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阑珊 上+番外——锦瑟烟霞
锦瑟烟霞  发于:2014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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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那时从不会去注意,后来懂得事多了,这位父亲已是作古,他就更不会去在意。

原来那时候他以为不曾拥有过一分一毫事物只是在不经意间被他自己给漏掉了而已,怨不得别人。

好在他这一世还有机会,去通透那些个过去错过和未曾发觉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回去的路姒弄月却比来时走得快了许多,虽说他明白吟风不会那么快便被遣到他院子里,也明白依那人的性子,指不定还会认认真真地待到当值结束才会领命过来。尽管如此,心里面仍是渐渐溢出一种不知是期待还是兴奋的情绪驱使他加快了脚步。

步入自家的内院,果真没见着人。姒弄月也没跟服侍的婢子小厮打招呼,径直走向书房,准备泡壶茶,慢慢等。那么多日子都等了,他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倒是在侧房的凝碧听到响动,施施然迎上来:“主子。”

姒弄月停步,转头看她:“屋子都收拾好了?”

“奴婢还未整理妥当。”凝碧脸一红,答道。她以为姒弄月不会这么早回来,是故收拾的时候多有怠懈,甚至还挑了空翻了几页随身带来的书卷。

姒弄月有些惊讶,不过他心情的确好,又难得起了怜香惜玉的兴致,就道:“倒是我疏忽,这些粗活原也不该要你去做的,去唤几个小厮便是。”

“谢主子关照。”凝碧见对方未加责怪,松了口气,轻轻一拜,便欲离开去叫几个小厮来。

“你顺道去吩咐人备些酒来。”姒弄月突然唤住眼见要走的凝碧。

喝上一壶茶哪有更尽千杯酒来的尽兴?他酒量并不差,称不上千杯不醉,但几坛子美酒干下去也能绰绰有余。不过他更期待吟风被馆下酒后的模样,是倒头就睡?还是酒后会变了性子?各种猜测充斥脑海,光想想,姒弄月便觉得好奇且有趣。

“主子可是遇到什么喜事?”见着自家主子脸上笑吟吟的,凝碧不由问道。

他微微一笑:“是喜事,寻了个老实听话的人伴着你还不是喜事?”吟风足够当得上老实听话的四字评价,他这么说可是大实话。

“主子这是逗弄奴婢呢。”凝碧眉眼弯弯,发出一串骊珠似的清脆笑声,一点也不上当。

“等那人来了,你便是想要我逗弄你,也是不成了。”这姒弄月说得也是实话,没事欺负欺负听话认真的暗卫实乃他人生一大乐事。

“那人定是与主子有了八辈子的过结了。”说罢,凝碧也自知僭越,身形轻灵一转,已然轻飘飘离开去。

八辈子过结算不上,不过加上这一世,两辈子倒是有的,姒弄月端正了神情很严肃地想到。

******

红树青山日欲斜,残阳将春日里无边无际的绿意染得一片彤彤,同和煦的风交织在一起,不是寥落,反倒现出有几分和暖。

少年人修长的手指扣了扣石桌桌面,清亮的声线里有一点点不满:“良辰美景,可惜没有月亮。”

一旁伺候的凝碧扑哧一声笑了,安慰道:“没有月亮也是良辰美景,还有好酒,主子可就缺一个佳人了。”

姒弄月没计较凝碧的插话,只将空了的酒盏斟满了,指了指凝碧说:“佳人也有了。”

“奴婢可不算,佳人可是能与主子同席共酌的人。”凝碧眨了眨眼,回道。

姒弄月听了,托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沉思了会儿。他看了看快要整个没到山后的暮日,又看了看面前小小的酒盏,突然站起身拎了两坛子酒往外走。

“主子?”凝碧追上去,疑惑地喊。

“不是要佳人么,”姒弄月弯起抹笑意,“我这就去找个佳人来。”

凝碧笑问:“可是微云小姐?”

他也回得干脆:“不是。”

“那便是姒门第一美人月夕姑娘。”

“不是。”

“那……是翔鸾,栖凤两姐妹?”

“不是。”

“难道是伺候门主的翠烟姐姐?”

“不是。”

……

“那是谁?”凝碧挖空心思再也找不出一个对得上的佳人。

姒弄月见她一副急切模样,想了想,仍旧不急不缓地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也不知他叫什么。”

“……”

姒弄月表示自己这回说的还是实话,凝碧这丫头瞪他做什么。

第二十五章

决定亲自去领人,这不是姒弄月一时冲动,而是他在喝光了三坛子酒后有计划的、深思熟虑的决定。即便对方是再忠心不过的暗卫,礼贤下士总是没有错的,这么想着,姒弄月越发觉得自己此般举动英明至极。

凝碧这丫头也不屈不挠地跟在后头,一心想瞧瞧能叫自家主子念念不忘的佳人是何等的不凡。

不过凝碧的期望注定要落空,姒弄月此番诚挚心意亦注定被辜负。

“你说他不在此处?”姒弄月语调缓缓地,脸色在渐暗的天色下显得阴沉。

“是。”跪在地上暗卫道,如吟风一般干脆有力的回答此刻却不能勾起他半分好感。

“他如今在何处?”

