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笑——风见羽明
风见羽明  发于:2014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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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吾弟,见此信时,汝姐已故。种种缘由,汝当知晓。

莫秋坐在小屋里,对着这封信良久,再翻回前页。看到之后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平静地对待已经发生的事,看着这些就同看话本一样。

庄王用令牌找来的人是文叙,而这被有心带去的百里长风看到,联系到文叙同大哥平日细微末节的一些线索,再加上白无墨饶有兴致的解释,百里长风该是明白了许多。身为百里家的人而一直被人排除在这样的秘密之外,而告知的竟是个外人,身为次子的骄傲让一些东西在长风心中渐渐发酵。

百里家同白家世代相交不衰,早非单纯的人情关系,白家是精于算计的商人,商人重利。百里家许多代之前缓缓暗地发展起来的情报探子到这百年前渐渐形成庞大的组织,然后生根发芽。这样的势力若然锋芒毕露必然夭折,知晓的人太多也不利于行动,家主便定下新家规。每代直系一人掌暗流,而这人身份唯家主得知,互为保护。而后这个组织被称为陇,开始接外面生意以作掩护,暗流之后名为镇星,掌镇星命符,镇中央为首。下四位辅佐,分别为东方岁星,南方荧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各掌本命命符,号令四方。而这一代的家主为百里归云,镇星为百里文叙。

所以这个秘密一直以来只是这两个人知道,直到因令牌出现在庄王别院,又被庄王猜出身份。一个破口,裂痕延伸也就快了。镇星的身份,估摸除了庄王,凌苍衍同百里长风都已知晓。一个做情报的身份泄露,本就是致命伤,再加上对莫秋的关心则乱。详细的百里归云未再提,不过多半能猜到,对这个位置上突然掉出来的人,谁能不敢兴趣。而如今想来那夜她带着人救下自己显然是早有准备,仍真容出现,对于这个弟弟也未加隐瞒,太过感情用事。

陇发展壮大之后渐有独立之势,四方掌握着越来越多的实权,对镇星的态度也在微妙变化。这几年文叙动用人手寻找莫秋已是耽误了许多生意,四方虽不说,终究有些不满。如今核心泄露,四方终究有些不安,所谓掌控四方的手段,便是藏在镇星命符中的一串符号。如果说平日里陇运用的一套专有符号是密码,那么镇星命符中记载的便相当于密码本一样的存在。子母相系,密不可分。

眼前的盒子端正放着,揭开铜扣,莫秋取出东西,带上颈间。这样的一个摊子,其实并非想象中那么传神,想要用,仍需要许多工夫。

不是说只传直系,想着身世,便看到信末的一句,小心长风。什么时候,原来连家人也要防着,那为何又要相信这封信?这么想,又觉得有趣了。

走出去的时候,老管事一眼便看到了莫秋脖颈间的东西,不相关的人是绝不会在意这不起眼的物事的。莫秋没有回书,只是同管事说了两句,送走了人。梓里站在莫秋身旁,从莫秋出来之后眼光就一直在他身上。莫秋伸手拍了拍梓里肩膀,同梓里一起走回了房里。

翌日,梓里下山,去向不明。

山中多了来往的鸽子,足上绑了信笺,取下来亦是写着特殊的符号,旁人看了也不明白。

文叙最后出现的地方在京郊,柳亭。一处送别的地方。莫秋还记得,那时同他缠绵,他第一次见到文叙。而后……

清风楼,楼中清风酒。

莫秋坐在楼中雅阁中,手中一杯清酒,圆桌上一叠小菜,一小坛酒。酒盏放在手心转了一圈,抬头望向站立一侧的梓里,见他微颔首,视线收回放到门扉处。

竹帘卷起,进来四人,莫秋依然坐着,端着酒盏静静看向前方。花白头发的老人首先走进来,东方岁星,四位中年龄最大,历三代更替,做事沉稳严谨,滴水不漏。跟在老头子后面的是个小姑娘,梳着一根长辫,南方荧惑。剩下两个中年男子,皮肤深色的西方太白,身材高大一些的北方辰星,来得倒是整齐。

