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笑——风见羽明
风见羽明  发于:2014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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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有一件事是万民庆幸的,便是这十年前今上突然发的一条御令。此后每到重阳这一日,上至帝都下到地方每家每户都会分得重阳糕并一壶菊花酒,视为登高思亲的祭品。

这一年重阳,花朝上了新妆,手上乌漆的托盘盛着一叠精致的蒸糕并一壶菊花酿。帝都最高的山上,山风下石砌的小亭透着寒凉,亭内只有一个人静静地握着一柄剑,似乎无意思的摩挲着剑柄,视线遥远。即便是最素雅的衣衫着在花朝身上也会有一种略过艳丽的色彩,挽起宽袖一件一件轻轻放下托盘里的东西,女子退后到亭外,静静站立。直到今日花朝仍只是他身边研磨的一位女侍,也许在她的心中,在背后静静看着那个人便是了。也许再无人去猜透他的心,故而这一刻花朝看到亭中静默喝酒的人,即便就站在身侧仍旧无法知道那平静表情下的心情。正如十年前,谁也说不清那两人之前的情绪。

第十七章:缘断观君临天下(下)

驶向北的马车追着雪融的日子,渡过江水的时候正赶着背后河水解冻,哗哗的。马蹄咯噔咯噔牵动车内的人微微起伏,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少年一张惨白的脸上挂着冷汗,浑然不像表情上看去的那般平静。赶车的男子放缓了速度,小道上颠起碎石滚到带着尘灰的草丛中,男子沉稳的声音隔着车门透进来,“不能再走了。”车内啪的一声香炉弹到车壁上,再落到铺着软毯的车内,即便不去窥探内里的状况也能猜到几分,车外的人松松手里的缰绳终究还是扯紧了,“驾!”带着午后的尘土疾驰而去。

亥时三刻,匆匆赶路的车马行过牌坊之后的小镇上,勾月照亮了半边街道,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断断续续,清晰刺耳。一条街道贯穿的小镇,笔直的街道上,一个跛腿的男人手中一把生锈的镰刀,一瘸一拐地似乎无法承受镰刀的重量,拖曳着泛着铁锈的镰刀有节奏地在清冷的石板上划出响声。蓬头垢面的残疾人游荡般径直而来,马车停止了响声,驱车的男人低手放在了腰间。车里的人推开车门,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月光下少年丰神俊朗,一脸平静无波,忽而带着些笑意的说,“梓里,我就说他不会放过我。”

身前的男人将莫秋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对面的跛子依旧千年不变的速度,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一般对周围恍若不知。

“梓里,他厉害么?”

话音未落,眼前的影子已然离开,宽阔的眼帘中穿透耳膜的金属摩擦声,拉出长长一声响,这声响刺痛肺腑,瞬息一切再归于静寂,口中咸甜味道。远处地上灰黑的一摊看不清晰,梓里走近身边,同方才分毫未变。贴在后背的手传过一丝温暖,冰冷的身体慢慢平复镇静,“他还是伤到了你。”

“高手对决,伤及无辜,梓里要如何赔我?”微扬的眉带着些戏谑。

身前沉默的人转身,将人抱起来坐到车上。

莫秋低头望向他,伸一只手搭在人肩上,一手落到人腰间,沉吟,最后只撅眉叹了口气,“梓里,何必这么麻烦。”他那样的人怎会让想要的人的行踪被别人先知晓。若说山中的那日初见尚有些怀疑,那么归来后重生的梓里便太过完美了,一个完美的影子,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

对方的神情在一瞬间流过波澜,片刻复归平静。

“我不想假手于人,多加苦痛……”

似有默契一般,话未落,刀刃已没入胸膛。握着半截刀柄,莫秋笑得有如朝阳,“你,还真是没用,号称第一的刺客居然没有把心脏刺透,呵呵……”枕在他的肩上,透过夜色看得笔直的街道,弦月如勾。

当年那样的伤痛要恢复,喝下去的药本就是麻痹神经的毒药,如果这样能够达成你的心愿,那么多一日少一日又有什么不同。

“梓里,他……”想问,却突然不明白同他的关系,他那样无情的人绝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何况在有一次的失败之后,所以,他一定会在附近看着,静观一切结束。苍衍……

