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老板,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他感情丰沛,两颗眼睛水汪汪的,不断的流出泪水,淅沥哗啦的,比打开水龙头流出的水还多。
「胡说,你明明会画画的。」
阿捧淡定的声音响起,灼灼的眼神盯着桃红,仿佛在等他做何决定。
于灵飞心下思量。这个阿捧应该是这群孩子里最有想法、最有能力,也最有正义感的,至少他敢推却切落合的宠爱,受桃红刁难去洗尿桶也安之若素,现在还帮绿竹找生路,他心性坚强、作风扶弱,说不定未来大有可为。
「那上不了台面。」绿竹哭得更厉害,觉得自己只会画画非常的丢人。
「你画得很好!」
阿捧拿来绿竹画的图,于灵飞瞪大眼睛,差点眼珠子都掉出来。这画……好美呀,这么有才华的孩子,怎会沦落进妓院?
这个孩子,在现代,稍加琢磨,一定是个可以开画展的画家,再加上他的美貌,美人画家这称号多有噱头,他在现代应该会成为小有名气的画家,四处有人要签名才对。
他画的东西澄澈又美丽,仿佛不沾一点烟尘味,让人看一眼就能抛却烦忧,太美了,美得没用他的画,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这下连广告看板、室内的装饰画全都有谱了,简直是天要助他,他缺什么,上天就送什么。他心里嘻嘻直笑,赞,这二、三十人要吃饭应该是没问题了吧!
「绿竹你过来,我要画这么大的画,要桃荷菊梅四幅……」
绿竹水汪汪的双眼张大,惊骇的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说的话,而他的一颗眼泪还兀自挂在腮边欲坠不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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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灵飞吃遍了附近卖的小吃,所幸桃红是吃不胖的体质,要不然他铁定胖上好几公斤,这里的东西口味不错,只是料理得粗糙,粥就是粥,蛋就是蛋,没啥花稍,太朴素了。
哪像现代小吃,无所不用其极的变着花样,甜的,光是蛋糕就有好几百种,更别说其他食物。
这里没有咖啡,只有茶叶,以前楼里的茶叶是桃红挑的,是极粗劣的下等货,反正那时楼里卖的是一夜风流、片刻温存,也不是茶,反倒是酒要讲究些,毕竟好酒可是能够助兴的。
楼里的茶味道苦涩,他喝一口就想吐出来。他以前曾在某知名连锁茶行打工,那之后对茶特别挑嘴,宁可喝白开水,也不喝粗劣茶叶泡的茶,当朋友人手一杯茶饮,他永远自备环保杯,也绝不愿意花一毛钱买那种加工过的饮料,被朋友戏称勤俭持家。
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省钱,而是舌头已经被养刁了。就像这一、两年工作渐渐稳定,他开始租附有厨房的房子,假日有空便自己下厨做菜,偶尔也会看着食谱,做出一道道香甜可口的点心,再泡壶好茶犒赏自己,所以既然是开吃茶店,那茶至少也要中上等级的,他喝了一百多种茶,才觉得几种茶叶醇香又不贵,就决定大量进货。
选完茶,他教大家把面粉加上牛奶搅拌,将外皮烘烤得酥酥脆脆,再加上红豆馅、绿豆馅、芋头馅,一咬下去,馅料就热热烫烫的在嘴里化开,甜得人心都软了,然后再教他们做咸的馅。
每个人都吃得吮指回味,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于灵飞有点失笑。其实这就是现代路边随处可见的车轮饼,只不过他们用料实在。
另外,配茶的卤味、用茶叶香气加自制酱料给拌出来的清香面条,他讲完大概,就交给会做吃的人去负责,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仿佛从没想过这样的做法,立刻就栽进厨房研究。
最重要的是餐厅内部格局的设计,服务生的衣服也该有特别的设计,他决定将整个空间装潢改成东洋禅风加上一点南洋浪漫,坐垫、桌巾上都要有手工绣的彩色花卉。
