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那个不知道有多少年头历史的钟敲了十三下，胤禩放下剧本，伸了个懒腰，打算出去转转。看样子休假过后一开始的一段时间也没有他们的戏份，现在不看没什么关系了。

饰演小世子和小书生幼年时期的孩子——真的是孩子——亦是最近正在走红路上的两个小童星。其实真的数起来，童星长大以后不一定有多么火，也许是因为最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现在还是有一定的人气的。

走着走着胤禩就走到了仓库所在地。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失笑的离开。

胤禩在想，如果给他一支笔，他确定自己还是能描绘出之前那个金色百合在墙上的位置的……

想到这里，胤禩的脚步一顿。

他低下眉，看着脚尖。雨刚下完没多久，空气中还带着湿气，暴露在空气中的小块皮肤上也有一丝异样的黏腻感，可总体上还是很舒服的。若问唯一让胤禩觉得不满意的是什么，便是地上的水了。

他出来的时候就穿着凉鞋，现在鞋子上全是水印字……哦，还有泥印子。

皱了皱眉，胤禩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记得，在这里出现金色百合之前捡到的那个坠子，还有当时分析出来的有内奸。只是后来一忙起来，却把这个忘了。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有些收不住，胤禩不由得就记起了……他们还住在胤禛公寓时的那次停电。

现在想来，那个人偶……为什么一定是从窗户外面进来的呢？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想到是有人打开了门，然后将人偶放进来的吗？

再有，就是房间里的味道……

胤禩抬眼，便看到自己眼前的已经是栅栏了。

第四章：坦白

回到屋子以后胤禩正好就看到一个女佣抱着那小娃娃到处乱晃。胤禩慢慢的走过去，看着那小娃娃，“在晒太阳吗？”

女佣眨了眨眼，他们现在是在屋里啊喂！

胤禩对于自己的口误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专心的逗弄着小娃娃。这个孩子到现在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基本上都是以小公子啊宝宝啊之类的称呼叫着。唯有胤禩，喜欢在没人的时候叫他弘旺。

女佣站在那里，偷眼打量着这个小天王，心里暗暗的说还真是好看的男人呢，笑起来好温柔的……

“我陪他玩玩吧。”最后，胤禩干脆是从女佣怀里抱过小娃娃，然后朝女佣一笑，“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女佣呆呆的点了点头，目送胤禩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竟然……对她笑了。

于是，胤禩便抱着娃娃上楼了。上辈子他就只有弘旺一个儿子，看的自然是比什么都珍贵。只可惜到最后，弘旺竟然因为自己而受了那样的侮辱。

他慢慢的叹息着，将小娃娃放在床上。把这个孩子叫做弘旺，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他明白，弘旺不可能来这里。

几乎是直觉性的认定。

那小小的身子软软的，握住娃娃的胳膊时就觉得稍微一用力就能将骨头折断。胤禩弯了弯唇，“娃娃，你……是我的孩子吗？”

还真没什么感觉……

娃娃倒是挺喜欢胤禩，一直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小手抓着胤禩的衣袖，口水都流到床上了。胤禩伸出手捏了捏娃娃的小脸，“笑得还真是开心啊。”

这几个月一来两人已经混得挺熟，加上血缘天性这种东西至少对于娃娃来说还是存在的。于是乎，娃娃虽然是由尹夫人带、女佣们轮班照顾，可是他最亲近的还是胤禩。

胤禛觉得自己和一个小孩子生气实在是有失风度，可是看着娃娃粘着胤禩时还是有些不爽。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其中一部分还被这个小东西占了。

胤禩一边想着那时候胤禛的表情，一边拿起一个小波浪鼓——刚才女佣递给他的——在娃娃眼前晃，然后再悠悠的说一句：“还是小孩子好。”

这么大的小孩子，连话都不会说，更别提记事了。

什么烦恼都没有，多好。

这一天，胤禛直到下午五点才回来，好在这样一来明天他就不用去佳音了——明天的文件也已经全部处理掉。至于突发事件，还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当他推开房间们的时候就看到胤禩盘腿坐在床上，剧本放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窗外。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酒红色的液体在其中……看样子是葡萄酒，还能闻到隐约的香味。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的原因吧，胤禩的身形很明显的一晃——大概是被惊到了的样子——他转过头来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四哥。”

好在杯中的液体还没有撒出来。

胤禩小口小口的抿着酒，“很累吗？”

