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禁(生子)下——潮声渐喧
潮声渐喧  发于:2014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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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或者是尿了、冷了,也可能,只是想哭而已。”

离曜的声音有些沈,他站在窗口,连一个回头都不愿给他,洛宸愣了会,摸了摸儿子屁股,转身便出去拍月华的房。

“月华,开门,我儿子在哭。”

“殿下——”

“你不是有个儿子吗,快帮我看看,这究竟是饿了还是冷了?离曜说也可能只是想哭而已。诶,这怎么越哭越厉害?额头也挺烫的。蠢货,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小殿下请医官!”

后面应该是向着那几名侍从吼的,外面一阵喧闹,有人笃笃笃的下楼,冒着大雪飞速出了客栈,离曜觉得有些好笑,关上窗,一个人坐在炉子旁。

不一会,客栈的老板端着饭菜进来,神态恭恭敬敬的,临走前,望了望门外面,低声道:“客官,你身边那位挺厉害的公子,背影有些像那天扔了一百金,吩咐在下照顾客官的那人。我估摸着,应该就是他!”

离曜仿佛没听到,“我哥哥醒了没?”

“还没,醒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客官。”

离曜点点头,吃完饭后又睡了一觉,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洛宸才回屋。离曜淡淡瞄他一眼,见他面色不虞,便猜到了几分,“楼影病了?”

“你还舍得给他个名字?”洛宸冷笑,“刚才不是不肯出声?不是故意饿我儿子,冻我儿子?”

离曜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热茶,慢悠悠反问:“你都说了是你儿子,我为什么要好好待他?”说着还挑了挑眉梢,一幅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态度。

洛宸抽出剑,一剑将离曜面前的桌子劈成两半,“他好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怎么能让他病成这样!”

“哦?”离曜看着地上摔碎了的茶壶,似乎是在惋惜,“会死么?”

洛宸怒不可遏,“医官说有些低烧。”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离曜鄙夷地别开脸,“你应该庆幸有宵儿,否则我早把楼影扔雪地里任他自生自灭,那样可不只是一点点低烧而已。”

“砰!”

本就不牢固的木门被洛宸这一摔,险些破掉,站在楼道里哄楼影的月华见洛宸怒气冲冲的出来,轻轻摇了摇头,“殿下,这个孩子,是你要,还是魔界要?”

浅淡的眉眼骤然一凛,洛宸眸里射出冰冷的寒光,向后朝着离曜的屋子一指,“他……呵!”他深深吸了口气,激烈的怒意却像是沸腾的岩浆,无法平息,半响,他才道,“月华,实话告诉你,把孩子交给魔界,我担心离曜会把我儿子卖到妓院。”

“殿、殿下,”月华大惊,“何出此言?”

“哇呜……呜……呜……”

楼影又哭了,脸蛋红彤彤的,干瘪瘪的挤在一起,这不是个多可爱的孩子,相貌普通,灵力最多称得上中上,“神血”也没有多浓,离他们期望的“神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几个时辰前抱着他的那个瞬间,洛宸就想,这是他的儿子,他要让他住全天下最好的屋,骑全天下最好的马,享有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和男人,他要给他所有的荣誉与骄傲。

当然,这必须是个幸福的孩子,他不能,像他的两个父亲。

“我出去会。”

“殿下,外面雪大——”

月华的声音淹没在风雪声中。伏城这两日漫天飞雪,出行艰难,家家户户都闭了房门,足不出户,洛宸骑着马跑了一圈,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更别提卖东西的小贩了。

最后他一脚踹开一家人的房门。

居住在北荒的几乎都是被流放的囚犯,穷凶极恶,见有人打家劫舍,夫妇俩端起武器就冲了出来。

洛宸冷冷一哼,也不见怎么动作,夫妇俩已经趴在地上连连哀嚎。小孩子躲在床边呜呜呜的哭,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洛宸指着他道:“有没办法让他不哭?”

夫妇俩在北荒住惯了,哪里不知道这次是遇上了厉害的主。妇人厉色道:“小虎,闭上你的嘴,惹恼了这位爷,看我下来不抽死你。”

小虎很听话,又抽嗒了两下,真的不哭了,样子却是十万分的可怜。洛宸皱着眉,不满意,“不能用凶的。”

洛宸带回了一个鸡毛毽子。

暖和的屋子里,洛宸抱着楼影,一边喂他奶一边观看侍从踢毽球,月华站在洛宸身后,冷然的神情微微有些崩溃。

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事物,楼影眼睛都舍不得移一下,侍从们功夫好,一个毽子也能玩出各种花样,哄得楼影咯咯咯一个劲直笑,实在是高兴了,小手还会拍巴巴掌,身子一蹦一蹦的。

“月华,你说这孩子像谁?”洛宸擦了擦楼影嘴边的奶渍。

“像殿下。”

“我倒觉得像离曜些。”洛宸扳过楼影的脸,楼影撇撇嘴,飞快地把脸别过去,显然踢毽子更好看。洛宸轻笑道,“看,这性子还真是像死了那个人。对了……”摸了摸儿子脑袋,洛宸状若无意地问,“离曜睡了么?”

