也没这么快。”

当天下午,他去医院看了陈飞,隔着窗,他看见陈飞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许多监护仪器贴片的导线,他认识陈飞其实还在陈跃之前,那样玉树临风的一个男人,现在却躺在那,没有任何意识。

病床边上坐着个年轻的女人,手在陈飞手臂上来回摩挲,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宁冉敲了下门,女人马上转过头,站起来,“您是?”

女人中等个子,偏瘦,五官秀丽但面容苍白,眼眶有些红肿,眼中血丝遍布,头发在脑后绾成个髻,有些乱发随意散落在脸颊两侧,神色非常憔悴,宁冉立刻开口,“陈太太,我是……陈飞的朋友,叫宁冉。”

女人显然有些意外,愣了下,勉强挤出一丝笑,连忙客气地招呼他落座,宁冉有些不忍,虽然他不会相信Vicky说的陈飞做事真那样没手段,Vicky很显然只是简单明了地跟他叙述陈飞曾经到上面替陈迁活动的事实梗慨,陈飞现在本人一身麻烦是真的,由此,只怕是来探病的人都寥寥无几,难怪陈飞的太太会诧异。

他坐下问了下陈飞的病情,这似乎是探病时该有的询问,但没说几句,女人把脸转向一边,抬手擦了下眼睛,宁冉立刻手足无措,他又二了,陈飞昏迷到今天,连苏醒的迹象都没一点他不是不知道,何苦又提她的伤心事。

他开始转移话题,这才是他今天来的正事,“我跟陈飞认识很多年了,有什么事您千万别客气,您一直自己在这守着吗?”

女人摇下头,“还有我家里人,还有个护工,这个点,正好下去吃饭了。”

宁冉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他想了下,干脆起身上前一步放到女人手里,女人站起来推了下,神色更加犹疑,表达心意也是探病时应该做的事,不过宁冉这心意分量太足,他把信封用力按在她手心,“请您收下,我和陈飞交情不是一两年了,跟陈跃也很熟。”

随后又掏出名片,“有事您只管找我。”

正说话,突然门口有人叫了声,“姐。”

他们俩同时转过头,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中等身材,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宁冉有些意外,这还是个他认识的人。

男人看见他,神色也同样意外,“宁工?”

陈飞太太看看他们两人,又看向男人,“秦鹏,你跟宁先生认识?”

男人笑一下,“同行。”他把保温桶换到左手,对宁冉伸出右手。

“秦总,”宁冉伸手跟他很快握了下。

这人还真是同行,不过因为他们公司在行内闹的那些笑话,出于对专业的严谨,宁冉对秦鹏有点嫌弃,没想到他竟然是陈跃家亲戚。

秦鹏把保温桶放在一边茶几上,应该是给他姐送的饭,宁冉见状,立刻告别离开。

秦鹏送他出去的时候说,“宁工,没想到你跟我姐夫认识。”

宁冉点下头,秦鹏又说,“真谢谢你了,这节骨眼上,来看他的人就这么几个。”

秦鹏道谢非常诚恳,一直把他送到楼下,刚告别,宁冉转身看见秦鹏从车的后箱搬出个折叠躺椅,他记得单人病房里有陪床。

宁冉站在那没走,秦鹏很快解释,“我姐都几宿没睡了,姐夫这情况总算稳定了些,今晚上打算让她回去睡一觉,孩子在爸妈家也总念着她,夜里光留护工在这不放心,我搬这东西来晚上也能打个盹。”

宁冉来时也没弄清陈飞这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陈飞虽然有麻烦,但现在还不是犯人,那应该不算保外就医,不管怎么样,他知道陈飞的前景多不乐观,在这样的时候作为小舅子的还这样尽心,不可否认陈飞太太家里都是老实人。

(一二七)

Vicky是在五天后告诉他关于陈跃的消息的,短短几句话对宁冉来说犹如天降甘霖。

Vicky说,“我哥打听了几次,人说到陈迁的时候不住叹气,后来提到陈跃,只是让他别多操心。”

宁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贺先生找谁问的,可靠吗?”

Vicky笑了,“那人两派都不算,放心吧,既然案子能让他们插一脚,就是有人在其中斡旋。陈家两代人混官场,总有些故旧,赶着能保就替他们保住一个,这也不奇怪。”

又拍拍宁冉的手,“上面那些人都办不到的事,你急也没用,现在等着消息吧,那人跟我哥很多年交情了,敢这么说,这事大概就是能成,我估计再过些日子陈跃就要回来了。你跟谁都别提,就算他家里人也一样。就是他家现在这一团乱麻,大概就算他回来了你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

宁冉探望陈飞的频率又勤了些。

碰见孙成也是在陈飞那,往后的大半个月才知道孙成比他来得更勤,聊得多了,宁冉这才知道陈跃他们都叫孙成老五,是因为他上边有四个姐姐。到现在,他姐姐们嫁的嫁,移民的移民,孙成又完全不是个混官场的料,因此,孙家人从政只止于上一代。但孙成是真的仗义,对陈家的事,他做了他能做的,帮着照看陈飞一家,其他的比宁冉眼前还黑。

也是从孙成嘴里,他知道了陈家三兄弟现在的情况有多糟,陈迁那自然是不用说,陈飞的公司在出事前财务状况就出了问题,这次之后必定是做不下去了。他们栽进去的钱,宁冉从来不知道其中还包括陈跃的,换句话说,陈跃就算回来,一切和之前必然是云泥之隔。

很久之后,宁冉都记得那个周六的下午,护工和陈飞太太一起在病房里替陈飞盥洗,他和孙成俩站在走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他靠着窗,孙成面对着窗外,突然咦一声,冲他说了句,“那人怎么看着那么像陈跃。”

宁冉猛地转过身,身体探出窗子看向楼下,“哪儿?”

