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傻事，你知道跳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吗？”

“我知道。”

“那就回去，回去继续你的婚礼。”

“不。”

“为什么？”

“……”为什么？“我想你留下来。”

“只是这样？”

“你还想要什么？这还不够吗？”他懊恼地皱起眉，周围是海的味道，熟悉的檀木香混在其中。“一定要说的那么清楚吗？我是个男人，总要给我时间吧？”嬴卿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他不耐烦的叫道，“为什么不回答？我说的还不清楚吗？”良久，他听到一声悠悠的叹息，心紧紧的被揪了起来。

“我不该出现的，忘了我吧，回去找你的新娘，她才是你该爱的人。”

“你在耍我吗？”他气愤地大吼，“混蛋，抢走我的东西，就想一走了之吗？想也别想。”嬴卿再也没有回应，他的眼眶湿润了，眼角滴下泪珠，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没用，空落的心又被狠狠地的挖去了一角，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不仅心，身体也疲惫的没有一丝力气，放开手，他向大海倒了下去。

“不要。”

落海的一瞬间，他听到花语嫣撕心裂肺的叫喊，梨花带雨的容颜渐渐模糊，他笑了笑，她永远都是那么美，阖上眼睛，世界只剩一片白茫，耳边只有大海的吟唱。其实他不想跳的，只是身体忽然就没有了力气，一下被抽空了……

千木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绿鱼尾的人鱼，而此刻他正被关在大鱼缸里，一个金发的男人正温柔的注视他。他用尾巴挡住自己赤裸的躯干，警惕的注视着男人。鱼缸上映出他的影子，除了变成鱼尾的双腿，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男人的声音如同他蓝色的眸子一般温柔，他穿着古罗马贵族的服饰，高大英俊。

“你一定饿了？”男人兀自说着，从水桶里拿出一条肥硕的大鱼放进鱼缸。

千木皱着眉头看着翻肚皮的死鱼，厌恶的扔了出去。男人看着地上的死鱼想了想，叫人又拿来了一桶活鱼。千木气嘟嘟的又把放进鱼缸里的鱼扔了出去，不客气的砸到男人的身上，他不是鱼，不吃生鱼。

男人皱了一下眉，不在往鱼缸里放鱼，自言自语的说：“还真是一条任性的人鱼，看来还需要多花些时间。”

千木生气的用力捶鱼缸：“你才是鱼，我是人，人，听到没有？”马上他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他扣住自己的脖子，拼命的张开嘴想发出声音，无论怎么努力还是连最简单的单音也发不出来。他抱起鱼尾，沮丧的缩进角落里。他不仅变成了人鱼，还是条哑巴鱼。

男人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缩进角落的人鱼，转身离开了房间。千木半透明的耳朵动了动，鱼缸里溅起一阵水花，他直盯盯的盯着门，确定门外没有声音，推开了鱼缸的盖子。在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整个房间，而且他惊喜的发现鱼缸的盖子没有锁。房间里只有一扇面朝大海的窗户，对一条人鱼来说，是最好的逃走路线。拖着沉重的尾巴，忍着从鱼缸摔下来的痛，爬上窗台，笑容在他的脸上凝固了，他气愤的拍打鱼尾。为什么自己不是一只鸟？现在就算给他两条腿，他也没有办法跳过百米长的乱石滩。

千木像条咸鱼一样颓废地趴在窗台上，他的婚礼毁了，这样也好，语嫣可以重新找一个爱她的人，至于自己……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鱼尾，做条鱼也不错。凝望着海平线上的落日，他无力的叹了口气，嬴卿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像海平线到落日的距离，看起来是那么近，其实是遥不可及。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到尾巴火烧般的痛，一定是自己离开水太久，他必须马上回到水里。可当他爬回鱼缸时，却发现鱼缸的位置太高，自己根本爬不上去。很快炙烧的痛苦痛遍全身，鳞片仿佛烤焦的鱼鳞一片片的剥落，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直到忍受不住巨痛昏迷，才停下来。

