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士欲走之际，却见北辰凌挡在了面前，正要强行退走，北辰凌笑道：“吾是当朝太子北辰凌，我的话两位道长可信的过？”

一面雕龙的金牌上刻着北辰二字，昭示他的确是皇室中人。

清和清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齐齐看向太虚。

北辰凌也不管太虚信不信，径自说道：“轩辕宫主说了青枫先生的事到此为止便是真的结束了，各位要是还想清算，丢了命可就是自找的了，再者，有我在你们休想动他一根头发，四皇弟已经调动州县一千精兵前来接驾，诸位想跟朝廷过不去么？”

“这……”空寂犹豫了，民不与官斗，江湖人士再怎样也是要受朝廷管辖，是否应该为了轩辕冷霜惹上皇族。

静颐师太喝道：“哼，潜龙渊究竟是谁布下的局还未可知，咱们各派折损的人手找谁算去，要真是冥辰宫自导自演的戏码，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放过了他。”

于同想了想，附在太虚耳边说道：“道长请缠住轩辕冷霜，这位皇子殿下我来解决。”

“于掌门，他与焰雪教关系匪浅，想来用毒的本事也不小，你一个人……”

“我们这里许多人，还对付不了他们两个么？”

“嗯。”太虚大概能明白于同的意思，只要北辰凌性命无忧，轩辕冷霜的死活关系就不大。

北辰凌没料到自己的身份竟没给他们造成压力，转眼间又被数人重重包围。

“宫主先走，他们不敢把我怎样！”几次交手过后，北辰凌已然觉察到于同刻意的留手，想来他们还是有所顾忌的。

炙热之气随着对战时间推移渐渐减少，原本的冰雪之气本能地怒起反扑，一时间体内冷热交替，内伤没了内力的压制越发肆虐，虽不至于恶化，但光是翻江倒海的疼也足够要命，轩辕冷霜现在可谓是苦不堪言，即便北辰凌不说，他也准备尽快退出战圈。

轩辕冷霜全力一掌打向空寂，后接着对掌反冲的力道迅速飞掠出战圈。

论轻功世上难有人可与他匹敌，北辰凌见此便放心了一大半，谁知留下来的中原正道中居然有人能追得上。

轩辕冷霜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情急之下强提内力，一掌拍向对方面门。

只见那人凌空轻巧闪过，翻身同时，手中长剑已经刺向轩辕冷霜腰腹。

“宫主！”北辰凌分心同时已被于同抓到空隙，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粉色身影出现在轩辕冷霜身前，利器没入皮肉发出沉闷的响声，安珞凝却只发出一声轻吟，挥剑逼退对方。

轩辕冷霜接住下落的安珞凝的时候忽然脸色大变，立刻推开却已经晚了，腰侧突来一阵剧痛，恍然间瞥见他的眼睛，透骨的恨意中隐隐有着一丝倦怠和痛苦。

“这一剑，今后你我只有仇恨！”安珞凝缓缓把剑抽出，看着轩辕冷霜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快意，“痛么？痛就喊出来，何必老挂着一张冰山脸。”

“凝儿，你刚才当机立断，很好，不然你伤不到我。”

“轩辕冷霜，玄贤大师给你的功力所剩不多吧，现在太子殿下被制，沈薇也走了，看谁来救你。”

“慕枫呢，除了他没人能毒到沈薇。”

“呵，你知道慕枫在这些人中，却还是中了我的暗算，轩辕冷霜，你也不是那么理智嘛。”安珞凝冷笑着，全然不顾及还在流血的伤口，走近轩辕冷霜，“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今日，我就用你的命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竟没有料到你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做，你会如何？”

“有意义吗？”安珞凝剑指轩辕冷霜的喉咙，“你不动手，我不客气了。”

第91章

轩辕冷霜一边躲着安珞凝的剑，一边还要抵挡来自空寂等人的攻击，北辰凌被擒，原本被他分散的一部分人统统把矛头对准了轩辕冷霜，饶是武功盖世，这般重压之下也难有喘息之机。

