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桥璧波+番外——岫拂雪
岫拂雪  发于:2014年01月22日

关灯
护眼

******

金秋时节,秋高气爽。

以往这时,邵风肯定会死活拖着他去马场,一起策马奔驰。

而今年的现在,邵风他们正面对着北伐以来决定生死的一场战斗,也是这北伐的最后一场战斗,之后,他,就应该可以回来了吧。

正在冼笔殿中批改奏折的君若钰,忽然感到一阵心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王上。”一个黑衣男子忽然出现跪在他前面。

君若钰的眼睛慢慢放大,右手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服,缓缓的起身望着来人。然后又像明白了什么是的,猛然摔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都结束了?”低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从怀中拿出一件半圆状饰物。

伸出手,慢慢的接过此物,握在手心,君若钰道:“你先退下吧。”

“是。”只见黑衣人只是一站起来,便不见了身影。

君若钰将手中的饰物,紧紧的贴在唇上,凉凉的微风,透过冰冷的饰物,仿佛带着从遥远沙场传来的血腥味,诉说着那一场场残酷的战斗。

俗话说是春困秋乏,十月的阳光,不晒人,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这舒服这安静的环境的让本来应该认着守在殿门口的单禧偷了一下懒,犯了一点困。

忽然,从门内传来一阵重物倒地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急忙躬身轻敲门小声道:“王上,王上。”

久久不见有人应声,单禧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推开门,看清殿内情况后,不觉惊的大叫起来。

从半个月前,接到太后秘密送来的口谕到现在,快马加鞭的赶到王城,还来不及回自家王府,君若璧便匆匆进了宫。

“钰哥!”一身藏青色的高大身影如旋风般闯了进来,十七岁的英俊少年,只是半年未见,又变的更加挺拔,也许是长期处于军中,再加上半年前刚纳了侧妃,虽与君若钰是同胞兄弟,更显出一丝神采飞扬。

“璧儿。”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原本半躺在床上,只是麻木的不知望向何方的君若钰终于有点回过神来,眼神中闪动着难得的温柔。

“对了,邵风哥呢?我前段时间打败了一群倭寇,这回邵风哥不会再嘲笑我了吧!”

抚摸着头发的手一僵。

单禧立在一旁,悄声答道:“七王爷,顾将军,在四日前的决战中,不幸,殉身战场了。”

第十八章

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药被候在一旁的内侍接过,快步送进殿内,从将军府回来,王上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其实从六天前,王上突然在冼笔殿咯血昏倒之后,太后便下旨干脆让人在寝宫外支了个临时的药庐。

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连九现在只是麻木的接过师父开出的药方,然后配药,冷水浸泡,煮沸。每天浪费无数珍贵的药材熬制的药,最后真正能让那个人服进去的却是很少很少。其实,连九,这几天王上还能雷厉风行的扳倒大将军,完全是靠着那一股气了。

只是,这个人若是真的不想独活了,那大罗神仙也是没有办法的。

“小神医,小神医。”从寝宫内退出来的内侍轻声叫着正发着呆的连九,“太后宣你进殿。”

连九虽自幼跟着师父进宫,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却并未在御医院任职,平时除了给王上熬药外,还帮着给宫里的内侍,宫女们瞧些病,加之年龄不大又跟着个神医的师父,所以这个宫里大家都私底下称他为“小神医”,却也多带着些呢称的感觉。

“太后万福。”王上病重,太后下旨一切从简,所以连九虽只是平民的身份,但也只是恭敬的作了一个揖。

“你们都先退下吧,阿九,你上前来着,哀家有些话要问你。”

太后陈氏,出身于书香门第,在江南一带陈氏也是个旺族,容貌虽不如温太妃艳丽,但其清丽端庄之姿,也无愧于那母仪天下之位。如今,太后也只是刚到不惑之年,却因为王上的病,竟平添了几分老态。

“阿九啊,你老老实实的告诉哀家,王上这次到底能不能,能不能过得去?”

“回太后,王上洪福齐天,必能……”

“阿九,”太后紧盯着连九的眼睛,右手中仍不停的拨着佛珠。“哀家要听实话。”

“回太后。”连九跪下道。

“这几日,王上脉息减弱。”

对于老人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加之前日在将军府所受的……刺激。即使每日有药物服用,但……”

但谁都知道,连九之所以不停的熬制,只是希望能服进去一定的量,这对于很多人也算是一种安慰。想来讽刺的是,无论是现在含在王上嘴里吊着命的老参,那是那些用于熬药的珍贵药物,却都是顾邵风临走时命人源源不断送进来的。

“哀家明白了。”半晌过后,太后闭上眼没有再说些什么。

于是,连九就只好一直低着头立于厅里的一侧。直到君若璧冲了进来,匆匆的给太后请安过后,示意让连九也进去,便先一步冲进去了。

“你跟着去吧。”太后微微点头,在连九准备起步时,忽然长叹一句,小声道:“哀家到底还是错了。”

