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一直在笑，即使发现莫里斯的身下，长长的衣袍间浸染出殷红的血迹，是生命的流逝……韩景真是锥心地疼，但仍然在坚持微笑，宽慰着怀里人，脆弱至极的莫里斯。

疼痛无法缓解，下身仿佛有一股黏稠的热流从腿侧流淌下来……莫里斯忽然感到害怕，只觉一阵揪心的痛楚汹涌而来，慌乱中，探出了右手。

“孩子！？”

“孩子！？”无法从韩景的脸上窥出端倪，温柔的目光如水一样包围着自己，但莫里斯忍不住挣扎，莫名的不安。

韩景顺势握住冰凉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温柔而有力地稳住怀里紧绷的身体。

“孩子没事……”

“你别胡思乱想……”半响，韩景方微笑回答，温柔的黑眸弥漫出一层氤氲。

“真的？”身体刚一挣扎，莫里斯就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不得不缓了动作，盯住韩景的目光，脆弱中透着一丝犀利。

韩景一时无法开口，忽觉光线转暗，眼前掠过一袭白衣。

“Marco！”看清眼前的人，莫里斯低哑着声音，从小到大，第一次向Marco示了弱。

“帮我，Marco……”

Marco蹙起眉，直接从韩景的面前走过，半跪在莫里斯的身旁，将两人强行分离。

韩景心乱如麻，眸里颤动得厉害，然而，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气息，从Marco的背后散发出来。

“心跳与脉搏都很稳定……”

“还好，没有生命危险……”Marco迅速做完一系列的初步检查，终于松了口气，可话语的最后出现迟疑。他看了眼韩景，顾忌莫里斯的隐私，没有说关于孩子的事，而是脱下白大褂，将它覆盖在莫里斯的身上，有意遮住已经隆起的腹部。

“那孩……”

莫里斯刚开口，便被Marco轻轻打断：“不要说话，莫里斯。尽量保存着气力，我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Marco一边与医务人员协调，一边查看着莫里斯脸上的伤势。擦拭去指尖下的殷红，意外的是，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伤口！？

莫里斯的脸光滑得如刚剥壳的鸡蛋，完全找不出鲜血的源头！？

除了衣袍上的一滩醒目血迹……

难道这就是完美无瑕的身体？超强的愈合能力！？

视野里白影晃动，莫里斯疼得有些恍惚，自己似乎离开了废墟中的Breton，看见淡淡的祖母绿光芒，还有始终关注着自己的Marco，湖绿色的双眸。

然而，心空空荡荡的，目光搜索着重重阻隔，想要望见最渴望的身影……

怎么望不见他……？

见Marco将要关上门，望着冷冷冰冰的房间，莫里斯忽感一阵阵寒意从心底袭来。习惯孤独的他，竟蹙起眉峰，紧抿的双唇微微开启。

“Marco？”清清淡淡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疼痛的隐忍。

Marco停下动作，听见莫里斯又道：“韩景呢？他在哪里？”

“你想见他？”Marco走了过来，长长的金发，有着一张与莫里斯相似的容颜，“他进来，孩子的事就瞒不住了，莫里斯？”

莫里斯淡淡道：“他知道孩子的事……”

“什么！？”Marco惊讶地挑眉。

似乎腹部的钝疼又一次袭来，莫里斯的身体微微发抖。

“我……告诉他的……”沉默片刻，莫里斯方疼得缓缓道。

“你想通了？”Marco愣了愣，忽探出手，阻止莫里斯对疼痛的抵抗，“别动，如果你想保住这个孩子，无论再疼都不要有任何抵触，尽量保持静卧。”

莫里斯想要听从Marco的建议，但疼到极致时，又忍不住要运力抵抗。太疼了，就好像血肉在清晰的撕裂，将每一寸痛楚都无限放大，传递至大脑，无路可逃！怎么会这样？比自己受过的任何伤痛都要难熬！？

