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儿,我该怎么做?
放手,还是……坚持到底?
安溪拿出手机,困惑地看着手机背面,两人的合照。
能留下零星碎影,能拥有曾经,也算一种幸福吧。
这张大头贴,是过恪把他骗去拍的,而后还强行贴在了他们的手机背面。
安溪曾嘲笑他幼稚无聊,现在才发现,能留下一丝碎影,能在寂寞时、受伤时轻抚他的笑颜,也能安慰人心。
看着照片中笑得神采飞扬、毫无烦恼的过恪,安溪闭上眼,任泪水充满眼眶。
在仁义礼智信的教育中成长的安溪,知道断人子嗣、害人不孝,是大罪。陷过恪于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他可以不在乎命运,可以不在乎逆天而行,但他……不想让过恪后悔,不想让过恪失去家人。
安溪不可能拒绝过妈妈的要求,也不可能真正放下过恪……
怎么办?前路,究竟该如何走下去?
慌乱地翻着日历,安溪想要卜卦。这不仅仅是习惯,是职业病,也是自我安慰的良药。
可是他真正拿起日历,却又害怕不安起来。
如果……结局真的不尽如人意,他能放下吗?
“过儿……”安溪低语道,“为什么,我最迷茫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颤抖地拿起手机,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从前世,到今生……如果再度失去他……
不,无法想象。
拨通电话,安溪静静地等待着……如果,他接起电话……
第九十九章:相亲(1)
过妈妈一回家,便给过恪列了一张长长的条子——上面写满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近如何安排。
虽然过妈妈没有直说他和安溪的事情,但过恪再笨也看得出,这些,与小溪有关。
“妈妈……为什么每天下课后必须马上回家,给你打电话汇报?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学生!”过恪看着一系列严苛的要求,忍不住说道。
“为什么?”过妈妈怒视着过恪,“这是我的要求,所以要做到!需要理由吗?”
“……”好吧,直言霸道,这样的霸道……任何反驳都虚脱无力。
“还有,好好准备考试!若是今年拿不到奖学金,你就等着自己养自己吧。”过妈妈突然加了一条。
“什么?!”过恪瞪大眼睛。这和奖学金有什么关系?!这……明明就是给他加压,让他无暇顾及他事!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过恪一听到铃声,便知道是安溪。
该怎么办……
看着儿子眼中闪过的心虚,听到手机铃声竟然是肉麻的《爱你一万年》……过妈妈立刻说道:“把手机交出来!”
“为什么?”过恪心头一震,只觉脑中隐约有轰鸣之声,震得他头疼欲裂。
“还问为什么?除非你有本事养活自己!吃我的用我的,凭什么不听我的?!”过妈妈怒道。
“好!我,以后自己养活自己!”过恪突然说道,转身向大门走去。
“你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不过,安溪的天机阁,我也可以考虑收回。”过妈妈说道,语气平静,却不乏威胁之意。
过恪呆在当场。
是啊,还有安溪……
安溪没有文凭,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积蓄、人气,如果因为自己……
过恪低下头,掏出手机,交到过妈妈手中,而后把自己锁在房中。
手机铃声在过妈妈手中终止。
过恪只觉恍恍惚惚,仿佛他的灵魂也在努力挣扎,想要挣脱这束缚。
倒在床上,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回忆。
曾经,认不清人的安溪,呆呆傻傻……现在,能独当一面的安溪,威仪棣棣……一直以来,吸引着他的安溪,淡泊清雅……
蜷缩在自己的狭小空间,过恪将脸埋在枕头中,努力忽视奔涌的泪水。
******
打了一次,没人接。再打之时,对方已经关机了。
安溪放下手机,麻木地走出天机阁。
曾经,过恪一再嘱咐他,一定要带好手机,有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找他;曾经,过恪说过,只要他活着,一定会接他的电话;曾经……终究只是曾经。
安溪觉得,现在的自己,看不到未来。另一方面,他也不想看到。
若有未来,何必平白让现在忧愁?若没有未来,他也不会放手。
只是,如果过恪放手,那么他……
或许,也会放手吧。
并非爱得不够深,只是……安溪无法拒绝过恪的任何要求。
鼓起勇气,安溪开始卜卦。
本卦是震卦,变爻为第二爻,变卦是归妹……
如果震卦,是波澜起伏,是有惊无险;那么变卦……究竟是诸事不成,还是静观其变,切勿操之过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到显示是“过儿”,安溪颤抖着接起电话……
******
“妈妈,哥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天了……”过婉婷小声地对母亲说道。虽然过妈妈平时不太发火,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发火。
相反,若是惹恼了过妈妈,那绝对比死火山突然爆发还震撼人心。
“把饭给他端进去!”过妈妈阴沉着脸命令道。
“是!”过婉婷心中暗喜,终于能交换情报了……不错不错……
过婉婷激动地差点笑出声来。
小心地敲了两下门,过婉婷颤着声低喊道:“哥!是我!”
