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自己创业的老板，女总统，或者电影明星……那些人身上就像有一道光环拢罩，令她羡慕无比。

她小时候父母就因为车祸双双逝世，母亲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小阿姨在她十岁时收养她，对她不差但也没给予太多亲人间的亲腻，因此她大学后就开始半工半读。

她对家庭有着一种向往，所以只要她认定了一个人就很容易将身心全交给他，她曾经以为赵海清是她此生永远的归宿。

赵海清……光是想起她心口就一阵闷痛。

「小杰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别急，妈妈马上带你去医院。」

说罢，杨青惠就减了车速准备转弯，季洁连忙阻止她。

「妈！不用……我没事，」努力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只是因为想到一些事才心情不好，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买衣服吗？我们快去，我期待好久了。」

努力装出雀跃的模样，蓦地，杨青惠才半信半疑的继续前进。偷偷呼出一大口气，季洁继续瘫坐在位置上，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那些害怕失去季杰的人用放大镜看。这是以前的季洁绝对不会感受到的关心，令她心情有些复杂。

车子驶入一家百货商场的地下室停车场，杨青惠挽着他如同挽着自己朋友一样一层层的逛着。原本季杰的长相就偏女气，被这样一挽，要不是他身上穿着男生制服，恐怕真要被人以为是姊妹一同出来逛街。

「小杰你看看妈咪替你选的这两件衣服好不好？还是你比较想要POLO衫？哀，不知不觉你都快比妈咪高了……小杰也长大啦……」

杨青惠语气感慨的揉着他柔软的发丝，眼里闪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根据季杰脑海的记忆，季洁知道他以前是个相当黏父母的孩子，虽然是男孩子但总长不大一样喜欢对他们撒娇，然季洁不同，十岁过后她就没向谁撒过娇。

唯一的一个已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

所以杨青惠的眼神她很明白，是种不舍是种忧虑，她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名母亲，在她眼中杨青惠早已失去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她不过是名说谎者。

“好歹你也叫她四个多月母亲，说几句亲腻的话哄她不会怎样吧？季洁。”

男人懒懒的声音回响他脑袋发表意见，季洁忍下白他一眼的冲动，专心应对杨青惠。

随后，只见杨青惠叹一口气就继续为他选衣，他抱着衣服进去试衣间一件一件的尝试，相同样式只试图案不同，季洁开始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她对男孩子的衣服样式有些无力，翻来覆去就那几种款式，只是图案差别。这样让她这个才二十二岁正是芳华时期的少女十分脱力，她以前的金钱条件虽然不好，但地摊货的选择也比现在大上许多。

“谁教你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不然你爱穿多少地摊货都没关系，我记得你虽然节俭但也有整整衣柜衣服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少衣服？”季洁冷冷回一句，男人选择沉默对待。

「小杰试好了没？赶快出来让妈咪看看。」

闻声，季杰立刻出去让杨青惠观赏。做母亲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吗？当杨青惠挑挑捡捡，说：这件衬不出小杰的气质，这件让你穿了看起来太老沉，这件猴子的脸看起来太呆……

季洁上辈子也是女人，自然懂得杨青惠这种犹豫的心理，以往她去逛街也是没好几个小时不罢休，只是她不知道挑男孩子的衣服也能挑这么久。

她和赵海清约会时，另一个男人也会随侍他们身旁，她知道他们是好朋友，所以她会ㄧ个人静静的挑选，怕他们觉得不耐烦，会让他们两人在门外等她，或者到一旁的咖啡厅坐坐。虽然很多时候赵海清会接受她的建议，让她有些挫败，但有时赵海清也会和她一同挑选，亲密无间。

回想起来，那些「有时」似乎都是男人不在的时候。回忆历历在目，蛛丝马迹也渐渐浮上脑海，为什么她以前从没察觉过不对劲？

是爱情使人痴傻？或者她在自欺欺人？

“你就是喜欢钻牛角尖。”

季洁听见男人在他出试衣间时叹了一口气。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总算把衣服买好，天色已晚，杨青惠今天没时间准备满汉全席，回程时顺手外带三分餐点，他们回家没多久也听到季正铭开门的声音。

今天晚上一如往常，自从季杰车祸过后季正铭减少加班和出差时间，就为了共享天伦，季洁默默承受这种美好，虽然觉得肩膀有点重但也贪恋着这份温馨。

睡觉前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个房间比起她以前在外租赁的房间好上太多，那时她的房子只有三坪大小，冬凉夏热，容是潮湿容易产生壁癌，与这父母为了孩子特别准备的房间差了不只一点半点。

她真的能代替季杰的身分吗？她能变成他吗？这样真的好吗？每晚睡觉前，季洁总是这样反覆的询问自己。

04.

