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颊被捧住，然后唇上一暖。敏捷如卡欧斯，竟然花了两秒才发现，黑煌在吻自己。

温热柔软的舌钻入他的双唇之间，灵巧地缠上了他的。黑煌以舌纠缠住他的，上面是某种带着腥咸味的液体。

啊，原来如此，是这种意思……

这是最后的幻想。

于是卡欧斯不客气地搂上黑煌的腰，按住他的后脑尽情回应这个吻。

天使尘只能带来幻觉，而这是黑煌给他最后的幻觉。

「呼……嗯……噢……唔……」

双唇多次分开、又相碰，缠在一起的舌却怎样都分不开。两人份的津液自黑煌唇角滑下，当中却带着些许鲜红，那是彻底揉合了两人的唾液。

舌舐过牙龈和上颔，再游走过舌底。黑煌没有再继续加深这个吻，反而小心地分开，任由夜晚的冷空气冷却一下炽热的双唇。

唇是分开了，两人的额头却贴在一起。卡欧斯第一次以如此相近的距离看入黑煌的眼睛——他从来都想这样做，却从来不敢。

黑煌对他而言只是兄弟……只能是兄弟。

一道银光，滑过他坚毅的脸。

「多谢你，黑煌。多谢你。」最后的最后，他只能这样说：「我知道我没资格这样说，可是……多谢你。」

不是这样的。

他想说的不是这种话。

可是那三个字，他却永远说不出口。

黑煌前所未有地温柔微笑，像猫一样眯起眼睛。

「我知道。」他轻声回应：「我知道……」

卡欧斯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随即放松下来。

他说，他知道。

他说他知道！

全身的血管都在发热，当中的血在逆流。流入体内的黑煌的血正尝试取代他的身体细胞，可是未经过稀释的血太过激烈，身体不可能受得了。

这是最后了。

「黑……黑煌！」

唇在吐血，他仍然抚上黑煌的脸。

这是他的最后了。

黑煌捧着他的脸，最后的最后——吻上了他的唇。

啊，果然……

他是知道的……

卡欧斯满足地闭上眼睛。

抱着已经无力的卡欧斯，黑煌小心地让他躺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加奥司。

他正一脸不爽地盘着手臂看着这边。

「好狡猾啊！卡欧斯竟然有这种特别服务！」完全不像死了亲人的语气。

「你都想要这种服务？」黑煌挑衅似地笑。

「当然想！我都想要！」话虽如此，他却不敢扑上去。

可是黑煌好说话地张开双手：「好呀！来拿啊！」

然后腰再次被抱住、后脑再次被压住、唇再次被吻住。

明知这个吻的意义，加奥司仍然急不及待地伸舌入黑煌口中，在他口中大肆攻城掠地。

黑煌难得温驯地任他为所欲为，小心地再次咬伤已经痊愈的舌尖，把自己的血抹上侵入的舌。

「呜唔……嗯……哼嗯……唔……唔……」

双唇偶尔分开，舌尖与舌尖之间拉出一条脆弱的银丝，却在两人大吸一口气之后，双唇再次贴上。

舌舐过每一只牙齿、上颔、口腔壁，最后来到敏感的舌底。黑煌有点想退缩，头却被加奥司狠狠压住，退都退不了。

最初和最后的缠绵和接吻，加奥司死命吸吮黑煌的鲜血和唾液，这才放开他。

然后像和卡欧斯时一样，黑煌和加奥司额头贴额头、鼻尖碰鼻尖。

「我想我知道……卡欧斯想说的是甚么。」

「……因为你都想说同样的话？」

「想啊。一直都想、从来都想！」加奥司苦笑：「可是，我们都没有这胆量。」

「呵！」黑煌顽皮地一笑：「那你现在说吧，我允许你说。」

我允许……多么怀念的字眼。以前黑煌都是这样对他们说：我允许……我不允许……

所以加奥司笑了。五脏六腑痛得像被烧着似的，刚才吻过黑煌的唇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却仍然笑得心满意足。

「黑煌……」他想吸一口气，却发现气管被血堵住了，结果很难看地咳了几声：「黑煌，我……」

黑煌看入他的眼睛，笑容是难得的温柔。

「我爱你……」

闪亮的金眸缓缓闭上，再缓缓睁开。黑煌的笑容更深了。

「我都是。」

听到这种回应，加奥司真想捧腹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这是幻觉，黑煌给他最后的幻觉。不是真心话，只是他想听的回答。

可是就算是谎言，对他而言都足够了。

最后的幻觉，实在太温柔。

骗子。加奥司想这样回应，可是他已经开不了口了。

他闭上眼睛，追随兄长的脚步而去。

把加奥司的尸体都放下来，让他躺在卡欧斯身边。黑煌站直身子，看着那两具数分钟前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尸体。

