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程轻轻笑了，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开玩笑的口吻问：“你呢？”

何易轻轻咬着一小块滑嫩的牛排，一边说：“我也很感动，可是跟那种感动不同。”

“哦？哪种？”林海程啜了一口红酒，望着他。

“就是男女之间那种浪漫。”

“谁说浪漫一定要是男女之间？我觉得这样也很浪漫。”

“呃。”何易有些无语，“是很浪漫，可是你不觉得和女朋友一起会更有感觉吗？”

林海程认真地摇摇头：“我觉得我们这样，刚好。”

何易觉得今夜的林海程有些怪，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平时没有的温度，让自己的脸有点微微发烫。

第四章：第四分钟

晚饭过后，林海程没有提送何易回家的事，而是直接带着他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一间带着大阳台的房间，同样燃烧着壁炉。

“你看。”林海程拉着何易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前，从这里可以越过树林，看到远方城市的灯火，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何易将双手贴在玻璃上，凉凉的，面前的玻璃因为他的呼吸，逐渐起了一层雾。何易转身，发现林海程拿着一个盒子走到他身边，“圣诞礼物。”

何易顿了一顿，伸手接过礼物，颇不好意思地对林海程说：“抱歉，我没有准备礼物。”

其实何易之前想过要不要准备圣诞礼物，可他以为只是两个男人普通地吃一顿饭，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林海程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催促他快点打开盒子。

这是一个普通书本大小的盒子，却有着辞海一样的厚度。红绿相间的包装纸，扎着金色的丝带，极富圣诞气息。

何易小心翼翼拆开包装，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艘帆船，很眼熟。

“我那艘的缩小版。”林海程在旁边解释道。

“一模一样的？”何易捧出小帆船，仔细观看。

“嗯。”

“谢谢你，我很喜欢。”何易抬起头，由衷地对林海程说。

听到这几个字，林海程笑得很开心。

之后林海程以下雪开车危险为由，将何易留了下来。两人在三楼，一起看着飞雪中的夜景，一边聊天直到深夜，然后回到二楼睡觉。

林海程并没有为何易准备客房，而是直接将他带到了主卧室。何易本来想睡沙发，可是又被林海程以没有多余的被子拒绝了。

虽然是KING SIZE的大床，可是有一个人躺在旁边的感觉很奇怪。

林海程身体散发出来的温暖和均匀的呼吸声，让何易的心跳得很快，只好将周围的被子拢了拢，尽量将自己裹起来。

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翻身，深怕惊扰了林海程。只能仰面躺着睁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回忆起从认识林海程开始的点点滴滴。从巴塞罗那的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两个人一起过的圣诞节，一切都让何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失去的东西，上帝会以其他方式弥补。

如果说何易失去的是正常人的生活，那林海程就是上帝派来带给他温暖的人。

何易胡思乱想着，终于沉沉睡去。

林海程听着身边的人渐渐悠长的呼吸，知道他终于睡着了，于是翻过身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枕边的人。睡梦中的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不自觉地不断向自己靠近，林海程不由地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很久没有这样一夜无梦了，只觉得周围暖烘烘的，何易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离自己只有一寸之遥的脸孔，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可是让何易吃了一惊的是自己竟然紧紧靠在林海程的胸前，他暖暖的体温传递到自己身上，吓得他赶紧往后挪了一大截，没有温度的被褥让他瞬间清醒了一大半。脸一阵一阵地发烫，他侧过头看了林海程一眼，发现他并没有醒过来，赶紧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此时如波涛翻滚的心。

转过头看看旁边的人，半边脸依然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何易不记得是在哪儿看到过，说辨别人的美丑，就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有的人睡着了依然很好看，有的人睡着了就丑态百出。何易觉得林海程绝对是属于第一种。

林海程脸上的线条此时都松展开来，连高挺的鼻梁都觉得柔和不少。长长的睫毛顺着眼睑轻轻覆盖在眼睛下方，薄唇轻轻抿着。头发乱哄哄的搭在头上，却平添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柔和感。何易觉得林海程真是一个无论何时看上去，都非常好看的男人。

就这么静静看了几分钟，何易忽然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这样对着一个男人发呆。

此时已经再无睡意，厚重的窗帘遮盖了不少光线，但依然能够看出天色已经不早了。何易撑出半个身子，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竟然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刚想起床，却发现林海程已经醒了。半眯着的眸子带着慵懒的笑意看着自己，仿佛是初春的阳光，温柔却不刺眼：“早。”低沉的嗓音温和地吹过何易的心。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何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极力想把刚才自己躺在林海程身边那一幕忘掉。

