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谁呀？干嘛吃我的包子？”张荣华抬头，便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正在吃着自己的包子。

“老爷爷，你干嘛吃我的包子？要吃你自个儿点去！”老头子看着张荣华，吞下了最后一口包子，缓缓道：“馅做的不错，不过蒸的太久了，味道有些跑了。”张荣华见老头子自说自话的，也就自认倒霉，低下头，正打算再加一个包子，却见老头子再次伸出他的魔爪。张荣华怒了，虽然从小教导着要尊老爱幼，但是，这尊老爱幼也要看情况，看时间，看地点。

“老爷爷，你要吃也吃别家的，我这可是花钱买的，落到别人肚子里，我心疼。”老头子顿时无语，看着张荣华，道：“小鬼，这不两份吗！我吃一份会死呀，抠门。” “老爷爷，我何止抠门，我还一毛不拔呢！所以，你别家去吧！” “臭小鬼，尊老爱幼不懂呀！” “我看你尚且健朗！” “尊师重道你懂不懂？” “我不是你徒弟吧？” “我刚刚决定收你了！” “啥子？老爷爷，要我送你去医院吗？”老头子一手便拿起一只筷子，重重的敲了张荣华的头一下，道：“没大没小的，我才没病。”张荣华看着眼前的老头子，顿时无语了。向来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果然如此呀！不过，这老板怎么回事，就这么放个疯子进来，也不管管。

“小鬼，起来，别吃了，跟我走。”老头子完全无视张荣华的白眼，二话不说，便拉起了张荣华，张荣华想要挣扎，可没想到，这老头子年纪虽大，但力气还不小。

“喂，老板，你这店面进了疯子，你这么也不管管。”张荣华怒了，这老板怎么都不管管，却闻正在做包子的老板抬头看了张荣华这边一眼，然后道：“白师傅，侬要收徒出去闹去，别在这里捣糨糊，吾这店里还要做生意哩。”张荣华悲剧了，敢情这蛇鼠一窝的。

“嘿嘿，老张，这汤包蒸的有点久了！你的手艺退步了。” “躺伐老，就侬那吹毛求疵的样，收了徒弟也是白搭，吾看这个，也呆不了三天。” “这可说不准了，我看他就一门槛精，绝对精得很。” “那侬就去精吧！侬这坏脾气，撒拧受得了。快走吧，免得那边又打电话，问吾侬在不在吾个的。” “晓得啦，我走啦。”说罢，老头便拉着张荣华走出了店面。张荣华看着满桌还没怎么吃的菜，连忙大喊道：“老爷爷，你要收徒也要让我把东西吃完吧，我可是花了钱的。”

老头子无语的看着张荣华，道：“小鬼，你就抠门吧你，你就不担心我把你卖了？” “卖了也要先吃完，那菜我花真金白银白的，不吃完，我心里咯得慌。”老头怒了，大喊道：“我给你钱，你给我闭嘴。”话毕，张荣华立刻献媚的笑道：“早点说嘛，老爷爷，安拉要去哪？”老头子鄙视的看了张荣华一眼，内心顿时有些后悔收了这么个徒弟？这人刚刚给人感觉不挺精明的，怎么现在感觉就像一傻瓜，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把它卖了？这么放心的跟自己走？

其实，张荣华不是白痴。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张荣华早就跑了，那还有这闲心跟他唠嗑。从见到老头子第一眼开始，张荣华便开始在心里打量着了。他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衣和蓝色裤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一看便知道事好料子，而他的脖子上戴着的白金链子，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由此可知，此人非富即贵，没什么必要骗自己这种市井。并且，虽然和店面老板相处不久，但是，张荣华知道他是一个好人，而老头子既然认识他，由此可见，这个老头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也因为如此，张荣华才会这么放心的跟着他走的。当然，不排除一点，张荣华确实内心有一些小九九，刚刚被辞了职，没了住的地方，闲着也没啥大事，跟着老头子，或许还能混口饭吃，而这，也是张荣华决定跟着老头子的最主要的原因。

