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之九分钟婚礼——九汣
九汣  发于:2014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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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睁的视线依然昏暗,模模糊糊中,他知道旁边有人,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记得自己刚一点头就突然失去了知觉,恍惚间好像已经在迷梦当中度过了很久。

“小易!你醒了?”耳边依旧是低沉沙哑的嗓音,可何易已经能够听出是谁。

林海程,他怎么会在这儿?

适应了眼前的昏暗,视线也越来越清晰,首先映入眼前的,便是一脸憔悴的林海程。

好久没见,依然是如此熟悉的一张脸,只是瘦了很多。看他满眼透着浓浓的担忧,何易很想说“别担心”,却发现自己带着氧气面罩,根本无法说话。

“别说话。”林海程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想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何易环顾四周,雪白的病房摆满仪器,床边的那一台,绿色的屏幕上不断划过起伏的折线,代表他生命还在继续。

明白了自己在医院里,虽然不知道是在哪家医院,可是何易知道,自己的情况,定然已经瞒不住了。

认命地闭上眼睛,还是觉得很累,索性又沉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似乎是日暮时分,窗外有昏黄的阳光透进来,何易可以看到对面雪白的墙,被染成一片金黄。

手依然被握着,何易看着握着自己手的林海程,正坐在一张小沙发上,单肘撑着头,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没有。他的脸庞也被夕阳染成金黄色,额前垂下的几缕发,遮住了好看的眉毛。不想打扰他,何易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庞发呆。这是第二次看到林海程的睡颜,想起第一次的情形,何易仍然记忆犹新。

很快睫毛微微动了几下,林海程睁开了眸子,一睁眼便看到何易在看着自己发呆,不由笑了笑:“好看么?”

何易回过神来,马上移开自己的视线,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林海程收起玩笑话,见何易的气色好了不少,松开他的手,起身按了床头铃。

很快门开了,进来的竟然是钟医生和一个护士小姐。看了下各个仪表上的数据,又将何易仔细检查了一遍,钟医生松了口气,对何易说:“这次算是没事了,可下次会不会没事谁也不知道。”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身后的林海程,又道:“小何,以前跟你说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何易微弱地笑笑,却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叹息一声,钟医生没再说啥,让护士小姐记录下一些数据,就转身对林海程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林海程点点头,待他们出去以后又坐回了床边的小沙发上。

刚才护士进来,已经帮何易取掉了氧气罩。“谢谢你。”何易轻轻说,声音却沙哑地自己都不敢相信。开始不觉得,一说话才发现喉咙渴得要命。林海程没回答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从床头拿过来一杯温水,上面插着一根吸管。

“喝一点。”林海程将水递到何易的嘴边。

“饿了吗?”待何易喝完水,林海程又问他。

点点头,何易看着林海程又从床头一个保温桶里倒出一碗粥,用小勺子舀了喂到他嘴边。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何易觉得别扭得很,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林海程伸出一只手按住他,语气很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口吻。

粥有股淡淡的药香,有些熟悉,喝了几口何易才想起来,好像和第一次吃饭那家药膳馆的药粥差不多。

两人之间一直奇怪地沉默着,何易看看林海程,只觉得他黑着一张脸,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从他醒过来,他的话从来没有超过三个字。估摸着林海程还在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何易也决定保持沉默,这件事,他并不想解释太多。

不知道Gloria现在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几天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钟医生所在的医院里。何易其实心里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是看着林海程的样子又问不出口。

林海程一直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隔了很久,终于说道:“小易,如果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我表示不能接受。”

“嗯?”突然的一句话让何易的大脑处于当机状态。

林海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病理报告,递到何易面前。

何易看着上面印着自己的名字,主治医生是钟宏,就是从小到大何易的主治医生钟医生,就明白这份报告自己不用看了。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上面写的什么,已经作为刻印深深被印在了何易的脑海中。

上面一定写的是:先天性右室型双入口型单心室,同时伴发房间隔缺损、升主动脉、主动脉弓发育不良及动脉导管未闭,伴主动脉漏斗狭窄。未定型共同入口单心室,伴肺动脉闭锁、完全型肺静脉异位连接、冠状窦缺如、心房形态反位……

简单的说,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何易从母体带出来的病。一出生即被预言了死亡,被不堪重负的双亲抛弃在医院。

谁也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他竟然也能活到20多岁。

这个他一直想掩盖的秘密,就因为这次的昏倒,浮出了水面。

第八章:第八分钟

生命的无奈,在于你无法控制他的长短。

孟德斯鸠说过,能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他人记忆中,生命仿佛就加长了一些。可是这样的话,何易并不赞同。