可越是这样想，越看到林海程就越觉得窘迫，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怎么了？”林海程看出他的不自在，不由朝他挪了一点。

何易赶紧往后挪，慌张答道：“没事，该起床了。”说着就翻身下了床，抱着衣服往浴室跑去。

林海程看着他穿着自己明显大了一号的睡衣，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笑容更深了。

长长伸了个懒腰，起床拉开窗帘，一抹阳光直射进来。雪已经停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是不一样的一天。

吃过简单的午饭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了。

街上的热闹已经消退，昨天看到的拥挤的车流和人群仿佛只是一个梦，城市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那是你家？”何易忍不住问。

“算是吧，不过平时很少住那边。”林海程自然知道何易问的是哪里。

“很漂亮，风景很好。”何易赞叹道。

“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经常过去玩。”林海程很自然地说道。

“不……不用了。”脑海里又浮现出早上起床看到的情形，何易脸又开始发烫。

“先送你回家，晚点来找你吃晚饭。”林海程看了一眼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对他说。

“不用了，昨天谢谢你。”何易垂着头小声地说。

林海程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来揉了揉何易的头发，仿佛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一般：“我6点来接你。”

回到家，何易忽然觉得这样的冷清一下子有点不习惯。

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摸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林海程打个电话拒绝今天的晚饭，想了想又放下了。

对于那个人温和中透出的强硬，他总是没有办法。

去厨房把灌满水的水壶放在火炉上，返回客厅打开电脑，准备趁这点时间继续写东西，直到水壶发出呜呜的蜂鸣声，才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将开水装进保温瓶，回到客厅，看到沙发上躺的那个盒子，是林海程送他的那艘小帆船。

将帆船摆在电脑屏幕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在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档，敲出几个字“阳光里的西班牙”。随后，何易在下面写道：没有哪里的天会比这时更蓝，阳光比这时更灿烂，在洒落满世界的金色碎片里，我踏上了巴塞罗那的土地……

6点不到，何易的电话就已经响起来。

“我到了，你下楼来吧。”林海程低沉的嗓音传来。

“嗯……稍微等我一下，我在写一个东西，想把这一段写完。”

“嗯。那不介意我上来坐坐吧？”虽然无数次把何易送到楼下，但林海程却一次都没有上来过。

“好。”报上房号，何易走过去将门打开，虚掩，又走回电脑前开始敲键盘。

林海程走进去，对电脑前的何易说了声：“你忙你的。”

就自顾自走到沙发坐下，拿起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何易屋子不大，却堆满了书。没有书架，书就这么一摞一摞堆在地板上，堆满所有空的地方，从客厅延伸进卧室。

何易写完这一章，合上笔记本，看到林海程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的是最新一期的《SEEYE》，上面有何易的专栏。

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对林海程说：“走吧，我好了。”

林海程扬扬手中的杂志，刚好是他的专栏那一页，笑着对他说：“写得很好。”

“谢谢。”何易小声地回答。

“还有没有？”

“嗯？”何易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除了这一期上面有你的文章，其他的还有没有。”

何易指着沙发旁那一摞《SEEYE》说：“都有。”

林海程看了看，大概有30来本：“借给我看看。”

“嗯。”何易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林海程将那一摞书拿上与何易一起下了楼，小心地将书都放书后备箱。

“我觉得你写尼斯那段很不错。”林海程边开车边与何易讨论道。

“尼斯的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不过太奢华了。”何易如此评价。

“所以你说尼斯是个懒人城、闲人城、老人城、无聊城？”林海程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嗯，觉得蛮适合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林海程想听听何易对自己的评价。

“就是…”何易想了半天说，终于说道：“和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哦？”林海程失笑，将车开到路边停下。

“到了？”何易看到只是一条小路，并没有什么吃饭的地方。

林海程没有回答，只是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何易正迷惑不解的时候，林海程却突然凑过身来，掰住他的下巴，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低低道：“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第五章：第五分钟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

可是城市的灯火并没有紧紧跟随夜的脚步，昏暗的天空，将整座城带入了夜幕中。

这也是中国很多城市不人性化的地方，一年四季，路灯都是在同一时间开启。夏季明明天还大亮，路灯就已经亮起；而冬季明明已经一片灰蒙，路灯却迟迟不开。

这样的夜，只让人觉得压抑。

路边的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愿意在昏暗中多停留片刻，更没有人注意到停放在路边的这辆黑车轿车。