“请坐。”莫秋摆摆手做了个邀请的姿态。荧惑抢先一步过去在侧旁坐了,甜甜的笑,岁星端坐,接着另外两位也落座。不愧是陇的四方管事,即便是镇星陨落更换,初次见到传闻中的人也个个淡然处之模样。“我名莫秋,初次见面,先敬四位一杯。”言毕拱手一杯,一饮而尽。

“呐,好客气~”荧惑端起酒盏,笑盈盈喝了。其他三位默默举杯,隐隐有见岁星而动的样子,不过这荧惑精通修习之道,擅缩骨之术,年龄自然非容貌这般年轻。

“莫秋方接手事务,许多不明之处需得仰仗四位,望四位多加指点。”说着不敢不敢,莫秋将人的细微表情收入眼底,继续说着开场面上的话。

莫秋继任后立即放出了他未死的消息,那时他正和梓里慢悠悠舒舒服服下山在城里吃饭。留玉儿在山里,离开目标反而无事。坊间流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六皇子宠幸男子,又阴晴不定弃之勾栏,百般折磨,世人说这人残忍无情,御史暗道皇子行为不检。这个时候莫秋默默在城中酒楼出现,脖子上挂着镇星命符,对着四位老大,笑得清浅淡然。

镇星历来为上任指定继任,而镇星从来都是百里本家直系,莫秋的身份在消息发出之后这些人就已经知晓了,养子身份的莫秋继任,同家训不符。镇星早夭本是无奈,只是莫秋此前未有丝毫能力展现,在四方渐渐独大的情况下更是难以信服。

手中的酒盏放下,笑,“四位还真是放心就这么喝,不怕我加了点什么。”说话间荧惑表情一僵,莫秋手中光影一闪,银针带着厉风过去荧惑急急后退带着宽袖一扫卷下银针,不想机簧再发,银钉叮的一下打入少女肋下,瞬即荧惑面色惨白,身体发抖,汗水沿着皮肤留下,一直保持观望的三人此刻脸色微变,太白脱口一声,“影药!”

“镇星发出符号更改,荧惑竟私自沿用旧有不从命令试图分裂,此乃小惩大诫。今天这儿第一次见,怕大家疏离,索性多提一句,我不是文叙。”

镇星为了控制四方,历代便在继位之人中下了禁制,至于如何启用如何缓解,自然唯有镇星知晓,这一点虽不仁,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岁星轻咳了两声,起身扶起荧惑,顺道摸出两粒药丸塞到人嘴里,再运气助人。

“想不到岁星如此慷慨,自己救命的东西也分给别人。”辰星抱着手臂坐在原位上,冷眼看人。“还是说岁星早已认可了这小子,也对,怎么着你也跟百里家的小姐熟络。”旁若无人指出,显然是完全忽视莫秋这个新任了。“我北方人本就惯于游牧,人烟稀少,同中原没多少关系。”

莫秋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丸递给岁星,“我不想多说什么,想要离开的立刻便走,愿意留下的,呵呵,你们都懂。镇星消失之事我会自行查出,想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陇,也不过如此而已。”说完莫秋起身径直走了出去。竹帘再度落下,哗的一声。

第十二章:乱花渐欲迷人眼

竹屋救人之前便已隐隐知晓恐怕身份暴露,从小疼爱的弟弟遇到这样的事,发生的时候无法阻止,发生之后无法救助,甚至在现在,即便知晓了过去的事又能做些什么,总不能冲到人面前把人干掉。那样的事,不是江湖传闻那样简简单单便能办到的。

见到莫秋之后文叙便走了,只安排人手在附近盯着,自己却悄悄去向帝都。而在去向帝都的路上,遇到了百里长风,也许从这里开始便是契机。

文叙此行刻意隐匿行踪,而在几个城之间周转摆脱了最后一批人之后快马加鞭赶路,离都城尚有半日路程,这时错过了宿点一人一马停在荒郊野外,远远看到灯光幽幽的地方是一个茶棚,孤零零的搭在小道上甚是惹眼。慢慢靠近,茶棚中坐着一个,锦衣束冠,端起手中那只细瓷茶碗,所有都同这粗陋的茶棚绝对配不到一起去。茶棚前挂着灯笼,黑暗中亮的晃眼。转过来的那张脸笑得自在,正像是坐在最好的酒楼看到了一个等了许久的亲友。这也确实是亲友,文叙未下马,只慢慢靠近了些。