胤禛：……

他眯了眯眼看着胤禩，表情奇异。

……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小八进化成贤妻良母的感觉。

是错觉吗？

OMG。

胤禩叹了口气，表情慢慢的凝重了。他似乎是很正色的对胤禛说：“如果不累的话就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实际上，胤禩之前的那个姿势让胤禛想起来……对方和他说和好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还在吃不到对方这点上纠结，现在……倒是没有这个问题了。

胤禩的眼睛懒懒的眯着，穿着纯棉的白色衣衫，他觉得自己也许有必要再睡一觉……事实就是他在外面晃完以后觉得没事情做，也不想再去想之前的那些事情了，脑子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

如此一来，干脆就让四哥去想吧。

至少胤禛回来之前胤禩是这么打算的。可是现在看着对方那不太好的气色，他却有些迟疑，心说自己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不厚道。

犹豫了下，胤禩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出来，不然如果以后忙起来又忘了呢？这样的人存在就意味着他们身边就有一颗钉子，也许在某一时刻会钉入他们的心脏。

这样的感觉真不好受。

慢慢的说完自己刚才想到的事情，末了，胤禩又补充了一句：“也许……的确是因为我疑心病太重了。”

他低眉，胤禛看不清他的表情。

胤禩在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疑心病太重了。

之前……站在胤禛面前说出如果八爷死了八爷党就不存在了，除了希望对方安好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已经开始不信任胤禛了。只是那个时候，这样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们有过一生的誓言，可是胤禩从来没有相信过……胤禛所说的那些话，胤禛说陪他走遍所有他想要去的地方。那些话胤禩向来就是听过就算的，从没当真过。

而胤禛的反应……却让胤禩彻底寒了心。

虽说如此，他却没有想过为什么有那样的感觉。他好像很清楚，又好像不明白。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新人的问题罢了。

这些都是到了现在，胤禩才慢慢想通的。

在《何谓天下》里他虽然还是八皇子，可是那毕竟是一场戏，倒也勉强算是旁观了一次他们过去的事情。

果真是印证了那句话，旁观者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胤禩才真的开始面对这一点——他并不信任四哥，至少不是完全的信任。

一条被提出，以往的一切都被重新梳理，胤禩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之前的分歧点到底是出现在哪里。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八爷党的存在才导致了那样的结果，可是现在看来……

信任，真的有那么难？

他不知道。

真是可悲的认识。

而直到现在，胤禩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一点摆在明面上。

他抬起头，弯了弯唇，“四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胤禛这个时候本是有些困倦的，可听了胤禩的话，再看看胤禩的表情，便清醒了大半。

“所以？”他斟酌着话语，神色间也有了几分冷厉，“小八……胤禩，你想告诉我什么。”

胤禩偏了偏头。他能说什么？

信任……如果说小的时候，那些宫女太监对他的态度能好些，他都不会这样吧？胤禩一直觉得那段日子就是造就自己性格的主要部分，堂堂一个皇子却被宫人那样对待，实在是不可思议。

是的，不可思议。

“四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胤禩慢慢的说着，“嘛……也许这是我唯一一次这么公开诚布？”

“你醉了。”胤禛淡淡道。

“大概？”胤禩的神色间有几分慵懒，看上去竟是有些惑人……许是真的醉了吧，平日里的胤禩至多也不过是笑的令人如沐春风——说明他生气了。现在这样，从里到外都透着不正常。

胤禛这个时候才看到，胤禩旁边的地上已经摆了两个空瓶子，第三个还剩下一半。

他拧了拧眉，概不得味道这么明显，他刚才竟然以为那人只开了一瓶，实在是失算。

“我去叫醒酒汤。”他说。

胤禩酒劲儿上来了，直接就拉住胤禛的袖子，“别走，”他面上渐渐浮现出粉红色泽，“我等了你很久的。”

胤禛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似笑非笑道：“多久？”

胤禩怔了怔，随即慢慢松开胤禛的袖子，坐在那里瘪了瘪嘴，似乎是有人欺负他了一样。

虽然说以他的身高做出这样的动作的确是有些寒颤了，可毕竟是偶尔才有的表情。胤禛是真的笑了，“别闹，我去给你叫醒酒汤。”

他伸出手，敲了敲胤禩的额角，“不然该你头疼了。”

胤禩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胤禛看他这样子，动作顿了顿之后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去叫醒酒汤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胤禩抱着一个大抱枕，依旧是盘着腿坐在床上，把头埋在了抱枕里。他身上也开始浮现出浅浅的粉色，在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就更明显了……胤禛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胤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上衣脱了。

不冷吗？——也许真不冷，空调都给打开了。

胤禛挑了挑眉，继续笑。

“你说的醒酒汤呢？”胤禩的声音有点儿闷闷地，“呐……”

