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河也是个内敛的性格,对于不言不语老实本分的同桌有物以类聚的认同感。熟了之后就知道同桌其实是那种外表笨拙内心有几分幽默感的人,拿台上说三句半的角色来分的话,他应该是最后说那半句赶劲话的。
万福河从小做班干,他家里是贫下中农出身,踩着国家低保线,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之所以会一直呆在班干的位置上主要是他在同龄的孩子里一直早熟,给老师收个作业收个钱办个事特别靠谱。然而早熟的代价就是多思,懂事的代价就是细密,万福河虽然在班级里人缘不错,可是其实他没有什么至交。倒是和这个有两年同桌之谊的老实家伙成了不错的朋友。
万福河后来分析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人成就友谊——除却性格的投缘之外,相同的出身背景也起了重要的作用。万福河想自己其实从来不曾尝试和家境良好及以上的人交好,也许是出于潜意识里对贫穷的深刻自卑,只有通过保持适当的距离他才能巧妙不动声色地掩盖自己身上作为穷孩子的烙印。
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不必在意这个,旁人不在意的时候他俩甚至可以交流下在农忙时干活的技巧和心得,而这样的话题万福河甚至和同村的其他人都不大爱提及。
这种友谊也并非有多浓烈,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肉麻,也没有群居终日言不及义的扯蛋,俩人之间最多就是每一堂课每一节自习并肩学习的记忆。
想起朋友万福河就会想起流经村子的那条小河,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样的一位难得的朋友却在万福河大三这年的暑假突然结婚。虽然已经两年的暑假都是在大学所在的城市打工度过,万福河决定这次还是要回去看看,见一见即将结婚的朋友,亲自送上祝福。
万福河到家的时候家里人有点意外,“不是说不回了?”他娘小心地问。
“哦,高中同学结婚,我回来随礼。”万福河一边拿出给家人准备的礼物,简单地交代事由便无再多言语。
他习惯了出门万事靠自己,渐渐地很少和家人聊家门外自己的生活。这个贫穷的家和外面那个大千世界也仿佛是两个不同次元的存在。这里的感情都在压抑着的行动中沉默完成的;而外面是个时刻需要你去沟通、表达、发表意见的世界,某种程度上嘴巴才是最重要的器官。
分发完礼物万福河就利索地开始干起场院里的活计。
他爹蹲在门口抽烟,突然问:“你同学没上大学?”
万福河一边劈柴一边说:“没考上。”
他爹就不言语了,沉默地吸烟。
万福河挥动着斧头顺着刚刚的思路会想起来——当初他也没想到朋友会在高考中落榜。
他们农村出来的学生都十分用功,开工没有回头路,谁也不想读了这么多年书回到村里种田,他们已经丧失了那个劳动的能力,没办法和失学务农的同辈比,只有相信知识改变人生,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自有黄金屋。
镇上高中已经算是这一代教学水平最高的学府了,可是质量还是不能和大城市的比,老师常跟他们说的话就是你们和大城市的人唯一能够比拼的就是努力程度,所以那时候他的同学,特别是农村学生都头拱地玩了命地学。
然而也不是不腻歪,也不是不累得腰子疼,也有无论如何也做不进题坐不住板凳的时候。
万福河还记得,高三的时候每当他读书读得累了,实在是读不下去时候,就会用手指指着自己胯间蛰伏的二两说:“你以后是想要黑木耳还是粉嫰的?”
这个问题如万福河心上之刃,每每自逼都立竿见影,他立刻就能抖擞精神状态大勇,屡试不爽。
有次坐在一旁的朋友转过头幽幽看了万福河一眼,然后指着自己的胯间严肃地说:“不用笑,你也是!”
然后俩人就纷纷埋头苦读。
而就是这样同自己一样勤奋的朋友居然在高考的前一天因为压力过大而病倒,发烧三十九度半坚持进考场,最后分数竟只有他平时模拟成绩一半,最后只得上了镇上唯一的一所大专。那所大专是由技校发展而成的,初高中一起招生,家境再稍微殷实点的家庭都宁可选择让孩子复读一年也不会去读那个技校,可是朋友的学业似乎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万福河每次想到朋友的命运都有几分兔死狗烹的悲哀,他只比朋友稍微幸运那么一点。
然而人生可能由此大不相同。
算起来,朋友也只是刚刚从大专毕业而已,居然早早结婚,这一点出乎万福河的意料。
那样木讷幽默命运多舛的朋友不知道会娶一个怎样的新娘,万福河很想在明天见到他的时候开玩笑地问问“是黑木耳还是粉嫩的?”——不过很可能决口不能提这件事情,毕竟他们之间已经走上了不同的人生岔路,那种舒适而亲密的交情早已经消逝。
万福河蹲在自家茅坑里拉屎的时候还在想和朋友的往事,脚踩在木板上,下面的坑很深,他看都不看一眼。在外面上学用惯了学校的马桶,再上粪坑简直有点恐高了。
他在唏嘘的回忆和微臭的感慨中从口袋里抽出烟,点上——这也是寝室生活养成的习惯,如厕的时候抽一根解闷——继续回忆似水流年。
奇怪的是,万福河每次回忆起高三对二两用黑木耳和粉嫩分别激励的话语,就生出点感慨来——那时候自己毕竟还年轻,有理想有冲劲,朴素而本分地好色着,不像现在——自从进了2222寝到现在,他已经开始觉得以后能用上黑木耳就已经不错了,更遑论粉嫩的。
尿到水穷处,屙到屎尽时,万福河的追忆之旅也不得不暂告一个段落,他想,自己明天早上还要赶到镇上去参加朋友的婚礼,随上礼钱,吃顿喜酒,赶上中午的火车回城里,后天还赶得上打工。
一边盘算着,他一边把烟蒂丢尽脚下的粪坑,准备擦屁股了事。
轰!