“不过来陪哥哥喝杯茶?”百里长风懒懒散散的样子,随口说出来的一句同在家中一样。

等待在此的人,泄露的身份,纵然有异又如何,她确实需要一个过夜的地方,况且,他是二哥。文叙下马,并未将马束缚着,甚至连行李也没拿径直走了进去。

长风提起茶壶,用茶水净了杯,倒上放到文叙面前,再将自己那杯倒满,浅抿。

“二哥这么晚在这儿是约了山精鬼怪?”文叙托起茶盏,喝了一口。

“我啊,被无墨那小子给扔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马匹软轿,我可不想多走一步。”挑起桌上入口即化的糖糕放到嘴里,在这山野仍是一派公子习性。

“那这些东西是山鬼送二哥的?”努力不去想桌上这些不合常理出现的东西。京城最好的点心清茶,这水取自城西甘泉,茶是二泡且未复煮,茶水还是温的。这会儿要说是土地公公送的差不多。

长风笑了笑,放下手中另一块糖糕,“我找你有事,很重要。”

“二哥请说。”说起来,找人这么容易了么。带着些挫败感,脑中浮现许多条肃清内部的方法,对着长风,满脸期待的柔和笑着。

长风未答,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铺开了放到文叙面前。

陇传递的符号,后半部分是解释的文字,一字一句写的清楚。太白为六皇子凌苍衍联系的关外之人,暗自传递的情报。四方有些自己的举动,文叙这些年看到一些,未触及核心她也为多加管束,只是敏感期间,交易的对象是凌苍衍,多少有些不悦。这样的情绪之后,本应唯家主知晓的暗流,庄王是猜到,而凌苍衍那儿……就算泄露,这些人顾忌着自己利益也绝不会说太多,如今二哥这儿头头是道,又是如何得知。

“二哥的意思?”微敛眉问。

“我有一个办法可解小妹眼前难关。”长风还是那懒散样子,只眼中多了几分认真。见文叙默认,沾着茶水在桌上缓缓写了两字,内乱。

文叙看在心里,面色不改,“二哥的意思我明白,小妹受教。这便告辞。”

长风没拦,文叙再不停留,纵身上马飞驰而去。茶棚中灯光一晃,灭了。

陇内乱再自行分解势力,直到再无威胁,自然也就不会在意所谓镇星。而在此期间肃清内部,一整积年的诟病,外来脱离了诸方视线,处理事务便更加方便。但这伤敌自损的做法要在什么度以内,具体如何安排,哪些人可用,哪些慎用,如何用。十岁进入陇学习,到接任镇星,不能将之发展壮大,如今走这一招,却是最为有效。只是二哥那里很在意。

天边发灰,城门上人影一闪,换防的士兵眼前一花,打着哈欠揉了揉眼,又被猛的一拍,“大人吩咐了好好盯着,刚刚上来就犯困,漏了个苍蝇过去有你好受。”

文叙是在城门开启之前进去的,站在小巷中的茶馆后门用特殊手法叩门,门一开,扑面粉尘撒过来,掩面捂住口鼻,后退抵上墙壁,小巷左右两头已堵着人,十几个的样子,来得好快。拔出匕首轻身上去,匕刃一划,对方喉咙断裂,发出咯咯的声音,回身再是一个,直刺颈间毫不留情。文叙精通匕法,招式快而厉,一招致命,但不能久战,看着小巷中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人,扫了一眼茶馆中,也不知盘口中人今在何处,更不知其中是否有埋伏。临时到此,这些人却算得如此清楚,是谁出了问题,还是都有问题。那四个各自打算的,如今倒不用再考虑方法,这里已经开始。

稍一分心有了退意,杀手来势汹汹皆是不要命的打法,文叙欲突围而出,边打边退,背靠墙壁,这些人训练有素,绝不群起攻之,外层包围,看到前者不继再扑上来,独自一人,就算让人无法近身消耗之下也会累死,迟早落入包围之中。大叫一声,“看针!”手势一挥,空无一物,众人防备稍懈的下一刻,纷飞细针涌向人群,趁此机会轻身跃起,再洒落一把白灰,踩在墙上借力,竟有人在此刻跃出一剑刺来,文叙不躲不闪直撞入人怀里,一刀破喉,手臂上却被破出一条血痕,再不停留,全力运气轻身而去。

