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存我号码？我是唐箜……”唐箜愣了一秒，有些惊讶的说。

“抱歉，一下子没听出来……有事吗？”郑撼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白天还想到他呢，这下就自己冒了出来，他正准备接着问他上哪去了，对面就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你怎么了？没事吧？”郑撼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唐箜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我还好……前两天发烧了，就在家里躺着了，现在退烧药都吃完了，头痛的厉害。我动不了了，能麻烦你帮我带点退烧药过来吗？我家就在我店边上的小巷子拐进来有个尖顶的小房子，备用钥匙在门口花盆底下……”唐箜说着又咳了起来。

郑撼立刻跳下床：“你等着！我马上来。”

郑撼父母正在客厅看电视，听说他同学一个人病在家里，便挥挥手让他去了。虽是大晚上，但儿子这么大了也不担心，只叮嘱了句早点回来。郑撼妈妈还翻出了家里所有的退烧药让他带上。

正是腊月里最冷的时候，寒风呼呼的从街头吹到街尾。郑撼是跑到唐箜家的，在门口停下时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打开门便是客厅，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右手边的房间半掩的门里透出半米亮光。

“唐箜……”郑撼把装药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放，推门。

回答他的是唐箜轻轻的鼾声。

唐箜横躺在卧室正中的大床上，被子被蹂躏的皱巴巴的，只在腰上盖了一角。他脸色通红，头发和衣服都乱得简直没法看。跟第一次郑撼上门时甜睡中的青年相比，真是可怜兮兮。

郑撼其实也没啥照顾人的经验。他凭着常识去拿了条冰毛巾垫在唐箜额上，帮他把被子盖好，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他看着唐箜的呼吸渐渐平顺起来，决定等他醒来再说。于是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一个人去客厅呆着。

唐箜家和郑撼家差不多大小，一个人住很是宽敞。客厅连着厨房，墙边摆着一架钢琴，上面放着些相框。

郑撼好奇心起，凑过去看。

蓝色相框里一个还没长齐大牙的小屁孩挤眉弄眼的冲郑撼做鬼脸，应该是唐箜。郑撼看着他嘴里空空的大洞直乐。

红色相框里是一家三口。唐箜现在的眉眼极像照片中温柔的女人，她的丈夫在一手搂住她的肩， 夫妻俩一起牵着一个穿校服的男孩。

那校服郑撼再熟悉不过了，他也是那小学毕业的。只是那男孩的脸怎么也这般眼熟？唐箜和小时候比变了不少，但看久了还是能认出就是那个人。难道自己小时候就见过唐箜？

郑撼弯下腰和照片里的男孩对视着……无数回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晃过，突然定格，放大——

男孩尴尬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小郑撼冲过去，紧紧的抱住他的大腿：“哇！！！！！你还我薯片大礼包！！！！呜呜……都是你的错！！……哇……”

原来是他……居然是他！！！？

13

唐箜没睁眼就能感觉到边上哀怨的视线。

他不解的问：“干嘛那样看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郑撼一听眼神更加哀怨：“你记不记得六年级的时候，你有参加一个帮助新生熟悉环境的比赛？”

唐箜莫名其妙：“有过这回事吗……？那么早的事情我怎么记得……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郑撼气的牙痒痒。他郁闷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这个混蛋居然完全不记得！他很想把唐箜大骂一顿，但又不想他记起自己丢脸样子，于是在唐箜探究的视线里悻悻的别过头。

唐箜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睡了一觉也恢复了些力气，准备下床做点吃的安慰下自己饿得一抽一抽的胃。

“我睡了多久？”他随口问道。

“我来的时候你就在睡了。我快八点到的，现在九点半了。”郑撼这才收起思绪，默默的跟他来到厨房。唐箜冰箱里各类食材非常齐全整齐，跟他凌乱的卧室形成鲜明的对比。唐箜热了点剩饭，顺便给郑撼倒了杯果汁。

“谢谢你了。”唐箜真诚的说，“这么晚了叫你过来真是……我是真想不到别人了。”

“没事。”郑撼抿了一口果汁，“上次你还请我吃蛋糕呢。正好扯平了。”说着他突然想起来意，转身拽过袋子，把一大包药塞进唐箜怀里：“记得吃这个。”

十点多的时候唐箜送郑撼出门。

“你快回去吧！”郑撼被门口的寒风吹得不禁打了个抖，“别好不容易好点，回头更厉害了。”

“没事。”唐箜倚着门懒懒的摆摆手，“路上小心。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对了，之前说的打工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你看……我也是最近太忙累成这样的。”他盯着郑撼看，病中的眸子水灵灵的，带着丝小动物般的无辜。

