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四周打量没有人,这个时间连大人们都全部睡去了,关浒不知道秀雁拉他来是要做什么。
“他、他们明天,就、就要把我和聪聪带走了……”声音恐惧地发出抖音,秀雁虽然平时看起来表现得比年龄要成熟稳重,但实际上,她也只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
“带你们去哪?”关浒听到这话,脑子里剩下的迷糊困意,嗡地一下,立刻间散了个精光。
“今天晚上我给他们送酒过去的时候,在窗子外偷偷听到了……”回想起那些对话,女孩的身体就忍不住哆嗦了起来。那些人贩子们,已经给她和聪聪找好了买家,说要把她卖到一个遥远偏僻的乡村里,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哑巴男人当老婆。而聪聪也被别人定下来了,准备要卖掉,明天就把他们两个都给带走。
她不想被卖掉,不想被卖给一个老男人当老婆,也不想去那个地图上找都找不到的小村子里待一辈子,更不想她当做亲弟弟细心照顾的聪聪,也被这些无情的人贩子们卖给其他人。她想要逃走,趁着今晚人贩子们喝酒打牌没注意她时,她在一个睡过去的人贩子旁边桌子上,偷拿过来的一串钥匙。
这钥匙能打开锁住他们院子的铁门,及门外停着的三轮车,这可能是他们唯一能够逃跑的机会了。
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而在她逃跑前,想到也说过要离开这的关浒,便偷偷地跑过来问他,问关浒愿不愿意一起冒险逃跑。
“为什么他们要买聪聪?”也同样很喜欢和聪聪玩的关浒,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买别人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可能那些人就喜欢聪明健康的小男孩,拿来当儿子吧。可是,那些人里谁知道是不是好人?我绝不要聪聪被卖掉!”下决心抱紧了怀里瞌睡着,却乖乖不哭不闹安静的聪聪,秀雁认真地说道,她还满是童稚的脸上,表情格外的坚决。
“那,我们就赶紧逃吧。”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再去收拾,机会难得,情况又如此紧急,关浒立刻就点头答应一同逃走,离开此处。
但是,现实永远比希望来得更加残酷。
当三个人好不容易打开了铁门跑到外边,秀雁在解开三轮车的锁后,让关浒牵着聪聪在三轮车后边的位置上坐好,自己则费劲用双脚踩着比她大上不少的三轮车,正准备离开这里时,住着人贩子的那间原本熄了灯的平房,骤然间,里边的灯光又被点亮了起来……
第五章:逃
“外面是什么动静?”
“你们出去看看啊!”
“去看!快!去看看!”
听到平房内传出来的声音,努力蹬着脚踏板的秀雁,握着车把手的手,一个惊吓,险些把整个车头都给扭转错了方向。她不由咬住牙,继续用力蹬起了车,终于三轮车开始转动起来,她骑得也感觉熟练了些,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气,想让三轮车转动得更快些,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和这群人贩子。
三轮车有些生锈的车!辘,和碎石子路面接触滚动时,不停发出‘哧哢——哧哢——哧哢——’的响声。漆黑的夜晚,唯有一轮圆月挂在那半空之中,紧张骑着车的秀雁和后排坐着的关浒、聪聪,没有一人开口说话,都紧张的边注意着前方,边不时回过头,查看后边的情况。
夜晚的寒风,咻咻地擦过他们的脸颊,关浒眯起双眼,几乎被风吹得无法把眼睛睁大开。鼻息间仿佛能嗅到快临近的自由气味,他们离开了院子,离开了那些凶恶的大人,那是不是他们就能回去了?找到他们真正的家?
深夜里的宁静,在被一阵‘轰隆隆——’巨响的刺耳马达声给彻底打破,在关浒他们的后方,猛地亮起了两盏大灯,正朝向他们这边方向照射了过来。
关浒掉过头向后望去,一辆熟悉的白色货车,正出现在后面的路上。一起回头看到后面情况的聪聪,隐约也大概知道坏事要发生了,立刻向秀雁那边喊道:“姐姐!车车追来了!追来了!”