第五十六章：人鱼（二）

千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诧异自己看到的不是水，而是精美的浮雕屋顶。掀开被单，他惊喜的发现鱼尾竟然不见了，被单下是修长的双腿和男人的骄傲，之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个梦，但很快他就抛弃了自以为是的幻想，因为他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他用床单裹着自己不见寸缕的身体，坐在离男人最远的角落，警惕地注视他。

男人只是笑笑，兀自自我介绍道：“我是克洛斯雷纳德提图斯，你可以叫我克洛斯，当然，如果你可以讲话的话。”人鱼不能说话，就意味着不能听到他美妙的歌声，为此，他感到十分遗憾。

千木不屑地撇撇嘴，转过脸，被这个男人看很不舒服，佛他是一件正在被欣赏的物品。也许人鱼在这世界的确是一件物品，在人类统治的世界，任何异类的种族都是可以买卖的商品。

人鱼不在对自己表现出强烈的警惕，克洛斯显得很高兴，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他端过一只盘子，盘子里盛放着一些奶酪和面包。他将它们递到千木的面前，用眼神告诉他“如果可以，你可以吃。”

千木瞥了眼奶酪和面包，舔舔嘴唇，他看到克洛斯正微笑着看自己，傲然的高高的扬起头。他是中国人，有骨气的中国人，坚决拒绝一切糖衣炮弹。

克洛斯笑笑说：“放心，没有下东西。”为了证明食物里真的没有毒，他拿起一片面包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还很享受的眯起眼睛，“很好吃。”

千木乜了眼克洛斯，当他是小孩子吗？哼！

克洛斯又拿起一片奶酪放进嘴里：“嗯，真好吃，果然是全罗马最好的奶酪。”

千木揉着咕噜噜的肚子，吞了吞口水，觑眼看奶酪，看起来似乎真的不错。

克洛斯注意到人鱼再看奶酪，嘴角向上扬，他放下装着奶酪和面包的盘子，端起另外一个只放了奶酪的盘子。他把盘子放到人鱼的脚边，人鱼睨了眼奶酪，又高傲的转过头。他觉察到自己在这里，人鱼不会吃任何东西，于是起身说：“你刚刚化出双腿，还需要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便离开了。

千木看着克洛斯离开，看了眼身边的奶酪，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丰盛食物。他吞下口水，侧耳听门外的声音，变成人鱼以后，听觉也变得异常灵敏，他可以清晰的听到一百米以内的任何声音。看克洛斯的态度，暂时还不会把他怎么样。确定不会有人来，他一只手拿着鸡腿狼吞虎咽，一只手横扫桌上的食物，直到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才揉着肚子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夜里千木的肚子突然开始剧痛，睡在隔壁的克洛斯听到声音，赶过来查看，吃惊的发现千木痛苦的卷缩在地上，立即叫人去请医师。

医师为千木检查后问：“雷纳德大人，您给他吃了什么？”

“我只是给他吃了些奶酪和肉，还有水果。”

克洛斯皱紧的眉头蹙了蹙，意识到人鱼会突然生病，也许和食物有关系，他禁不住愧疚。

医师说道：“雷纳德大人，人鱼的体质和我们人类不同，他们不能食用人类的食物，您这么做会害死他。”

克洛斯不由瞿然变色，担心的问道：“很严重吗？他会不会有危险？”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人鱼，如果就这样失去实在太可惜，固然他将会被制成标本，献给伟大的奥古斯都大帝，但奥古斯都更想得到的是活着的人鱼。

医师从器具箱里取出三片掌心大小的橄榄形状的叶片，他将叶片交给克洛斯。“把它们捣成汁喂人鱼喝下去，翻过一个沙漏就没事了。雷纳德大人，请您一定要记住，不要再给人鱼吃人类的食物，后果是我们无法预料的。”