Marco感到不妥，发现莫里斯铁一般的意志，此刻竟流露出无法承受的痛苦！？为何会这样！？即使流产，这种程度的疼痛，莫里斯是完全可以承受的！？

Marco拿来医疗仪器，刚准备用手术刀剪开莫里斯的衣袍，莫里斯终于忍受完这一次钝痛，冷汗淋漓道：“把韩景叫来，我想见他。”

“我想见他！Marco！”不容Marco反应，莫里斯有些焦躁地再次坚持，语气意外的强硬。

莫里斯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控！？但腹部的疼痛，就像腐蚀的水银，一丝一缕伤及了灵魂的深处，恍惚有种超越肉体的痛苦！？

莫里斯害怕自己会坚持不住，在一波又一波，似无止尽的疼痛中，在Marco的面前逐渐崩溃！他不想，不想在外人的面前狼狈不堪，即使是Marco也不行！他突然强烈地想要韩景，想要那一个温暖的支撑！

Marco愣了下，转身打开刚关上的门，望向迟迟不肯离去的韩景。

“轮到你了，韩景。只要通过High-risk检查，你就可以离开高危区域。”陈琳盘着乌黑的头发，回头催促着韩景。

对于Breton的意外事件，联邦政府早有准备，9号基地建立之初，Stargate区域的两千米范围外是一面错落排列，层层叠叠的磁欧石墙。凡有外星事件发生时，为防止未知物质对地球的影响，在两千米范围内的高位区域，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将进行High-risk风险检查。而SG-I的探索队员，更有一系列专门的检查程序。

“再等一下，等Lance出来，我再进去。”韩景的心一直揪着，迟迟不肯进入左方的检查通道。

“莫里斯上将不会有事的……”陈琳顺着韩景的视线望去，“High-risk的检查不会耗费多少时间。等你出来的时候，Marco医生差不多诊治完成，你正好可以看望一下莫里斯上将再离开高危区。”

“我不会离开这里。”韩景的语气忽地一冷，令陈琳不觉愣住。

就在这时，韩景的心猛地抽紧，望见一直禁止自己进入的Marco，突然探出门来，向自己挥手！

第58章：完美无瑕

“他的情绪很不好，进去以后一定不要刺激他。”Marco轻轻扣上房门，分外严肃地嘱咐韩景。他对韩景的态度已经没有在Breton号时那么恶劣，冷面相待，甚至连韩景想要亲近莫里斯的机会都不给予；此刻，他的语气虽冷，但缓和许多，只是一想到莫里斯所承受的痛苦，Marco就对这张年轻的东方面孔十分不快，犹如芒刺在心。

韩景点点头，已没有心思去愤怒，或是与Marco理论这一路来对自己的处处阻挠。他的一颗心都扑在了面前的病床上，莫里斯疼得还是那么厉害，双唇紧抿，密密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流下，如同丝缎般的长长金发被冷汗浸染得湿漉漉的。

“我在这，莫里斯。”韩景心如刀割，伏在莫里斯的身边，一把握住微微探出的手，莫里斯的右手冰凉得心痛。

“疼就紧紧握住我，或许会好受一些。”听从Marco的叮嘱，韩景不敢流露出任何的不安与伤痛，生怕刺激到莫里斯。他将莫里斯的手指与自己交缠紧扣，似是一根蔓藤缠绕住彼此的心，如水的目光传递着安心的力量。

望着温柔的黑眸，莫里斯察觉不出任何的异样，只要握住韩景的手，好像难以忍受的钝痛都可以坚持下来？

莫里斯紧紧扣住韩景的手，总是这样，只要自己一伸手，他就会紧紧地握住，就像握住了最珍爱的东西，紧张不已。

为何……要自己开口，他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强忍着又一次腹痛，莫里斯忽然感到一丝丝委屈，双眉痛蹙，颤着声道：“为什……么现在才来？不陪着我？”

