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安珞凝生性多疑,即便换成别人,这种谎话多数也不会相信,任逍遥想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是要挽回一点颜面还是又在算计什么?
“轩辕宫主何必揶揄,我也不过就是用一坛骨灰换了一个人的自由罢了,关键还是宫主对宁烨抱着怎样的态度。”
轩辕冷霜根本不相信任逍遥的说辞,这不过又是一出惺惺作态的戏码,既然是他决定开始演下去,就没有中途退出的机会。
众人眼观任逍遥与轩辕冷霜之间的唇枪舌剑,一头雾水。不说任逍遥一贯以仁义无双享誉江湖,从未听说与冥辰宫或者轩辕冷霜有什么过节,而轩辕冷霜,竟然只与他做口舌之争,实在是太奇怪了。
“下一笔账,武当!”轩辕冷霜转身,看都不看玄贤一眼,只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不要逼我杀你!”
玄贤一怔,却是苦笑着摇摇头,瞬身挡在轩辕冷霜和太虚道长中间,“武当派与青枫的死无关。”
“让开!”
玄贤心知自己再执着下去,他必然会动手,且不会留情,但依旧不能眼看着无辜的人一个个死去。
“青枫去世之前,将毕生的功力传给了一个叫苏碧华的孩子,你应该听说了。”见轩辕冷霜不说话,玄贤将天剑六十四式剑谱交给轩辕冷霜,“这是他毕生的心血,希望你能尽心指导那孩子,不至于辜负他最后的嘱托。”
“人呢?”
“现在,应该在沈宫主那边了。”
“那你的废话说完了?”
“表哥,不要再杀人了。”玄贤苍老的面容上忽然落下泪来,跪倒在轩辕冷霜面前,“杀尽天下人又如何,逝者已矣,表哥何不以豁达的胸襟去原谅他们的无心之过呢?”
“无心之过?哈哈哈哈……这样是无心,那如何才算是有心?难道害死青枫的只是布计的人吗?这场生死劫,该死的只有那一个人吗?”轩辕冷霜面色森寒,“从来,我都不是一个好人,你看过我如何铲除异己,如今你看着我重出江湖,应当有所觉悟。”
“当日若不是我,青枫也不会延误救治,更不会死,一命偿一命,表哥,如果我的死能够断了这场恩仇,请动手吧。”
“你在逼我?!”轩辕冷霜语气中带着失望和难言的愤怒,“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不,我的希望只想表哥能够放过在场的武林中人,就好像当初,你放过那只小花狗一样。”
小花狗……
隔了一百年,他居然记得?轩辕冷霜心底泛起一丝冷笑,“今非昔比,你若杀了我,就什么都解决了,意下如何?”
“这……”
“要么就让开,你如果不敢跟我动手,我不介意杀了你再去找武当的麻烦。”
“真的没有商榷的余地么?”
轩辕冷霜嘴角轻挑,摇摇头。
“看来际遇和缘分一样的不可捉摸,枉我一世礼佛,仍然无法参透,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难道到了现在,你还妄想度我成佛?”
玄贤无言,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世人总是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孔,什么是佛,什么是魔,理念不同就是邪魔,作风不同就是外道,因为佛度不了就称之为魔,因为佛将魔驱逐,于是佛就成了信仰,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所谓正义,到头来不过是胜利者用来蛊惑人心,排除异己的方式罢了。”轩辕冷霜神情淡漠,无悲无喜,“不过向来只有胜利者书写的才称之为历史,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太虚怒起而言:“哼,胡说八道,尽是歪理!”
空寂见玄贤没有什么反应,便说道:“佛者,广布慈悲,无不可度之人,佛魔本无既定的界限,但看其对苍生黎民的作为,佛泽被苍生,魔遗祸千年。”
“佛的功德因魔而成就,佛魔的轨迹始终一致,所谓功德无量,说的究竟是魔还是佛呢?祸,缘起单纯是因为魔么?”