坐在出租车里，张荣华左顾右盼的看着车窗外，还时不时的喊道：“老爷爷，你看，是东方明珠耶，听说是去年建成的吧？太壮观了！” “老爷爷，你看，那驾车好奇怪哦？既然没有车盖，他就不担心下雨吗？” “老爷爷，你看，……”白老头听着张荣华时不时传来的噪音，终于受不了，大声喊道：“小鬼，你给我闭嘴！”张荣华顿时安静了，委屈的看着白老头，白老头笑了，这下子，世界终于安静了。

坐在前面的出租车司机笑了，缓缓道：“老先生，这是你亲戚吗？真有趣！”白老头憨憨的笑了，道：“不是，是我徒弟，我徒弟。这人就是有点聒噪，见笑了。” “没有的事，他第一次来上海吧？难免会兴奋。”白老头但笑不语，却见此时，张荣华再次诺诺的说道：“那个，老爷爷……”白老头怒视着张荣华，道：“你又想怎么样？” “那个，我想吐。”白老头脸色顿时变了，司机听了，脸色青了，大声道：“我立刻停车，你别给我吐车里。”一个急刹车，张荣华冲了出去，便在街头吐了起来，一个下午吃的东西，全部涂得干干净净了。白老头看着张荣华，道：“怎么会晕车，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张荣华吐了一会儿，也感觉舒服多了，便道：“谁让你让我闭嘴，不说话，我就想吐，想着想着，就吐了。”白老头无语了，仰望苍穹，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如果此时老张看到，绝对会幸灾乐祸的说道：“呵呵，白师傅，侬也有今天呀！”张荣华看着白老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迟疑地问道：“那个，老爷爷，我想问还有多久才到，而且，回到车上，我可以讲话吗？”白老头无力的点了点头，道：“讲吧，讲吧！”白老头彻底乏力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绝对少了哪根筋，才看出这个张荣华有天赋，才决定收了他做徒弟。他，绝对是还没睡醒。

回到车里，张荣华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不断说着，白老头无力的坐在车里，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好几岁了。出租车司机看着车后座的两人，顿时觉得有趣得紧。这两师徒，真的是太好玩了。

终于，经过一段不算怎么漫长但足够折磨白老头的路程后，出租车最终停在了一间高级酒店前面。张荣华和白老头一起下了车，抬头便看着那大大的招牌写着——第一酒店。

“那个，老爷爷，你收了我做徒弟，是要我学什么？”白老头顿时感慨，张荣华终于说了一句正常的话了。

“咳咳，第一酒店，目前上海最好的酒店，我是这里的主厨，我要将我毕生的厨艺传授给你。”张荣华顿时愣住了，这话讲得，怎么那么像武侠小说？不过，听说，厨师是很累的，那个，不知道他现在决定退出，会不会太迟了？

白老头好像看出了张荣华的退缩，立刻微微笑了，道：“徒儿，记住我叫白烨，以后，记得叫我师父。”张荣华顿时汗颜，看来，自己是上了贼船了。

第七章

坐在一间包间里面，白烨看着眼前的张荣华，微微笑了。他没有看着自己，而是自己陷入了沉思，那微微皱起的眉头，看起来有几分严肃，但是，如果没有刚刚短短的相处，白烨或许会相信张荣华是在沉思着什么大事，可如今他很确定，张荣华绝对在想一些很无谓的事。

没错，白烨确实猜对了，现在的张荣华，确实是在想着一件很无谓的事，因为他现在在想白烨说过给自己钱自己现在该不该向他讨回来，还是直接转身走人好呢？

“咳咳！”白烨轻轻咳了一下，张荣华抬头看着白烨，如今他只觉得白烨就像一只狐狸，还是绝世的老狐狸，而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白兔。

