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撇嘴说道:“姜公子,你好歹也是个少爷,怎么看起来就像个小跟班?”
姜云川拿筷子的另一端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骂道:“整只鸭子塞你嘴里堵不住你的话!你以为都像你这么没心没肺不知道疼人啊!”
地瓜第一下挨了打,连忙躲开第二下,姜云川也怕不小心呛到他,只是作势吓唬他。那诚哈哈笑着把地瓜藏在身后,对姜云川说:“公子对荞麦是真体贴,地瓜这倒没胡说。”
萧斐让他们取笑了这么一会,面子上挂不住了,瞪了那诚一眼:“吃饭吃饭,胡说些有的没的!”
这话儿压下,地瓜再有意无意的提起来都被萧斐用话挡了,然后附带狠狠的一个白眼,地瓜只好老实吃饭。不过他一向不老实,闷了一小会,又缠着那诚讲他的见闻。
“我都说的差不多了。”那诚颇为无奈。
地瓜不依:“不行,我还没听够,你再想想!姜公子从京城到这里,半年的时间,故事讲了大半个月呢!”他寻找支持的看着姜云川,那眼神就在说是吧,我说的没错吧。
那诚有些惊讶的看着姜云川,说:“公子从京里来?”
姜云川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那诚连忙摇头,憨憨的笑着:“桃源郡很偏僻,真没想到还有京城来的公子。”
“所以,我哥特别高看他呀。”地瓜说完飞快的看了萧斐一眼,察觉不好赶紧闪到一边去,打哈哈:“吃饭吃饭……”
吃晚饭往回走,萧斐说想吃点凉东西,姜云川说刚才路过了一家酸梅凉茶店,他就折回去买了,地瓜也一起跟着去了。
等人走远了,萧斐拐进了一条小路,边走边对那诚说:“你有事要说?”刚才他就一直有意无意的看他,明显是有什么话要说却碍于姜云川在场,他便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意外的是地瓜也一并去了,倒是省了他的麻烦。
那诚温和的笑着,看着姜云川远去的方向:“你还是这么机敏,难得地瓜这次这么长眼色。”
“他那是为了吃才跟去!”萧斐嗤之以鼻,他又问一遍:“你要说什么?”
那诚扳正脸色,说:“那个姜公子来头不小,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关系多好,提醒你一下,心里有个数。”
萧斐不以为然的笑了:“他来头大,我爹早说了,不过他这人还不错,交个朋友不需要考虑太多。”
“可是我看他不想把你当朋友!”那诚急道,这话却让萧斐一愣,满脸不解的看着他。他挫败的说:“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对你的好已经超过朋友的界限了,你见那个朋友帮你添水夹菜,嘘寒问暖?”
“他只是为人比较热情,他一直都这样啊,村里的人都见怪不怪。”萧斐不当回事。
那诚又是着急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语调提高:“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他叹口气,又说:“我在外面这些年,断袖分桃这些事情也看得多了,可是这些大多数都是有钱的公子少爷豢养男宠,没有几个是真感情!而且,男人和女人又不同,一旦年老色衰,绝对逃不过抛弃这个结果。……你最好想清楚看明白,万一搭进去就是一辈子了。”
他说的越来越沉重,萧斐听得越来越木然。
那诚好像生怕力度不够似的,又补充道:“一见面我看到他的佩玉就知道这人绝非普通公子,再看他随便拿出一锭银子……更凑巧,我看到银子底下印了一个官样文字,他不是普通官吏家的少爷。”
这一句让萧斐想起,他们在碧翠阁,离开时姜云川给了老鸨两张银票,他瞟了一眼数据很大,而且是利息很高的钱庄,光是那翻出来的利息都够他们家吃穿用度一个月了。
他原先是没细想,潜意识里也不愿去细想,但是现在一提起来,他就忍不住全部想起来了。
那诚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拍拍他的肩算作安慰。他们是朋友是兄弟,他不想看着他吃苦头。
萧斐眼神呆直的看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默不作声。
姜云川买完东西回头找人却不见了,他一边找着一边喊人,结果看到那诚从一条垂柳小道出来,身后跟着萧斐,表情有些木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把凉茶分下去,那诚也得了一份,他咧嘴笑着道谢。姜云川胡乱的点了下头,挨着萧斐低声关切的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不太好?
萧斐抬头看着他,脑子里全部都是刚才那诚说的话,的确,姜云川的关怀他很受用,可确实是太细微太不寻常了,朋友之间恐怕是真的做不到这样吧。
姜云川疑惑的一蹙眉,抬手去摸萧斐的额头,该不会是受凉了发烧吧,怎么有点痴痴呆呆的。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萧斐浑身一个激灵,迅速的闪身躲开了,赶紧低下头和凉茶,咕哝着困了要快些回去睡觉。
姜云川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人里最困的绝对不会是他,他今天可是在房间了睡了一个白天啊。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猜不出来,只是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那诚,若有所思。
那诚和他们住的客栈正好是反方向,在一个岔路口,他们分了手,还说明天要启程去别的地方,所以今晚就直接告别了。
地瓜急着去喂饱他的宝贝小五,先跑回客栈去了,另两人慢慢的散步走回去。
快到门口了,姜云川憋不住了,把萧斐拉到树影幢幢的暗处,问他:“你到底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我去买个凉茶回来你就这么没精神了?”