“是我坚持不让他进来，其实他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你。”Marco忽打断了话，“我以为你不希望他知道……你怀孕的事？”

Marco不禁蹙眉，看见了莫里斯从未有过的一面。他与莫里斯少年相伴，无论任何事，莫里斯总是一副冷漠坚强的性子，即使在卡戎星受了重伤，他也没这样过。难道这次流产，会痛过危及生命的伤势？还是……莫里斯冰封的心，在这个毫不起眼的韩景面前彻底融化了？

他真的很紧张这个曾经坚决想要打掉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按常规来说，应该是保不住了……

看着衣袍上的惊心血迹，Marco早有预感，只是为了稳住莫里斯的情绪，才会一直拖延到现在。

“我必须帮你剪开衣服。”清楚莫里斯素有的骄傲，Marco不得不提前告知。

莫里斯疼得说不出话来，比过去任何一次受伤都要难熬，可为了孩子，他不敢动弹一下，似是腐蚀灵魂的痛苦被禁锢在身体里，喧嚣折磨。

紧绷怀里的身体渐渐轻颤起来，韩景尽量让莫里斯依住自己，想让莫里斯将痛苦从彼此紧扣的指尖传递过来。然而，这种效果微乎其微，当Marco剪开衣服，将手轻轻摸住莫里斯的肚子，怀里的人明显有些颤抖。

“他很难受，Marco！”韩景紧张地阻止。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瘀伤？”望着白皙圆润的腹部，肌肤犹如上好的丝绢，没有一丝伤痕，连一丝孕期的妊娠纹都没有，Marco忽地怔住。既然能令莫里斯疼痛难忍，那么，他的腹部，或是腰部周围，或多或少都应该有撞伤的痕迹。事实却是，完美无瑕，违背医学常理！

“我得帮他进一步检查。”Marco心口一沉，语气明显凝重。

韩景敏锐察觉，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同时发觉紧握自己的手，用了力，在微微发抖。莫里斯似乎也意识过来？

“不要担心……”韩景温柔而有力地护着莫里斯，始终不让莫里斯察觉自己身下的血迹，“你身子没伤，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可我很疼……”感觉微凉的肚子被抹上冰凉的药油，坚硬的探测头在缓缓移动，每一寸细微的牵动，都会蔓生出折磨意志的钝痛。蓝宝石的双眸氤氲出一丝水气，莫里斯死咬住发白的唇，心真的疲惫至极。若不是惦记孩子的安危，他真想疼昏在韩景的怀里。

韩景埋下头，紧紧握住冰凉的手，温柔的吻落在布满细汗的额头，借此掩藏住眼里的一片情绪汹涌。此刻，他突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只求莫里斯安然无恙，不要再受漫无止尽的折磨。是什么样的痛，竟让骄傲至极，铁一般意志的莫里斯无法忍受！？

床边的仪器不断跳动，很快，一个小小的脑袋，蜷曲着身子，出现在屏幕上，能分辨出她的小手，小脚。孕育她的胎壁完好无损，反馈出十分有规律的数据。

Marco目不转睛，呆了好一会，才放下手中的探测头，望向冷汗淋漓的莫里斯。

“孩子没事，我仔细检查过，你没有任何流产的迹象。”说这番话时，Marco自己都不敢相信，何况是莫里斯！？

“我的肚子很痛……比卡戎星的那一次受伤还要厉害……”为了孩子，莫里斯没有掩饰自己的不适，思绪在疼痛中起伏，仍透着一丝坚持的犀利。

“孩子真的没事，你看她，正安安静静地蜷曲在你的身体里。”Marco将仪器拉至莫里斯的面前，手指的地方，那一个小小的清楚身影，令莫里斯倏地松弛下来，韩景也怔住了，两人紧紧相握，瞬也不瞬地盯住屏幕。