在院子里摆好了饭桌正打算开饭的万家人突然听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一声闷哼。院子西头角落里的茅房轰然爆炸,炸得七零八落的木板中赫然跟着飞出一个光屁股的人,一直被冲击波撞到五米外倒在地上不动了。
万母嗷地叫了一声,跺脚喊:“他爹!茅房爆炸了!——老大!老大!!”向被炸飞出来的万福河跑去。
一家人惊呆之后都跟着慌忙跑去。
这一声闷响很快在村子里引起了反响,各家各户都跑来看热闹。最后,这村里几年才出一个的大学生状元郎万福河在全村人的围观下满身是屎地被用一个门板抬到村卫生所接受治疗去了。
所幸,万福河的伤势不重,不过第二天他还是错过了朋友的婚礼。
这件事过后万福河还落下点毛病——一抽烟就觉得一股屎味,后来他就把烟给戒了。
作者有话要说:技术上解释下:
沼气是可燃性气体
PS:为了避免麻烦声明下此段子来自糗百。原文内容如下:
一句话,一哥们儿去农村玩,去人家的茅房拉大的,抽完烟扔坑里,炸了,现在满身是屎躺在医院。
再次声明:
本文会借鉴从别处看来的小段子,如有这方面道德要求十分高,非原创不看者慎重观文什么的。擦汗~
25.要相信信念的力量
萧月见是本市人,他周末一般回家。在寝室里也算是异类,独来独往的没见和谁更亲近。
每每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他莫名的就给人禁欲精英的神秘感,雪白的衬衫、苍白的皮肤、扫过众人不会为谁停留的目光、以及乌鸦羽毛一样的头发——女生背地里开玩笑地叫他吸血鬼王子。
她们多少都有点喜欢他,很少有女生会无视帅气冷酷有优等生气质的男生。可是她们不大同他调情,怕被漠视,更因为没有机会——他似乎耳朵上永远包着一个价值不菲的耳机,把他和这个世界明目张胆地隔离。
2寝室的人却对他令有番了解和评价。
说起来寝室里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爱好——邵浪爱调侃复数男人的那点事;陶晋爱吹嘘自己的风流史和玩网络游戏;万福河爱打工;胖萌开始爱吃甜食;苟邑爱暗恋——可是萧月见的爱好似乎和他们都没有交集。
他爱看些哲学宗教性灵方面的书籍。
有一次他的耳机放在那里,苟邑手贱偷偷拿起来听是什么音乐,里面传来日本和尚念经的声音。正听的发毛,萧月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幽幽地说:“好听么?……《法华经》。”
苟邑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还给他,低头认错说:“大师我再也不敢了。”
不过苟邑在后来被学弟给摆了一道闹伤心的时候却意外地领受过萧月见的情。
当时那件事情闹的很大,风言风语的,连一向对八卦时事绝缘的萧月见也在课堂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后面的女生绘声绘色讲诉这番现代版陈世美和男版秦香莲的传闻。
俩姑娘把各自的版本拼凑到一起又加工完善故事之后就津津有味地评论起来,有说这个贱的,有说那个贱的。
萧月见突然站起来拎起包半眯着眼梦游一样走出去。
俩姑娘眼睁睁目送他离去,彼此对了下眼色。
A说:“怎么办?是被我们吵醒了换地方睡觉去了么?”
B说:“……应该是饿了找血去吸了吧。”
萧月见没有去吸血。他回到2寝室,发现苟邑一个人侧躺在床上,脸冲着墙,只留给这个世界一个孤绝的背影,拒绝一切怜悯及帮助的姿态。
萧月见,很少帅气地脱了T恤,往自己床上一倒,然后就呼吸均匀地开始睡什么的。
一觉醒来,他赤裸着上半身下了床,发现苟邑还是原来那个姿势,死了一般。
萧月见很帅气地喝了口水,擦擦从嘴角流下的液体,靠在桌边突然说话:“印度教的灵性四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说完这近乎自语的话之后,萧月见又低声念诵了一段心经什么的。
苟邑实在不能挺尸了,带着浓重的鼻音从床上爬起来,用肿得桃子一样的眼睛看着萧月见说:“我还没死呢,你超度啥呢!”