“我们能逃掉的!”急促劳累地大喘着气,秀雁用力继续向下蹬着三轮车,她真希望脚下的三轮车,能更加快地转动,把他们带离这里,逃开后面正渐渐追上他们的白色货车。那辆货车,就是他们的噩梦。
三个小孩,在月色下顶着风,靠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抱着渺茫虚无的小小幻想,以为能依靠一辆人动力的破车,比过四轮发动的货车。这,也只可能发生在童话故事里,才会成真。现实中,没过多长的时间,白色货车就轻松追赶上了他们,在货车的里面,正坐着一群愤怒咆哮着的大人。
不轻言放弃的秀雁,丝毫没有理会追赶上来的货车,和里边人贩子们的警告谩骂。她不但没有停下骑车,反而像是挑战极限一般,更加快了她骑车的速度。就因为这样,两车还僵持了好一会,秀雁的三轮车往前继续骑了更远的路。
很快,人贩子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愤怒加喝多了酒的他们,做出了个冲动的决定,直接一个转盘掉头,把车狠撞向了关浒他们坐着的三轮车,想迫使他们停下来。
没有控制也无法控制住的车速撞击,轻易地就使那残破的三轮车当即被狠撞翻了起来。当时坐在三轮车里的关浒,下意识地只有一个反应,双手护住了比他小点的聪聪,一同被甩出了三轮车之外,摔落到了一旁的杂草地里。
虽然抱着的聪聪是护住了,可关浒落地的时候,脑袋直接向下一磕,撞到了头部的一侧,整个脑袋顿时天旋地转起来,倒在地上一阵眩晕,热热的液体顺着他伤口处流到了脸颊上,完全无力再起来逃跑。
骂骂咧咧开门下车的人贩子,顺着被撞翻的三轮车,很快寻找到了他们三个人。但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秀雁时,喝醉酒的几个大人,嘈杂的声音终于顿住,酒醒了大半。
“金哥……那、那个女孩,该不会是死了吧?”
“别瞎说……”被叫金哥的平头男子,反驳的语气有些发虚。
他们找到的女孩秀雁,被从三轮车上撞下来后,整个人也被摔在了路旁的杂草里。但是,杂草中除了野草之外,还混着不少堆放在那的坚硬树枝,一根食指粗的黑色树枝,正从仰面朝上躺着的秀雁颈部喉咙处,穿透而出。一丝丝细长的血液,正从那树枝和喉咙伤口交汇处,汩汩流出。
“现在怎么办?她、她不会死在这了吧?”问着旁边的金哥,一打扮得乡里乡气,充满种田农民憨厚相貌特征的健壮男子,有些急切慌张地问道。
“把她拉走,放在这里叫人看见了不好。”警惕地转头,左右看了看四周环境,幸好荒郊野外加上是深夜,路上并没有什么人。金哥迅速反应过来,吩咐着农民男和另一个站在旁边的穿绿布衫青年男子,把那地上的秀雁给拽拉起来。
“这,可这要怎么拉?”
“管那么多!快把她拉起来!”
“嗤啦——”一声,木头从喉咙间被抽了出,一个前后穿透,可以透过洞看到后边的伤孔,格外显眼地出现在秀雁的脖颈中间,原本被木头堵塞住的血,立刻如泉涌般喷溅而出。
“快!把他们都塞进车里!”
昏眩恍惚的关浒,被提拉着一同塞进了货车的后排座,和聪聪一起丢在后面的位置上。聪聪被他姐姐浑身都是喷溅流出血的样子给吓到了,想要大声嚎哭,立刻被旁边也挤上后座的绿布衫青年男,用手给捂住了他的嘴。
车子开始发动,向着前边最近的医院直开了过去。一路上,前排副驾上坐着的金哥,一直试图用手堵住还在不停喷出鲜血的秀雁颈部伤口。但那也只是徒劳,反而弄得他一手全是血。小小的车厢内,充斥着满满的鲜血气味。开着车的健壮男子,声音还是有些哆嗦地问道:“金哥,这、这还救得了吗?”
“妈的,这血根本堵不住。”
“医院……快到了,我们……?”