“没,他在等溪羽醒。”

眼梢冷漠地一挑,洛宸仰躺进椅子里,“如果溪羽明天醒,他是不是打算,一夜不睡?”

144.你伤心了,我帮你捂眼睛

洛宸从未见过比离曜还无趣的人。木呆呆的,总是一副沉默的模样,像一具会被风化的雕塑。可是,世上只有那么一个离曜,再怎么让他愤怒,让他仇恨,这个离曜,也是独一无二的。

反身关上门,洛宸吹了油灯,“睡觉。”他的口气有些生硬,脱下外衣,径自躺上床。门窗关得很严,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还是传了进来,洛宸闭着眼,觉得自己压抑的情绪也被风声撕碎了,他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腰腹处,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到十的时候,猛地蹭起身,正好对上离曜的眼。

离曜站得并不远,就在床边,手搭在衣襟,黑暗里看不清脸,眼睛却是极亮,洛宸不轻不重一哼,伸手将人捞上床,压上去,堵住他的嘴,恶狠狠地啃。

两人都愤懑到极致,撕扯一般,将对方的嘴搞得血淋淋的,洛宸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翻到离曜身边躺下,胸膛起伏,似乎能听到里面激烈的心跳。静默地躺了片刻,才察觉到冷,用脚挑起被褥,盖在离曜身上,“冷不冷?”也不等离曜回答,他已经挤进被褥,“冷的话,我帮你暖暖。”

离曜脸色一变,“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忘了么?在天宫的这三百年,一到冬天你就吵冷。呵!即便是冷,天宫又能冷到哪去?可我从来都惯着你,宠着你。哪次不是先把你的手抓在手里暖热了,才去处理其他事?我对你这般,你又是怎么对楼影的?就算你当真恨我,楼影又做错了什么?”

“他是你儿子。”

洛宸一把掐住离曜下巴,眼里射出冷光,“楼影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休想和他撇清关系!”说罢,又轻轻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怎么,要兄弟乱伦搞出来的种,你才肯认?”

离曜别开脸,不说话。

洛宸最恨他这副模样,“你父王那般残杀我母后,我报仇雪恨,有什么错?”

“你是没错。”离曜静静道,“但我恨你也没错。”

掐着下巴的力道一点点松掉,洛宸觉得某种东西正从他的身体里流逝,他感到无力,而这种感觉,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他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未来的天帝,从小到大,地位尊崇,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会有人恭恭敬敬的给他呈上。可是这个魔人……

矽宣说,你放手吧。月华说,他不可能喜欢你的。潜意识里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可他不愿承认,他不甘心!这个魔人有什么理由在勾引了他后把他扔到一边,他凭什么对他不屑一顾,又凭什么对他恨之入骨?

累了一天,洛宸睡得很熟,起床时,离曜已经趴在窗口,往外看着什么,洛宸揉了揉眼,发现雪已经停了,楼下依稀传来孩童的欢闹。小孩子稚气的声音,谈不上悦耳,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愉悦。洛宸听了片刻,拉过叠在一边的外衣。

天界少君性子阴沉,惜字如金,可同比他还寡言少语的离曜一起,洛宸总是没话找话的那个。少君殿下边穿衣边琢磨着这次要怎么开口,是先问他昨夜睡得好不好,还是问他想吃什么早饭?或者……提提溪羽或是紫宵?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妖界?”

洛宸起来的时候离曜就察觉了,不过他不想理他,就专心致志地盯着楼下,楼下是个小院子,天光放了晴,小孩子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跑了出来,他们在雪地里玩狼来了,最瘦弱的那个小男孩总是被逼着扮狼,那孩子笨,怎么也捉不到其他人,输了就会被惩罚打手掌心。姑娘家力气小,打不疼,可男孩子就不一样了,有个胖胖的大男孩打得最重,每次打完小男孩的手掌就会红上一红,眼里包着泪,一幅要哭不哭的模样。

“你当真会好心地去救宵儿?”

离曜这般冷言冷语,洛宸一口气当即憋在心口,不上不下,“你和溪羽都还在我手上,要杀要剐,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音调平静,目光却是锋利如刀,带着森然的警告之意。

不过离曜显然不吃他这套,“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会呆在这与你虚与委蛇?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离曜恍然大悟道,“天帝已经陨殁,凭少君殿下的能力,恐怕撑不起天界,更阻挡不了妖族意图一统天下的勃勃野心,所以,少君殿下这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最好歇一歇,现今的天界,并不比我们魔界强多少。”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魔界五皇子是我洛宸的人,这件事,就算被天界倾覆,也不会改变!”洛宸摸了摸右手处的红莲,“奉劝一句,你们魔界最好把嘴巴守紧,别不知好歹的将我父王已死的事说出去,否则我还真闹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我这个人最吃不得亏,我若下了地狱,又如何会让你们好过?”

离曜冷冷一哼:“究竟是谁让谁不好过,少君殿下可别断言太早!”

