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孟西辰坐上出租，然后汽车向前行驶，阿树朝她挥手，尽管里面的孟西辰根本没有看见，他都没有停下，直到连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一段还算正常的感情就此停止，向一段被称作初恋的东西告别，向青涩的少年往事告别，等待他的，只剩下地狱之路。

chapter 42

回到家时，已经是很晚了，子恒见书房的灯还亮着，蹑手蹑脚的跑过去，见门虚掩着，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爸，你还没睡呢？”

韩世昌抬起头来，眼光从手中的照片中移开，“回来了。”

“恩，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子恒凑过去，是一张旧的黑白照片，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什么时候的照片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了，这还是我上学的时候拍的！”

“哦，是吗，那我更得好好看看了！”她拿了过来，照片中是三个人，一眼看出站在左侧是父亲，“这另外两个是谁啊？”

韩世昌叹口气，“他们俩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云暮的父亲，还有一个……”

“盛叔叔！”子恒叫道，“怪不得这么眼熟，我在盛家见过他的照片。”

“只可惜，他们俩现在都不在了！”

她有些惊异，“怎么会？难不成这个叔叔也……”

“那年对我来说，算是个最大的噩梦了，一下子失去两个最好的朋友！”

他揉了揉太阳穴，陷入无尽的回忆，“当初嘉远走的时候，怀默十分难过，情绪一度很消沉，没想到……嘉远走了没几个月，他和敏伊就出了那么大的车祸，一夜之间两条人命……不，应该是三条，当时敏伊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爸，别难过了，这些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她低头看看照片，指着右侧那个面孔，“这个叔叔是叫‘嘉远’？”

“他叫齐嘉远，当初我们三人一起读书时，数他功课最好，性情又是温文尔雅的，我和怀默就不同了，整日不是玩这个就是那个。”

“他是怎么去世的？”

“是得脑癌走的，刚开始他一个字都没对我们说过，到临走的时候我和怀默才知道，当时我们在外地，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记得当时他的女儿才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这么没了。”

“他有个女儿？”子恒连忙问道，“那齐叔叔的女儿呢？她在哪儿？”

他目露遗憾，“办完嘉远的后事之后，她妻子就带着女儿走了，是有意不和我们说的。”

“那你们有去找过吗？”

“当然找过，可她要是存心不想见我们，我们是怎么也找不到的。”

子恒有些惋惜，“不知道她们母女现在怎么样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韩世昌站起身来，望望女儿，“好了，不说过去的事了，今天云暮怎么样？”

子恒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爸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云暮还真是奇怪，看他的样子的确是不怎么高兴，但是又只字不提比赛的事。”

“这有什么奇怪，云暮向来骄傲，这次拿了第二，他肯定失望，可是又不想表现出来。”

子恒笑道，“不管怎样，他在我眼里都是最优秀的，没人比他更出色！”

“你就这么喜欢云暮？”

“当然了，难道你不喜欢他？”

韩世昌笑了，“怎么会，我当然希望有一天，云暮能成为我女婿！”

“会有那么一天的。”

酒吧喧嚣吵闹，Mark一把夺下阿树的酒杯，大喊道，“别喝了，小心喝死你！”

阿树笑道，“不至于吧，一杯酒能喝死我！”

“怎么，他回来了？我早猜到，不然你能使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Mark见他低头不语，“我说，人不在时候，你想的要命，如今回来了，你又在这混着，不回家算是怎么回事啊？”

“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之后，什么都会恢复原样的。”

“怎么，他还真相信你的鬼话了？”

阿树抬眼，“可是他愿意相信，他希望我能做到这样。如果我现在回家，他肯定一眼看穿，反倒是又给他增添烦恼。”

“我该怎么说你呢，舍己为人？”Mark不住的摇头，“树，你不觉得你现在活的真叫那个辛苦？”

“我倒觉得，我快活成神经病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Mark一边调酒一边冲阿树使眼色，“有没有想过试过去喜欢别人？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一个盛云暮。”

“不瞒你说，我刚和孟西辰分手。”阿树扬眉，“难道你现在让我立刻找别的女孩？我还只是高中生呢，泡妞技术哪有你高超！”

“你知道的，我可从来不泡妞。”

阿树得意笑，“那可不，你不好那口嘛！”

“其实，我不是想让你去找女孩，我估计吧，现在的你，是再好的女孩也看不上眼了。”

“那你就是——让我去找男人？”