“好了，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好好了解对方了，毕竟以后我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我介绍过了，我叫白烨，第一酒店的主厨，你呢？”张荣华抬头看着白烨，许久，才义正言辞的说道：“那个，老爷爷，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呀？我这个人很懒，为人滑头，凡是有三分钟热度，在学校成绩一般，好吃懒做，而且，我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我觉得你收我为徒，是件很错误的事！”白烨听着郑荣华的话，顿时乐了！活了大半辈子，只有求他收徒的，还真没遇到这样一个贬低自己来拒绝自己的人。而且，贬低自己就算了，还能这般义正言辞，这是有趣！

其实，张荣华也挺委屈的，他说的话，确实是大实话。张荣华这个人也的确如他所说的一样，做事没什么毅力，只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人也没什么追求，在学校成绩一般，做人处事也低调得很，除了有点罗嗦，有点酒缸和饭桶以外，貌似也没什么大特点！而且，还是天生克妻的主，因此，他越确实不理解白烨的到底是用什么标准来收徒的。

“因为你很能吃！”张荣华想过很多种答案，唯独没有想到的便是这条。

能吃？

这也算是收徒的标准？

难道厨师都很能吃？

白烨看着张荣华千变万化的表情，可乐了。其实，他说的话也不假，一开始在美食街引起白烨注意的，确实就是因为张荣华能吃，而且是太能吃了！活了大半辈子，白烨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街头到街尾，一样不落，就算是重复的菜色，也能一点不剩的全部吃完，而且，还是两份！这饭量大的，确实让白烨怔惊得很。也因为这样，白烨才会不自觉地跟着张荣华，可是，随着自己的观察，白烨发现，张荣华不仅仅是能吃那么简单，而且是会吃。就如简简单单的吃汤包，张荣华先是小心咬了一口，吸允里面的汤汁后，才大口的开始咬；吃生煎馒头的时候，既然也吃得有讲究！看着张荣华，白烨知道他绝对在食物上面有种天生的味觉！而这，也是他决定收了张荣华为徒的主要原因！无论如何，厨师最重要的东西，张荣华拥有了，就凭这点，就足够了！

“那个，老爷爷，其实我也不是很能吃，今天是个意外，我平时都吃得很少的。”张荣华依旧垂死挣扎，他可真的不想做厨师。厨师，很累的耶！那铁锅，很沉的耶！那么多调味料，很难分的耶！越想，张荣华越觉得，厨师，限制了他的理想——自由自在的生活。

白烨看着张荣华，微微笑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白烨也看得出张荣华是个受不了事的主，只好无奈的笑了，道：“为什么不想做厨师？” “厨师，很累的，天天呆在厨房里面，一点自由也没有。”白烨呵呵笑了，果然如此。

“徒儿呀” “打住，我还没答应做你徒弟。” “那你叫什么名字？” “别想套我的词，告诉了你，我还走得了么？名字是很重要的。”白烨听着张荣华一本正经的话，顿时有种想撬开张荣华的脑袋，看看他的大脑大地是什么构造的冲动。

“臭小鬼，你给我闭嘴，听我说。”白烨怒了。

张荣华沉默了。

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白烨看着张荣华，感觉他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而自己就是那个恶婆婆，这唱的哪出戏呀？

“咳咳，其实，厨师也并不一定一点自由也没有。”张荣华怀疑地看着白烨，白烨笑着，继续道：“你看我就是一个例子，我虽然是第一酒店的主厨，可是我很自由，而且，只是和经理说我要一间包间，他们也二话不说的给我安排，你知道为什么吗？”张荣华看着白烨的笑脸，微微摇了摇头。