连九走近龙榻时,君若璧正在冲着跪了一地的御医大骂。

“滚!庸医!王兄他明明没病,怎么会昏迷不醒?一定是你们这群庸医不懂得如何医治,才会说我王兄,王兄……”

“王爷,王上他虽然没有什么病痛,但无奈心病太重,各位大人虽杏林圣手,但也不知该如何医治呀!”这时,连九实在忍不住跪下大声辩道。

“你!”君若璧红着眼瞪了一下连九,便又扑到了龙榻边,竟开始嚎啕大哭了。

虽说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可是此时这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同胞兄弟,这个冰冷宫里为数不多最亲密的人之一。再如何成熟,也无法忍受至亲之人的离去。

“璧儿,你也太任性了,你以为你在这里大哭大闹,你王兄就能醒吗?”此时,太后也走了进来。

“母后。”

太后慢慢的走到龙榻前,伸出手,轻抚着君若钰苍白削瘦的脸,然后边理着他有些微乱的发丝,边小声道:“钰儿,他只是太累了。璧儿,别闹了,跟哀家回去吧,徐御医,你留下来,其他人都退下吧。都安静一下,让王上好好休息休息。”

天庆九年,中烨国珩王君若钰薨,时年二十又一。由于珩王在世时,勤于政务,后宫凋敝,王后又无所出,故立七王爷君若璧为王,国号天宁。

第十九章

“其他人都退下吧!阿九啊,你留下来陪哀家说说话吧。”

“是。”连九答道,很自觉的小步上前。

“这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这几日,哀家啊晚上总是梦到哀家的钰儿,哀家是不得不服老了。”

“太后……”

“哀家知道,你们是关心我,不让我多想。可是,有些事,有些话,如果总是闷在心中这么些年,哀家真的想说出来。”太后拭干泪,闭眼缓缓开口道:“哀家一直都对不起钰儿,哀家一直都知道,他和邵风是真的两情相悦。哀家现在有的时候在想啊,如果当初,没有用钰儿的命逼邵风娶长公主,没有逼钰儿在他父王的陵前发下毒誓不放过顾氏一族。也许,他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钰儿是好孩子,邵风也是好孩子。是哀家,把他们逼成这样。是哀家,害死了他们。但是,若为了这江山,即使让这历史重演,哀家,也会这么做的。”

连九忽然浑身一颤,低头不语。太后看着这个从小就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目光闪动,接着道:“钰儿和邵风都走了,哀家也老了,只求璧儿能守住这江山,然后能开枝散叶。这只是一个娘亲的小小愿望,不算是很过分吧?”

连九依然低着头,可收入袖中的左手却紧紧的握着。

“云芷那丫头的身子自入冬开始便一日比一日差了,哀家打算让她去静心庵静养一段时间,你的医术哀家总是相信的,就跟着去吧。”到最后还是要下狠药啊,太后闭上眼道,“王上昨日来看望哀家时提到,再过几日,要叫人去清查钰儿生前的东西,他总是不相信钰儿走的原因。”

“太后,”连九猛然跪下磕了一个头,“草民遵旨。”

******

“让你请我一次可是不容易啊!好了,你说,今日好好的请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君若璧端坐在上座,虽板着脸,微微上翘的嘴角和眉眼却显示了他的好心情。但毕竟是已经继位快一年,举手投足之间到底也有了些一国之君的王者之气。

先王的突然病逝,太后病危,这一年来,亲眼看着这个人迅速的成长,而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他的痛苦,自己无法分担,他的喜悦,自己更无权分享。

“若璧,过几日,我便要随着吴王后的凤驾去静心庵……”

“是的,王嫂的病,唉,去静心庵也好,远离是非纠葛,有些事说不定也就看清了,好在都是一起长大的,王嫂的病就靠你了。我明日还要去禁军营巡视,就不去送你们了。”君若璧打断话语,语重心长的拍着连九的肩,“你这一去,估计要小半年才能回来,等回来,我再给你接风。”

“等治好吴王后的病后,我打算出去找师父,”尽量回避着君若璧慢慢变冷的目光,连九低下头苦笑道,“师门有令,你是知道,师父他这个人的。而且先王已故,我留在这宫中,却无半点官职,难免……”

“那找到你师父之后呢?”

