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以隽也接收到了我眼里传递的信息,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我和他就这样对望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僵局。
良久,以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伸手再摸摸我的脸却被我一掌拍开,我转过了头不想看他,以隽苦笑一下,缓缓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仰视着我的侧脸,语气已经恢复到最温柔的程度:“不是不用内疚,而是你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已,易尧你一定要记住,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拼尽全力去游说那些人也不会改变这个现实,地震依旧会发生,死伤依旧会有这么多,我们只不过是凡人,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和自然相抗衡。”
我知道以隽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我仍耿耿于怀,我把头转了回来,仔细看蹲在我面前的以隽,轻柔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但是我连尝试都没有去尝试过。”
以隽伸手按住我在他脸上抚摸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尝试或者不尝试都是一样的结果,易尧你要学会怎样克服重生给你带来的各种困扰。”
“怎样克服?”我问。
以隽低笑一声,把我搂得更紧了一些:“做好自己就是最好的克服办法。”
“做好自己?”
“对,做好自己。回A市吧,姐夫现在一定很需要你的协助,回去和姐夫一起给灾区的人民捐助物资,把你内心对他们的愧疚降到最低。”
“那你呢?”
“我留在上海等你回来,哪里也不去。”
不管遇到什么事,家里总有一个对我死心塌地的以隽等着我回家,我不是曾说过只要有了这份坚定我们的未来就一片大好吗?或许,正如以隽所说的我应该学着如何克服重生带给我的困扰,以后还多的是地震、海啸、泥石流,我一个平凡的人能奈它们如何?做好自己才最重要。
第四十三章:捐助
事务所有以隽看着我不必担心,景齐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除却一些日常的文件需要我签名之外形势一片大好,股价越来越稳定,内部越来越和谐,这也恰好证明距离王爵回国的时间越来越近。
向助理大概交代了一下景齐的大小事务我就匆匆赶回了A市,重要的文件直接传真给我,不重要的文件他看了觉得没问题之后直接盖上我的印章就行了。
这个御用助理是王爵钦点给我的,所以对他我事事都很放心,既然王爵有此安排也就证明王爵早就想到我不会对他的景齐尽全力,有些时候我有自己的事需要亲自处理没太多精力管他们家的产业,那么这个黄马褂就派上用场了。
2008年5月14日下午两点我顺利抵达A市机场,开车来接我的不是父亲的助理而是许久不见的母亲,除却每年过年回家一两次这次见面距离上次我二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飞到上海来看我们已经近两年,这两年来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自从我和父亲一致决定要将衣尚的市场转移回国内之后母亲也自告奋勇要来帮忙,以前母亲和父亲一起打江山的时候也结识了不少这个圈子里的重要人物,如今她重出江湖也算是给衣尚打了一剂强心针。
母亲是个很奇特的女人,以前在家闲着的时候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天天吵着要见我和以隽,我和以隽生日如果没办法回A市她铁定提前几天就飞到上海来了,而现在她成了大忙人哪里还记得她儿子我、她弟弟以隽的生日,整副心思全部扑到了衣尚进军国内市场上。
不过这样也好,我一直都认为母亲是个做生意的厉害角色,只不过为了兼顾家庭她才逼不得已退了下来,现在我和以隽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再也不用她来照顾我们了,母亲也就放开胆子重回她心心念念的商场了。
母亲载着我回到衣尚的总部之后父亲立即就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议讨论的核心问题就是针对这次汶川地震衣尚应该捐助多少物资才会达到一个最佳的效果。
会议上各部门的负责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得喋喋不休,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了捐助的具体数目,大多数的人都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很能理解他们,这次是衣尚奋力一搏的最关键一步,走对了那么以后衣尚在国内的路将会平坦许多,但要是抉择做错了后果就不是他们负责得起的了。
我一直没怎么说话,其实是在心里计算着到底捐助多少才是最适合而又是衣尚目前能够负担得起的。
坐在最上方的父亲一直紧皱着眉头,显然这一次他也是很为难的,如果错失这次大好的机会仅凭定期向山区捐助物资衣尚的名声很难打得响,但要是这次对汶川地震捐助的数目计算出现了错误又会让衣尚元气大伤,实在是两难的局面。
“易尧,你的看法呢?”