不管怎么说苟邑算是开始打算同这个世界媾和了。
萧月见虽然熟读宗教心理方面的书籍,可是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并不是个好的心理医生苗子,甚至不是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所以他的博学深思似乎并没有在2寝室里找到信众,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直保持着冷艳高贵不可亲近的形象,除了帅就是帅,乏善可陈。
然而,最终确立他一代宗师地位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事情发生在暑假之前的一个月,凡是吃食堂饭成熟的孩子们都知道这一个月意味着什么——很多人一年就指望这几天学点习啥的。
于是邵浪也收了心了;陶晋也从游戏里暂时退隐了;万福河减少了一份打工;连苟邑都顾不上暗恋什么的了——整个2寝的人投入到考试月的巨大洪流里,临阵磨枪不快有光。
只有萧月见还算平静,偶尔看点书也不十分刻苦,晚上溜到走廊复习的人群里永远没有他的身影。
然而寝众们还是疑心他留了一手,因为不止一个人看到在最靠里面属于他的柜子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他每次打开都两眼有神地看着,口中念念有词。
也许是考试资料或者别的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地想。
同时觉得他有点不够意思,如果有内部资料什么的怎么也应该惠及周边什么的。
最后还是邵浪对考试实在没把握,见萧月见老神在在对比强烈,心态失衡之下就旁敲侧击地当着他的面说问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通过考试的。
萧月见沉默了下,然后说:“法子倒是有一个,如果你很想试一下的话我可以帮你。”
邵浪眼睛都亮了,整个人焕发出久违的天真,就像是见到主人手里的猫罐头一样瞬间就萌系了。
“萧少!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一科过去的话,我是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我请你去酒吧喝酒~”不惜利诱。
萧月见不为所动淡然说:“这个主要还是要靠你自己。”
邵浪猛点头,“我会努力的。”
萧月见终于带他到那个神秘的柜子面前,却有几分犹豫,“我不知道你能参悟多少。”
邵浪就又是一顿许诺保证,“——你放心我也不会和别人说的。咱们自家人,肥水不落外人田。”
萧月见终于最后打开了柜子,邵浪兴致勃勃地等待那份期盼中的内参试卷什么的,结果他看到的是——
一张纸条,写着“考试必过大神尊位”。
前面的空间还有两个苹果几个枣子什么的供奉。
邵浪O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月见在他身后幽幽地说:“你要相信信念的力量。”
邵浪啥也没说,拜了两拜,又供上自己爱吃的柿子和香蕉各一枚,然后低头走了。
此后邵浪不止一次地感慨萧月见不是人,是神,干的都不是人事。
然而,属于萧月见的神话仍旧在继续。
某一天考试的时候,一位监考教师在讲台上坐着,无聊地看报纸挖鼻孔翻手机玩,突然用余光发现一名男生鬼鬼祟祟的,一只手在上面写字,另一只手在下面动,嘴唇小幅度微不可闻地蠕动着,似乎还念念有词。
老师想,这肯定是在作弊!难得这个男生长得像个技术宅优等生的样子居然考试作弊!
出于对本职工作的负责,以及不能辜负自己“四大名捕”的荣誉称号,该老师于是不动声色挪动过去打算人赃并获给男生一个记过的机会。
然而,在近距离看清这个男生桌下动作的时候该老师被震撼了——特么这B孩子手里赫然拿着一串佛珠……
这个考试月之后萧月见就拜托了“吸血鬼王子”那种诘屈聱牙的外号,江湖人称——神棍君。
他在校园里施以的种种神迹在后世代代流传下去。
26.勇敢之心
作为校草级的人物,邵浪走到哪里就是一道风景,那绰约的风姿和无可挑剔的颜总能勾起人的无限遐想,坊间有不少关于他的风流韵事传言,今天跟哪个高富帅KF了,明天跟哪个屌丝抛媚眼了——这些在2寝的人听来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怀疑众人口中热烈传说的那个邵浪和同个屋檐下的那个邵浪不是同一个人。
就好像会咬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一般不咬人,邵浪也就是叫得比谁都欢,实际上他每次都只和一个人交往,好像也不大喜欢劈腿啥的,说劈大了腿疼啥的。
他的缺点大概是不大会拒绝别人的追求,只要是他觉得对方有诚意,看着又不是特别没有眼缘地丑陋,基本上都会给对方一个机会,或者说:“对不起,我现在有交往的对方,但是你可以排队,等我分手之后再来报名。”有一次追求者有点多,他还想给组织起来发号码牌来着,连牌子上的口号都想好了——自觉排队,文明追求,先来后到,人人有份。
2寝人知道后商量了下,结论就是——不怪人家传邵浪是公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是不把自己搞臭不甘心!
邵浪听说后还觉得挺委屈的,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虽然长得貌比潘安,可是每次对象处的都不顺利,过一个阶段准会GAME OVER。时间长了没开始我就看到结束了,谁都有命苦~”
陶晋很爷们地鄙视他,“瞧你那娘们样!那是因为人家看你长的就不像良家妇男,开始就是和你玩玩的,谁知道你又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