“属下不知。”

“暗卫没有擅离职守的道理,若无人差遣,他断不会离开。”姒弄月扬眉,继续道,“你接替他的职守,便真不知他去了哪儿?”

“属下不知。”

他借着仅剩的一点点残辉打量那暗卫,依稀觉得此人的年岁比吟风还要大上许多,神情更加冷漠无情,根本看不出是的确不知或者有所隐瞒。

可是直觉告诉姒弄月:这个暗卫定是知晓内情。

他把手中酒坛递给身旁的小婢子,道:“凝碧,你先回去。”然后盯住直直跪着的男人冷笑,“那么,你还知道什么?”

那暗卫低头不说话。

“很好。”这两字刚落,姒弄月便突地发难,使上内劲,一脚踢向那人胸口。

对方的身体倒飞出几丈远,正撞上几株交错一起的竹树,才重重摔在地上。

姒弄月悠悠踱到对方面前,问道:“还是不知?”

那暗卫缓了口气,拭去嘴角鲜血,从地上爬起,复又跪好,说道:“属下不知。”

真是有骨气,姒弄月暗叹,可光有骨气有什么用?他就不信自己问不出吟风的行踪。他姒弄月平素是和气,但真要折腾起人来,手段绝不会少。

于是他只是微微想了想,就抬手按到男人的右肩上。只听得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筋骨错位声,男人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却仍旧皱着眉头不出声。

姒弄月抿唇,他对只造成这样的结果不太满意,但还是又问了句:“现在仍是不知?”

对方的声音因连番受伤的剧痛而显得疲惫沙哑,可回答与先前不差分毫:“属下不知。”

姒弄月略带可惜地叹息:“我很想知道怎么样你才会知道呢?”说罢,手又深深扣住对方还未受伤的左肩。

“主子!”一旁插入个清清脆脆的女声,惶恐而焦急,却是凝碧咬着嘴唇,死死盯着这一幕。

“凝碧,你怎么还待着不走?”姒弄月稍微松开手上钳制的力道,探究似的看向凝碧,眸子深处却有了然。

“主子,”她拎着酒坛的手因为过于攥紧而泛白,刚开口时犹豫而颤抖的话语却渐渐坚定平稳下来,“这位暗卫大哥奴婢见过……是湛长老近前的。”

“原来竟是湛长老属下,先前倒是我莽撞。”这么说,姒弄月反而加紧了手上力道,令对方不防之下发出声闷哼。

只听得“!当”一声,酒坛子骨碌碌滚在地上,凝碧急急冲上去扶住人,劝道:“苍和大哥,你便说了罢。”

那人沉默地看着凝碧,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容易道出自己身份。

“苍和大哥……”

直听到凝碧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他才终于开了口,速度很慢:“仪狄堂新堂主仪镜明即位,他被主子选去打探新任堂主仪镜明。酉时出发。”

仪狄堂堂主仪镜明,酉时出发……

姒弄月深吸一口气,松了对暗卫的桎梏,动了动唇还想问什么,最终却是压下心头那份悸动,只是甩袖道:“罢了,凝碧你带他去治伤。”

凝碧听了这吩咐,自然是欢喜地拉着神色不动的暗卫去了。

仪镜明这个人姒弄月知道,他也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况——遣去打探的数十姒门好手全军覆没,那是姒门近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失败。

姒弄月暗自握紧拳头,他觉得自己心头正燃起一把不知名的火,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烧去。可是他的理智却在此时更为清晰明了地告诉他,他现下什么也不能做,即便做了亦是无用功。

暮光彻底没入西山,一弯弦月泛出惨淡寥落的色泽。

酒液从破碎的坛子里流出来,顺着高低不平的地面蔓延出一道道深色痕迹,和一片树枝的倒影互相交错在一起,显得格外扭曲而丑陋。

姒弄月久久站在原地,只影一人。

第二十六章

翌日,当丝丝缕缕腾曦映照入卧房,姒弄月如往常般起床洗漱,而后去院中练剑。

外面突然嘈杂起来。他这院落原本就没什么人来,伺候的下人也不多,往往安静无比,他正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准备出去看看,迎面就遇上了凝碧。

“这是怎么了?”姒弄月抬手往外随意一指。

“主子,是门主遣了十个侍卫来护得您的安危。”“奴婢叫院门处的侍卫大哥先拦着了。”

“哦?怎地如此大方?”他诧异地挑了眉。

“说是替代主子昨日求的一个侍卫。”

姒弄月沉默一下,说道:“让那些人都回去。”

不知怎么的,凝碧觉得自家主子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种道不明的阴沉,可她还是劝道:“那些侍卫都是门主跟前的,功夫都不差呢。”她自觉院内防护薄弱,心想着多些武力也是好的。

“你主子还不差这么几个侍卫。”姒弄月这回回绝得毫不犹豫,“叫他们回去,就说三千弱水,本公子只取一瓢饮。”

凝碧愣了一下,而后掩嘴娇笑:“主子这是选少夫人还是选侍卫呢?”