他跟那些善于刺绣的人商讨,再找绿竹画上几种花样,问他们能否绣在布上,大概要多大,讲了项目,几个人也跑到房里聚在一起研究。
筷子、筷架是上好的木头做的,还雕成可爱的动物造型,一整面墙上,挂上的是绿竹所画的图。
他要他画桃荷菊梅,其实是要他画仕女图,绿竹第一张画的就是很像桃红的美丽人儿,旁若无人的揽镜自照,变成镜里一个美人,镜外一个美人。
不过看到这画于灵飞自嘲道:「我哪有那么文静,你应该画我拿着铜镜打人才对。」
这一说,让大家想起之前的事,但毕竟对桃红还有些畏惧,不敢笑得太大声,只敢捂嘴笑。
其余三幅,也都肖似楼里的人,梅那一张画的人活脱脱就是阿捧,淡定却透出一股独特的清冽之美,阿捧看了,眼睛不眨的问:「这画比我本人还美呀。」
闹得大家笑得更开怀,开张的前两天,于灵飞运用他现代人的行销思维,要人在闹市发了无数的传单,怕人家丢了,这时候没面纸可夹在上头,他就附了条便宜的帕子,这时代布贵,大家竞相索讨,加上传单上画有Q版的娃娃倒也讨喜,许多人纷纷拿回家做纪念。
这虽然是现代街头发传单的妙招,但用来古代,一样好用得很,宣传效果十分令人满意。
传单上写明前三日来,有精美礼品馈赠,而且开幕当天所有东西便宜两成。
远近驰名的桃红花魁,不开妓院,要开别的店,嘴坏的人早就等着看笑话,嘴巴有点口德的,也忍不住的说三道四。
「雏儿能开什么店呀?该不是招客的另一个花招吧?」
所以一开门准备时,外头已是车水马龙,桃红打扮得艳若桃李,亲自分发号码牌,宣布若是当场叫号三次还不到,那就只好换下个人,逼得众人为了挤进楼里一探究竟,只好在外头苦等,以免错过号码。
不过机灵的风袅在外头摆了长凳,让等候的人稍坐,还奉上不用钱的粗茶,让人解渴,抱怨就少了些。
而大家一看这人山人海的样子,谁还敢离开,全都瞪着大门,一边看自己手上的号码牌,唯恐今天挤不进去,向熟识的人说不了嘴。
瞧!这么热闹抢手的店我第一天就去了,还不羡煞人吗?
一进楼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目瞪口呆,仿佛来到蓬莱仙境,纱帐绣上美丽的花卉,桌椅上的布巾垫子也都色彩缤纷,最上等的茶一壶索价二两,贵得教人咋舌,不过中等茶要价两百文钱虽不便宜,但也不算出不起的价格,看来是走高档路线。
而最让这些人心甘情愿掏钱的,是这些身材曼妙、笑靥如花的店小二!
这全都是楼里以前的红牌,过去摸一下要多少银两呀,桃红的楼,可是名流贵人去的地方,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切勿散播]
现在这些漂亮人儿穿戴整齐,头上全都插上一朵红艳的花朵,巧笑倩兮、眉目艳然,看一眼心就卜通一下,再看一眼,心怕要跳出来。
不过他们穿的衣服有些奇特,衣襟没开,却开衩到大腿,走动时那雪白的长腿教人看了心痒,却不带色情,最重要的是那个腰穿那衣服,细得好像男人一搂就会断掉。
只能看,不能摸,但光是看就是一种无上的享受,美人呀,以前在街上,一百个不过才出几个,现在满楼的美人,任由你眼睛吃豆腐,嘴巴吃面条,吃得人人眉开眼笑,心花朵朵开。
墙上四幅仕女画,每个都艳丽含笑,比照真人,也一样是两眼带笑,软绵绵的声音听得人全身筋骨酥软。
「请问客官想要什么?我们的招牌乌龙面条可以饱腹,又很清香,若是肚子不饿,来盘双拼卤味也不错。」
「都点,你讲的都点。」客人被迷晕似的,还指着墙上的画问,「你是不是第二张画里的人?」
「不是,不过,等会你就会见到他出来弹琴唱歌。」
于灵飞早想好了,他们不只卖茶、卖吃,还卖艺,他们楼里会唱歌的、会吟诗的还不少,他全都请老师再教导过,要让这里变成艺文场所,跟以前的色情说拜拜——反正他就是绝不做色情业大亨就对了。
门庭若市,于灵飞忙里忙外,一张嘴都快笑裂了,他设计了改良式旗袍,叫那些会女红的人赶制,红色讨喜,上面又绣了花朵,衬得个个人比花娇、笑靥动人。
而且他赶人毫不手软,现代吃到饱有两个小时的用餐限制,讲求的就是翻桌率,若是这些人点一壶茶,却坐上一整天,他就不用做生意,也没法养这么一群人。
他要底下的人在一开始就说明因为人多,一桌只能坐一个时辰,希望客人体谅,并会送上一份特别的伴手礼。