梓里小心翼翼地扶着靠在肩上的人,没有话语,或许只是害怕,逃避般选择了沉默。

莫秋在笑,弱不可闻的在耳边说了一句,“谢谢。”这一声为离开别院时,身边这位对荧惑带走镇星命符的默许,又或许,是为这一刻前路上的那个人,“你来了。”温温软软的声音,舒服得如同见到千里迢迢赶来赴约的知己。

眼前有些模糊,莫秋更愿意相信是逆光让人看不清苍衍面容,身体被人接了过去,对方甚至温柔得有些甜腻地问了一句,“疼么?”

“不记得了。”

“是么?”依旧温柔的语气,却平静得有如死水。

似乎看清楚了一些,手指抚上眉宇,许多年前始终带着温和笑容的苍衍,包容宽厚的苍衍,对着自己说这个天下你我同看的苍衍,你想要她,我帮你求得了,你想要天下,我亦竭力帮你,终究还是得如同话本上说的,舍命为你。冷情如你,只会算计每个人的重量得失,你又怎会为了一人能放弃天下。突然很羡慕那个笑得狐狸一般的男人,并同他身边的人,庄王啊庄王,幸得你非苍衍那般的人。

“衍……”呓语一般,伸出的手垂下来,又被对方握住。到这一刻,已然分不清心中的是爱还是恨,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种习惯,“做你想做的吧。”闭眼的一顺,垂下的手将胸口刀刃推了进去,再干净利落的拔出来,被拥抱着的姿势,温热的液体洒落对方衣上。

“陛下,这里是非之地。”略带些刚硬的女子声音在身侧响起。花朝啊。

“梓里,我死之后,把我骨植燃尽,撒到天漏。”

“你以为他会为你做到?”

“苍衍,原来你也会这样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似乎想念着很多人,许多年前笑着说自己是傻瓜的自家姐姐,又或容貌无双的白家姐姐,那个自己迷路到勾栏的小孩子,又或者某个冬日的一壶茶,若是没有算计,没有愁怨,今年的雪应该是最美的才对。当年那个天真的孩子已死,如今这个一身残破的躯壳也终于要得到解脱了。

苍衍,我们之间的红线,终于断了。真好呢……

第十八章:缘断观君临天下(终)

天漏山,初冬。

山中很大的雾,朦胧了远山,连绵的山峰笼罩在白雾中,山中有一间竹屋,屋后有一眼泉水,泉水顺着背后山涧流下来,叮咚有声。若是有风,山风吹透竹林,竹林哗哗声响,若是晴朗的日子,日光穿透竹林,触手可及透着新绿的明朗颜色。又若小雨迷蒙,润湿了姑娘的脸。

可惜今日是个大雾的日子,所有美景全部掩埋其中。青衣的女子提着竹篮踩着青草挖回了新鲜的冬笋,人未归,已听得屋中平静的琴音,“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男子的声音清朗温润,绵绵情意。女子放下轻轻将手中篮子放到院子一角,屋里的曲子刚停。

“也不是生在江南,怎么就这么深的念想?”女子笑了一句,屋里的男子走了出来,替女子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露气。“都湿了,换了去吧。”女子笑了笑,挑起帘子进了里屋。

出来的时候,女子换了一身白衣,端起桌上的几碟山间小菜,“走吧。”

小屋左侧几十步的位置,背靠泉水的缓坡上有一块半新的碑,女子从篮子里取出碟子一一放到祭台上,点上了香烛,合掌。男子端起酒敬了一杯,撒落碑前。

“半生懵懂半生痴,你这弟弟哎。”

“难为殿下这样的人同我一起在这无聊的山中闲居。”

一双清明的眼睛不复痴傻模样,回了一句,“百里家的机要姑娘跑这山里守着一块石碑,不过大家都是死人,不也乐得自在?”

“秋儿若是能如此……”

“逝者已矣,莫非你这样的人也会看不开?”

百里掩袖喝完手中一杯酒,转身走入林中,男子回望一眼墓碑,复随女子而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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