时间过的很快，季杰已进入国中二年级的下学期。

虽说正是课业紧张时期，但她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学业成绩，以往季洁的程度到达哪里，现在的季杰就到达哪里，她不觉得自己的成绩烂，也不觉得得要多好才行，那次拿了进步奖以后就一直停摆不前。

其实他现在住的地方跟以前她念大学的地方是同个城市，是国家的重点发展地区之一，不过一个在南区一个在北区，虽说在同个城市也不好路过。

这样也好。这段时间季洁没少过去T大拜访的心思，这个世界和她以前存在的世界时间是同步进行，也许在那附近还能看到以前熟识的人呢。

不管是打工的伙伴，或者学校里的学弟妹和师长，又或者赵海清。有点怀念过去，怀念那些过往的人事物；有时也会想像，如果当初没有烧炭自杀的话，那她会变成怎样？在哪里工作，拥有一段怎样的新恋情？

摇摇头，赶紧将自己脑海中的假设抛开，上一段人生是她自己放弃的，不该留恋；而这段新的人生……也不是她自愿得来。

最近她看了一本书，书名是失窃的孩子，内容大意是一名妖精和人类孩子交换身分，从此以后代替那名孩子享受他的一切的故事。

这根本是为她而量身订造的故事。她现在不也是如此？除了顶着季杰的外貌、拥有他的记忆以外，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

“我早说过你老是把自己逼得太紧，有必要这样吗？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老老实实享受季杰的身分有什么不好？不管你再怎么奢望，都不可能变回季洁。”

每当她陷入自我矛盾时男人的声音就会出现。

“是因为他男人的身分吗？你差不多也要接受现实，随便你要搞百合或搞基都行，有着现成身分不用把自己搞的颓唐，有趣吗？”

“我没有把自己搞颓唐。”他每天吃好睡好穿好，季杰的生活品质不知好过去的她多少，她从小就知道要帮忙做家事免得惹人嫌，大学就知道搬出去自己负担自己，现在有什么不好？

“倒是你，不是很久没出现了吗？怎么，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他算过，距离上次男人的声音出现已有一个月，就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上哪去。

男人真是有够神秘。

“没什么，倒是你……”男人低沉的邪笑两声，那声音听起来多讨厌就有多讨厌，“桃花还是久留不散啊。”

听他这么说她心下立刻出现一丝了然，接着身后便有一个声音叫住他。

「阿杰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念书，下星期就是模拟考了，我想也许……我们能一起读书。」

轻轻柔柔偏高的男性嗓音，果然，那叫住他的人就是陈诚。一名模样清秀到有些妩媚的少年，即使假扮成女人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性别。也不知道男人是待在哪里看的，明明只有声音出现却能掌握他身边所有的事。

「抱歉，今天我妈叫我早点回家，你可以约子期他们，我刚才听到他们放学似乎也要去图书馆。」

他的语气很冷，表情也冷，她一向如此对待陈诚，因为她知道他对自己有那份心思。

以前她也看不出来，如同赵海清盯着王甯，王甯盯着赵海清一样。现在想想，过去那两人在她眼皮下也没少过眉目传情这种事，只是她涉世未深，擅自把那两人黏腻的视线解读为「看着自己哥们的眼神」。

只能说一切都太迟了，还来不及发现前就被人狠狠捅开，赵海清那天对她说的抱歉她就算死了一次都忘不了，那语气那眼里的歉疚那和与王甯的心照不宣，他们之间特有的默契……

那才是爱人间的契合，而她，季洁，从来就只是个跳梁小丑！

“其实和他试试也不错，这个陈诚除了娘了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这个假男人不能嫌弃他不是吗？”

就知道男人回来绝对闲不下自己的嘴巴。

“你真的很爱当媒人耶，我会变成假男人也不知道是谁的责任。”

“喔喔，居然还在怪我，”男人低笑一声，“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要心软让你重生，直接让你去投胎转世你比较开心是不是。”

她知道他在开玩笑，但笑容还是敛了下来。

那时候心软？为什么他要心软？男人的声音她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上辈子的她见过这个喜欢调侃人的男人吗？

季洁脑里一团糨糊。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或能不能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让我重生？这有什么目的？这类问题她最初问过一次后就没再开口，不知道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有点鸵鸟心态吧。

“不过陈诚这小子也真耐摔，明明你对他疏离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他居然还敢一直来找你……这让我看了都不忍心啊，季洁。”

“他不是来找我，他是来找原本的季杰。”她一直都是这么想，”而且能让他喜欢的也是原本的季杰，而不是我。”

她曾看过季杰记忆里有关陈诚的那部分。很平淡，很普通，又或者说那件事对季杰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但看到陈诚的态度就知道当初那件事对两人的影响截然不同。

“陈诚……是真的很喜欢季杰也很感激他。那份喜欢……不是随便一个谁都可以胡乱接受。”

想想，她不也因为一些很微小的理由就爱上赵海清？

这点，男人女人都一样吧……？

随着她的说话声落下，男人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05.