如果自己的短暂生命,将带给另一个人痛苦的回忆,那他宁愿两人从未相识。

人心有时候就是一座牢笼。

何易转过头,没有看那份报告,静静望着窗外。透过淡淡的暮色,依稀可见远处橘红色的晚霞。今天应该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可惜何易没有见到,它便已经过去了。只有即面死亡的人才能有这种体会,每当逝去一天,便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自己的生命又短了一天。“无聊”这种现代人老是挂在嘴边的词语,对他们来说往往是种奢侈。

“不要逃避。”林海程伸手轻轻将他的脸扳回来,让他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何易被迫望向林海程的眼睛,深邃的眸子里透出某种坚定,在光线不明亮的房间,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何易无法别开眼。

“不要轻易放弃,小易。”林海程的低沉声音带着几丝请求,“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沙沙的嗓音,让何易的心一阵阵的酸痛,眼睛开始变得涩涩的,只能闭上眼睛,才能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小易……”安静的房间除去仪器发出的轻微的嘀嘀声,就只有林海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何易的耳朵。

何易在被窝中握紧拳头,似乎在守护着最后那份坚定,可这一切很快就被嘴唇上突如其来的温暖所打破了。轻柔的吻像春天的甘露,一点一点渗入心间。如同一块有了裂痕的寒冰,稍一用力,便崩塌融化。

如果心是一座牢笼,林海程就是拿着钥匙,执意要走入何易的心的那个人。

初春的阳光透过冒着新绿的枝头,洒在地面上,驱散冬天带来的阴霾。喧嚣逐渐回到城市中,在寒冷中度过了几个月的人们,纷纷开始走上街头,享受阳光来带的温暖。

虽然只是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可当何易走出医院那座白色的大楼,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下,却有一种恍若新生的感觉。

医院其实对何易来说并不陌生,这是他度过的二十几年的生命中,经常光顾的地方。可是这次,或许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人,或许是因为终于放开的心,让他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车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道路上,这一个星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也改变不了这个城市,却可以改变一个人。

林海程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说了两句,就伸手递给何易。

何易疑惑地接过电话,还没有放到耳边,便听到里面传来Gloria熟悉的开朗热情的声音:“何?何?是你吗?”

“嗯!是我。”何易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昏迷中的时候,Gloria就已经飞回了西班牙。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何易不由微微笑着,这个无论何时都精力充沛的西班牙姑娘虽然狠狠把他折磨了一个星期,可是他对她的欣赏却依然没有改变。

“对不起,都怪我,让你生病了。”

“没有的事,我这是老毛病。”何易听出她声音里面的歉意,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你不知道……林好凶啊……把我狠狠骂了一顿……”Gloria难得声音委屈地如同小女孩一般告起状来。

何易转过头,微笑着看着边开车边偷听他讲话的林海程,忽然觉得他在自己面前总是温柔体贴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出他发火的样子。

电话里的Gloria还在继续,林海程感受到何易的目光,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继续转过头开车。“……林真是重色轻友啊。”

听到“重色轻友”四个字,何易不由扶了下额,这四个字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古怪。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林真的很爱你。”

“嗯。我知道。谢谢你。”

挂了电话,何易才发现两边净是陌生的街景。

“去哪儿?”他忍不住问林海程。

“去了就知道了。”林海程仍然是这句话。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高大粗壮,虽然此时还没有长出叶子,但盘旋在道路上空的树枝,已经可以让人想象夏天这里是如何一道光景。

梧桐树顺着道路一直延伸,林海程拐进路边一条小路,两边的小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黑色的柏油路面一层不染,小路的尽头,是一栋六层楼的小公寓,极具现代感的咖啡色外墙,搭配大大的透明落地窗。

何易跟着林海程走上3楼,林海程掏出钥匙打开门,将何易拉进去。

这是一件蓝色为基调的公寓,看上去并不小,纯现代的装修风格。客厅的一整面墙都是大大的落地窗,一组占据了半个客厅的凹型沙发,整洁的开放式厨房,和一整面墙从天花板到地板的书柜……

“这里是?”何易回过头问林海程。

“我们家。”林海程从后面轻轻环抱住何易,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们家?”何易一字一句地念。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林海程轻轻咬了咬何易的耳垂,看着他的脸迅速变得通红。

虽然有些不自然,可何易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了好好爱这个人,就让自己为数不多的每一天,都陪着他吧。