胤禛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圣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能忍得住才怪。不过他好歹还有点儿分寸，知道起码要等到醒酒汤来了以后再……

不然被打断多不好，咳咳。

胤禩抬起头，眸中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浮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说真的，第二天胤禩揉着头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时，真是恨不得抽死自己。

好在醒酒汤很快也就送上来了。尹夫人和尹先生则是有事，要出去几天，晚上不会回来。

夜还很长……很长。

第五章：契阔

此后半生，胤禛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会忍不住微笑。虽然吧，这位笑起来和不笑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气质柔和了些罢。

至于胤禩，他还没有从自己主动的阴影中恢复过来时，胤禛就把一张飞机票递到了他面前。

“今天明天，还有两日休假，”胤禛慢慢的说着，“去……那里看看吧？”

胤禩永远也不会知道，胤禛说这话的时候心下竟是有了难得的忐忑。在某一点上这两人倒是心有灵犀，去了紫禁城在一定意义上对他们来说，就是真正的放下上辈子的恩恩怨怨。有些想法的确是有些无厘头，真的说起来的话他们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就会这样认定了。

……即使已经说了太多次要好好过这一生，忘记以前的事情。

即是说已经不止一次的下定决心。

即是说甚至想过，“从今以后，一定要……”

胤禩看着飞机票，终究是收敛了之前的神情，正色起来，“四哥，我还以为我们会一直逃避下去的。”

可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如果连面对都不可以做到，又何来忘记？

胤禛闻言不语，转头向窗外看去。他在之前二十余年的时光里，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却因为小八的到来而实现了。

那张飞机票是飞往北京的。

之前胤禩和他提起紫禁城的时候，他就把这次旅行提上日程，虽然对方对此一无所知。当时胤禩才刚来到这里，说起那个地方时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渐渐变得压抑，胤禛也只是以玩笑的口吻提出建议。

可是在前一天，胤禛却意外的接触到了一些胤禩内心的想法。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拿出飞机票也有一定程度的试探在其中。如果说胤禩没有最后的那句话，胤禛说不定会将这件事轻飘飘揭过，可那也就意味了又一次的放弃面对那些事情的机会。

“那么，你愿意吗？”胤禛的声音一如从前，说出来时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听着就会觉得这个男人必定是无情至极的。

他愿意吗？

愿意放下一切；

愿意抛去恩怨；

愿意……

八皇子穿越成了女人的时候和四皇子言好，可是他们毕竟不是戏里的人物。

哪怕那两个角色演绎了他们的一生，哪怕在很多人眼中四皇子和八皇子是真的有血有肉……都说人生如戏，却又有谁能真的做到玩世不恭？也许有些人真的可以，可是在年老的时候，真的不会后悔吗？

放弃了最好的年华，在生命的夕阳到来时徒留茫然。

胤禩觉得自己明白胤禛的意思。他也并不希望，自己在有一天会觉得遗憾。

……那么，即是说真的去面对那些过往，也没什么吧。

要与他相处一生的人，是四哥。如果不能放下那些芥蒂，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胤禩看着胤禛，飞机票在他手中被握紧，渐渐有些不成样子。可即使是这样，胤禩也没有放手。

机票是当天中午的，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就开车到了机场。说白了要拿的东西也没几件，不过是信用卡之类的而已。

至于内奸事件，在这个时候被两人默契的无视了。哪怕那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之后的生活，可在目前看来，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情——当然，基本的一些布置还是有的，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十一点半，飞机起飞。胤禩坐在靠窗的位子边看向窗外，地面上的一切渐渐面的渺小，最后成了蚂蚁般的存在。

他随手就按了铃，在空姐走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于是，胤禩微笑着说：“请拿一杯咖啡来吧。”

“先生想要什么咖啡？”

“嗯……卡布奇诺好了。”

温柔的空姐微笑着点头，倒是没有在意胤禩的声音和某个明星很像的问题……

既然是出门，两人自然是做了一定的装扮。加上现在F市的平均气温已经降到了十度以下，他们带着围巾也算正常。

在出门之前，胤禩还顺手做了个一次性染发……

其实，他也只是太闲了而已o（╯□╰）o

醒来的时候才七点多，和胤禛说好去北京以及基本形成时也不过八点。既然是十一点半起飞，那么十一点出门就没问题了。

剩下的三个小时，胤禩实在是无事可做。念及形象问题，于是他很大无畏的做出了决定……

胤禩点头，其实他挺英明的。

于是，他更顺手的拿起一边的照相机，给自己照了张，打算从北京回来以后传到微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