一片嘈杂的讨论声中坐在父亲左手边的母亲忽然点了我的名,霎时间整间会议室就安静了下来,似乎大家都在等待一个可以解决这个难题的人,而母亲的召唤恰好让他们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所以都很有默契地停止了说话把目光转向坐在总经理右手边的我。
面对这么多期许的目光我要说我也没辙岂不是太让人失望了,而且这个时候父亲和母亲也都满怀希望地看着我,自从我当上景齐大中华地区的CEO之后这两口子看我的眼神就特别不一样了,简直把我当无所不能的天神一样,我也不好说什么来打破他们的希望,所以一直都按照他们想象中的样子来包装自己,至少看上去绝对够威严够有魄力。
“咳咳。”我轻咳两声表示我要开始高谈阔论我的想法了,所有的人顿时都坐直了身子来聆听我的高见。
这一幕其实很滑稽,我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小子坐在总经理之下最重要的位置上,会议室里全都是在这个行业里打滚了多年的人,论经验他们比我强到不知道哪个旮旯去了,但是现在他们却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经意地扶了扶额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就将我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其实这次地震波及这么大肯定不止我们一家公司想得到要利用这次机会暂露头角,最关键的就是公司的实力,这次赌的就是谁的胆子更大、谁的动作最快。”
“那我们究竟捐助多少才是最合适的数目呢?”坐我下首的营销部经理第一个抛出了问题,其他人也都对他露出了赞同的目光,显然是有人出头问出了他们心中共同的疑问。
我浅笑一下,伸出右手竖起了三根手指头,母亲坐在我对面看得最清楚,立马就叫出了口:“三万件?”
我淡淡地摇头纠正道:“不是三万而是三十万。”
“三十万!?”
“这么多?!”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啊?!”
“这可是以前衣尚鼎盛时期一个季度的出口额。”
……
我的“三十万”一出口会议室里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众人议论纷纷,大把的人对我这个冒险的决定表示不赞同。
父亲倒是最淡定的那个,忙摆手让大家都先安静下来听听我接下来的话再说,要说我没看见父母亲眉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那我这么多年就算是白混了,只不过他们是公司的核心人物,就算其他人再怎么慌乱他们也一定要稳住阵脚才行。
按照这次临走前以隽告诉我的信息所知汶川地震到最后总计死亡人数近七万人,受伤人数三十多万,失踪人数我倒是记不清了,不过光看这些数据其实捐助三十万件已经不算多,问题的关键就是他们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伤亡人数,所以才对我的这个决定不理解。
为了稳定众人的情绪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好好给他们分析一下,所以我站起来先扫视了一圈满脸不理解的衣尚骨干们才说话:“三十万或许在你们看来是个太大的数字,但是对于这次地震来说却显得绰绰有余,我想在座的各位都亲身体会过这次地震的威力有多大了,而且在此之后的余震也不容小觑,所以伤亡的人数一直都在飙升,政府虽然想尽力解决这次大难题,但是始终显得有些有心无力,很多灾民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这个时候衣尚站出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一来可以打响衣尚的招牌,二来‘三十万’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吓退一些同类公司,以后衣尚在国内的脚跟才算是彻底站稳。”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那么大的数量?衣尚还要日常运作,总不能放着生意都不做去做慈善吧?”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发话了,我认得她,她是衣尚的财务部经理,也难怪她会提出这个刀尖上的问题。
“生意当然要继续,但是慈善也不能放下。”我朝财务部经理点点头,给了她赞赏的一笑,然后继续说,“据我所知衣尚的仓库里应该还有些存货,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会积压一些型号上出了问题或者做工上稍显不到位的服装,把这些加起来看看有多少。”
听到我问存货的数目一个挺年轻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给我报告了准确的数据:“仓库里确实有积压的存货,我每个礼拜都去更新数据,目前看来仓库里有十五万件的存货。”
“现在不说冬装,只说夏装。”我看了那年轻男人一眼,示意他重新整理数据,那男人倒也机灵,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就告诉了我准确的数字:“夏装有十万件。”
“这个数字正好可以用作第一批的捐助物资。”我点点头紧接着又说,“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三十万的夏装最好分作三批来捐助,每半个月一次,其余的二十万就需要加开几条生产线,切记服装的质地不需要太好,做工不精细也没关系,最主要的就是赶得及第三批捐助。”
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母亲终于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第二批捐助呢?存货已经没有了,就算加班加点也赶不及了。”
“第二批捐助我们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我神秘地一笑而后把我大胆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国内服装最发达的地区并不在北方而是在位于华南地区的广东,第二批捐助我们用钱来买,广州我曾经去过,一到晚上街边就有很多小贩摆摊卖一些物美价廉的服装,因为不用付店面的租金所以价钱很好商量,十几二十块的衣服质地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我们直接去工厂买相信价钱会更加便宜。”
“既然没时间赶得及那么何不直接捐钱,还要跑到广州去买多麻烦。”
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气得我差点拍桌子骂人,想想这次是衣尚的大好机会我也就忍了,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说:“衣尚是服装公司当然是捐物资来得好一些,选择直接捐钱的企业大多数是因为他们并不是做服装生意的,而衣尚想要凭借这次机会打响自己的招牌,如果捐钱你们认为达得到效果?而且第二批用钱买正好也可以给第三批物资留出足够的时间准备。”
听了我的解释大家都明白了,还有不少人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笑笑之后坐回了椅子,这时一直没发话的父亲拍了拍我的肩,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易尧,刚才你说‘现在不说冬装,只说夏装’意思是不是衣尚的捐助并不是只有这三批?”