“可以啊。”郑撼低头穿鞋，避开他的注视，“我过两天来试试看。”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会给我多少工资？”

唐箜故作轻佻的眨眨眼：“这要看你的技术有多让我满意喽？哈哈哈……”

日历上的2月22号被打了个红色的圈圈。这将是郑撼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为了提高所谓的“技术”，好让这第一桶金更加圆满，郑撼对着电脑“苦学”了一整周。

期待的日子总是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天郑撼特地穿上西装和小马甲，还弄了点发蜡。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被这么折腾的一下，倒显得几分隆重起来。

“哐当哐当——”久违的声音响起，郑撼突然觉得有点紧张。

唐箜对着他的新造型吹了声口哨，得意的指挥他：“不错嘛！来来，这是几种新进酒的名单，你对着，去仓库里各拿几瓶出来放到那个空架子上。然后把快卖完的几种酒登记一下……”

郑撼哧哼哧哼的干着苦力活，唐箜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你对酒了解很多吗？”安静了一会，郑撼开始找话题。

“那当然了。红酒是……”唐箜头也不抬的答出一长串。

“……你懂的真多……”郑撼的语气怪怪的。

唐箜丝毫没有察觉：“那当然了！我是谁啊！”

郑撼愤怒的举起手里的酒瓶对着唐箜：“这全是百度百科上的！！你就是照着念的吧！！你一个开店的自己的知识就没有吗？你……”

唐箜惊讶的抬头，打断他的话：“网络上的知识就是我的知识！不过……你怎么知道？”

郑撼：“我！都！背！下！来！了！”

唐箜：“你背这个干嘛？”

郑撼：“提高技术……”

唐箜：“……”

郑撼：“我都这么努力了。快说，给我多少工资？八千还是一万？”

唐箜：“小子，先干再说。哥爽了就告诉你！”

郑撼：“……”怎么觉得这话这么有歧义呢？0 0

14

开学两周之后，郑撼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工资。

唐箜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旧红包，郑重的双手递给他：“喏，拿去。”

郑撼立刻撕开封口，迅速的点了点里面的票子，兴奋的收进包里。

唐箜嫌弃的看着他：“真是小孩子……”

郑撼说：“原本打算请你吃饭表示一下感谢的。既然我这么小孩子，那就算了。”

唐箜立刻换上真诚的微笑：“那个……第一次拿到嘛，完～全可以理解。得去庆祝庆祝嘛！必须的……”说着就收拾着东西准备关门。

郑撼好笑的看着他动作，起身先向隔壁的牛肉面店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说我是小孩子，切，比我还幼稚……”

唐箜往汤里加了一大勺辣油，搅拌搅拌，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大口，眼睛被辣得红红的：“江铭那小子最近怎么样啦？好久没看到了。”

郑撼夹起一筷子面：“就那样呗。他这学期住校了，正新奇着呢。”

唐箜点点头：“也好，不用整天缠着我了。”

郑撼笑着说：“他现在是不缠你啦，改烦我们班主任去啦！整天“老翟老翟”的，我看我们班主任都快被烦死了。

“班主任？”唐箜有些吃惊，“女的？漂亮吗？”

郑撼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不正经的啊？男的啦！你没有女朋友吗？连老师都想泡……”

唐箜有些不自然的低头吃面：“没有啊……哪有女人看得上我……”

郑撼也只是随口说说，不一会儿就想到别的话题上去了：“你跟江铭怎么回事？你不喜欢他吗？干嘛老躲着，人家这么崇拜你，多伤心啊。”

唐箜说：“他小时候很可爱的，脸圆圆的，整天“哥哥哥哥”的跟在我屁股后面。……但是越长大就越烦人，也没有以前可爱了……”

郑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完全理解不了“这种哥哥”的心态，也不想纠结，便闭了嘴。

两人安静的吃完了这顿饭。

四月的时候唐箜开始扩展网店的业务。

郑撼瞧他天天在电脑前鼓捣着，却仍然保持着零营业额。他想去帮忙，可不一会又被唐箜抓狂的赶走，只好老老实实的帮他打理着店子。

郑撼现在每天放学去兼职两小时，六点半回家吃饭。周六休息，周天工作六小时。

相处久了，他觉得唐箜是个挺好的人。嘴巴坏归坏，真也不会做出什么夸张的事情来。对陌生人态度有些傲慢，但熟起来之后却整天开着玩笑，还经常语言调戏自己。郑撼觉得自从那天帮他拿药之后，唐箜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也经常聊起他以前的生活。郑撼觉得他们应该算是好哥们了，但最近一个月他都不怎么搭理自己。