“哼,把车在旁边停一下,把她丢出去就行了。”
见女孩已经活不了,叫金哥的男子,也放弃了治疗的念头。刚刚被吓得神智有些不清,差点忘了他们根本就不该把这些小孩送到医院里来,这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要是小孩说漏了嘴,他们岂不是要倒霉了?
而且,小孩不管救不救得活,都是在浪费他们的钱和时间。确定了女孩是活不了,也绝对不可能救活,不会泄露出他们的事,金哥决定干脆的把她就丢到外边,正好他们明天也要离开那暂住的地方,准备换新的居住点。
货车离着医院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可车子就这么停了下来,没继续向前开。金哥拉开车门,毫不怜惜地把女孩还未冷却的身体,甩手一扔,丢在了外边的马路旁。接着把门一带,示意农民健壮男将车掉头开回,他可不想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而关浒在后排挣扎想要起来,想要去看外面秀雁的情况,却被旁边负责监督他们的绿布衫青年男一个拳头,狠力打倒在了座位上。被撞晕的头还在继续昏眩,血腥味、聪聪断断续续哽咽的哭声、前排大人抽烟的呛鼻气味,一圈圈围绕在关浒的身旁,颠簸的货车似乎开始旋转,并渐渐模糊起来,他眼前的一切越变越糊,接着转成了一片黑暗……
第六章:变化
不知是不是因为旧伤未好透,加上夜风吹袭和磕碰到了脑袋,关浒在被人贩子捉回去后,迅速发起了高烧。烧一直持续不退,连续几天的时间,关浒都处在半昏半晕的状态,人贩子不可能也不愿意带小孩去正规医院治病,但也不想小孩就这么病死。于是随便找了家小药房,买了些看说明据说能治的药回来,灌给了高烧到进入昏迷状态的关浒吃下。
幸运的是,关浒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在服了那些药后,原本比人体正常温度高上不少的体热,终于逐渐下降恢复到正常的好转趋势。不过关浒身体从内到外,还没来得及恢复力气,浑身软绵绵的,仿佛像是被棉花填充的布偶一样,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继续躺在房内休息。
而就在关浒一直昏迷病着的期间,被他护在怀里一同摔出三轮车外面,但并没有被磕碰受伤的幼童聪聪,从一同被转移搬换地点的孩子中,消失不见了踪影……
病情稍微好转些的关浒,轰鸣声不止的耳朵恢复了些听觉,一天正躺在房内休息时,他被门外人贩子们所谈论的话题给吸引了注意力。门外站着的几个人贩子,似乎完全没顾忌里边的人,随意开口讨论着话。
聪慧善良才十多岁的秀雁,被人贩子残酷的丢弃在离医院不到百米的马路边。当时秀雁身上的伤,关浒现在脑袋里都能清楚回忆起来,那细长尖锐的树枝,将秀雁纤细的颈部喉咙处给整个刺穿过去,她没有得到立即的急救,最终却是落得弃尸路边的悲惨下场。
可那门外谈话的人贩子们,此时却只光顾着哀叹他们失去了一个赚钱的工具,认为他们本来约定好的一笔买卖,就这么打了水漂。对于一个还未真正展开精彩人生的女孩,过早的消逝,他们语态表现得相当麻木冷漠。至于聪聪,在关浒昏迷高烧不退的第二天,就被另外两个负责买卖交易的人贩子,带离搭上了另外一辆车,直送去了定好孩子的买家那边。
大部分的买家,最喜欢和最感兴趣的购买类型,就是年龄小点又聪明伶俐的小男孩,男孩总是比女孩要更受欢迎。把这些男孩买回家,是因为大家传统上受到的教育思想,就是认定了男孩比较好,各个方面都比女孩子强。于是在人贩子心里,也打着他们的小九九,知道大部分有需求的买家,都还是喜欢男孩要比女孩多,而且是要身体健康脑袋正常聪明机灵点的类型。
年龄小还没怎么开始记事的孩子,是最受欢迎的。聪聪就是一个在人贩子眼里,很好卖很受欢迎的货品,小孩的顺利卖出,成功为人贩子们赚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不知道在房内躺着的关浒已经醒来的人贩子们,还靠在门外滔滔不绝地讨论着。因为客人对小孩比较满意,又顺便给他们介绍了另一笔生意,说是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人想要买个小孩回去。明显尝到了甜头的人贩子,把主意便又打到了关浒的身上。