Mark倒是一本正经，“我是说真的，树，你要总是想着他一个人，那你一辈子恐怕就这么过下去了，试着去看看除他以外的世界，也许更精彩呢？”

阿树见他说的认认真真，禁不住想要逗他，“不如这样吧，Mark，反正你现在也单着，不如咱们俩一起怎么样？”

Mark有些惊讶，脸上竟感觉一阵热，很久都没有的感觉，“我是和你说真的，你别跟我打岔！”

“我没打岔，我也是和你说真的，”阿树笑了，“怎么，你看不上我？”

Mark干脆转过脸来，“树，我跟你说，我们俩要真的在一起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的，所以，还是不在一起的好。”

他的眼神半真半假，阿树愣住了，心里有些莫名的悸动，假作释然，道，“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回去了。”

Mark点头，眼看着阿树穿过人群，复又低头，自我解嘲的笑了。

已是深夜，阿树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回想起Mark那句奇怪的话，心里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房门处突然有细细的敲门声，他连忙坐起来，门外云暮的声音传来，“你应该还没睡吧？”

犹豫再三，他终究是去开了门，多日不见云暮，脸色不复往日的温润和浅笑，今天中午短短一次见面，竟没看出半个月的光景，他居然变了这么多。

“有事？”

“没什么事，”云暮开了灯，房间里骤然亮堂了起来，“就是……想看看你，这些日子，你过的怎么样？”

阿树随意坐下，答道，“很好，吃喝玩乐，每天都很痛快！”

“听思思说，假期的时候，你不经常在家？”

“是，家里空荡荡的，我在家做什么。”

“那你去哪了？”

阿树愠怒，“怎么，这么晚来敲门，就是为了来盘问我？还是，为了表示哥哥对弟弟的关心？”

云暮不答，余光瞥到橱窗里的小提琴，“很长时间没听你拉琴了。”

“我拉琴全凭心情，高兴了就拉，不高兴了呢，看都不看它一眼！”

“恩，跟你比起来，我对钢琴倒是太过认真了。”

阿树心里一阵难受，什么时候开始，他和云暮之间要这样的针锋相对？

“那天，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云暮想起那通电话，笑说，“那会儿刚比完决赛，突然想听你的声音了，想也没想就打出去了。”

阿树心里一阵暖，“想听你的声音”，这几个字眼不自觉的让他嘴角露出微笑。

“你睡觉吧，我回去了。”云暮感觉自己有些不正常。

走到门口处，阿树叫住他，眼神平静，“木头，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云暮的肩头有些颤动，没有转身。

“只是，你顾虑的东西总是那么多，所以，才会装作只把我当弟弟，是不是？”

存于心中最隐秘的情感一下子被揭开，云暮一下子说不出话了，这种矛盾的感情已经在他的大脑存活了太久，如果说，以往面对阿树的感情，他还可以用兄长的身份去掩饰，那么现在呢，阿树根本已经洞穿一切。

chapter 43

临近期末，图书馆里的人日渐增多，一份期末课程设计足够让云暮焦头烂额，终日只知道搬个电脑往图书馆奔，差不多连吃喝都要忘了。

“歇会儿吧，”子恒刚从外边进来，放了杯热奶茶在他面前，“看看你，至于这么拼命嘛！”

云暮腾出手，拿过奶茶吸了一口，叹道，“真是同人不同命，你说你们系期末怎么就那么轻松啊！”

“那要不下学期你转我们系来？”

“行啊，”云暮想都没想，“下学期我就去问问转专业的事……”

子恒急了，“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怎么了，你又不愿意了？”

“当然不行了，你要是去我们系了，系里那帮美女肯定会搅得你整天都不安生呢，严重影响你学习，所以你不能去，你看你现在的工科系，女生少，多清净，是不是？”

云暮忍不住笑，“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啊……”

“去你的。”子恒翻开一本书，看到窗外的雪，“真好，再过个几天，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云暮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过年了，去年在H市过年的情景好像还是在昨天，将近几个月没回家，不知道，阿树好不好。

“你说，这日子过的也太快了，一晃眼的功夫，大学的第一学期都快过去了！”子恒刚说着，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冲云暮笑道，“过两天西辰回来了，她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

云暮不经意道，“幸亏当初没选B大，不然光是回家，B市到S市的路程就够受的了。”

子恒倒是不在意，只是一直对阿树和西辰的分手很是惋惜，“你说，他们俩干嘛分手，再等个一年，阿树不就可以去B市陪西辰了嘛。”