韩景只觉一阵强烈的悸动，托着微微起身的莫里斯，胸口贴着莫里斯的背，仿佛心脏和心脏重合在一起，同时跳动，彼此的心绪早已交融。

“孩子暂时没事，不过具体的细节，还需要等你恢复以后，做更详细的产检。基地这边没有专门的产检仪器，毕竟你曾服用过大量的禁忌药品。”Marco斟字酌句，对于莫里斯的情况，他没有一点经验可循。流了那么多的血，孩子不仅没流掉，反而安然无恙地蜷曲着，就好像在狂风暴雨中，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完美无瑕的身体，传说中的愈合能力，保住了这个神迹般的孩子？

“你的身体完美无瑕，体内的细胞没有任何缺陷，100%的完美，在一个细胞死亡的同时会新生另一个完美的细胞，我想这就是你在这次重伤后，迅速恢复的原因？”Marco重新检查了一遍莫里斯的各种数据，湖绿色的双眸浮现出一抹疑惑。

“疼得还是这么厉害？根据仪器显示，你的心跳，脉搏，血压等等都是最完美的数据？”

“他很难受……能不能帮他做一次全身的验光检查？”韩景抱着莫里斯，感觉靠着自己的身体，正隐忍地微颤，一点一点乏力地下滑。

“验光检查有一定量的辐射，对孩子或许有副作用。”

“我不做那个……”莫里斯忽开了口，视线昏暗模糊，眼帘好沉，好沉。

“Marco！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发现怀里的人逐渐迷离，紧握自己的手，力度在慢慢消弱，韩景紧张得失措起来。

“帮我托住他。”见仪器上的数据都十分平稳，Marco稍稍定心，忙拿来测痛仪，回到莫里斯的身边。

竟然在90点！？

看见测痛仪的数据几乎要直接跳到顶峰，Marco吓得登抽一口冷气！内脏的损伤，疼痛指数一般在65点，只有分娩或是癌症的晚期，才会是人类无法忍受的90点痛苦范围。若出现这种严重剧痛，血压、脉搏等等都会出现剧烈的变化，可莫里斯的数据却正常到完美！？

Marco的额头渗出冷汗，发现自己遇见了一件从未有过的棘手事情。

“莫里斯？”

“莫里斯！？”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逐渐遥远，模糊……望着焦急的脸，清黑的眼眸，莫里斯很想抬起沉如铅水的手，安慰韩景，可疼痛无法缓解，简直没有间歇。长长的金发早被汗水浸湿，缠绕在肩胛，韩景的怀里，散得到处都是。

确定孩子平安无事，苦苦强撑的意志终于松动，被漫无止尽的钝痛磨得涣散开来，意识恍恍惚惚，慢慢地，莫里斯睁不开双眸。

“别急！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反应，没有人可以在长期的剧痛中坚持清醒。疼晕过去，或许会对他更好一些？”Marco阻止住韩景的不断呼唤，又看了看测痛仪，居然一直停在90点附近的高峰，就好比强烈的宫缩永无止境。

怎么会这样？见血压、脉搏、心率等数据依旧是超越常人的完美，Marco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好像晕过去了！？”韩景颤着声，像珍宝一样紧紧抱住倒在怀里的人。

“没事……他的生理机能完全正常，甚至比我们还要完美。虽然不知道疼痛的原因，不过既然是晕过去了，就让他好好睡一会。”Marco摸住莫里斯的脉搏，检查了瞳孔，最后决定保守观察。

“能不能帮他做一次全身的验光检查？”韩景依然放心不下，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躺回病床。

“验光有副作用，对于怀孕的人是一项常规禁忌。”

“我担心他有内伤，否则不会疼得这么厉害。”

“你就不担心对孩子的影响？”

“我要确保莫里斯一定没事……”韩景双眉痛蹙，凝注着昏睡的容颜，回答得很坚决。

Marco微微一怔，语气又缓和几分。

“你应该清楚莫里斯有多紧张这个孩子。他是基地的前线指挥官，所有的信息都会经他过目，到时候知道此事，你和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