虽然在人贩子手里,确实带着不少的小孩。可大部分年龄都已经有些偏大,不符合客户的要求。而和关浒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一部分因为老哭闹惹人烦的原因,让人贩子干脆下了狠手,把那些小孩的脚都整个给扭断了,又用结实的布条把小孩的脚,缠成固定的形状定住型,使孩子的脚在发育生长期间变得扭曲畸形。这样‘扭曲畸形’的可怜小孩,凄惨的模样更能引发别人的同情心,从而带到外边也能讨到更多的钱。
下半身都已经畸形萎缩的小孩,客户肯定是不会满意和喜欢的,另外还有两个女孩,也不符合客户的要求。现在最是符合客户需要的类型,便只剩下了关浒一人。
长相本身就不算太差的关浒,这些年被养的虽然变黑变瘦了些,但站在一堆孩子中,还是属于比较突出的。人贩子盘算着,等到关浒的病一养好,就像卖聪聪一样,把他给卖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听到外面所说的话,关浒顿时不再觉得全身发热,反而觉得自己身体的内部透出一股沁寒,慢慢侵蚀攀附到他的全身。年龄还小的他,根本无法想象那天天粘着秀雁的乖巧男孩,被这些大人究竟卖到了什么地方,从此再也没有消息和联系,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恐怖。而他自己,也要被这些人给卖掉?
怎么办?关浒不想被人卖掉,他不知道被卖掉后,会不会比现在过的日子还要可怕艰难。但凭他自己现在,也完全无法抵抗得住这些利益熏心,控制着他们的强壮大人。关浒脑袋上的热度,似乎因为烦恼和焦虑紧张的情绪影响,又加重起来,炙热迅升的温度几乎灼伤他了整个脑袋。
着急中,关浒猛然间想到了几个关键词,控制着他们的大人,说过喜欢买孩子的客户,都是最偏爱‘聪明健康’的类型。那如果他的情况并不是如此,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想要把他给买走?一想到这点,关浒似乎找到了方向。
如果,他不聪明不和正常的小孩一样,那些买孩子的人,会放弃他吗?
……
大病一场后恢复过来的关浒,让人贩子们着实烦恼苦闷许久。原本都商量好了,准备带关浒去约定的地方交易看货。但他们却没有料想到,大病清醒恢复过来的关浒,似乎脑袋被这一场高烧给烧坏掉了,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眼神也变得呆木无光,脸上再也没有了其它生动的表情,仿佛一夜间变得自我封闭,还哑掉了。
人贩子们开始互相讨论,烧坏脑子会不会把控制开口说话的神经也给烧掉?才使得原本会说话挺正常的小孩,变成现在这个,张着嘴也不会说一句话,吭都不吭一声,灵气全消失的呆木样?这样的关浒,自然不可能卖得出去,没人会想买看起来就是一个烧坏脑子还不会说话的哑巴小孩回去。
最后,人贩子只能勉强换了个比关浒年纪稍微大上一些的小孩,去和客户见面交易。
这场买卖,最终以失败告终,客户自然是没有满意那替补带过去的小孩。
因为这些,心情十分不爽的人贩子,自然是又拽出才高烧好了不久的关浒,狠狠打了他一顿出气。先是猛扇耳光,用拳头打,接着用皮带抽,用脚狠命踹,再把点着的烟头,再次摁灭在关浒瘦弱的胳膊和后背上边,烫出了好些个洞。
这些可怕残忍的虐待和暴打,关浒始终保持着沉默,静静忍受着。由头到尾,他都坚持不吭一声,蜷缩起的身体蹲在地上,他用他的双手护住了脑袋,接受比他大好几十岁的成年人,对他的殴打爆踹。有时候,在被打到最狠最痛的时候,关浒几乎快要忍不住叫出声时,便会立刻反应过来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把声音给硬生生憋回去。由着咬破唇瓣的鲜血流出伤口,顺着他的下巴汇集到一起,血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溅起朵朵艳丽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