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莫名其妙的抒发圣母情结，如果需要，战场上的某种放弃，是必须的。只是，商誉的话，与他两世受到的教育，完全背道而驰。

商誉并没有费心解释。商平是一名优秀的马尔斯战士，或许是太优秀了，就像是十几年前的自己，在信仰没有被打破前，可以为马尔斯奉献出所有的一切。

当遭受的不是敌人的激光炮，而是来自背后的打击时，商誉怀抱着妻子的尸体，二十多年的信仰，支离破碎，包括对马尔斯的忠诚，对麦道夫·怀特的狂热崇拜，都被碾碎抛弃在宇宙尘埃之中。

“孩子，长大吧，或许这很残忍，但这却是在宇宙中的生存之道。你不该是马尔斯的战争机器，你是我商誉的儿子。”

此时，第六百七十八惑星的补给舰队已经被帝国舰队消灭泰半，只有不足五百艘补给舰在帝国舰队的炮火下苟延残喘。一部分帝国舰队已经停止了炮击，此刻对这些补给舰穷追猛打的，是奈拉·哈特拉带领的叛军舰队。

德尔加少将站起身，无聊的伸了个懒腰，立刻遭到了副官不赞同的眼神。

“杰，不要随时提醒我一名贵族应该遵循的礼仪规范，这里不是伊凡夏宫，而是战场。”撇了撇嘴，德尔加追加了一句，“无聊透顶的地方，连战场都算不上。”

“指挥官阁下，是否向陛下报告战况？”

“恩。”德尔加少将虽然无状，对索兰二世却是绝对的忠诚，看到战场上的一幕幕，不由说道：“这些背叛者，都是一个样子，或许已经不需要进行打扫战场的工作了，他们不会留下一个昔日同僚的。”

“不过是一群商人而已。”

“是啊，商人。”

德尔加少将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声音，示意副官可以将全歼的消息发往皇帝的旗舰了，就在下令全队返航时，一阵突来的冲击使旗舰产生了轻微的颠簸。

“怎么回事？”

德尔加少将立刻走下了指挥台，操控员飞快的读取讯息，将攻击的方向清晰的定位，发到了屏幕上。

“天！”

包括德尔加少将在内，众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愕然的看着仿如海市蜃楼般出现在屏幕中的三个巨大黑洞。

“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黑洞呈三角形，辐射范围几乎包括了整支舰队，右？翼正在攻击的奈拉·哈特拉叛军舰队和一部分帝国舰队，已经受到了波及，甚至来不及反应，黑色的舰体就被撕裂，毫无反抗的被吸入了黑洞之中。战舰爆炸的碎片祸及更多战舰，余下的一百余艘补给舰，开始不要命一般冲向了正前方的黑洞位置，在即将到达危险边缘时，立刻掉头，趁帝国舰队被黑洞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绕到了舰队左？翼的空虚处，奇迹般的冲出了包围圈。

德尔加少将此刻已无暇顾及逃跑的那些补给舰，这些凭空出现的黑洞，对整支舰队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如果不想办法尽快脱身，那就不只是损失一部分战舰的问题了。

拼着抛弃掉右？翼的舰支，德尔加少将下令余下的舰队以旗舰为中心，立刻组成半月阵型，退到安全距离之外，马上返航。即将逃过一劫的帝国舰队，却在边缘处被三万余艘装备有大口径激光炮的舰队挡住了去路。

德尔加少将愤怒的注视着屏幕中一艘艘蓝色的战舰，异常快速的冷静下来，下令帝国舰队立刻变换阵型，呈品字形冲向前方舰队的中心处，打算将这支舰队从中截断，以小型单位为基准进行战斗。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战舰，尽管其中有一部分是奈拉·哈特拉率领的叛军，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帝国舰队指挥官，德尔加少将仍具有冷静犀利的战术目光与思维。

