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重华冷眼看着哭的凄惨的穆阳,最终还是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算了,就再纵容一次吧。
“不许哭了。”穆重华伸手去擦干穆阳的眼泪,穆阳顺势抱着穆重华不肯放手,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和父亲待好长的时间,可是父亲总是不陪我玩,还有昨天我醒过来就没有看见父亲,青衣说父亲去忙了,我知道青衣是骗我的!父亲,你去哪里了?”
穆阳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眼睛紧紧的盯着穆重华,生怕穆重华又把他丢掉不管。
“父亲去给你买东西去了。你看。”穆重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几串糖葫芦放在穆阳面前,穆阳一下就破涕为笑,“父亲!”他叫了一声,然后欢欢喜喜的接住糖葫芦。
“父亲是去了人间嘛?尸鬼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父亲,你去人间为什么不带我去?”高兴过后,穆阳又纠结起了这个问题。
“吃吧。吃完就回去,今天父亲会陪你一整天。”穆重华不去回答他的问题,替他将睫毛上的泪水擦拭掉。
穆阳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然后心满意足的吃起了糖葫芦。
穆重华眼底的笑意褪尽,他看着穆阳鼓得包包的脸,然后抱着穆阳往前走。
阳儿太黏他,从出生到现在,黏了他整整七年,期间哭过了无数次。这不是件好事,不论对阳儿或者是对他自己。
似乎是要改改。穆重华决定让穆阳改改,可这个决定,在仅仅两天后就失效了。
穆重华离开家的两天,穆阳哭的死去活来,青衣如何哄也哄不好,穆重华两天不见,穆阳就哭了整整两天,不吃不喝,就是一直哭闹,哭到嗓子哑了,眼睛肿了,人也跟着发起烧来,但还是要见穆重华。
穆重华的狠心也不过坚持了一天多,那日下午他从城外回到家,隐藏在穆阳看不到的地方,看着穆阳哭了一个下午。
直到天黑,穆阳已经支撑不住,脸色发白的倒在地上。穆重华才走了出去,迎着风扑过来的时候,穆重华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被风吹的有些发凉。
穆阳在床上烧的晕晕乎乎的,眼泪还在掉个不停,囔着要父亲。
穆重华弯下腰将穆阳抱起来,轻轻的亲了亲穆阳的脸蛋,然后又亲了亲穆阳的红肿的眼角。那时候穆阳的眼睛就睁开了,他看着穆重华话都不肯说,也说不出来。
后来半夜的时候,穆阳的烧已经退了大半,人也慢慢的跟着好转。穆阳醒过来就不再和穆重华说话,他小小的身子缩在床里边,一只手抓着纱帐不停的拽动。
穆重华伸出手探在他额头上,“阳儿,哪里还有不舒服么?”