撕了宽袖裹住伤口避开人群一路向内城奔去,到得内城外天光已明。胸口气血翻腾,再见手臂上的血已呈黑色,摸出怀里药丸吞了。寅时末,再过片刻这个内城侧门便将开启,有宫人来往。眼前护城河缓缓流淌,吸了一口气,跳了下去。

咳嗽吐水,文叙从水池里爬出来,正对上一个小太监,十三四岁的样子,白白胖胖嫩嫩的,鼓大了眼睛看着水里爬出来的人,捂着嘴巴捏着嗓子想要叫出来的样子,文叙看着忍笑得伤口都疼了起来。

“我是那边宫里的青儿,小公公救命——”文叙以最慌张最无助的表情说完这句就直接装晕了过去,顺势将受伤的手臂放到了上面。

半拉半靠的被拉到一间空房里,小公公偷偷摸摸走了出去,恐怕对于这样的事小公公应该是以自己的方式自行理解了。找来干净的衣服和药时,文叙已经“醒”了,看着东西愣了一下,塞了一个镯子递到小公公手里,脑袋里想的却是这宫女的东西还真是不错。大亮的时候,送走了公公,文叙换了一身秀丽的宫女装,很自然地趁外面无人走了出去。

这时慕妃刚刚起身梳理发鬓,文叙大大方方敲门行礼进去,对着铜镜中人笑,“奴婢今日起代翠儿过来照顾娘娘。”分明神色一惊,下一刻这位华贵的妇人慵懒的语气,“你们下去吧,留着翠儿便是。”“是——”

门扉合上,慕妃起身向文叙欲拜,文叙伸手扶着,“娘娘。”

慕妃是当年陇苦心经营安插入宫的人,进入内城水道选择到此处自然早有打算。

“小姐受伤了?”看起来她仍然保持着严格训练的成果,对血的味道敏感如斯。

“不碍事,路上遇到些麻烦。”有意无意来到此处,下一步的计划已经酝酿成熟。慕妃这样位置的人在陇内部数目极少,也只镇星本人知晓身份。文叙十来岁被认定继位之后顶着宫女青儿的身份跟着叔叔进来过一次,被叔叔扔这儿住了半个月,说是熟悉环境。如今再来,算是镇星身份第一次现身。

“出了什么事?”

“这一次要麻烦姐姐帮忙了。”

数日后,御史以头抢地拼死觐见皇帝,言及六皇子凌苍衍淫乱后宫,谋害良臣,宠幸佞人,结党营私,贪墨无数。那个病怏怏躺在后宫的皇帝看着面前摆着的一堆折子,头疼得厉害。不说这后面许多,他也一向默认着没去管,倒是这第一条,脑中想着他那个宝贝爱妃,眉头一皱,“把那个逆子给朕叫来!”

宫里的人等在外面,花朝站在下首,“主子。”

“现下如何?”凌苍衍端坐案前,闭了手中折子。

“庄王那边一片宁静,二皇子仍在王府,五皇子今晨从殿中跑出去,咬伤了几个宫人。外面一切就绪,就等主子一声令下。”

凌苍衍静静听完,站了起来,“更衣,进宫。”

再说病榻上的皇帝,喊完那声之后多少有些后悔,这些年他虽不理朝政,放着庄王打理,又召回了六子理政,想着两人牵制,也不至于有什么麻烦。此时多加思索,越来越觉得不妥,赶紧唤人进来,“去,去,宣庄王进宫!”

庄王在别院看着手中鸟儿啄食手心谷物,轻抚鸟儿羽翼,手一滑,离笼之鸟飞向空中。聆儿站在旁边小声问了声,“王爷,鸟儿。”

“离笼之鸟习惯了笼中生活,出去外面,聆儿说会如何?”

聆儿细细听着,侧头望向已经没有半个影子的天上,嘀咕了一声,“没出去过,想回来也找不到路啊。”庄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摇了摇头。“聆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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