两个人的日子是平淡的,也是幸福的。

《阳光里的西班牙》又开始写了,却有了新的主题,这次的主题,是爱情。

“巴塞罗那是一场梦的开始,我在那里,邂逅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有的时候,人生并不能顺着安排好的轨迹走下去。如果人生是一艘帆船,那总会有掌握不了的风,将它吹里航线。

你面前只有两条路,逆风或许能回到航线上,却可能翻船;顺风或许会偏离很远,却能到达未知的彼岸。”

——《阳光里的西班牙》

当树上的叶子由嫩绿变为翠绿,街上的梧桐从遮天蔽日到洒下一地的金黄,在这栋小公寓里,两人携手看过了春到夏、夏到秋的变换,然后又一次迎来了寒冷的冬季。

一到冬天,何易的身体变得比较糟糕,一如既往地怕冷不说,还住了几次医院,情况比去年那个冬天要糟糕,脸和手都是乌的,没有一丝血色。林海程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也毫无办法。寒冷,对于何易来说是一个危险,他脆弱的心脏,很可能会因此停止跳动。因此除非必要,林海程禁止何易出门。

很快雪花又开始飘飘洒洒,何易每天呆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写文章。他倒是一点都不怕寂寞,这样的日子也过得津津有味。林海程每天忙到再晚也会回家,然后将何易抱在怀里入睡,给他力所能及的温暖。

12月24日,又一个圣诞节来临。

因为不能出门,何易提议两人在家自己做饭吃。林海程很喜欢这种平常的小温暖,因此欣然接受。

林海程早上出门买好东西,回家便和何易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何易的厨艺,其实远远比不上林海程。

可能是一个人的生活过惯了,他做东西都很随便,只要能吃就行。而林海程做菜很讲究,各种营养的搭配、配料的选择……丝毫不亚于酒店里的大厨。因此虽然说是两个人做饭,何易却只是充当了打下手的角色。

平时林海程很少有空能在家做饭给何易吃,抓住这个机会,他正好好好表现一番。因此穿着围裙,在厨房里有模有样。

今天依然是烛光晚餐,同样是落地窗前的小餐桌,烛光映照下的两人的容颜,可是却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来,今年的圣诞礼物。”林海程掏出一个盒子,里面并排的两枚铂金戒指。样式很简单,光滑的表面反射着烛光,只有里圈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缩写L&H。

“这是什么意思?”何易笑着问他。

“你所想的意思。”林海程在执起何易的左手,往他无名指上套入一枚,然后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指,又拿起另一枚,套入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中。

“你给我的礼物呢?不要说又没有。”林海程故意问何易。

“有。”何易走进书房,拿出一叠厚厚的打印纸。

“这是什么?”林海程有些不解。

“《阳光里的西班牙》,终于写完了,先送你了。”

林海程笑着在他唇上偷吻了一下,将这叠打印纸放整齐,找出一个文件夹小心地夹上。

两人吃完饭,靠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一闪一闪的小圣诞树,静静享受着彼此的温度。

“海程,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何易忽然开口道。

“恩?”

何易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说道:“我想去做手术。”

林海程听到这句话,沉默了。

第九章:第九分钟

曾经有一篇文章这样写过:一对老夫妻,他们都声称一定要死在对方后面,因为到时候留下另一个人,一定会很孤单,谁都不愿意对方承受那种伤心和寂寞……

何易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静静的,就这样消失掉。可是当他有了林海程以后,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淡然地面对死亡。

钟医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愿意做手术,何易当时只是淡淡的笑笑。手术的成功率很低,不到30%。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可又是两人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何易和林海程此时就像是用以何易的生命去做筹码的赌徒。如果赢了,那何易可以健健康康活下去,两人可以长相厮守。如果输了,就是天人永别。

可是如果两人不去赌,则不知道何易的生命何时会终结,或许很快,或许还要等几年。

以前何易不想去赌,因为生命长也好短也好,只要能好好享受,他便没有遗憾。可是现在,他想赌,而且想要赌赢。

今年的圣诞没有纷飞的雪花,可是外面依然冰冷刺骨。

家里开着暖气,何易穿着套头的厚T恤和牛仔裤,清秀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大男孩。他坚定地看着林海程,想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

家里只开了林海程身后的落地灯,从浅灰色的丝质灯罩里透落的光线并不明亮。林海程面向何易的脸全部陷入深深的阴影。他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全部背到脑后的头发,此时掉落几缕在前额,却遮不住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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