穆阳将他的手推开,“我不要你碰我。”
穆重华就真的不去碰他了,缩在一边的穆阳见穆重华没有了动作,然后爬到穆重华的身边,眼睛瞪的大大的瞪着穆重华,话还没说出口,就哭了出来。
“父亲!我最讨厌父亲了!”穆阳的嗓子还是沙哑的,哭起来也疼的厉害,却委委屈屈的对着穆重华嚎啕大哭。
穆重华轻叹一声,然后将穆阳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穆阳的背:“阳儿不哭,是父亲的错。”
穆重华一哄,穆阳反而越哭的厉害,那声音围绕在整个府邸里,让人听着揪心。
后来穆阳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了,只是那睡着的手也抓着穆重华的手不肯放,整个身子都缩在穆重华的怀里。穆重华安静的看着他的孩子,然后伸手去轻轻抚摸穆阳的眼睛,这双哭红的眼睛,到明天肯定是要肿的高高的。
可他忘了,他原本是要让穆阳学会独立的。
他那个时候只想到,穆阳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跟在自己身边七年,这七年不算长,可穆阳跟在他身边一直跑,抓着自己不肯松手的画面太多,导致这个心性薄凉的男人有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从穆重华的不忍到纵容,穆阳只用了眼泪和粘人两样事情。再无其他。
穆阳熟睡很久的时候,青衣在门外轻唤了一声:“少爷,十翼女上她说要见你。”
穆重华只是淡淡的说了声:“不见。”门外就没了声音。
“父亲,我不要你走。”清晨的时候,穆重华只是动了动身子,穆阳就跟着醒了过来,他伸出小手抓着穆重华的头发,整个身子都盘在穆重华的手臂上。
穆重华一头长发落在穆阳的鼻尖上,穆阳鼻子皱了皱,又伸出手抱住穆重华的胳膊。
“父亲不走。”穆重华说,然后将穆阳抱了起来,放在大腿上,自己一边穿起了衣服。穆阳就静悄悄的看着穆重华,有些肿胀的眼睛让他很难受,可他不敢去眨眼,他怕他的父亲又这样突然不见了。
“阳儿,穿上衣服,外面下雪了。”穆重华淡淡的说了一声,可也不见穆阳有什么动静,穆阳还是那样固执的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穆重华。
穆重华眼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眼里的柔软他看不见。可他知道他似乎是有些心疼了。
后来穆重华替穆阳穿衣服,亲自给他洗漱,带着他吃早饭,带着他去看雪。
尸鬼界下雪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有些灰蒙蒙的感觉,不似人间那样的白,纯洁。可穆阳还是很喜欢,他奔跑在雪地里,时不时的看一下身后,见穆重华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然后就放下心去玩耍。
玩了一会,穆阳往门外跑,没一会他有跑了回来,他对着穆重华说:“父亲,你不要走,我要去找城谷玩。”
穆重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进了屋。站在一旁的青衣看着跑远的穆阳,然后叹了口气。
那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城谷的穆阳始终是没有找到城谷,城谷的家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穆阳在唤了几声,也没有人回答。
穆阳跑回家的时候想起穆重华曾经说过的话,父亲说过他死了。可他为什么会死?这时候的穆阳知道死的含义,却不知道悲伤,不,应该是说不为城谷悲伤。
“父亲,阳儿也会死吗?”穆阳仰起头问穆重华,他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城谷很早前跟他说过,像他这么大的年纪,能活下来的并没有多少。死了,就是没了。如果自己没了,就不能再看到父亲了。
那天穆阳又哭了一次,因为他没有得到父亲的回答,父亲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不笑,不说话。眼里尽是他害怕见到的东西。
这种东西直到穆阳再长大一点才知道是什么情绪。
3.浣花
穆阳八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整整昏迷了两个月。
那段时间是冷清的穆府里热闹的时间段,一天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忐忐忑忑的来,又忐忐忑忑的去。
一时间,整个尸鬼界都以为穆府里那股强大的男人他的鬼子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
每天换着不同的人给穆阳看病,却看不出一点原因,最终穆重华终于是发了脾气,他终日里面无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那样的情绪,令人惶恐,害怕。
一个多月后穆阳还是没醒,而整个尸鬼界都开始骚动了起来,去过穆府的人都没有一个活着的,那些人却又不得不去,整个尸鬼界都封闭了起来,他手下的青衣在搜刮医术高强的人,将他们带劲穆府。
直到十翼女上出现。那日她率领一群着从尸鬼界范围外的灵医来到穆府,可还不等他们去诊治,穆阳便醒了过来。如平常睡醒一样,囔着要见穆重华。
穆重华那个时候眼里阴沉沉的站在一边看着穆阳,他没有去抱他,也没有说任何话。直到穆阳看到周围围着一大群人,才惊慌的大声叫着:“父亲!父亲!”
可穆重华却没有走过去,他转身带着一大群人走了出去。
“小少爷得的恐怕不是病,只是他体内的恶灵引起的问题。”一个白发苍苍的灵医从容的站在穆重华身边。
穆重华眼神淡漠:“这样的情况还会再发生么?”