可能是因为网店不顺利吧。他看了还在电脑前奋斗的唐箜一眼，默默的想。

网店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走上了正轨，也接了些大大小小的订单。

可唐箜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对郑撼依然是不冷不热。

郑撼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但他不说，他也不好问。

生活就这么在学校，店铺和家的三点一线中平稳向前。转眼间，一个学期又要结束了。

15

郑撼今天心情很好。中午吃饭时食堂的大妈看他顺眼，多给了几块肉。他心满意足的消灭掉最后一点肉渣，砸吧砸吧嘴，准备再去买点水果当点心。

他买来两块冰镇西瓜，正要张口，被人冷不防从背后猛拍了一把。

“谁啊！？”他火大的回头。

江铭站在他身后，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江铭是爱笑的人，郑撼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忧郁样了，不禁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江铭说：“我们到天台去坐坐吧。”

午时的天台空无一人。阳光甚是明媚，炙烤着边沿的铁栏杆滚烫滚烫的。一阵风刮过，吹得郑撼的头发根根往后竖起，他看着沉默了许久了江铭，忍不住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铭愣愣的看着地面：“我要走了。”

“什么？”郑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江铭深吸了一口气，面对郑撼说：“我爸爸说定了下个月的机票，暑假一开始就要去那边适应环境。”他的动作带着些无措的慌张：“他说明天就让我回家，回首都，好准备准备……”

“这么快！”郑撼这才想起这茬，相处了这么久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江铭是要出国的人了。他说完这句，看着颓废的江铭，也没词了，哑巴一样傻傻的看着他。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么，想了一会，把手搭在江铭肩上：“嗯……虽然我们都舍不得你，但这是你新的开始……以后发达了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江铭咬着下唇，他似乎想掉几滴眼泪来表达他悲伤的内心，却终究是男孩子脾性，酝酿了半天，最后竟还憋出一个啼笑皆非的难看表情。

他似乎觉得轻松了些，一个蹬腿跳上栏杆坐着，郑撼也跳上去和他并肩。

两个人沉默着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少年们。人群中有几个是平时经常和江铭一起打球的，他们一个抬眼看见了他，便大喊道：“江——铭！下来打球！郑撼也下来！”江铭笑着朝他们摆摆手。少年们也不做纠缠，比了几个手势后又热血的投身进比赛里。

只见球场上一个少年完美的一个灌篮，郑撼在心里为他喝了声彩。

安静了半饷的江铭突然开口：“郑撼，我跟你说件事。”他也不等郑撼回答，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嘴皮飞快的上下翻动：“我觉得我喜欢翟老师……是……那种喜欢……”

郑撼张大嘴：“他是老师啊……不对……他是男的啊！”

江铭有些心虚：“我知道……我，我觉得我不是GAY，我喜欢过女生的……但是，对老翟就是……就是……”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郑撼一下子傻了。

江铭平静了一会，又砸下一个炸弹：“其实……我表哥是GAY……”说着他有些害怕的看看四下，空空的天台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是他断断续续的继续说：“是他自己说的，他说他是GAY，叫我离他远点小心被吃掉……”

郑撼已经震惊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毕竟是在小城市，都比较传统，他身边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需要时间消化……

江铭也不看郑撼的反应，自顾自的说：“我没有觉得表哥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我最崇拜的表哥。但是我这两天一直在想……GAY是遗传的吗？我对翟老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郑撼低头沉思着，良久，他有些困惑的抬头，语无伦次的说：“我，我也没遇过这种状况……不懂啦……喜欢男的……我也不知道啦，那你……”他顿了一下，“准备跟他告白么？”

江铭吓了一跳：“当然不啦，这种事情怎么说出来啊！而且我明天就走了……”他说着又伤感起来，“我发现以后，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我害怕，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他的眼神清澈，抱歉的对郑撼说：“对不起，让你听这些……我也是，我也是……”

郑撼复杂的看着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铭突然开始后怕了：“你……会厌恶我吗？我……”

郑撼小声的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会讨厌你的。你也没有错啊。”他瞥了眼不安的同桌，突然跳起来把江铭拉下栏杆：“安啦！没事啦！我真的不会怎么样啊！喜欢男的就喜欢男的呗，又不碍着谁不是？”说着又白了他一眼：“你倒好，马上就去国外看各种美女帅哥了，走之前还要这么吓我一跳，真不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