“你干嘛这么关心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萧斐像魔怔了一般,看着姜云川问道。
姜云川一愣,理所当然的说:“我们是朋友呀!”
萧斐没有继续钻牛角尖,他看着姜云川的脸,心里想,他必然会离开的,到那个时候什么都就断了,他们只能存在于对方的记忆里,所以,其实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根本无所谓,他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能遇到这么一个朋友很有缘,他不想去理那诚说的那些警告。
隐隐的,他就做了这么一个决定。就这么着吧,等到分别的时候。
姜云川看着萧斐的神色变幻不定,有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这么一瞬间就变了样他就是想猜也无从猜起。不过他确定是和那个看似老实其实精明的那诚有关,可究竟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呢?
他心里纠结着,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与其把人逼烦了他还是自己慢慢去猜找机会去弄明白吧。一抬头,萧斐正满面带笑的看着他。
“快点上去睡觉吧,不是明天要去爬山游湖吗,那可都是体力活。”萧斐轻拍了姜云川的肩膀一下,转身回客栈。
姜云川略有诧异,仍是保持沉默,跟着上了楼。他忽然有些感谢十几年的宫廷生活,让他习惯忍耐,让他分清到底什么能说什么不能提。
三个人住了两间房,地瓜和小五是个单人小间,另两人住一起,简单的洗了洗就上床躺下了。
呼吸声很轻,除此之外在没有别的声响了。姜云川心里烦躁睡不着,怕吵到萧斐只好先忍着,等过一会确认他睡着了,这才起来,去楼下大堂要来一壶酒。
凭窗而立,吹着潮湿的风,喝一口顺滑的酒。不知过去多久,一壶酒见了底。转身再去要一瓶,却差点碰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人。
他心里大惊,先去看床上躺着的人,然后拉着古意从窗翻了出去,到屋顶上去,以免被人看到。
“你还真是大胆!”姜云川仍有些心惊,埋怨了一句赶紧问正事。
古意把调查的事全部说明了,又道:“明天那些学子,殿下可以借机询问一番,他们定然会有了解。”
“有什么人比较可疑吗?”
古意沉吟片刻,点点头,看着姜云川似有为难:“殿下今晚巧遇的那个人,有人见过他和几位死者有过接触。”
姜云川吃惊低呼:“那诚?!”
“这……”古意眉头却皱的紧,“属下找人问过,他不叫这个名字,他叫石澜啊!”
姜云川面色凝重,想不通这里面的曲折,又说:“这个那诚和萧家两兄弟打小认识,就像我们这样,知根知底,他怎么会……”
“可他不是离家门很多年了吗?”
“这倒是……”姜云川低语,“你再去仔细查查,千万不要弄错了!”
古意得令离开,墨色的世界好像一潭水,手指划过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姜云川独自坐在屋顶想了半天,这个那诚如果真是石澜,那么他突然出现在萧斐面前,会不会对他有不利?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不敢再耽误连忙回屋里,推开门看到床上的人正睡得香甜,鼻息绵长,他这才松了口气。
爬上床,拨开萧斐的头发,在他额角印了一个吻,低声自语:“我怎么……觉得不想做你的朋友了?”
34游山玩水(6)
一早,客栈小二就来敲门,说是来了好多本地文人要找文魁公子。姜云川披上外衫出门应声,顺便让他把早餐送上来,然后回头叫醒萧斐。
收拾好了下楼,刚一现身就听到诸多文人的说话声,自古文人相轻,却没想到这些人见了萧斐丝毫没有那些情态,什么绵里藏针,指桑骂槐,笑里藏刀,这些都没有出现过,他们是从心里佩服他的学识。
游山玩水这等事地瓜是一定不会错过的,他早早的就在楼下等着了,出门的时候小五从他怀里窜出来这才让萧斐发现了。他咧着嘴傻笑,涎着脸,萧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倒没说什么。
桃源郡其实没有什么游玩的胜地,一座土包山,由于山顶修了一个庙,常年有人上去进香,就踏出一条路来,慢慢的一些卖小吃的压到了这里摆摊子。
现在他们就在爬这个山,萧斐和那些文人很快就打成一片,而他又不想这些人这般文弱,便一路遥遥领先。姜云川在后面追着他,到小摊上买了凉茶之类的吃食送过去,汗巾摁他脑门上擦汗。嘴里还不住的埋怨:“大热天跑这么快山顶有金子啊!”