双拳难敌四手，不过一刻钟，身上已接连被拉开了好几道口子，一身雪白的衣衫吸饱了鲜血，涓涓血流蜿蜒而下，在地上画出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自他成名武林以来，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过多的失血让轩辕冷霜的头脑有些眩晕，甚至有时候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挥剑已成了下意识的动作，安珞凝强迫自己不去想轩辕冷霜，只当眼前负隅顽抗的人从来都不认识，毫无瓜葛。

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了解过轩辕冷霜，而轩辕冷霜也不会给他机会了解自己，他们之间从来只是游戏而已，只是安珞凝单方面想结束。

冷冽的寒光，洒落的鲜血，北辰凌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喊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的血溅出来，一点一滴，慢慢流尽。

泪水模糊了视线，氤氲了眼前的一切，明明可以闭上眼，但北辰凌却不想，他要好好记住这个人，从生到死，好好记住这些人，有着怎样虚伪的面孔。

于同静颐师太双双出剑挡下轩辕冷霜前招，太虚空寂随即赶上，少林武当极端杀招同时袭来，安珞凝长剑一凛，紧跟其后。

正面是让人丝毫没有喘息之机的三重杀，身后又有不少人伺机而动，以现在的功力，轩辕冷霜根本无法面面俱到，凝起体内最后一丝炙热之气聚于掌心，与太虚二人对掌之时作略微缓冲后便将对方的内力尽数吸进自身，冥翼宝鉴对内力的条件限制非常苛刻，不能化为己用的会全部反击回自身，移花接木虽然有些用，但相对所要承受的代价亦是非常严重。武当的内力属于柔且韧，少林的属于刚而猛，武当创始人出自少林，所以这两派的功夫本质上都属于至阳一脉，与冥翼宝鉴的至阴一脉实属两个极端，本来阴阳极端相碰，要想稳住转化已经不易，偏偏这两个碰一起之后便是刚柔并济，威力倍增，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随时可能倒下，又怎能接得了呢。

大概是为了万无一失，在发现内力被吸走的时候，武林两大泰首竟然不约而同的放弃了正面拼内力，同时扣住轩辕冷霜的手腕，一左一右拉开。两人身后是安珞凝的长剑，而此时于同和静颐师太也早已缓过劲来，紧跟在安珞凝身后发起攻势，顿时三柄长剑呈犄角之势，刺向轩辕冷霜。

必死无疑的轩辕冷霜脸上没有出现绝望的表情，甚至不是一贯的冰冷，而是在笑，笑得特别刺眼，像是在讽刺他们的愚昧无知。

鲜血四溅，惨呼声接连而来，但没有一句是轩辕冷霜喊出的。

“凝儿，你从来都不曾真正记住过我说的话，咳咳……”轩辕冷霜脸色死白，嘴角腹部还在不断的冒着血，“想杀我，千万别让我碰到水……这么多血，哈哈哈哈……”

安珞凝受到正面一击，浑身上下像是被几千根针刺过一样，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此刻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

轩辕冷霜在笑，但是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更加没有憎恨，而是一种无悲无喜的沉寂，像空无一物的大海，死一样的宁静。

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浸透，衬得上面的蔷薇花更加妖冶，要有多少血，才能够将整件衣衫都染上如此艳丽的色彩。

“空寂，我答应了玄贤了了青枫的事，如今他传给我的内力已经用完，我的承诺也到此为止了。”

空寂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见北辰凌冷冽的声音，“到此为止在场的人最多不过是重伤，空寂大师真的以为轩辕宫主连杀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么？”