季洁是有心要避开陈诚，陈诚也是有意要接近季杰。

现在是体育课，也是即将参加大考的学子唯一能喘口气的非考试科目，季杰因为车祸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而呆坐在一旁，而陈诚也不知道找了什么理由凑在他身旁坐着。

「阿杰你要喝吗？」

陈诚讨好的递一瓶水过来，季杰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后摇头，「不用，我现在不渴。」接着将头转开，假装自己对球场上的打打杀杀十分感兴趣。

男孩子都是这样，跟她国中那时没多大差别，平时在教室里被压抑久了，一有发泄的机会绝不放过，而看看在大树下一圈一圈坐着的女孩子，促膝展颜闲聊，眉目之间也是暂时卸下考试压力的舒坦。

以前季洁也是那么坐在其中，只不过她朋友不多，加上因为家庭因素导致她有些沉默寡言，又或者说她总觉得自己与同年龄的人有些格格不入，所以经常是一个人坐着。还记得当时的自己都待在树下做什么，不是发呆就是享受难得的悠闲。所以这样的场景也是她怀念的，就好像回到以前，他还是季洁的那时。

「子期他们还真有活力，平常看他们跑图书馆跑的勤，我还以为他们早就忘记怎么打球了……果然不能只是读书考试，不然青春会被浪费掉。」

陈诚在他身旁叨叨絮絮的说着，季洁努力坚持三不政策——不理会、不倾听、不展颜——这是她咬紧牙根忽视陈诚这个好孩子的手段。而这头的陈诚也不管他有没有认真在听，硬是从体育课讲到课业，从课业讲到这次的模拟考成绩，从模拟考成绩再讲到被录取的高中，其中他好像还问他想上哪间学校。

「阿杰……阿杰……」

一下恍神的太过头，摇醒她的是陈诚着急的态度，「阿杰你还好吧，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因为天气太热中暑了？」

中暑？有些恍神的看着天上的太阳，被云层覆盖着。季杰将眼睛缓缓移到陈诚焦心了脸上，「我先带你去保健室，再回头跟老师说。」说罢，作势半躬着身体要季杰攀上他的背，这态度让后者不由得一阵好笑。

「你以为你能背的起我吗？你看起来比我还矮，比我还瘦。」

虽然两人同属正太系，但他最近也开始慢慢长高，比起陈诚不知为何延迟的青春期好上太多，「而且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中暑……我只是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吁了口气，又多瞄几眼确定季杰无任何不适后才重新坐回位置，他问的有些迅速，因为这是季杰难得跟他说的一句话。

季杰瞟了他两眼，心想：这小子心思还真不是一般明显。随后又别过头去，「也没有什么。」简单五个字就想打发他。

这等拒绝陈诚当然感觉得出来，甚至季杰车祸后对他的态度从热情转为冷淡也是非常明显，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被冷淡的对待心会痛，但他不想放弃和季杰的友情。

即使只是友情。

“你真的很狠心，那个陈诚整个人正散发出一股受伤动物的氛围。还能不为所动的你真强悍。”

“别故意讽刺我。”她也不想做这种事，但她真的不是原本那个季杰。而她她想，即使是原本的季杰大概也没办法回应陈诚他所期待的。

至少他的记忆这么说。

“不然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对他坦承一切，说原本的季杰在车祸时已经死去，现在季住在体内的只是个冒牌货，还是女人的灵魂……这样比较好吗？”

白了一眼，这个眼神凑巧让一旁的陈诚看见。

「阿杰……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将他的问句视为掩饰，陈诚叹口气：「其实你可以直接说，这段时间你对我冷淡我都感觉的出来，但是……我猜可能是因为你车祸过后性格大变。我不是很懂心理学，但在电视上有看过这种剧情，男主角本来是个纯朴的乡下人，但经过剧烈意外醒来之后就变的很残忍……阿杰，你现在变的很讨厌我吗？」

什么跟什么。季洁有些傻眼，没想到陈诚居然会把他的态度拿来跟八点档做比较，她有那么狗血吗？……不过，她现在的境遇肯定超越些编剧的想像力，谁能想到人居然真的能重生？

陈诚的语气可怜兮兮，让季洁的良心微乎极微的抽动一下，很快他又扳起脸：「被你发现也没办法，你以后不用再这么讨好我了。」

“啊啊，居然也不反驳，甚至趁势要他别再厚着脸皮，还真是狠心的一句话啊季洁。”

“你安静点会死吗？况且是他自己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算是成全他了。”

男人以两个笑声回应他，虽然看不到模样，但季洁想像男人正无所谓的耸耸肩。

男人在她脑海的样子越来越活灵活现了啊，就是那个长相还模模糊糊的。

此话一出，身旁的陈诚果然不说话了，也是，这句话是挺侮辱人的，真如男人所说：她是变相要陈诚离自己远一点。本来她是不想对他说狠话希望他自己明白，但这个陈诚看起来就ㄧ副需要当头棒喝的样子，不然也不会故意说「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种话来试探他，她也算是做件好事，拯救一只迷途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