萧斐只是笑,乖乖的坐着让他擦汗,然后自己拿起汗巾的另一端也给姜云川擦擦。他这么意外的举动让姜云川吓了一跳,不过仔细看了他的脸色也没觉得不对,心里反而就满足起来了,笑的格外开心。
半山腰有个摊子支了凉棚,大部分人都觉得累了,有人提议进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立刻得来很多赞同,萧斐看看走过的山路,说:“这山才几尺高,还不如我们那次去桃源山爬到半山腰的高度,这也值得休息一会。”
姜云川笑道:“他们整天吟诗作赋北窗里,岂有这些经历,能一口气爬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就这样我看还是因为有你这个文魁在此,他们不好意思,拼了命也要跟上。有眼色的看着众人差不多都累了就说声休息,自然会有若干人附和,这样你也不好说什么了。”
萧斐点点头,说:“倒是听明白,猜他们心思这么准。”
“这是我的亲身经历呀。”姜云川眨眨眼,任萧斐追问几遍都不肯说是什么经历。萧斐问得烦了也不再做声,舀起凉茶里的酸梅来吃。
姜云川看着他的侧脸微笑,他怎么能说,这是他在宫里的生存法则呢。
姜云川看着他们歇的差不多了,便说话引向他要问的杀人案。这案子在这里也是很轰动的,这其中有些人对此还是很关注的,渐渐的便聊了起来。
“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听着那么神秘?”姜云川装傻问道。
最侃侃而谈的一个说道:“这事儿是很古怪的,死者都是年轻男子,被发现的时候身边有被他欺凌的女子。”
姜云川又问:“怎么就知道那女子是被死者所欺凌的了?若是这样,那必然是那名女子所为,怎么还有破不了的案子呢?”
那人摇摇头,也很困惑:“那些女子都没事,我说的意思是那些女子应该是刚被这些男人盯上然后男人就暴毙了。之所以说他是要欺凌那女子,是因为发现的时候他们的男0根都是竖起的……”
“咳咳,读书人还是不要议论这些有伤风化的事情了。”有面皮薄的出声打断。
萧斐也拽拽姜云川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他身边另一个学子偷偷指了指那个说话的人,低声跟他们说:“您别见笑,这人平时就有点二,说话一点谱都不讲。”
姜云川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又问先前那人:“既然是这样,也不见得多难破案啊。为何把府台大人这般为难?”
那人混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说:“官府的人一开始以为是这些男人吃密药过多致死,可是仵作验尸并没有发现这些情况,另外,也没查到有散卖密药的途径。可除了这个,没人能解释这些男人都是怎么死的,而且他们平日都是良家人,也得罪不了谁,最后只能定为是意外。死者家属不停地去府衙击鼓,府台大人被逼的几乎要以死谢罪。”
姜云川点点头,萧斐使劲扯他的袖子,众文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连忙抱歉的一笑,说着自己就这么个好奇的臭脾气,让他们别介意,一边把大家吃的喝的去结了账。
重新又起步,这话题立刻被抛下,姜云川已经有所了解了,也就不再讨人嫌。
爬到山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桃源郡县城地势平坦,不像碧汀村丘陵起伏,想远眺总有东西挡着,站在这山顶可以看到整个郡县,让人心胸顿时豁朗起来。
各自都找了喜欢的地方坐下,学子们开始谈论他们读书的心得,酸几句诗词来歌咏眼前的大好风景。
姜云川不喜欢也不想去和他们讨论这些,找了个安静又能看到萧斐的地方坐下,脑子里全都是那个案子,古意给他的资料说这事和府台大人有密切关系,这就是说他们的死都是府台大人间接所致,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这些人的死因又是什么,缘何要蒙上这么一层神秘色彩,这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案情捋顺一下是这样的:先是有人听到女子的尖叫声热心跑去查看,发现一具男尸,而后这样的事越来越多,一个月内已经死了近二十个男人,现在这般年纪的都不单独出门了,家里保护他们甚至于保护女儿。后来调查取证时知道这些男子或是站立暴毙,或是俯卧倒毙,神情痛苦男0根直树阴0液不止。所以,最初定案时认为这些男人都是采花淫0贼或者是被人下了密药,后来发现这个方向是错误的,却再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这个案子就一直悬而未决,并且鉴于这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有人死,民众渐渐的不再关注这个案子,只剩下死者家属还经常去击鼓喊冤,不过随着时间过去,这等无头谜案慢慢的也就被淡忘了。
姜云川很清楚,凶手的目的就是要让人慢慢淡忘,他就可以继续逍遥法网之外。
可是他不明白,府台大人怎么会在自己的辖制地作案,他又怎么会用这么同一种手法,毫不掩饰这是出自一人之手?……掩饰?!
如果说,这是要掩饰某一个死者,故意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来做烟幕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如此只要找出那个最可疑的死者,剩下的就都可以解释了。至于作案手法,这些可以从那一个人身上收集证据。
他想明白这一点就迫不及待想要找古意去调查。他要赶紧找个理由让众人一起下山,独留萧斐在这里他不放心,没人能证明这群学子里面不会有帮凶。
他转身去找,可扫视了一圈也没看到萧斐的身影。定睛再细看一遍,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