那伴手礼说穿了,就是车轮饼,每个客人临走时,按人头算,一个人一个,还吩咐趁热吃,客人出门时咬了一口,瞪大眼睛,这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可真好吃,甜蜜蜜、软绵绵的,不少人还回头来问:「这个店里有卖吗?」
于灵飞一边给下一回的九折券、讲解使用方法,希望客人再回流,一边笑答,「有的,三天后就会列入菜单,欢迎客官再来。」
忙了一天,到晚上时,除了茶,东西全卖光了,不得已只好提早打烊,全部的人都累瘫了,好几个拖完地板就坐在地上,累得起不了身。
「明日生意还会这么好吗?」有人小声担忧的问。
「希望还会。」
「我不想再进房间陪客了。」有人更小声的说话。
「今天黄大爷也有来,第一次不用陪他,真好!」这人声音哑了。
于灵飞坐在里头算帐,听了他们的话,鼻子一酸,恐怕这些人以前卖春也是情势所逼,他走出去,大声拍拍手,激励他们,要让他们往正面的方向想。
「早点去休息养足精神,这三天是关键,做得好,生意就会持续的好,做不好,生意以后就不会进门。」
前三天,照于灵飞的想法,不少人都是图新鲜来的,到第四天以后,才是真正一决胜负的时候,所幸之后生意还是不错,但人比较少,所以他放宽客官用餐的时间。
是说,他真的要称赞切落合了,他每天都来,第一天阿捧还在外场帮忙,他一直缠着要跟阿捧讲话,也不顾阿捧要招待多少客人,说不识相,倒真是不识相,说真情,倒也让人心软。
他第一天就如此纠缠,阿捧随即自愿请调内场,做吃食的事,而不愿在外头跑堂,切落合一脸郁郁寡欢,好像急得都快病了。
来了十天,第十天的晚上,他竟然趁着夜黑,偷偷摸摸的摸进店里,被一声尖叫给吓着,一跤跌在地上,赶出来抓贼的于灵飞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拿着阿捧的画像,原来是来偷画的。
「你……你……」
不偷银两,不偷地契,跑来偷画,于灵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狼狈的起身。
闻声而来的阿捧脸都僵了,他将画像夺过来,骂道:「你到底要纠缠到何时?我说过了,你已经有婚约,不要再缠着我。」
「你可以做我的妾呀。」切落合大声道。
阿捧的脸微微扭曲,「因为我是雏儿吗?所以让我做你的妾,就已是给足我面子了?」
「要不然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会疼你、爱你,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那女人就算进门来,我也依然最爱你。」切落合说得理直气壮,但这些话自私、幼稚得让人气怒。
阿捧拿起筷子他身上丢,切落合避无可避,正要开骂,却见向来倔强的阿捧已经泪流满面。「我不用你疼,不用你爱,你只是个呆瓜,不值得、不值得我喜欢你。」
于灵飞要人带阿捧下去,切落合第一次看到冷若冰霜的阿捧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满脸颓丧的站起来。
于灵飞骂道:「你今天讲的话让他一丝情意也没了,你快点回家吧。」
他皱着眉还振振有词,「我到底说错什么?他是雏儿呀,能嫁进大户人家当妾不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吗?别人还都三妻四妾,家里养的丫头轮流睡上一遍,我只要他一个,还不够吗?」
于灵飞讥刺他,「你的算术不太好,你忘了你不只要他一个,还要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切落合失魂落魄的回去了,那一天夜里下了大雨,阿捧揪着棉被,哑声的哭了一场,风袅和绿竹有些担心,于灵飞摇头,自古情关最是难过,更何况是遇到那种冬烘的混蛋,讲得好像他让阿捧当妾就是给阿捧多大的恩惠,那种人没救了,幸好没让他当初赎了阿捧,算是老天有眼。
「让他哭吧,发泄后他就会好多了。」
第二天阴雨绵绵,还未开店,就有人大力敲门,没一会,店门就被整个踹开。
官兵蜂拥而入,一个长得特别高大英伟的男人踏进门,时值夏末,就算下雨天气也还是闷热的,但他身上散发的寒气却让整间店霎时冷了起来,宛如在冰窖中,直教人牙齿打架。
「给我搜!」