白烨笑着继续道：“因为我有这个资本！徒儿，社会其实就是一张网，只要你踏入其中，你只能被粘住，动弹不得。你以为你自己可以很自由，但是，你却无时无刻不被家庭、油盐柴米限制着！我听你对老张说过，你只是一个打工的，对吧？你今天可以这么自由，在美食街上毫无节制地吃东西，因为你手头还有钱，而终有一天，这些钱没了，你还能这么自在吗？或许你只想在这大上海里，随便干点散工，想放假就放假，想工作就工作，可是，徒儿，生活没有你想得这么完美，你还要付房租，你的家乡，还有一个家等着你，你不是孤儿，你不能这么自私，只要你一直在底层打滚着，你注定一辈子只能虚假的自由着。你没有文凭，没有工作经验，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势，或许你曾经认为，你觉得一无所有，所以你无所畏惧，可是，也正因为你一无所有，所以，你只能在这社会的底层打滚，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拥有着你所谓的自由，可是，难道你内心真的没有问过自己，这种虚假的自由，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就像今天，你觉得你在美食街上，自由吗？”

张荣华沉默了，其实白烨说的话，很现实，现实的是他一直都在回避的问题。张荣华也知道，一直以来，自己都在自欺欺人。欺骗自己不要介意，欺骗自己，其实他不介意克妻。欺骗自己，其实他不需要家庭。欺骗自己，其实他不介意方树的背叛和欺骗。欺骗自己，其实，只要离开家，便有自己想要一个人的自由。可是，他自由了吗？

白烨看着张荣华的沉默，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伤害到张荣华了，但是，他并不决定收手，因为只这样，张荣华才能成长，才能改变。

“徒儿，自由，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想要离开社会这张大网，你只能不断地变强，强的足够挣脱这张网，否则，你永远只能是虚假的生活！正如现在大街山来来往往的众人，大家都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大家都厌恶着自己的工作，可是，他们却依旧笑着告诉自己他们很自由，很快乐，依旧自欺欺人的生活着，徒儿，难道你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吗？逃避，永远不是办法。如果你想要自由，那么，你就需要拥有自由的资本！你就要强大起来，只有这样，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你的自由！而我，就是能给你带来资本的人！”张荣华直直的闭着双眼，往事一点一滴的在他的脑海浮现。直至许久，张荣华缓缓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依旧微笑着的白烨，缓缓道：“我叫张荣华。”白烨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叫白烨。”名字，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它有时候，可以牵系着两个人。

张荣华在第一酒店已经工作了快一个多月了。如今，站在洗漱台上，看着旁边堆积的还如小山一般高的蔬菜，张荣华内心不知道已经把白烨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多少遍了！一直以来，张荣华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忽悠众人的好手，但是，现在他才知道，这个白老狐狸，才是真正地高手。如今，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倒流，那时候，他绝对不会被白烨这么忽悠忽悠的就签下了那么一张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了。什么自由，什么虚假，全是大白话，果然，厨师就是天天呆在厨房，没有自由的。

“徒儿呀，怎么还没有洗完？看来今天的课程只能推后了，快中午了，要快点呀！大家都等着你的菜呢！”白烨晃悠悠的走到张荣华的面前，看着张荣华，微微笑着。

“师父呀，我听说别人做学徒，都是有工钱的，为什么我做学徒，不但没工钱，还要自己在这里打工，剩余时间，才能和你学习呀！”白烨看着张荣华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大大的畅快，笑道：“徒儿呀，时代在发展，现在哪有白学的事，师傅我没有收你学费，已经很难得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贪字头上一把刀呀！” “师父，徒儿我不介意挨一把刀！” “徒儿呀，为师怎么忍心让你受伤呢？” “师父，那你就忍心看着徒儿受罪！” “徒儿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师父也是为你好呀！”张荣华死死的看着白烨，无语了。而厨房的众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对有趣的师徒。几乎每一天，白烨都会道张荣华面前，奚落他一番，然后看着张荣华气呼呼的脸，笑呵呵的离开！虽然不知道白烨在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活宝，可是，自从张荣华来到第一酒店后，白烨也不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的闹失踪，也因此，酒店的上层几乎是热烈欢迎张荣华的到来。因此，就算张荣华有时候喜欢偷点小懒，喜欢偷吃点东西，大家都一直十分默契的睁只眼闭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