“我要的是贴身侍卫,须要时时跟着,自然得选个称心的。至于少夫人么……”他长眸扫过凝碧,故意顿了下,说道,“我看凝碧你便不错。”

小婢子脸嫩,被这么打趣,脸稍稍红了,但她居然大着胆子嗫嚅道:“奴婢有心上人了。”

“嗯。”想到昨夜这小婢子护犊子般的举动,他不说破,只是顺口问道,“昨日那暗卫如何了?”

“亏得主子手下留情,苍和大哥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能好。”

他瞥了眼小婢子神情里掩不住的担心,说道:“总归是我伤了他,你若得闲,可去照顾一二。”

凝碧眨了眨眼,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马上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奴婢现下可以去么?”

姒弄月对上少女期盼的目光,微微颔首。

他目送着少女纤细美好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他知道这个少女满心雀跃欢喜,但这种心情好似并不能感染到自己一丝一毫,就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翳将他与周遭纷杂情绪生生隔离开来,他只是处在其中看着一切的发展而——无悲无喜。

几天便这么过着,姒弄月的行为如常,他的心似乎也能同样平静。

吟风在他心中不比常人,几乎寄托了他前一世弥留之际时所有的执念,所以他承认那时有一瞬间他是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拦人的,可这毕竟是冲动。且不说命令已下,不会因着他这个少主的反对而改变,何况未得允许,他私自离开姒门便是叛出姒门,这样的后果还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固然重要,却比不过抓在手头的权势,这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至于湛老头,这茬他是牢牢记住了!这老头是想剪除了自己的羽翼,如同上一世般把他当做会乖乖听话的棋子。不过现在的他早就洞悉了那老头一张温和慈祥面孔下的险恶用心,又怎会再栽上一次?

只可惜了吟风。姒弄月没想到自己不过多与吟风接触几次,那老头便下了心思要将他除去,他更没料到那老头下手会如此之快,连一点点补救的可能都未留给自己。

姒弄月又在不自觉中踏入藏书阁前的那片树林子,他还记得自己这一世便是在此处第一次遇到吟风,那日的天气也是这般的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那个暗卫有锐利的眼神,却总是低了头乖顺地叫他少主,被他放纵着性子捉弄胡闹,也从来是默默忍受。

这时候,他才发觉心中被死死收敛住的什么东西开始出现了裂痕,然后慢慢扩大,以至于他不得不扶住额头,方能减少突如其来的某种影响。

“自当为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暗卫认真的面孔,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就在他的脑海,一合上眼就能见到。

他还没能看到那张脸上更多的其他颜色。

姒弄月突然想起来那夜里他是想见见吟风醉酒后的模样的,于是他挥手叫人弄来了几坛子酒。

开了封,酒香四溢,是好酒。美景好酒,仍是缺了佳人,想到这里,姒弄月原本无波的心中竟是多了些微惆怅的感觉。

“这一杯是敬你上辈子陪我一个将死之人一并寻了死路。”姒弄月自己先喝了杯酒,又斟上。他踌躇刹那,终是未将那酒洒入土中,而是自己举杯饮下。

“第二杯,自然要敬你这一世愿意效忠于我。”又一杯酒饮尽。

“第三杯……呵,我便是想敬你,不要什么理由。”

……酒一杯杯下肚,微凉。姒弄月就如在喝白水,脚边横这几个空坛子,人却没半点醉意。

“你若是死了,我自不会叫害你的人好过,”他自顾自干下一杯。

“你若是能活着回来……”姒弄月摇头笑了笑,仍是淡淡说下去,“若是活着,我姒弄月便是放下身段,给你和师妹做个媒,又何妨?”

他说着说着,也觉得这般自说自话简直跟个疯子似的,不禁勾起唇角,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就回荡在树林里,透过了斑驳日光与碧绿婀娜的枝叶,居然有几分缠绵且温和的意味。

这让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颗他以为是基本上冷透了的心脏,此刻正有力平稳地跳动着,好像在告诉自己:他也还有喜怒,还有血性。

第二十七章

那一日,姒弄月最终还是醉得一塌糊涂。原本几坛子酒下去,还不至于灌倒他,只是后来依稀间他觉得身边有人,就硬是拉着那人拼酒,这才支持不住。

隔天一醒过来姒弄月就觉得头痛欲裂,脑袋直像被人一棍子敲过似的,他揉了会儿太阳穴,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外面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入屋子,人也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想做,于是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此时却有人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递过来浸过温水的帕子。

姒弄月不太情愿地接过来擦脸,这才意识到床边坐着人。

“昨日你把酒窖中的秋露白全都喝光了。”沉静的声音在旁响起。

“大哥……我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姒弄月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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