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心满意足的，微笑。

最后，黑煌实现了他们的愿望。如天使尘一样，给了他们一场温柔的幻觉。

尽管只是幻觉，他们都很满足，了无遗憾地……走了。

身后有脚步声，然后有人靠过来，从后抱住他。

黑煌始终没有回头。

「他们，很幸福。」

晨星这样说，却没有得到回应。黑煌无言地靠在他肩上，像个特大的洋娃娃。

「他们有过和你一起生活的回忆、有过与你同生共死的经历……而最后，他们对你表达了心底的感情，都得到了你的回应。」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他们很幸福。」

一滴、两滴……甚么暖暖的液体滴在手上，晨星没有去查看——没有这必要。

「……我不会忘记他们的。」黑煌吸一口气，声音没有半丝哽咽：「就算有一天，传说只剩下我和天使尘；就算有一天，他们的名字不再出现于任何记录或人们口中……我都绝对不会忘记他们。」

「这样就够了。」晨星看着地上相邻而睡的两人：「对他们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正因为被亲手杀死，所以卡欧斯和加奥司才能永远活在黑煌的记忆中。

思及此，晨星反倒有点妒忌他们了。他们已经停止呼吸，却能与黑煌一起活着。

怀中有点小挣扎，他顺从地放开黑煌。黑煌推开了他，抬头看向身后的大宅。

他曾在这里渡过了五年的时间。在这里面，有他和……兄弟们的回忆。

可是这里不会再住人了。他离开之后，接管这块地的人可能会拆毁这大宅以兴建别的建筑物，都可能会甚么都不管任其荒废……都可能不会有人接手这块地，让这片土地连同这大宅一起荒废。

可是，就算是这样都没关系了。

小鸟已经飞出了鸟笼，所以笼子已经失去存在价值。

这大宅可能会荒废或消失，可是留在其中，与卡欧斯和加奥司共享的记忆，却会永远如昨天般鲜明灿烂。

天开始亮了，幻觉都该完了。黑煌垂下视线，任由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走吧。」这样说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晨星顺从地点点头，牵起黑煌的手，率先迈出一步——他知道黑煌现在不想被看到。

身后的人紧跟着他，一同踏出华贵的黑色闸门。

黑煌知道，他不会再回来这里了。这大宅里面，已经没有迎接他的兄弟。

可是十指交握的手却让他知道，他还有可归之处。

还有仍然愿意接纳他的——他的家人。

第十五章

今天的报张头条仍然非常耸动。

『黑帮仇杀？大街上的枪战！』『知名黑帮突然失踪，黑道组织大洗牌！』『又见黑帮争斗，死伤者众！』『领地争夺战！又见组织仇杀案！』……之类。

无论首领和两名摄政再怎样年轻，天使尘却是全国第四大的帮会，所有帮会成员于一夜之间消失，都就是占据中的八个城市彻底唱空城的意思。

八个城市，当中有多少夜店舞厅可想而知，这些服务企业的营利是不可限量的。尽管如此，因为天使尘的恐怖首领，其他黑帮暂时都静观其变，不敢马上去分食这大片肥肉。

然而，彷佛要安抚他们的不安，一封信在黄昏同一时间送到所有黑帮首领手中——送递手法不明，但在戒备深严的黑帮防御下仍然能把信送到，只能说送信者不是常人。

所有信件都很短很简洁，而且内容相同：

——天使尘已经不复存在，名下所有企业都已经不需要了。

——想要就要吧，交给你们分了。

信件是以电脑文件写出来的，所以无法以笔迹辨认写信人。初时所有黑帮都对此信抱有疑惑，所以所有首领难得地约出来见面，并展示自己持有的信件。

结论就是，这信是天使尘的首领黑煌寄出的。

两星期前的城郊庄园一案，让世人都知道天使尘的灭亡。黑白两道都很清楚该座庄园是天使尘三名始创人的住宅，而当天在大宅花园发现堆积成山的尸块一事，却震惊全国。

几乎没有尸体是完整的，全都被撕成片片碎块。说是撕就真的是撕，伤口都参差不齐、难以缝合。政府动员全国所有法医两星期日以继夜不断缝补尸体，都只能认出当中大约二十人，已经确定是天使尘成员。

但真正让警方确定那些尸块是天使尘的所有成员的，却是当中唯二完整的尸体。

天使尘的两名摄政——卡欧斯和加奥司。

两人都没有任何外伤，只有唇上的血迹，目测判断为中毒而死。经法医解剖后，却发现他们自食道至胃部的大小血管全数破裂，疑似是毒发的痕迹。虽然奇怪的是毒性似乎没有继续落入肠道，但至胃部时的血流量已经足够死人，所以怀疑是否因中毒者已死亡，所以身体无法继续输送毒性至肠脏所至。

首领黑煌的尸体始终未发现。有人认为黑煌的尸体都已经混于尸块中、都有人认为黑煌已经失踪、亦有人认为黑煌躲起来自杀了……说法众说纷纭。

然而，当天一封信解除所有疑惑，黑白两道皆认同同一说法——

黑煌亲手屠杀帮会中所有成员，并毒杀曾经的股肱之臣，最后失踪。

有能力成为全国最大帮会的组织首领为甚么会做出这种事，没有人明白。但继那封信之后，天使尘的所有帐户全数转移到海外银行，不再接收任何来自夜店等业务的营利，单只是收息……话虽如此，以其雄厚的财富，光是银行月息都已经过十万。