“北辰凌……”一声低唤，下一刻北辰凌已经将轩辕冷霜揽进了怀里，伸手抱住他的时候，掌下的黏腻让心狠狠地疼起来，窒息一般。

安珞凝看着这一幕，觉得分外刺眼，拄着剑站起来，“这本来就是你的游戏，一切都是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养蛇的人总会被蛇咬，我并不怪你啊，我们之间谁都没有资格怨谁，一切皆是因果，今日伤我至此，于武林正道而言，你功不可没。”轩辕冷霜推开北辰凌的搀扶，“强行冲破穴道，你还真是乱来。”

“云涵，我带你回宫吧，那儿有很多好药，一定能把血补回来的。”

“皇宫不是我该留的地方，你走吧，我再也不想欠人情了。”宁烨，青枫，玄贤，宁华容，甚至是从未谋面的父母，他都欠过，能还的都已还清了，但是欠他的呢？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轩辕冷霜捡起落在一旁的青丝剑，指向空寂的咽喉，“玄贤为了与我的亲情，为了武林免受灾劫，用一辈子的功力，却换得了现在的下场，想稳住我伤势的同时让我杀出重围，拿人情债逼我不下杀手，结果，真是讽刺啊。”

“不过有一点我要感谢他，他对实力的把握比我准，我高估了自己的功力，没有他，内伤早已爆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吧。”

“云涵别说了，血再这么流下去你会死的。”北辰凌点住了穴道，却依旧止不住血流，只得用手堵住。

轩辕冷霜不管他，今日把该了断的了断，以后，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了，只考虑自己的愿望就好。

“放我走，或者，你们所有人陪葬！”

“你走之后，不会报复各派么？”

“你说呢？”

聪明人做聪明事，是人都怕死，为了别人放弃自己性命的是笨蛋，在场的人都不笨，也认同轩辕冷霜是一个疯子的事实，玉石俱焚并不是众人乐见的结果。他既然说得出同归于尽，必然做得到。况且沈薇已逃，再拖上朝廷，即使今日杀了轩辕冷霜，今后武林正道也是岌岌可危。

“我不答应！”安珞凝沉声道，“诸位怎么想不关我的事，今日我与他，势必要有一个人死。”

“安珞凝，宫主待你如何，你竟然恩将仇报！”

“恩？他对我的恩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北辰凌语塞，确实如此，轩辕冷霜对安珞凝从未有恩，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或许与情感有关，但一定无关恩，只有怨。就算是情感，安珞凝是付出了真心，但最后，却换来这样一个不堪的结局，要换做是自己，真是恨不得将轩辕冷霜杀了解恨。

“好！”轩辕冷霜一字刚落，青丝长剑直指安珞凝胸口刺过去。

安珞凝旋身闪开，反手欲砍的时候却发现持剑的手已被轩辕冷霜制住。

咔嚓一声脆响，腕骨脱臼。

咬牙忍下剧痛，安珞凝左手接住落下的剑，自下而上刺向轩辕冷霜前身。

轩辕冷霜嘴角挑起一丝清浅的弧度，青丝剑削铁如泥，一剑劈下来，即使没加注多少内力，也足够能把安珞凝的剑砍成两段。

剑断之后，剑势却不止，直到将安珞凝的左手手掌钉在地上。

“右手要拿剑找我报仇，左手就没用了。”声冷如冰，血顺着青丝剑往下淌，与安珞凝的血混在了一处。

安珞凝疼的冷汗直冒，却固执地不发出一声呻吟。

“叫啊，叫啊，痛就叫出来！”轩辕冷霜踩着安珞凝的胸口，踩得他口吐鲜血，却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轩辕冷霜，我打不过你。”

“没有别的要说么？”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我等着，但愿这次你不是只挂在嘴边。”轩辕冷霜抽剑转身，没有丝毫停顿，“还有谁要来么？”

太虚空寂对看一眼，皆是踌躇不定，于同亦是如此，这个决定关乎生死，关系到全派上下近百人的命，他侥幸不死一定会报复。

伤口血流不止，轩辕冷霜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们耗下去，冷眼扫过众人，转身就走，太虚抬脚欲追，却被空寂拦下。