从五楼看下去,视线在楼下来往行人间反复逡巡,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刚才走进楼里了。”孙成说。

宁冉目光越过孙成的肩膀,投向走廊尽头,他心跳如鼓。

也是一下一下默数着这样的鼓点,他心跳越来越钝重,像是要从胸腔跳出来。

是,一定是,下午,走廊尽头来往的人很多,宁冉目光痴痴凝视着那个方向,别问他为什么,他知道陈跃回来了,孙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而当陈跃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像是长久被拉伸紧绷到极限的弦突然被卸去了力道,宁冉腿软得扶着窗边才让自己勉强站稳。

陈跃大步朝着他们走过来,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体的衬衣,身材依然修长健硕,但脸颊好像瘦了,头发比以前长了些。

陈跃看到孙成的时候笑了,视线终于聚焦在孙成身后的宁冉身上,神色却是一滞,孙成笑着骂了声操,几步跨上去一把抱住他,“老子就说天还能翻了不成。”

陈跃也笑着跟孙成抱了下,随后,目光再次转向宁冉,深深凝视着他,又像是要把他锁住,一刻也不放开。

目光中的深情和眷恋,宁冉情愿,就此,划地为牢。

孙成回头看一眼宁冉,重重拍一下陈跃的肩,陈跃走向宁冉的时候,脚步比先前慢了。

缓慢而郑重,宁冉僵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越走越近,视线在无声中胶着纠缠。

就这样怔忪着,一直到陈跃走到他身前,用力他抱在怀里。

宁冉还是愣在那,陈跃气息就喷洒在他耳边,“我回来了。”

久违的熟悉,这么久,他好像连他呼吸的深浅和频率都还记得清楚。

陈跃像安抚小孩一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我回来了。”

很久,宁冉才抬起手臂抱住陈跃宽厚的背,他觉得他真该说点什么,但像是有什么哽在喉咙,他说不出半个字。

天边夕阳落下一半,余晖从窗棂筛漏,窗外天幕,晚霞似锦。

(一二八)

陈飞太太见到陈跃又免不了一阵落泪,陈跃详细问了下陈飞的病情,眉头拧得很紧。他们究竟是在说家事,宁冉和孙成两个人干脆到安全梯间抽了支烟,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陈跃和他二嫂站在走廊上,女人背对着他们在跟陈跃说着什么,陈跃脸色很沉。

他二嫂说完低头肩膀抖动得厉害,陈跃眉头皱得更紧,刚要开解,目光掠过他们的时候愣了下,宁冉他们走过去隔着几米就听到女人的啜泣声,陈跃低头对她说,“没事,你别担心。”

女人擦干眼泪,转过身的时候对他们点一下头就进了病房,局促中目光甚至不曾直视。

“嫂子这又是怎么了?”孙成看着她的背影。

陈跃笑了声,“还不是家里这些事。”

晚饭是孙成,宁冉,陈跃他们三个人一起吃的,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餐馆,算是为陈跃洗尘,孙成点完菜,宁冉看着服务员小声而且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服务员手里的笔也停下了,歉意地对他笑笑,“抱歉,您能再说一次吗?”

孙成和陈跃的目光同时落在宁冉身上,宁冉神色有些不自然,看他俩一眼就立刻把眼光转开,干脆提高声对服务员说,“再加个猪脚面线,谢谢。”

本来心里事多而且纷乱如麻,陈跃一下被他逗笑了,孙成更是哈哈大笑出声。

宁冉把菜单推到一边,背往后用力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偏着头,目光有些挑衅地落在他俩身上,一脸大爷样。

一直笑完,孙成点一下头,“猪脚面线,去霉运,去霉运。”

陈跃笑得宠溺,但紧锁住宁冉的眼神中有毫不掩藏的灼热,宁冉很快垂下眼睛。

这一顿饭,宁冉低头吃得很安静,纵然陈跃是劫难中全身而返,但他家现在仍在艰难之中的境况,谁都没提着要酒。

陈跃把猪脚面线吃得一点不剩,孙成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宁冉这才抬起头,这也是他关心的事,陈家没落已经是定局,陈飞的公司倒了,他听孙成说过陈跃这次几乎赔上了全部身家,以陈跃的身份想在别人手下做事都难,他对自己以后到底怎么想。

陈跃放下筷子,点了支烟,不急不忙吸一口,目光看着桌上的杯盘残羹,笑了下,“也没什么可掖着的,我还有个小公司,以前一直交给别人在做。”

孙成拧起的眉头登时舒展开,“做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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