车内没有开灯，而贴了遮光膜的车窗，将这种昏暗演绎得更极致。

林海程在黑暗中闪动的眸子，仿佛努力抑郁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感情。

点到为止的一个吻，让何易如同遭受电击一般，瞬间丧失了反应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离自己仅一寸之遥的林海程。

林海程一直手扶在何易头左边的靠背上，一直手撑在何易右侧，仿佛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

两人对视了片刻，“你……”何易刚想说话，嘴却已经又一次被林海程的唇盖住。

或许刚才是太过震惊了，何易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已完全处于头皮发麻状态。但显然林海程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轻轻舔咬着何易的唇瓣，摩擦了一会儿，终于分开何易的嘴唇，舌尖滑了进来。

与他舌尖相触的瞬间，何易只觉得全身一阵发软。

林海程的吻很轻柔，但呼吸却粗重又灼热。他放在何易身侧那只手慢慢往前移，抓住何易一只手与他十指交叉相握。另一只手托着何易的头不让他逃脱，舌尖在他嘴里温柔地缠绵……

此时他的世界只剩下车内这一小片空间，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彼此交换唾液的声音。何易感觉自己的心怦怦乱跳，仿佛即将从胸口一跃而出。

不论是刚才的轻吻还是这样深度的接吻，对何易来说都是第一次。明明知道应该拒绝，可大脑就是不听使唤，全身无法动弹。没有厌恶，反而带着些许悸动与期待，有些胆怯，有些青涩地去回应……

街道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驱散了城市的黑暗。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林海程不得不松开何易，看着他带着水气的眸子，迷离地看着自己，平时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此刻也鲜艳欲滴。虽是意犹未尽，可林海程还是坐回了座位上。

待何易回过神来，林海程已经重新开车上路，看他神情自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一般。

对自己刚才的反应，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安。一路上何易都低着头，沉默着。

车停在了S市著名的Atlantis酒店楼下。Atlantis顶楼的旋转餐厅，不仅有极为地道的法国菜，更可以俯瞰整个S市的夜景。此时，蓝色霓虹如流水般从大楼顶端至上而下地倾泻，周而复始。在两个人的脸上洒下时暗时明的蓝色光影。

“到了。”见何易始终没有动，林海程轻轻地提醒他，并探过身去，准备帮他解开安全带。此时却听到何易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们不是一样的。”

“嗯？”林海程似乎没听清楚，不由望着他。

何易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林海程：“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海程还是有些纳闷。

何易侧过头没有说话，林海程以为他是因为有点害羞而闹脾气，于是放低声音，带着讨好的意味说道：“好了，我们边吃饭边讨论，行不行。”

何易顺从地下了车，却不肯往里走。林海程上前想拉他，他却往后退了两步。两人僵持了片刻，林海程忽然冲上前捏住何易的手腕，担心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何易愣了一愣，随即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我想回去了。”

林海程皱了皱眉毛，叹了口气，轻轻说：“如果是因为刚才的事，对不起。”

何易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摇摇头，抬头看到林海程一脸的担忧，心里难受得要紧，可是嘴上还是说道：“我想静一静。”

林海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那我送你。”

何易摇摇头，挣开他的手，转身上了路边等客的出租车，逃也似地离去。

从出租车的后视镜中，何易看到林海程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路边，望着自己离去的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何易对林海程的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然后起身去了澳门。

那晚的一吻，让何易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自己喜欢林海程，而且不是单纯的喜欢，是可以称做为“爱”的那种喜欢。这样的事实让何易自己有些不能接受，不是因为两人都是男人，而是因为，自己不敢也没有资格去爱一个人。

因为那一吻，也让何易明白，林海程是喜欢自己的。想起他无时无刻的温柔和细腻，何易觉得心里有点刺痛。可是……

想起钟医生说过的话，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奇迹能维持多久。现在的他，只想趁还能呼吸，在这个世界上多走走、多看看。至于爱情，对他来说太过奢侈。而且，拒绝对林海程来说，也是件好事，何易不希望自己走的时候有牵挂，不希望有人为自己伤心。

此时刚过元旦，对于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新年、春节诸如此类的种种节日，都何易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只是这时的澳门，却比往常要热闹很多。大批内地游客的涌入，让原本弹丸之地的澳门变得更加拥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