“自然是跟着我师父,继续云游学医……”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闭嘴。

“怎么不说了?不就是都要离开吗?”君若璧冷哼一声,猛地把杯中的酒喝掉,“你此去不知何才见,君某在此先干为敬,送君远行一路顺风。”说罢,拂袖便要离去。

“若璧……”连九立刻转身抓住他的衣袖,低声哀求道,“你怎么还这般急性子,我只是出去云游一段时间,并非不回来了。”等到,等到有一天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告诉你我的感情,我一定会回来。

“都说行万里路,你也曾经去海上抗击倭寇,我也是大好男儿,整日待在宫中,却不知江山秀丽,身为医者,却不懂悬壶济世。如此这般浑浑噩噩的生活,想必是你也不会愿意。”

“你若真是这样想,我也不会强求你留下,”终是不忍心看着他为难,君若璧又重新坐到位子上,给两人都倒好了酒,“要记住,这里还是你的家,我们也都会等你回来的,你四处云游,也要记得每月写信报平安。”

连九微笑着,举起酒杯,这些他自然是知道,他也一定会回来,毕竟这里是“家”。

第二十章

第二日,连九随吴王后的凤驾去了静心庵。

自从先王离去后,吴王后便一病不起,连九心知她这是心病,还是需要心药医。只能在每日问诊之后,劝慰她几句。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知道她的心早就随着先王的离去而死了,但终是不忍她这般日益憔悴下去。

过了几日之后,在给吴王后诊脉时,却意外的发现了个不速之客。

屏退了其他人,连九面无表情的看着吴云芷和贴心侍女手忙脚乱的哄着苦闹着的小娃娃。

“吴姐,这是怎么回事?”

被逮个正着的吴云芷尴尬的冲着连九笑笑,削瘦苍白的脸上,却因为怀中的这个孩子,透出一丝红晕,眼中也有了些许光彩。

“阿九,这个是念风啊,来念风,叫叔叔。”

“吴姐,小侯爷才五个月,还不会叫叔叔,何况我更好奇的是,您是怎么把小侯爷弄来的,如果我没记错,小侯爷是太后下旨养在这里的。”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照顾着,这里毕竟是佛门冷寂之地,他一个孩子养在这里也不方便。更何况,更何况他毕竟是顾将军的孩子,而且也是钰哥哥一直盼望的孩子,”吴云芷抬起头,微笑着,眼圈却微微泛红,仿佛下定决心般道:“阿九,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这孩子时,他就知道冲我笑要我抱,我那时就想这也许就是缘分吧,念风,念风,他就是钰哥哥和顾将军留给我的最珍贵的宝贝,那个时候起,我决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宝贝,我要看着他长大,成家立业,告诉他他爹爹和钰哥哥的故事。从那个时候起,我便想,为了这孩子,我要活下去,钰哥哥希望这孩子能活得好,我便一定要让他活得好。前些天,我已经派人告诉太后,把这孩子要到身边。他不仅是小侯爷,也是我吴云芷的孩子。”

连九看了她半晌,叹气道:“你若能想得开便好,这孩子你若真想养着,我又怎么会拦你。吴姐姐,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只会先以你为先的。”

吴云芷感动的看着连九:“阿九,谢谢你,我决定了,我允许你当我孩儿的干爹。来,念风,叫干爹,让干爹抱抱。”说着,便把孩子塞到连九怀里。

“吴姐姐,我说过了,小侯爷还不会叫人呢,而且,”连九扒开孩子的裤子,咬牙道:“小侯爷是因为尿到裤子上才一直哭的,您还是先把奶娘叫出来吧。”

不解气的偷偷捏了捏孩子的包子脸,连九退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若是解开了心结,人这病也就好的很快了。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吴云芷的气色也越来越好了,人也不整天闷在屋子里,而是经常抱着(自己认的)儿子到处乱晃,逢人就喜欢炫耀自家儿子,仿佛这天下的小孩唯独自己的最可爱。只是这静心庵,虽是处于王城郊外,但也是建在山中,又加上是王室的寺院,主要作用就是让人静修的,平时哪能见到多少人,而那些侍女侍卫的又是不敢逾规,所以这炫耀的主要对象便是表情已经开始扭曲的连九了。

在听完第五十遍吴云芷夸赞自家儿子的话语后,连九不自觉的微微甩了甩脑袋。看到跟在身后的侍从都已经散开,吴云芷将儿子交给贴身侍女,伸手接过连九递来的药,望着墨汁似的药,撇撇嘴,皱着眉喝了下去。然后,把药碗举起来,碗底亮给正啃着手指的儿子。

“风儿,看,母后多厉害,这么一大碗很苦很苦的药,一下子就喝完了。”君念风咿呀叫着,从嘴巴里拿出湿漉漉的小手要去抓碗。

“这个碗里的药很苦的,风儿乖,不要碰哦,呐,这么苦的药都是这个怪叔叔熬的,母后早就没病了,还要逼母后喝药,风儿要记得替母后报仇啊!”看到自家儿子露出傻傻的笑,一直挤眉弄眼的吴云芷终于控制不住,双眼发亮的从侍女怀中抱过儿子狠狠的亲了几口。

连九的表情终于崩溃了。

“咳咳,”吴云芷整理了下头发,又恢复了该有的端正仪态,怀里抱着不停蠕动(?)的儿子,一本正经道:“你真的准备走?”

连九苦笑着,转过头说:“都已经是决定好的事了,你又何必再问。”

“毕竟,你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说……”

“我没有放弃,”连九转过头正视吴云芷,道:“我是不会放弃的,吴姐姐,你是明白我的。我只是,……,只是现在还没有待在他身边的资格。”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