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想要抓住他准备离开的身体，指尖却只触到一片翻飞衣角。

接着是暴熊的怒吼和莫凡不时发出的低喘。

我躺在地上，眼泪泛滥成灾。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莫凡正在与死神殊死搏斗。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莫凡随时可能倒地不起。

我奋力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总是一次次的摔下去，在暴熊越发高亢的声音里，我听见莫凡那一声优扬的绝唱，少年的声音稚嫩却带着微微的沉稳，在鸟雀飞跃的原始森林里变成经久不息的吟诵：哥，我会永远保护你。

那一年，我十四岁。

莫凡，十一岁。

“好，我答应你。”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回过神来，自己正身处诺大的办公室，阳光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眼前是惊呆的吴元浩和站在他身侧的楚翔。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吴元浩：“吴先生，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现在请你躲到书桌下面去，免得等下伤到你。”

我当然不可能叫他现在离开，这无疑是在给楚翔提供更加充分的理由杀人灭口。

吴元浩似乎这才真正的回过神来，一脸苍白的看着我，嘴唇颤巍巍的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我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躲到办公桌后面。

占据了整个房间三分之一的位置的办公桌，想要藏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直到吴元浩的身影完全的藏在办公桌的暗影里，我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一副蓄势待发的楚翔：“你是打算一枪就解决我呢还是先热热身再说？”

楚翔愣了一下，说道：“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我要用真正的实力打败你并且杀了你。”

我挑眉看向他，没看出来，这人还是个充满正义的杀手。

至少，他没想过用一颗子弹就解决我然后去交差。

在我还想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迅速的出手，漂亮的左勾拳在离我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被我险险避开，当真正交手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与对方的实力有多悬殊，想要成为世界顶尖杀手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绣花枕头，所以跟楚翔强悍的身手比起来，我就变成了一颗绣花枕头。

因为身边一直有着莫凡的保护再加上自身条件的不足，对于训练我总是能避

则避，而且莫凡心疼于我的过分劳累，总是瞒着爷爷偷偷的给我偷懒的机会。

所以当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我才明白力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

我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可是楚翔却依然面不改色，连一丝紧迫都没有。

他就象是静静等待猎物的猎手，每一步都精确冷静，而且像永远不会失去耐性似的步步为营。

27.慌乱

遇见这样一个对手，我是该感到三生有幸还是该感叹自己多舛的命运？

肩膀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拍了一掌，身体也跟着微微的后退了几步，将身体撑在办公桌延边，我感觉自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那个该死的温杰，煮个咖啡要那么久吗？

“不用看了，你的特助现在大概正被一群美女包围着呢。”仿佛洞穿了我的心思，楚翔轻笑着说道。

心里不断响起绝望的声音，对方是有备而来，看来今天在劫难逃。

“看来你为了杀我花了不少心思。”我看着他冷静的脸庞，轻笑着说道。

他看了看我，仿佛在想自己该说些什么才不至于露出任何马脚，“杀手在杀人之前都会做足功课以保证任务万无一失顺利完成。”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杀手这个词离我太近了，以至于我都能准确的分辨出谁是平凡的路人甲，谁是真正弹指一挥间只用一颗子弹便能取人性命的杀手。

所以当楚翔进入我的视线时，我就已经有了隐隐的察觉。

可是还是大意了。

所以才会造成自己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

然后又是无休无止的搏斗，身体已经渐渐吃力，连带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嘴角破了，头发乱了，衣服裂开了，可是对方却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那凌利的掌风从耳边危险的擦过，我甚至听见了拳头带动的风呼呼的在耳边响起。

好险！

要是再慢一步我估计就横尸当场了。

有些吃力的格开对方的袭击，脑子已经有些模糊。

模糊中似乎看见了莫凡那张俊美的脸，正微笑着对我说：哥，我会永远保护你。

那短短的七个字是我生命里最美的风景。

所以，即使莫凡永远不会再记起我们曾经绚丽而温暖的过去，我也会一如既往的站在原地，等待。

等待他某一天的蓦然回首。

等待他重新执起我的手，深情的对我说：哥，我爱你。

因为出神的关系，肚子被对方一拳砸中。

身体因为强大的气场被迫向后退了好几步，背靠在贴着素雅壁纸的墙面上，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

溢了出来，伸手抹了一把，指尖立刻被染成了草莓汁的颜色。

冷汗不断的从额头落下来，顺着脸颊落进脚下的地板上，对面的楚翔依然从容的站着，仿佛刚刚过量的运动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差距什么的，果然大到了让人心寒的地步。