“这个不好说,可能是体内的恶灵小少爷还压制不住,需要增强锻炼才是。早些让小少爷懂得其中原因,将恶灵掌控住便好。”
“行了,下去吧。”穆重华转过身,面对着墙壁。
一行人满头大汗的退了下去,只留下十翼女上在一旁候着,看见穆重华沉默的样子,她眼帘低垂,只是笑了笑,轻轻的抿了一口茶,“重华,你多想了,你听到灵医说的话么,你骄纵阳儿这么多年,他什么都不会,甚至连尸鬼界最基本的灵力都没有,身体弱些也是正常。”
“你也下去吧。”穆重华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然的走出门外。
十翼女上的嘴角僵了僵,最终也只是用茶杯掩盖了去。
那些人走后,穆府又恢复冷清的样子。只有穆阳在四处寻找穆重华的身影,青衣紧随他身后,“小少爷,少爷在忙,等他忙完他自会见你的。”
穆阳没有听,加快了脚步往大厅跑,来到厅堂时见到没人,又往庭院那边跑去。等穆阳跑到那个走廊的时候,青衣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不再去追。
红色的灯笼摇摇晃晃,光线洒在地面上落成暗红的亮。穆阳一脸惊慌的闯入房间里,见穆重华双手交在背后,沉默的看着窗外。
穆阳扑了过去,双手从穆重华身后抱着他:“父亲……”
穆重华没有说话。穆阳就开始哭。“父亲,父亲,你为什么不见我?”
“不要哭。”穆重华的声音异常的冰冷,他转过身子,一双毫无情绪的眸子看着穆阳,“明日起,随着青衣去修炼吧。除去睡觉的时间,每时每刻都要修炼。”
“我不要!”穆阳仰起头反抗。
穆重华拿开他的手,没有去看他,淡漠的往门外走。
穆重华这次一走,整整走了一个月,他没有去问青衣关于穆阳的消息,他不知道穆阳过的好不好,听不听话。这些日子他在忙,他在尸鬼界外去寻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是血灵,一个法力极其高强,体质特殊的尸鬼,他身体里的血液,能让一个正常尸鬼喝了,法力迅速提升。倘若是穆阳喝了,便会灵力无穷。
可这个人确极难找,他翻遍了整个地底世界,也没能寻到那个人。
后来穆重华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要去一趟人间,人间那么大,他总会找到的。
穆重华再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模样伶俐清秀的女孩,那个女孩丝毫不惊恐,穿着一身公主裙蹦蹦跳跳跟着穆重华来到尸鬼界,她甩着一头短发好奇在四周观望着,然后却松下了肩膀,她说:“我来过这里,这里是尸鬼界对吧,我在几年前就来过了。”
穆重华没有回她的话,换来青衣将她安排在附近居住,那个女孩只是耸耸肩,笑了笑,然后欢欢喜喜的跟着青衣走了。
穆重华回府的时候,没有听到穆阳的声音,他以为穆阳这会是睡了,可当他进了房却对上一双红肿的眼睛,无声息的看着穆重华。
他没有唤他父亲,也不跟穆重华发脾气,只是用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穆重华,最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身子有些消瘦,面色有些发黄,安静的趴在床上看着一本书。那是穆重花从人间给他带来的一些漫画书,穆阳很喜欢看,有时候要将一本漫画反反复复的看上好几遍,看不厌,总是笑。
“阳儿。”穆重华叫他。
穆阳没有回应,将书挪到一边然后脱掉鞋子沉默的钻进被子里,穆重华站在床边看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声音。他静静的看着鼓起的被子,他早就预料到穆阳不会听话去修炼,更预料到他整日里哭闹着会找自己,也预料到他之后必定会和自己赌气。
他什么都预料到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随了他,还千辛万苦的去为他找对他身体有利的东西。穆重华突然就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他同样无声的站了很久,最后只是淡淡的转过身,消失在房内。
被子里的穆阳露出两只眼睛出来,在没有看到穆重华的身影后,然后抬起手拼命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差点就叫出来了,差点就叫父亲了。父亲真讨厌,他心里这样觉得,然后眼泪就从指缝里钻了出来。
半夜的时候穆重华一身酒气回到房间里,开门的声音惊醒穆阳,穆阳睁着眼睛去看穆重华。穆重华脱下外衣,躺上了床。
穆阳在一边看着穆重华,犹豫了很久才伸手去扯住穆重华的袖子,有些别扭的问道:“父亲,你去哪里了?”