这种装备有大口径激光炮的战舰，只有击中起来，密集攻击才能达到最佳的战术效果，否则，相对于常规激光炮和粒子炮慢了一半的射速，足够毁其性命。

拦截的舰队也十分清楚自身的优势与劣势，在帝国舰队刚开始变换阵型之时，指挥官便下令分三梯次进行射击，不求精准的打击敌人，只意图将帝国舰队不断逼退，他们身后，还有三个巨大的宇宙黑洞。

这种战术，的确奏效。

大口径激光炮不间断的齐射，就如在帝国舰队面前树立了一面光壁，让他们寸步难行，向前，只有毁灭，向后，依然难逃性命，自杀式的冲击，只能损伤蓝色舰队外围的战舰，而在炮火短暂停滞之后，立刻会遭受到更猛列的攻击。后退的战舰除了极少数幸运者，几乎全部被宇宙黑洞的磁场撕碎，屠杀，仍在进行，只是这一次，屠杀者和被屠杀者，颠倒了角色。

这一切的发生，只有短短不到几个小时，商平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双手颤抖，这种战术，已经不能用谋略来形容了，阴狠，毒辣，以己方一部为饵，诱敌深入，不留一条后路，之前在商平眼中不可战胜的帝国舰队，此刻，竟像是被草原狼群围困的雄狮，一口，一口，咬去所有的血肉。但是，雄狮依旧固有的骄傲，让狼群也产生了不小的损失，当战场终于归于平静之后，几万艘战舰，只有不足一万艘惑星护卫舰在打扫战场。

震撼，惊讶，恐惧，纷杂的情绪冲击着商平。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型战斗，但如此次这般惨烈，却让商平有些吓坏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胜利，真的值得吗？

温热的手指捏着商平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同样的茶色双眼，略带担忧的看着他，商平却看到了那份慈爱背后的冷酷与残忍。这种残忍，却让他开始兴奋，不知缘由的兴奋。或许，血液中带有的疯狂因子，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父亲……”

“害怕了？怕我吗？”

“不。”商平摇摇头，绝不是违心，抛开最初的复杂情绪，他该为这场胜利高兴。

“那就好。”

商誉将商平带离了指挥室，回到了总督办公室，吩咐秘书送了一杯热牛奶，大门关上之后，坐在沙发上，将商平揽到了怀里。

“孩子，战场上，仁慈与怜悯是最愚蠢的东西，光明磊落和骑士作风，只是写在历史中供人瞻仰的。不择手段与狠毒，才是对于敌人应有的态度。”

商誉摸着商平乌黑的发，顺滑的发丝滑过手指，他在教导自己的儿子，这或许不该出自一名慈父之口，但却是能让商平快速成长的捷径。

“父亲，”商平抬起头，看着商誉，说道：“我相信你。”

商平的心情很复杂，他清楚的知道，终其两世，也无法成为商誉这样的人，他或许聪明，也有能力，但却恰恰缺乏最重要的野心。他想保护马尔斯，但却能从商誉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商誉对马尔斯抱有的负面情绪。商平不是悲观派，也不会盲目乐观，既然事情纠结在一起，无法解决，干脆就抛在一边。反正他现在在黄金帝国，根本回不去马尔斯，自己捡回来的便宜老爸有能力同帝国抗衡，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学，多看，如果有机会上战场，那么，他会很乐意将之前两次被俘的怨气好好挥发。

商平并不知道，心中的一扇闸门，已经被缓缓开启。

不过，商平却突然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

“既然帝国舰队能够攻击我们的补给舰，那么，他们的补给舰队在哪？”

商誉似乎有些吃惊，随即狠狠的亲了商平一口，“宝贝，你真讨人喜欢！”

此时，帝国舰队已经向惑星发动了总攻，但是让年轻的皇帝和指挥官们没有想到的是，惑星一方的护卫舰队，并不像之前得到的情报，只有二十万艘，在战斗打响的一刻，从帝国边境外围的陨石群中，又出现了近三十万艘战舰，这些，才是隶属于商誉的直辖部队。之前拱卫惑星的商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种迷惑敌人的手段。