“空寂,此事吾一肩担下,退下。”
“师叔,这……”
“出家人不问俗事,但凡不涉及大奸大恶之事,少林僧人切不可妄动杀念,今后少林,你要多加操心。”
“是。”
空寂退下,当下情势唯有玄贤能与轩辕冷霜一战,他既不肯善罢甘休,未免掀起武林浩劫,只得如此。
任逍遥振奋精神,退到一边准备看好戏。在清楚今日无论如何也带不走安珞凝,确定轩辕冷霜暂时不会杀自己之后,他就决定利用最后的时机,在天下人面前重新树立一个大仁大义的形象,更甚者,他要趁机杀了轩辕冷霜,做武林第一人。
轩辕冷霜厉害归厉害,但是玄贤百年修为也不容小觑,这一战最终结果最好不过是两败俱伤。轩辕冷霜现在是明摆着与全武林作对,他一旦重伤,唯一的结果就是群起而攻之,侥幸不死也落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再无力与自己算账。
为了不再有人牺牲,玄贤必然尽全力阻止,而轩辕冷霜又不是会妥协的人,这一战不可避免。轩辕冷霜死,冥辰宫势必惊怒交加,与正道战火重燃,形势就重回当初群雄合围冥辰宫的时候;玄贤死,武林正道的怒气定能被推至至高点,轩辕冷霜重伤垂危,趁他病要他命,江湖道义都是屁话。这场仗不管怎么看,自己都是受益者。
“玄贤大师,请。”
玄贤无奈地摇摇头,脱下袈裟叠好,行了一个僧礼,“轩辕宫主,今日贫僧不想能活着回去,但求宫主大量,放过无辜之人。”
“我放过他们,谁曾经放过了青枫。”轩辕冷霜不再多言,青丝剑在手,扬起无数飞雪,吹乱了头发。
沈薇自从擂台上下来之后,眉毛就没有舒展过,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时不时地摇头叹气。
昕璃见状,安慰道:“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还有我们在,玄贤大师不会杀轩辕宫主。”
“我不是担心这个,即便是真刀真枪的来,轩辕宫主未必就会输,我只是担心这一回因为青枫前辈,轩辕宫主是公然向全武林宣战,自此以后,冥辰宫的日子怕是很难过了。”沈薇说道,“轩辕宫主自负自傲,从来都高高在上,青枫前辈的仇他非报不可,要他咽下绝对不可能。”
“何止是不可能。”昕璃摇头,无奈道,“哪怕只是暂时妥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是他怎么就放过了任逍遥,此人出言不逊,按着宫主以往的作风,他早已身首异处。”
“此仇整个冥辰宫的人都不会就这么算了,所以与全武林为敌是迟早的事,至于任逍遥,轩辕宫主应该是为了弄清楚他为何会知道这么多,甚至会有宁烨的骨灰,札记上写着,宁烨退位后便失踪了,究竟他遇上了什么事情。”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我们插不上手,还是想想怎么过这一关,其实说开了也简单,只要我们肯妥协或是退一步……”
“昕璃,你都说了不可能,这就不必考虑了。”
“唉,有轩辕冷霜这样的人做宫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昕璃微一偏头,看见景浩一脸忧郁地走过来,料想是昕榛那边的事情有些意外,“宫主,昕榛那边,恐怕又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沈薇待景浩坐下,问道:“如实说吧,麻烦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这……”景浩摇头叹气,“昕榛可能是北辰家的人。”
“北辰……皇室?”
“嗯,大概是皇子。”
昕璃一惊,压低声音道:“他不是从小就在冥辰宫吗?按时间算来,皇帝那会儿刚登基就想到了防范冥辰宫,那这么多年来怎么都没有动静,昕榛也一直尽心办事,鲜有差错,不可能啊。”
“这根本说不通,皇帝要提防,也不一定要把亲生儿子送来做卧底。”沈薇不解道,昕榛的身份让她怎么也想不通,景浩接着说道,“昕榛在焰雪教的身份,我觉得十之八九是教主。”
“此话怎讲?”
“听说温疏影心高气傲,从不轻易向人低头,但对昕榛却毕恭毕敬,除了教主,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昕璃,若是轩辕宫主动了杀机,求情之事交由我吧,你们勿要插手。”
“宫主……”
“别说了,我会量力而行。”
沈薇话音刚落,天风难离已经回到了身旁,感慨道:“轩辕冷霜和玄贤的轻功好我不奇怪,但是那个任逍遥竟然能在他们联手追击下安然无恙,不得不让我佩服。”
“也不是安然无恙,他的手下折了不少。”沈薇将目光转回战场,双方依然打得难解难分,不分高下。
轩辕冷霜的招式以华丽著称,颇有赏心悦目之感,而玄贤却是沉稳夯实,其扎实的基础使他的武功鲜有空子可钻。
在他们开打前,很多人都以为又是一场雪花飘扬,血雾弥漫,对于这样血腥的华美都有些惶恐,但此番,白雪依然飘飞,却迟迟未见血色,仿佛,那只是一场雪而已。
看的人都觉得疑惑不已,但是只有身在局中的玄贤才能体会到那种游走在刀尖上的恐惧。
雪花依然是雪花,青丝剑仍在轩辕冷霜手中,只要使剑的人心念不改,那么其中的差别,就只是过程不同而已,结局从来都只有一个。
缠斗多时,玄贤额头已然渗出了汗珠,在躲避剑锋的同时亦要提防那些随时有可能变成利刃的雪片,饶是功力深厚如他,也渐显吃力,若不是练过金钟罩,这会儿早就千疮百孔。
再看轩辕冷霜,他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按时间上来说,玄贤的功力远比他深厚,毕竟那近百年的修习不是一无收获,冥翼宝鉴即便精妙,但跟玄贤这样的高手过招,也是占不了便宜。此番不过是借着雪花的虚实不定让他腾不出手攻击罢了。玄贤功力稳扎稳打,拖成持久战只会对自己造成更不利的局面。
“让开!”