洛宸皱起眉头,潜意识里不愿与离曜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烦躁地扒拉了下外衣的衣带,“你在看什么?窗子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每天都望着外面,不嫌无聊?”

“在想宵儿……”离曜顿了片刻,双手抓住窗棂,“以前在非云殿,宵儿小的时候,他们那些公子哥也是这样欺负他。他们会叫他学狗叫,叫他在地上爬,钻裤裆也是他们最喜欢的。明明被欺负了,宵儿却从不告诉我,他……怕我去帮他报仇。”

“就凭你?”洛宸轻蔑地哼了声。

离曜没有反唇相讥,反而是自嘲地摇了摇头,“是啊,我是个没用的哥哥,除了在暗地里整整明倾他们,哪里还有其他办法,连宵儿喜欢吃的点心,也不敢偷多了,唯恐被殿里的人发现。那时我就想,如果还在魔界,我要怎么怎么,又要怎么怎么,可我不在魔界,我离魔宫很远……”

不知为何,洛宸突然从离曜平淡的语气里找到了悲伤的调子。被带到月华的非云殿时,离曜不过六百岁,身边还有个刚出生的紫宵,他要保护自己,保护弟弟,所以他逼着自己小心翼翼,逼着自己将所有的棱角通通磨平。只要一想到离曜曾经在非云殿里委委屈屈地活了四百年,还被明倾那混小子压在头上,洛宸就觉得心里闷闷地泛疼,他喜欢折腾这个魔人,但极端厌恶别人欺凌他,停下穿衣的动作,望向离曜,轻轻眯起了眼,“你哭过么?我是说,当时你年龄也不大,突然背井离乡,成了阶下囚,会不会哭?”

离曜没有再说话,洛宸想,多半是哭过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被窝里,背后是冷冰冰的墙,无助与对未来的忐忑,大概会将人淹没吧。洛宸忽然很后悔没有早点见到这个魔人,如果他早点见着他,也许……

也许,不会让他偷偷地哭。

洛宸的衣衫还没系好,走到窗边,外衣当即被风吹得掀了起来,他伸出右手,挡在离曜眼前,一点点捂下去。

离曜有些警惕,“做什么?”

“没……”洛宸别扭地偏开了脸,左手轻轻搂住离曜,“就是,以后,你要是伤心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捂眼睛。我脾气不好,还仇视魔人,但我会尽量少欺负你一些,更不会叫别人把你欺了去。”离曜一直没反应,过了片刻,洛宸抿了抿唇,自言自语般,“大概,我说了什么,你根本没有听进去,更加,不会相信……”

145.订盟

服下解药,溪羽终于在第三天一早醒了过来。站在门边看那两兄弟紧紧相拥,洛宸大怒之下,险些将门框捏碎。他深吸口气平复下内心深处翻滚的浪潮,皮笑肉不笑地对溪羽一阵嘘寒问暖。溪羽仰躺在床头,青丝凌乱地披散,衣饰随意,脸色甚至还呈现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可他清淡地笑着,应付洛宸应付得滴水不漏,丝毫没有孤身陷在天界的觉悟。“少君之前所言,并非不可谈。”溪羽顿了顿,望向离曜,“我要什么,少君应该清楚。”

“除了与天界建立同盟关系,魔帝陛下还有第二天路可选么?”洛宸掀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对我来说,要杀你们两个,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落在少君手里,我无话可说,不过……”话锋一转,溪羽慢悠悠开口,“少君也清楚,这些年来,能威慑到妖王妖后狼子野心的,无非是天帝陛下,可陛下已死,纸包不住火,妖王妖后迟早知道这个消息。届时,妖龙两界和天界之间,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们魔界虽然式微,好歹也是个不小的助力,少君真的要撕破脸,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我魔界兵戎相见?”

“殿下。”月华附在洛宸耳边,恭声提醒,“请不要意气用事。”

唇线抿出锋利的弧度,五指收拢又张开……洛宸知道,父王一直觉得愧对自己,对自己的胡作非为,多有忍耐,可现在,父王不在了,再没有人会那样容忍他保护他,做他坚实的盾牌。

与魔界结盟,是他和月华商量了两日的结果。妖二皇子被妖后强行带走,剩下的溪羽和离曜,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到魔界。但与其彻底激怒对方,不如与之结盟,避免今后面临被妖、龙、魔三界从三面围攻的局面。可理智是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洛宸死死盯着离曜,像要把这个魔人的模样,恶狠狠刻在心上,“离曜是我娶回来的,魔帝陛下一句话,就让我让出自己的妃子,凭什么?”

“就凭这场婚姻原本就不对等,原本就是你们天界对我们魔界赤裸裸的侮辱!”溪羽冷声道,“殿下想我们结盟,请先拿出诚意,如果我弟弟还要到天宫继续为你做牛做马,结盟之事,休得再提!”

“做牛做马?”洛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殿下,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怀,我一点一滴,全都记得。”离曜从溪羽床边站起身,缓缓抽出腰间的剑,这把剑是崇篁魔帝的,剑一出鞘,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上一辈的恩怨,已经结束,少君殿下,我们的恩怨,也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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