克洛斯点点头，吩咐仆人送医师离开，这一夜不眠不休，直到千木安稳的熟睡，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时间就是沙漏里的沙，很快千木在克洛斯的城堡度过了两个月。克洛斯是个温柔的男人，至少目前他是这么认为的，而让他懊恼的是，至从吃过人类的食物差点送命后，克洛斯就再也不允许他吃人类的食物，现在每天只能吃些青菜和水果。克洛斯允许他在城堡内随意走动，但不允许离开城堡。城堡里的玫瑰花很美，血红的颜色像血液的色彩。

他摸了摸胸口的青铜吊坠，三个月前在收拾房间时在箱底发现的，是小时候老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古老的图腾文字，中间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比克洛斯城堡里的玫瑰更红的宝石，但不似血的红，感觉更像火焰，火红色的火焰，仿佛可以烧尽一切。因为觉得样子很特别，于是就戴在身上做装饰。

千木举着吊坠看，两头尖尖的像只梭子，阳光下的红宝石闪闪发光。他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又会穿越？开始时怀疑又是嬴卿搞的鬼，可来到这里两个月嬴卿也没有出现，渐渐地相信在他落海时，嬴卿已经离开了，所以嬴卿并不知道之后的事。那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令他匪夷所思。

就在千木百思不得其解时，克洛斯带着仆人来到了花园。他远远的看到沉思中的男人，禁不住停下脚步，乌黑的发丝，黑夜般的眸子，淡小麦色的肤色，纤细的身躯，不像他们罗马人魁梧壮硕，轮廓深刻，他的五官很柔和。人鱼的外表并不美，在乱石滩拾到他的时候，他惊讶他的不同，见过皇宫里的人鱼都是极美，他看起来倒像是异数。两个月的朝夕相伴，渐渐地他被人鱼周围的纯净气息吸引，呆在他的身边，他会暂时忘记烦恼和责任，他想自己已经爱上了这条特别的人鱼。

“很美的宝石。”

千木愣了一下，他看了眼克洛斯，收起吊坠，折了一朵玫瑰捏在手里。克洛斯笑笑，挥挥手示意仆人把东西拿过来。千木瞥了眼盘子里的鱼虾，厌恶的离开。

克洛斯拦住他说：“你不能总是吃青菜和水果，那对你的健康没有好处，我不知道身为人鱼的你为什么不喜欢吃鱼虾，但为了你的健康，你必须吃。”

放开，他不是鱼，是人。千木生气的打开克洛斯的手，抬起脚跑回城堡。克洛斯抓住他，把他抱起来放回椅子，命令仆人按住，拿起放满鱼虾的盘子，掰开他的嘴。

“原谅我维维安，我是为了你好。”

因为千木不会说话，克洛斯就为他取了维维安的名字，希腊语里的意思是美人鱼，也有我爱你的意思。

强行喂下一盘鱼虾，克洛斯才命令仆人放开千木。

看着维维安不住的呕吐，克洛斯感到自己的心在痛。“对不起维维安，原谅我，我不能看你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不管，我会感到很难过。”

“那就给我人吃的东西。”千木愤怒的无声的咆哮，他不再理克洛斯，跑回自己的房间。他宁愿痛死，也不想吃那些让自己恶心的鱼虾。

克洛斯懊恼的看着维维安跑开，转身离开了城堡，他要去问问医师，维维安真的一点人类的食物都不能吃吗？

夜里千木被争吵声惊醒，声音是从隔壁克洛斯的房间传来的。他听到克洛斯在气愤的大叫，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不愉快地说道“你不能这么做。”然后隔壁又恢复了安静，过了没有多久，又响起了克洛斯无力的声音。

“请不要那么大声奥鲁斯，会吵醒维维安。”

克洛斯并不知道人鱼的听觉异常发达，他的维维安已经被他们的争吵声惊醒了。

“是你先发脾气的克洛斯，不是我。”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冷静。”

克洛斯房间里谈话的声音降到很小，千木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奥古斯都还在等待人鱼，你知道违抗陛下命令的下场。”