就在此时，峨眉静颐师太举剑挡在轩辕冷霜面前，“轩辕宫主，以多欺少有违江湖道义，单打独斗贫尼不是你的对手，可身为一派之主理当护着门人，你为青枫的惨死报仇，我也要为惨死的徒弟讨个公道。”

“师太请！”轩辕冷霜不欲多言，剑一横，做出请招的姿势。

“潜龙渊的事情我峨眉派不能撇清干系，但罪魁祸首却也不是我们，她们不该是这般下场。”静颐师太拂尘一震，扫向轩辕冷霜腰腹，手中长剑亦不怠慢，配合着拂尘趋势紧随而上。

内腑针扎一般的疼着，每动一下都是煎熬，纵使武功盖世，也不过肉体凡胎，凌迟般的痛楚将理智寸寸撕裂，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越发强烈。身心在这般极端的痛苦下饱受摧残，但轩辕冷霜却是面无表情，或者说他不愿露出痛苦的表情让人看到他的脆弱。

徒手抓住刺来的利剑反转折断，右手青丝剑挽了一个轻巧的剑花扫开拂尘，顺着未尽的剑势，斩下了静颐师太的头颅。

仅仅两招，没有丝毫拖沓，干净利落地让武林名宿峨眉掌门命丧黄泉，连惨叫的时间都不给她，静颐师太不算苍老的脸上仍然残留着凌厉肃杀的表情，却已经失了温度。

一截断剑甩向太虚，钉在他脚前三寸之处，“你要来么，道士。”

森冷的杀气让太虚本能地倒退了一步，想到北辰凌刚才的话，再看静颐师太的下场，他算是亲眼见证了轩辕冷霜的承诺，忽然很后悔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就信了他，如此也不枉费玄贤大师一生的功力。

冷冷地看了一眼，轩辕冷霜转身离开。

一派之主，怎可能受得了这般轻蔑的眼神，太虚直觉的就想冲上去，空寂一把拽住他，低声道：“三思，青枫先生的事情这般了结便是最好的，道长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搭上武当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方丈，这……”太虚想说的是，万一轩辕冷霜记恨今日之仇，等他伤势痊愈卷土重来，就再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他了。

空寂知晓他心中的想法，说道：“师叔既然肯把功力传给他，保他一命，必然是确定他的承诺不会反悔。”

“方丈，唉……”

太虚已然决定罢手，于同等几人自是不会上前自讨没趣，何况北辰凌身份复杂，焰雪教北辰皇室，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安珞凝坐在地上，看着轩辕冷霜离开，以及他身后那一长串带血的脚印，突然觉得眼眶湿热，不禁自问：“我们之间，怎会如此？”

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一场游戏，但依然忍不住陷下去，希望有一天他们之间不再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直到今日所有的幻梦破碎，才知道所有的痴心不过是妄想，他始终如一。

分明是自作自受，却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头上，恨他怪他怨他，这对他来说，是否公平？对自己来说，又公平吗？

慕枫上前，将安珞凝揽进怀里，低声道：“他从来不曾改变，有今日的伤心，是你自找的。”

“嗯。”

“但你要杀他，他因此受伤，却是他技不如人，不关你的事。”

“嗯。”

“立场不同便没有绝对的对错，他的生死你有参与谋划，你的伤心他也有份施与，算是，扯平了吧。”

“明天开始，忘记这段错误的缘分，好好做回原来的安珞凝，凌云庄的无意公子。”

慕枫将手盖在安珞凝的眼睛上，刻意忽视掌下湿润的热度，将安珞凝抱得更紧。

从此山高水远，天涯海角，我们之间，只剩下恨。

云涵，大概是自己编织的一个梦吧，其实从来都只有轩辕冷霜。

第92章

一路走来尽是尸体，北辰凌顾不得许多，抱着昏迷的轩辕冷霜往山下疾驰，一边走一边想着温疏影和傅鸿两人的去向，以及同样失踪的景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