“阿弥陀佛,除非轩辕宫主收手,否则只要贫僧还活着,就绝不后退半步。”
“你自找的!”轩辕冷霜放下青丝剑,捻起兰花指,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方才还温和的雪片刹那间急速地旋转起来,与玄贤的护身罡气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玄贤大惊,喊道:“不可啊!”
“轩辕宫主住手,不值得!”沈薇腾身而起,极快地掠向轩辕冷霜,却在即将站上擂台的时候,被一道强烈的气劲弹了出来,紧随而来的天风难离刚一接住沈薇下坠的身体,却不料气劲太强,落地之后接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胸口一阵刺痛。
但此时他无暇自顾,立刻把上了沈薇的腕脉,反复确定无事之后才放心,正要松口气,见她一脸的急迫和焦虑,天风难离不解道:“怎么了,他们功力皆是世间罕有,你我闯不进去。”
“不行的,轩辕宫主不要!”沈薇完全没有注意天风难离的话,一双凤目死死地盯着擂台。
“薇薇?”
“我来告诉你。”任逍遥笑得更得意了,因为之前受伤太重,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却完全不影响他的好心情,“那一手叫逆风卷涛动山河,玄贤大师再厉害,接下了不死也重伤,但对于轩辕冷霜的后果嘛,呵……”
第89章
“闭嘴!”沈薇沉喝道,返身提掌打向任逍遥。
任逍遥现下无力与沈薇纠缠,只能一味地闪避,“沈宫主何必着急呢,伤人自伤不就是习武之道吗?”
天风难离对冥翼宝鉴的弱点还是有所了解,眼睛不由得瞥向轩辕冷霜,但见他所立之处被风雪环绕,外人难以接近,虚实难判。
却不禁想起轩辕冷霜这个名字,不知道这名字是不是因此而来?
两人功力本就在伯仲之间,金钟罩铁布衫对于轩辕冷霜来说是一个绝对碍眼的存在,因为对手是玄贤,除非硬碰硬强行突破,否则打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
轩辕冷霜目前所学的武功之中,唯有两招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突破,一便是紫宸剑法最后三式之一的逆风卷涛动山河,二便是冥翼宝鉴极端杀招雪影千重。
“你我百多年的恩恩怨怨,今日一笔了结!”
“表哥!”玄贤收起内劲,怔怔地看着轩辕冷霜,眼里满是悲戚。
“动手吧。”
“我不是……”
“你知道的太多了。”轩辕冷霜冷冷地瞥一眼玄贤,数道透明气流环绕周身,像是一条条水龙,蓄势待发。
“何必?”玄贤知道已经晚了,一声叹息,提起全身内力,凝成一道金色的屏障护住全身。
空寂心中一惊,“师叔一味防御,何不趁势攻击,如此一来,金钟罩一破必死无疑。”
太虚横手挡在门人面前,吩咐道:“除掌门坐下四大弟子外,所有人立刻下山。”
“掌门?!”
“快走!”太虚没有时间多解释,脚下一蹬,无形内力将门人生生逼退了好几米远。
“诸位离开吧。”武当主人看了眼空寂方丈,这才惊觉现场的少林僧人不知何时已少了一大半,留下来的无不是少林寺中修为高深的武僧。
“青枫前辈死的时候我就有所警觉,预感成真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太虚一甩浮尘,见门人渐渐离去,眼中多了些轻松,感慨道,“大师此番所定下的计策,不知玄贤大师知道否。”
空寂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老衲却欺骗了自己的师叔,阿弥陀佛。”
“大师不必自责,这事情即便玄贤大师知晓,也必然会赞成。”太虚眼观各大派诸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说道,“此番与轩辕冷霜,是该有一个了断。”
昕璃摇着折扇,对景浩说道:“各大派除了掌门和高等弟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此时山下怕是热闹得很了。”
景浩最受不了她这种故作气定神闲的表情,有些不满,“早做了安排,你这是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还是别的什么。”
“安排是有,但是没用了,有朝廷的人在,咱们困不死的。”昕璃无奈地摇摇头,“那些人跟我们想到一块了,都是怕被困山中才在山下安排人手,不过他们却是迟了一步。”
“剩下的这些人也只能殊死一搏,只要轩辕宫主不放弃报仇,他们就一日不得安心,随时可能会死,不如趁着人多,赌一把。”
昕璃摇摇头,轩辕冷霜和玄贤已然在蓄势之中,沈薇与天风难离和任逍遥已经停下了打斗,但是双方都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仍旧在对峙之中,昕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与温疏影还有两个男人站在一处,神色平静。
“安珞凝呢?”昕璃唰地站起来,眼睛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都没见到安珞凝的影子,别说安珞凝,秋青羽和慕枫都不在。
“你找他做什么?”
昕璃坐下来,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看不见安珞凝,总有些不安。”
“他心情不好,不愿再面对不堪的事实,大概先走了吧。”想起安珞凝刚才的歇斯底里,景浩心里有快意,也有嘲讽,不过想起他以前的作为,现在被昕璃这么一提,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开来,“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