穆重华没有说话,他身上全是女人的香味和酒味,穆阳凑过去嗅了嗅,然后脸皱成一团,拼命的摇晃着穆重华的胳膊,“父亲!父亲!”他开始害怕了,害怕父亲不要他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害怕的他想要哭,瘪起嘴带着哭腔看着穆重华。
穆重华看见穆阳的眼泪,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一声,将穆阳带入怀里:“父亲哪里都没有去,阳儿好好睡觉吧。明日早些起床,父亲给你看样东西。”
次日起床的时候,穆重华已经不在枕边,穆阳慌慌张张的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往外面跑,踩着走廊上冰凉的木板,一路叫着穆重华:“父亲!父亲!”
直到装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穆阳才停了下来,顺势爬了上去:“父亲,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父亲哪都没有去。”穆重华顺了顺他的背,一只手摸上了穆阳光着的脚,着小脚板已经冻的冰冷,穆重华用外衣裹住他的双脚。
“父亲,她是谁?”趴在穆重华肩上的穆阳指着站在穆重华身后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扬起嘴角笑了笑,说:“你好,我叫浣花。”
“父亲……”穆阳脸蛋有些通红,然后将头埋在穆重华怀里,闷声闷气的问着穆重华:“她是谁?”
“她是父亲带来给你做玩伴的,父亲以后会很忙,不能整天陪阳儿。”穆重华回过身子对着浣花示意道:“以后你就定时来陪阳儿,到时候青衣会领你来的。”
浣花摆摆手:“我最爱和小孩子玩了,这路我认识,以后我自己来就是了。”
“我不要!我要父亲!”穆阳叫了起来,抬头看着穆重华,眼里尽是不满,“我不要她陪,我要父亲陪我,我要父亲陪着我!”
“阳儿不许胡闹。”穆重华笑容褪尽,严肃的看着穆阳。穆阳对着浣花重重的哼了一声又抱住了穆重华,拼命的摇着脑袋:“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父亲陪我。父亲,你是不是又要走好久?我不准!父亲走的那些日子我四处找父亲,可父亲找不到,父亲,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穆重华没有说话。
在一边的浣花却笑了起来,轻声对着眼前这个任性的小家伙调笑道:“小屁孩儿,这么大也要爸爸跟着。”
“阳儿听话。”穆重华抬手擦掉穆阳眼角眼泪流过的干枯痕迹:“回房里穿衣服,洗漱一下。以后不能这样跑出来,会着凉的。”
然后淡然的唤来青衣,对着浣花道:“你随青衣去坐一会,等阳儿洗漱好了我便会叫你。”
“知道了。”浣花点点头,转过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穆阳做了个鬼脸:“小屁孩儿,待会儿姐姐来找你。”
“父亲!”穆阳抓着穆重华的衣袍,狠狠的瞪着眼前那个笑的讨厌极了的女孩。
4.屠杀
“穆阳,你跑快点。”浣花跑在前头,手里拉着风筝线,后头穆阳跟着跑上来,“你把风筝给我,把风筝给我。”
面前一条河,浣花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穆阳兴奋的笑脸,和穆阳相处不久,穆阳也不再当初那样反感她了,相反的俩人也到处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