“李莫简，其实我都有点不想杀你了。”他静静的站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那张普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隐忍的表情。

我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想杀我那刚刚干嘛还那么卖力的袭击我啊，你个混蛋！

“在我所有猎杀的对象里，你是唯一一个不曾求饶的人。”他看着我继续说，而我已经忍不住想要扇他两巴掌了。

还真是低级到爆的恶趣味啊。

看着别人求饶难道真的很容易满足他的变态S心理吗？

“李莫简，你……”

我抬起一只手阻止他还想继续下去的话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速战速决吧，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既然是来杀我的就应该有随时杀死我或者自己去死的准备，现在这么婆婆妈妈的到底是为哪般？

闻言，楚翔不再说话，然后开始比刚刚更加强势的进攻，我被他攻击得毫无还手之力，在楚翔钢筋的拳头砸过来的时候我听见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像慢镜头一样，莫凡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胸口突然像被巨大的锤砸中一般，震得里面的五脏六腹似乎都瞬间移位，然后身体飞了出去，头顶上的淡色系天花板不断在眼睛里变换着角度，感觉背脊撞在了坚实的办公桌上，身体滑到了地面上。

短暂的沉默后，是莫凡撕裂般的吼声。

他的吼声短暂得如同天空中苍鹭的轰鸣，只有短短的一个字。

哥。

我只来得及看他一眼，意识便被一片黑暗吞噬。

闭上眼的前一刻，我似乎看见了莫凡眼底那最深的心疼和悲伤。

当莫凡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认真的说：哥，我喜欢你。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心底不断上涌的喜悦和甜蜜。

随即又黯淡的垂下头去，因为太过在乎所以变得患得患失，害怕莫凡口中的喜欢只是弟弟对哥哥的那层意思，或许跟我想象中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含义。

哥，你是不是觉得爱着你的我很恶心？

见我没说话，他继续说道。

我赶紧抬起头来摇头，然后才惊觉的发现他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莫凡，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紧张的咬字，竟然突然不确定起来，眼前的莫凡平静着一张脸，唯有眼底那深沉的情意被老老实实的曝露了出来。

他突然拉起我的手，将之置于唇边，然后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哥，我喜欢你。

我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我想要每天拥抱你，我想要一睁开眼便能看见你，我想要……你的心和身体。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我惊讶的看着他，久久无法言语。

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当你暗恋一个人暗恋得死去活来昏天暗地觉得自己毫无希望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对方也是喜欢你的。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无数美丽的烟花在眼前绽放，莫凡绝美的脸在眼睛里不断的模糊又清晰。

他修长的手指靠过来在我的脸颊上轻抚，语气轻柔得令人着迷：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吧？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着我，像我一样渴望着期盼着，对吗？

看着他温柔的笑脸，我几乎就要点头了。

可是，爸妈的脸突然出现，将心底的喜悦立刻压在了最深的谷底。

我的笑容僵在唇边，然后渐渐隐褪。

我慢慢的从他的手掌里抽回手，微微的退了一步才说道：莫凡，你还太年轻，不懂得喜欢一个人的真正感觉，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你将我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伴侣对象，其实我不是。

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的紧握成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狠下心来对莫凡说出那样的话。

听了我的话，他有微微的怔忡。

随即表情坚定的看着我，说：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哥，我已经18岁了，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可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所以，请相信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我摇摇头，背过身去。

真是一个大傻瓜啊。

以为成年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身为李氏的后代，我们的一生注定无法平凡淡然，或许连结婚的对象都得由爷爷来决定。

没有自由的人生怎么能带给彼此幸福？

所以，无论是爷爷还是爸妈都不可能允许我与莫凡兄弟相爱，一生相守。

与其最后痛苦分离，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哥哥很开心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对不起，莫凡，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安静的房间里立刻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就可以了吧。

只要说了这样绝然的话，莫凡就会干脆的放手寻找更加适合自己的对象吧。

难过像一口泉井，不断有水从泉眼里冒出来，最后终于到达临界点，整个泉井里的水都溢了出来，心疼得仿佛没有任何办法平息，我站在原地，找不到一丝勇气回头看，莫凡脸上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沉默良久。

久到我以为莫凡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传来：哥，无论你要我等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但是，请拜托你不要说我们不可能这样的话，我爱了你很多很多年，久到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所以，你不能残忍的将我所有的思念和深情统统否定，我爱你，哥，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身后莫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难过，我的心都跟着揪在了一起。