他只说了三个字,官兵应答的声音却宛如破晓的鸡啼般划破天空,于灵飞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穿着睡衣就被揪了出来。
「就是你兴风作浪!」
于灵飞看着眼前因逆光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有一百九十公分吧,再加上威风凛凛的气势,宛如天神降临。
男人不由分说的挥手示意,两个士兵拿起布袋将于灵飞从头盖住,像拎米袋般一把将他提起。
「别脏了爷的马,把他捆在车后带走,骏马何等珍贵,不载这种倚门卖笑、搬弄是非、自抬身价的下等之人。」
男人口气狂妄、声音狂暴,被丢上车子的于灵飞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到风袅大声叫他,其他人也全都跑出来叫他的名字,在此刻,他至少有些安心,代表这些人针对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还在楼里好好的。[切勿散播]
桃红以前到底招惹了多少人?他在心里叹口气,就当成坐游览车睡觉吧,他闭上眼睛,也许是这几天店开幕太劳累,竟还真的睡着了。
等被拖起来,拿掉布袋时,人已经到了室内。
男人坐在厅里的主位,正冷冷的看着他。
这桃红该说是愚蠢,还是太有胆色,被捉来居然还能睡着?!
仆佣们搬了一浴桶热水上来,他比着浴桶命令,「给我洗得干干净净,爷不碰肮脏的东西。」
「洗澡要干什么?」
莫非这位是桃红之前的大客户?东西?他没把自己当人,竟说成是「东西」,这人好傲的派头跟口气。
「就干你常做的事!」他话音残酷,口气冷然。
「我常做的事千百样,到底是哪一样?」于灵飞顶了回去。
男人不悦的站了起来,雄伟的身高、强健的体格还颇有压迫感的,他显然不打算与他废话,拎起他,就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他丢入水里,那手劲好大呀。
热水呛得他直咳,男人也不管,将他一下剥光,往桶里按了好几下,再把他捉出来,当成已经洗完,这是把他当成青菜还是萝卜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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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浑球兄弟档
于灵飞满头满脸都是水,浑身被脱得光溜溜的,男人丢了一块大布巾给他,显然是要他包起自己的身体,然后一手拉着他就往后头厢房拖。
「放开我!」
他大声吼叫,男人置若罔闻,手上的劲道却更强,痛得他整只手仿佛要断掉般。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你到底要干么,我改行不卖身了!」这种熟客、这种德行,真亏桃红受得了。
男人踢开房门,将他往里硬推进去,他连遮掩的布巾都差点掉在门前。「不用遮遮掩掩,快办事吧!」
男人讲话的态度,就像在对一只狗讲话,还是一只他很厌恶的狗,但对床上的人口气倒平缓多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失魂落魄的像什么话,人哥替你带来了,今晚发泄了,明天你心情自然就舒爽,好好的陪这雏儿玩玩。」
男人拉着于灵飞往床上压过去,切落合刚好翻身过来,两人四目对望,切落合「咦」了一声,于灵飞则是看清眼前的人,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骂。
「切落合,你昨夜到我们店里当贼,今天又叫人把我捉来,是何居心?」
「桃红,你怎么在这里?」他从他光裸的脚底,再扫到快要遮不住的胸口。「你、你这是什么样子,我对你没兴趣。」
男人怔了一下,说出自认为的事实。「你昨夜淋雨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淫荡下贱的雏儿自抬身价不肯卖你,哥今天把他带来,任他要上千金万金,我都会照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