“你怎么就觉得，阿树一定会想去B市？”

“爱情啊，爱情做动力，难道还不够？”

云暮抬头看了眼窗外，继续道，“你怎么就觉得，阿树的爱情就一定是西辰呢？”

子恒想了想，又看看云暮，“难道，会有别人？”

合上电脑，云暮回道，“没什么，我随便说的，挺晚了，回宿舍吧。”

放寒假的前一天，云暮还在收拾东西，舍友小江神情兴奋地推门而入，“云暮，要不要出去喝一顿？隔壁几个都去，你可别摇头啊，我知道你明天才回去。”

“喝酒？”

“你这不是废话么，地方都选好了，一会儿就去，你小子别想躲！”

酒吧这种地方，云暮应该算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以前一直就不怎么喜欢，同学聚会聊聊天一般是去KTV什么的，酒吧么，毕竟还是太乱了。

“前几天我去找一师兄，大四，临毕业了，忙着毕业设计呢……”小江一边讲，大伙聚精会神的听，“我说，比起咱们的期末设计，毕业设计别提有多难缠了！”

“管他呢，大四有大四的事儿，咱大一的新生该乐的时候就得好好乐乐，大伙说是不是！”

他们是选在大厅的位置，音乐声太吵，人群又是杂乱，说话都要可着嗓子吼，“乐？怎么乐，我才觉得大学里的日子无聊的很！”

“你看你，没事找个美女，谈谈小恋爱，不是挺怡情养性的么！”

“那你给我介绍，咱工科系的女生，美女基本都是名花有主的，剩下来的可都是恐龙级别的，你难不成让我去追啊！”

小江笑着指云暮，“你让他给你找，准能找着合适的！”

“我？”云暮不以为然，“我上哪儿找去！”

“你女朋友不是管理学院的，那儿美女多，让你女朋友介绍介绍！”

“我女朋友？你是说韩子恒？”

小江使了个白眼，“你这家伙少装蒜！”

“那要不这样吧，我把她的电话给你们，你们想怎么说直接找她，怎么样？”

“哟！”大伙乐了，“盛云暮你这么大方，要不咱么直接追他女朋友吧！”

云暮侧着头，听着一群人在旁边开玩笑，余光瞥到南边那一桌人玩的兴致高昂，眼光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一个身材匀称的少年坐在当中，身边紧贴着另一个男子，烟雾缭绕，举杯相饮，好不热闹。男子是不时贴在少年耳边说些什么，然后一群人都笑的厉害。云暮背对着他们，清楚地看见男子圈在少年腰间的手臂，他恍惚间突然意料到了什么，慌忙转过头去，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看向那群人，准确的说，是一群男人。

“我去下洗手间。”

云暮像是逃离般，从没有看过这种感情居然能够光明正大的在公共场合上演，在他看来，这种被世人所鄙夷的东西，只能永远躲在黑暗的角落，在暗夜里生长，到极点时也许会开出一朵恶之花，这不是最好的结果，然而已经足够让人满足。

“今天那帮人怎么样？有看着顺眼的没？”一个男子的笑语，“那帮人的眼睛都快定在你身上了。”

不屑的声音，“得了吧你，别整天想着祸害我行不行！”

“这哪是祸害你，不是帮你逃离某人的魔掌么！”

“有完没完了你——”

……

云暮在洗手间门口清楚的听到这段对话，内容让他浑身不自在，其中的一个声音更是让他觉得极其熟悉。

回到大厅，周围同学依旧是在聊着聊那，也难怪，这帮人在学校紧闭那么久，逮着个机会不好好玩岂不是浪费！云暮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看向南边的那群人，怎么看都觉得少年的背影实在很熟悉，只是举手投足的姿态很是陌生。

他不会这样，现在，他应该坐在教室里安静的学习，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周身流露的都是堕落和奢靡的味道。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云暮，想什么呢？该不是想韩子恒吧？早点应该让你把她叫来，省的你相思之苦了，哈哈……”

周围人一并笑了，都说云暮耐不住寂寞。

“你们等着，我去那边，一会儿回来。”

冷静的声音让他们有些意外，大家一时奇怪，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缘由。

“我得回去了，今天晚了。”阿树起了身。

Mark道，“也好，今天玩的是有些疯，早点回去休息。”

伸手拿了外套，转眼的功夫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直立的身影，阿树顿时惊诧，定在原地一动不动。Mark伸手拉他，一下跌坐在沙发里，“怎么了？”

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寂然的身影，阿树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