“我会被削去爵位。”

“天哪，亲爱的克洛斯。”奥鲁斯有些激动的说，“你不仅仅是被削去爵位那么简单，你，还有你整个家族的人，会被送去做奴隶，你晓得成为奴隶的代价。”

克洛斯沉默了良久，他说道：“请让我再考虑一下。”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劝你不要做傻事，人鱼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奥古斯都陛下的，你是知道的。我不希望你为了一时的迷恋，断送自己的前程和自己的家族。守护家族的安全是你的责任，克洛斯。”

“你说的对，我不该为了私欲葬送整个家族，我会将人鱼送往罗马。”

千木瞿然震惊，my，god！克洛斯要把他送给奥古斯都大帝。

第五十七章：人鱼（三）

千木知道克洛斯要将自己送给奥古斯都，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房间里可以搬得动的家具，全都被他搬到门口，堵住房门。又是日落，安静的大海映着蔚蓝的天空，海鸥还在盘旋，他的心却带着忧伤和思念。

在克洛斯城堡的两个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逃走，城堡里的守卫森严，进进出出都有人注视，这里就是一只大笼子。过了下一个月圆，克洛斯就会将他送往罗马城，从一个笼子进入更大的笼子。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他会变成人鱼，每次变身都如同烈火淬炼，让他痛不欲生，庆幸的是平时若是他不愿意，便不会变成人鱼。

“维维安，把门打开好吗？”

千木趴在窗台上，失神的望着金色的太阳，仿佛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没有敲门声，没有克洛斯的叫喊，只有他和海平线上的太阳。

门外的克洛斯看起来有些憔悴，他没有想到维维安会听到自己和奥鲁斯的谈话，也许现在知道比进了宫才知道要好，至少……维维安还有机会回到大海，那时他将会永远的失去维维安。

“把门劈开。”

剩下的时间里，他希望可以好好的去爱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维维安不会给他机会，是他把事情搞砸了，不该那么大意的。

打开门，克洛斯挥挥手吩咐仆人下去，他独自走进房间，站在千木的身后。“落日永远都是那么美，我亲爱的维维安，你在我的心里就如同海上金色的太阳，永远那么美。”

风吹起千木的发丝，是的，他在自己的心里就是永远美丽的金色太阳，无论自己在别人的心里是什么，嬴卿始终是他心里最美的太阳，没有人可以代替。

温煦的晨光洒在雷纳德城堡上，克洛斯的马队离开城堡，前往罗马城。千木和克洛斯同坐在一辆马车上，他还是不理克洛斯，兀自望着渐渐远离的大海。

“不用担心，到了罗马你还可以看到大海，皇宫里有很大很奢华的浴场，陛下是一位十分温柔的男性，他很强壮，会比我更好的保护你，他会很疼爱你。”克洛斯说到最后声音不禁无力，露出黯然。是的，奥古斯都一定会疼爱维维安，就像对待他其他的情人一样。

千木不屑地撇撇嘴，像宠物一样疼爱吗？

马队突然停了下来，有士兵跑来禀报：“雷纳德大人，肯麦罗大人想见您。”

克洛斯诧异奥鲁斯怎么会来？他看了眼千木，打开车门说道：“带我去见他。”

千木坐在马车上，远远看着走到树林边交谈的两个人，克洛斯的眉头皱的很紧，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断断续续的他听到克洛斯不愉快的说“我可以……不相信……不会……”看来他们的谈话并不愉快，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不放心克洛斯，派奥鲁斯来监督他。

没有多久，克洛斯和奥鲁斯就回到了队伍。奥鲁斯的队伍以护送的名义加入队伍，十几个人的队伍变成一百人的队伍，队伍简单的整顿后继续上路。奥鲁斯坐在马上，亦步亦趋跟在马车旁边与克罗斯聊天，他看起来很高兴。但千木并不喜欢他，他不时看过来的目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