可惜,她刚听到开门声,便被母亲拉到一边。
惊恐地看着过妈妈威严的表情,婉婷差点扔掉了餐盘。
对不起了,老哥,不是我不帮你,不是我要出卖你……所谓姜还是老的辣,您一定要理解啊!千万不要秋后算账啊!过婉婷在心中喊着。
打开门,看到母亲依旧冰冷的目光,过恪什么也没有说。
“明天晚上,同事聚会,你也要去。别把自己折腾得像个鬼!”过妈妈冷声说道。
“家丑不可外扬,这方面,我明白。”过恪在心中补充道,他当然会去!如果有机会出去,有机会通知安溪,有机会……总之,大丈夫能屈能伸!过恪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忍,忍住!不能冲动!不能犯傻!一招错,满盘皆输。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就先以退为进,再从长计议!
过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关上了门。看来,自己的儿子还是很听话的。现在不过是闹闹别扭,很快,就会回到正轨吧。
婉婷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对话的两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难道,老哥屈服了?!
“小婷,你后天就要回学校了,赶快把心定下来!你也快高考了,别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情绪。”虽然字面意思是关心,但……这语气,隐隐透露出警告与威胁。
“我,我知道。”婉婷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多少年没看到母亲这么阴冷的表情了……对比前日饱含母爱的温柔笑容,这就叫落差啊!
“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联系过了,你的手机暂且让他保管。这几周,乖乖待在学校,不许出来!”过妈妈继续说着。
“是,是……”不至于吧?!这算不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也太冤枉了吧?!关在学校,没手机,她怎么联系老哥,怎么去找安溪,怎么帮他们啊?!
看到过婉婷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化为恐慌,最终变成绝望,过妈妈微微点头,而后转身回屋。
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别指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搞小动作!
现在,过妈妈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赶快定好明天的饭局。
用这样曲折的方式,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在自己的蜗牛壳中蜷缩了很久,过恪终于缓过神来。
过恪今天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如坐针毡,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庆幸。
在这被缓慢拉长的时间中,他有机会思考,有机会恢复理智,有机会清醒过来,重拾斗志。
在这煎熬的几个小时中,过恪回忆着过去,猜测着未来,思考着对策……
他虽然想不到最完美的办法,但他确定,他不能这么早放弃!如果连他都放弃了,安溪……安溪绝对不会坚持下去!他太了解安溪了。
安溪有自己的原则,道义,与善良。
安溪只知道“随缘”、“顺应天命”,只知道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但是,只要他坚持,不论前路多么坎坷,安溪都会陪他走下去!
过恪知道,他的安溪,温柔,而坚强。
现在,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过恪开始卜卦。
前世,为了让安溪的心血得以传承下去,过恪也花了很多年功夫研究。若算记忆的年龄,术数方面,过恪的造诣甚至超过安溪。
几十年的习惯,过恪遇到麻烦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卜卦。然而这一次,他却犹豫了,因为害怕,因为胆怯。
所幸,之前的犹豫、怀疑、担忧,此刻全部化为乌有。因为过恪确定,不论卦象如何,他只做一件事——决不放弃!
本卦是震卦,变爻为第二爻,变卦是归妹……
看来,势必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
不过,归妹,象征出嫁。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过恪心中激动地想要大喊出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既然上天都让你“归”,胡不归?