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站在原地，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要怎么做才能不伤莫凡的心，要怎么做，才能让不断疼痛的心脏回归平静。

该怎么做。

完全没有头绪。

如果，如果哥有喜欢的人了，我会祝福，因为，只要哥能幸福即使那个让你幸福的人不是我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那样倔强却夹杂着难过的话语从莫凡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如开闸的洪水倾泄而出。

转身朝那个站在我身后一脸悲伤表情的少年奔去，在马上靠近他的时候被对方霸道而强势的拥进了怀里。

莫凡的胸口是温热厚实的，在时间的推移下，那个单薄纤细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如今这个强悍精瘦的男人，我靠在他胸口，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

世界之大，只要有这个人在我身边，即使被全世界唾弃，我也绝不放弃。

不会放开紧握他的手。

不会放开对他深刻的执着。

一如，他拥抱我时有力紧密的双手。

然后他的吻慢慢落了下来。

我与莫凡曾经亲密无间，却只限于拥抱和牵手，像这样唇齿相依的亲密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蓦然被他吻住让我有一瞬间的慌乱。

虽然脑海里想象过无数莫凡亲吻我的场景，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让人紧张和局促。

感觉有东西滑进了嘴里，在口腔里扫荡，像是饥渴已久的野兽一样疯狂肆意，我被动的接爱着莫凡的亲吻，那样甜腻美好的感觉在心上刻下了不灭的痕迹。

哥，我爱你。

在吻的缝隙里，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我闭上眼双手慢慢的环上了他精瘦的腰肢。

窗外的天空阴沉得可怕，但是我的心却一片阳光明媚。

这是七年前莫凡第一次表白时的场景。

我以为记忆已经模糊了，现在却还能如此清晰的记起。

即使是在梦里，也一样弥漫着让我幸福的甜蜜。

慢慢的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纯白的房间，纯白的沙发，纯白的电视墙，连身下的大床都是纯白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说不定楚翔最后那一脚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以我不堪一击的再也醒不过来也说不定。

还没来得及深想，身边的位置突然传来的动静。

28.力气

我转过头去，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有一张绝美的容颜，此刻上面却写满了疲惫和怔忡之后的狂喜。

我张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然后身体被人轻柔有力的拥住，耳畔是莫凡激动万分的叫喊：“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我呆呆的被他抱着，闻着莫凡身上熟悉的味道突然又很想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放开我，双手仍然抓着我的肩膀没有放开的意思，“哥，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胸口还痛不痛？”

我只能本能的摇头。

“哥，你吓死我了。”莫凡低低的声音过了几秒后突然响起，我看着他，在那双深色的眼眸里看见了清晰的担心和无奈。

“我……”

想要说话，喉咙却因为发声突然变得疼痛。

莫凡突然站起来，急急的走向不远处的茶几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他的手直接伸到了我嘴边，我抬起来想要接过水杯的手只好又放了回去，就着莫凡的手喝完了整杯清水，然后我抬起头看他，他立刻站起身又倒了一杯水过来。

就这样连续喝了三杯水，疼痛的喉咙才渐渐的平复下来。

“我睡了多久了？”看着他胡子拉渣的脸，我轻声问道。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莫凡声音里那一丝不稳的气息。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那这几天都是莫凡在照顾我吗？

我又看了他一眼，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那布满皱褶的衣服，好像跟昏迷前穿的是同一件呢。

“这里是医院吗？还有，这几天都是你在这里照顾我吗？”

他点点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脸上是明亮的笑容：“医生说如果今天晚上你还没有醒来就有生命危险了，还好，你终于醒过来了。”

脸上那温热的触感是我熟悉的。

莫凡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脸上久久徘徊不去，他有些疲惫的俊脸上是熟悉的温柔的笑容。

我差点以为，我的莫凡，回来了。

这想法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然后房门被推了开来，黎晓雅漂亮的脸蛋出现在视线里，接着是母亲有些憔悴的容颜。

“妈。”我轻唤了一声，鼻子有些酸。

我优雅迷人的母亲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年轻时从容美丽的脸上已经有了几丝皱纹的足迹。

如果没有失去丈夫，没有经历那段令人心惊又悲愤的过去，或许现在的她依然美丽动人吧。

听见我的声音，她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惊喜只用了一秒的时间。

她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紧得我有些呼吸困难，“莫简，你终于醒了，呜呜，你吓死妈妈了。”她拥着我的双手还在不自觉的收紧，而我在她怀里已经快背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