我没想到父亲的脑子转得这么快,事实上我的打算的确是不止这三批,只不过区区三十万件就已经让在场的人瞠目结舌了,要是在这个时候再加上一句“那只是夏装的数量而已,冬装我还没来得及说”我估计他们就该翻白眼了,所以我想着是回家之后先和父母亲商量好了再在下次会议的时候提出来,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领悟了我的意思,这倒是让我颇为惊讶。
回头看了看其他人确定没人注意我和父亲的交头接耳之后我才小声地对父亲说:“的确是不止这三批,我想着是等到天气渐渐凉快的时候再乘胜追击捐助三十万件冬装。”
父亲一听就瞪大了眼睛看我,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知道父亲在考虑些什么,夏装的成本很低,就算捐助三十万件也花不了几百万,但是冬装就不一样了,成本远远高出夏装,而我给出的又是“三十万”这个吓人的数字,父亲一时之间难免接受不了,毕竟这对于刚刚在国内市场安定下来的衣尚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你们两父子私底下讨论些什么?”母亲的声音插了进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不是更好吗?”
我和父亲都是尴尬地笑笑,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都被吸引了过来,我心想着要不现在就说了吧,免得让他们受二次打击,但是父亲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把我按住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以眼神示意父亲不要慌张,然后小心地对桌子周围的人说:“其实是这样的,刚才我们讨论的只是夏装的捐助,我的想法是再过几个月变冷了再捐助三十万件冬装。”
“冬装?!”
“三十万件?!”
“疯了吧,衣尚哪里承受得起这么大数目的冬装?!”
“那又得多开多少条生产线才能完成任务啊?!”
……
会议室里再一次炸开了锅,这一次比上次更加严重,他们的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了对我的不信任,连父母亲都一脸怀疑地看着我,觉得我好像故意要搞垮衣尚一样。
这样的反应我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这件事势在必行,我哪里理得了那么多反对的声音,猛地一拍桌子我再一次站了起来,微眯着眼俯视着唧唧喳喳的众人,厉声说道:“现在的局势已经由不得你们说‘不’,衣尚兴盛与否的关键就在这一次,错过了衣尚永远都没机会翻身了!”
“易尧,你这次赌的也太大了一点,三十万件冬装的成本加上新开生产线的成本少说也要一千多两千万,衣尚现在无力承担这么大一笔开支。”母亲仰望着我柔声说道,“或者我们可以减少夏装的数目,这样就可以留出一部分资金。”
“三十万是最好的数目,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数目我现在没办法和你们解释,你们只需要相信我的决定就对了。”衣尚的资金不足我也早就考虑到了,所以这次我也是下定了决心才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深吸了一口气我把这次会议最最重要的决定说了出来,“至于冬装和新的生产线所需要的成本我来投资,加上库存的五万件我再投资一千五百万应该就够了,至于新开的生产线等到这一炮打响之后自然会有它们的用处。”
此话一出连带一直对我信任有加的父母亲都诧异地瞪大眼睛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其他人更是惊讶得连眼珠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说来也是,他们怎么想得到我的资产远远不止这一点,这一千五百万我不用像上次为了给以隽开会计师事务所只能卖掉广州的房子,这些钱本来我也不想动,因为全都是王爵支付给我的薪水,一个月一百万,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但王爵就是这么大方给足了我所有的福利。
我一直都不想欠王爵太多,所以这些钱一直摆在银行我连去看一眼都没有,想着的是等王爵到时候回国和他当面说清楚我不需要这么多钱,只要我应得的那份就行了。
但是现在衣尚遇到资金问题我又不能那么阔气地再去卖一次房子,要知道现在已经是2008年,房子的增值空间就指望着这几年了,逼于无奈我只好动用王爵给我的那一笔钱。
“不用这么吃惊地望着我,这笔钱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给衣尚带来任何威胁,放心大胆地用就是了。”我缓和了一下脸上严肃的表情,语气也软了下来,“这几年我在外面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发展得很不错,这一千五百万本来是想拿来投资房产的,但是现在衣尚有难就先拿出来应应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