静静地等待着第二天的夜晚,过恪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矛盾——激动,兴奋,却免不了,夹带几分抑郁、几分忧愁……
这一晚,过恪几乎没有睡着,直到次日中午,他才小憩了片刻。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过恪急切地冲了一个凉水澡。作为一个学医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做如此疯狂的事情——大冬天洗冷水澡,只为了刺激自己麻木的神经。
或许,他快要疯了吧。
不过过恪并不在意。
如果失去安溪,他只会变成行尸走肉,连疯的资格都没有。
晚上七点,过恪穿着正装,准时出现在母亲定好的地点。
暗暗想着路线,过恪再度庆幸自己决策。这里不仅离自己家近,而且离天机阁很近。
如果一路狂奔,他能在五分钟内赶到天机阁,五分钟内回到家中。
只要席间离开五分钟,他便能见到安溪。
只要一两分钟,不,只要说上几句话就好!只要能让安溪放心,让他坚定地和自己一起走下去,就好……
过恪心中盘算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出席的人在谈论什么。
无非是妈妈和老同事、老同学的叙旧晚会吧。每年过妈妈都会带过恪参加这类活动,他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过恪也明白,保证一定的人脉关系,不论哪行哪业,都很重要。
“小恪,来见见王叔叔的女儿,王贞琦。”过妈妈笑着将过恪拉到身边。
“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过恪貌似彬彬有礼,实则心不在焉。他的大脑完全没有录入这位王小姐的容貌,也没有发现,其实他们早就认识。
第一百章:相亲(2)
“让他们年轻人去一边玩吧,你看他拘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王叔叔笑得像尊弥勒佛。能看到自己女儿和初恋对象的儿子在一起,这就是缘分吧。
“再好不过了!我们在这儿,他紧张,呵呵。”过妈妈尴尬地应付完王叔叔后,转过身,轻声对过恪说道,“再过两小时,记得把小贞送回家!千万别出乱子!”
“啊?”过恪呆了一下,旋即立刻答应下来。
太好了,终于有机会离开母亲的视线了!如此良机,他怎能错过?!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啊!
晚会上,过恪不时地抬头看钟。一想到再过不久便能见到安溪,过恪便无法遏制自己上扬的嘴角。冷静,冷静……若是被母亲看出自己的心思,太危险了……
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过恪又怎么会顾及身边的人?过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微笑,实在让人误会连连……
王贞琦看到过恪这般欣喜,便将他的心不在焉全部归咎于——紧张,羞涩的紧张。
“小恪,怎么说,我们两家也算世交了,我能叫你小恪吗?”
“嗯,请便。”过恪继续游离于现实之外。
“据说,当年我爸爸暗恋了你妈妈很多年呢,你看我们现在,算不算很有缘呢?”王贞琦问得意味深长,可惜,过恪完全没有体会到这“深长”的意味……
“呵呵,那是,那是。”过恪再次抬头看钟,思考着一会儿该走哪条路……
王贞琦看他呆呆傻傻的,回答时又不看她,似乎……很是羞涩,对过恪的好感更深。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明明是心不在焉,偏被人看成“可爱”……
二人就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聊了将近一个时辰……
多年以后,提起这件事,安溪便说:“如此看来,你以前讲的话,那些甜言蜜语,说不定都是心不在焉时的胡言乱语……唉,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过恪也会傻笑着承认,最初认识安溪时,确实是在“鸡同鸭讲”……只不过,他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
正是这样无法沟通的沟通方式,却将他们紧紧相连……
第五十次看钟后,过恪突然对王贞琦说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啊?”王贞琦一惊,旋即离开答应。过恪他,是想要过二人世界吧。
两人向父母道了别,便迅速离席。
“你走得,太快了。”路上,王贞琦忍不住说道。
“啊?快吗?不好意思,我……”过恪想了半天,想不出借口,于是说道,“路上不安全。”
“……”虽然是晚上九点,但是……路上车水马龙,热闹依旧,不安全……他还是男人吗?
正瞎想着,过恪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怕危险了?”王贞琦笑着调侃道。
“没有,或许,我错觉了。”过恪尴尬地笑道。刚才,似乎看到安溪的身影,一闪而过……应该是错觉吧,安溪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规律生活,这时候,不太可能出门。不是在睡觉已经很难得了……
“呵呵,不会是看到你的女朋友了吧?”王贞琦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不是。”过恪回答地毫不犹豫——安溪,自然是男朋友。
“我还以为,你是怕女朋友看到吃醋呢。”
“他,肯定不会,呵呵。”想到安溪一向平静的表情,过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希望看看他吃醋的样子。这样想着,过恪又笑起来,笑容有几分傻气,更多的,却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