然而，这种发展却让所有黑帮首领深信——黑煌已经放弃天使尘。

他会这样做的原因同样不明，然而，天使尘曾经的领地和业务却是一片大肥肉。就算不是黑帮，只要是有点常识的人类，都不可能放着这大片领地不要。

于是，争执、械斗、你争我夺、你死我亡……每天不断上演黑帮争斗的戏码。

该八个城市的市民已经学会没必要时都不上街了；商店都懂得下半闸做生意、以便随时落闸关店；警方虽然想加以制止，可是五六百人持枪械斗，就算是警察都保命要紧。

然后两星期后，那八个城市基本上由六个帮会分别接收，组织之间的争斗总算是大局已定，人民都可以安心下来了。

可是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关上新闻的网页，高壮的男人盘着手靠在车座上。

世人的眼球都追着黑帮的动态走，但他很清楚，那只是黑煌的手段。

因为他知道，黑煌真正的目标是他——曾经研发出七冠大龙的研究所所长。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火大地踢了车门一眼，他吼向担忧地回看的驾驶：「看甚么看？驶你的车吧！」

「呃？是的……」可怜的驾驶瑟缩起肩膀，继续驶车回家。

离天使尘突然消失已经两星期了，除了黑帮的动态外，更多人讨论的却是黑煌的事。

因为警方来不及封锁消息，所以天使尘的首领亲手屠杀过千名成员一事，现在已经街知巷闻。一般民众都不怎样相信一个人可以杀光过千人，可是媒体没有继续报导，于是民众们开发猜测起来。

——其实那不是大屠杀，而是黑煌引发的帮会内讧，他先毒杀两名摄政引发成员的猜疑，然后进一步引起干部之间的争执，进而引发彼此屠杀……

——其实那是黑煌所引起的。身为首领的黑煌犯下了弥天大错，本该服毒自杀；但两名摄政却代替他死了，于是失去指挥的成员终于失控……

——其实两名摄政早想杀死黑煌自己当首领，帮会中亦分成卡欧斯派和加奥司派；但黑煌早看出他们的阴谋，所以先发制人引发两派纷争，眼看帮会因自己而灭亡的两人都因罪恶感而服毒自杀……

——其实帮会成员早对黑煌的极权统治感到不满，所以于当天举旗作反；他们成功诱骗两名摄政吃下毒药，却中了黑煌的反间计自相残杀……

——其实两名摄政对黑煌感到不满，想带同整个帮会反抗他，却被黑煌使计令成员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两人面对黑煌的判决，只好服毒自杀……

市民之间的猜测众说纷纭，各自有各自的看法和猜想，却怎样都离不开黑煌和他的两名摄政。这次的事件太耐人寻味，尽管媒体没有露骨地写出成员都被撕成尸块，只是说尸身不完全，但只有卡欧斯和加奥司是服毒而死得以保住全尸一事、再加上黑煌的失踪，令整个事件更加深不可测。

黑煌就此消失于现实中，步入了传说。

而对于得知七冠大龙的政府官员而言，这次的事件却是重要的实验结果——凭他们的法医，他们当然知道除卡欧斯和加奥司外的所有死者都是默示录重药者，所长发现默示录仅馀的存货全数消失都支持这一点。然而，七冠大龙的原料——黑煌——却能够单枪匹马杀光所有人，足见七冠大龙的威力有多惊人。

比起黑帮争执，他们当然更想回收黑煌。然而，此刻黑煌行踪成谜，就算政府再怎样监视所有天眼，都找不到人。

正是这一点令所长坐立不安。

『他知道了天使尘的存在意义，还有那两兄弟的背叛，所以才杀死他们、毁了天使尘！按照这种道理看来，他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我！』

他在今天的会议上这样提出，却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

『就算你这样说，都不见得他一定会找上你吧。』『再怎样说是黑帮首领，他都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孩儿，不会敢惹大人的。』『闹出这么大的事，现在他已经急着逃命了吧。』『区区常人怎样敢惹官僚？是你多心了。』『我知道你很自信你的作品，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敢对上整个政府吧。』

黑煌有的不是常识而是超常识！他不理解常人的常识，常人都无法理解他的常识！正因为这样，黑煌的想法这些凡人的官员不可能明白。

最后，所长拍桌子离场。

『黑煌一定会来找我！如果你们真的想捕捉他的话，就应该在我身边安插更多守卫，否则你们只会眼睁睁看着他绝尘而去！信我吧，如果这次不听我的话，你们绝对会后悔！』

现在倒是他后悔了。

刚才那么帅气地跑出会场，都没等到上方的人答应增加他的护卫。如今光靠他身边这几百人，怎样看都知道一定防不住黑煌。

早知道刚才就坐久一点了！要是刚才据理力争的话，现在身边可能就多数百人了。虽然连安心的程度都没有，但要是黑煌真的跑来了，那多少都可以为他争取一些逃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