“五十万艘。”

战斗立刻进入了焦灼，惑星舰队不是缪斯星系与帝国边境判乱舰队，尤其是商誉的直辖部队，是历代总督掌控在手中的王牌。商誉掌权的几年中，更是对舰队进行了扩充和武器换代，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足以同帝国舰队一较高下，况且还有惑星本身这个大杀器。

这些情报一一呈现在了皇帝面前，当前去伏击惑星补给舰队，反被伏击的德尔加仅带着不足千艘战舰回来，索兰·艾德里希只是冰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德尔加，冷冰冰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众人十分清楚，陛下，发怒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德尔加率领的舰队几乎被歼灭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支舰队，从各级指挥官到操控炮台的士兵，唯一的反应就是不可置信，号称变色龙的德尔加少将，竟然就这样战败了？

索兰·艾德里希没有对德尔加做出进一步的惩罚，少将军衔依旧稳稳的挂在肩章上，但失败的耻辱却让德尔加双眼通红。

“陛下，请再给臣下一个机会！”

同样的话，索兰·艾德里希已经不想再听了，冰冷的视线扫过旗舰指挥室内的十七名指挥官，不发一语。

战斗从刚开始就进入了焦灼，双方的战舰几乎无法摆出整齐的阵型，便厮杀在了一起，激光炮与粒子炮无声的在宇宙中绽放，往往击中敌舰的下一刻，自身便会遭受到数百枚炮弹的冲击。黑色的战舰与蓝色的战舰同样坚固，但伤亡仍不断扩大。

第六百七十八惑星舰队名义上的指挥官沃尔第三次向总督发出增援报告，如同前两次一样，被丢在了案头，商誉连仔细看的兴趣都没有。

“父亲，消耗战不是好主意。”

商平的成长无疑是迅速的，在商誉否定了攻击对方补给舰队，并罗列出十几条不可行的理由之后，商平开始能够按照商誉希望的思路去考虑问题。或许很残忍，但商誉的确是以惑星外近百万艘战舰的厮杀来培养自己的儿子，用双方战士的鲜血来为商平的成长补充养分。

“的确。”

商誉并不奢望凭借一次取巧的设伏就能大量消耗帝国舰队的实力，但在损毁十几万艘战舰之后，仍有如此恐怖的攻击力，让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也有些心惊。

果然，一个庞大的帝国，确有其存在的依仗，当驾驭这个庞大巨兽的是一名雄才大略的年轻君主时，这个帝国的恐怖，已经足以摧毁面前所有的敌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同样的话，几乎同时出自商誉和索兰·艾德里希之口，不同的是，两人对于如何破解目前的局面，采取了不同的办法。

索兰·艾德里希已经不屑于采用阴谋诡计，一名庞大帝国统治者的骄傲与愤怒，唤醒了华丽外表下隐藏的嗜血猛兽。

“我不想听到任何借口或者诱敌的战略，毁灭他们。”

毁灭他们，用帝国最庞大的战舰，最犀利的炮火，最凶悍的战士！

帝王的愤怒，要用血染宇宙来平息！

第六百七十八惑星舰队指挥官奇怪的发现，正同己方纠缠在一起的黑色战舰逐渐向两侧移动，依次有序的让开一条通道，全然不顾击中舰身的炮火。包括梅兹中将，伊达上将和多位舰队指挥官，通过短暂的战略部署，将战场的主导权交予了哈兰·艾德里希。

或许这名出身皇族的舰队指挥官有着同皇帝相似的美貌与优雅，但他的残酷与疯狂，却足以让同侪胆寒。

如非得以，如伊达上将等儒将型的指挥官，是不太希望由哈兰·艾德里希来打破目前的僵局的。

绘有艾德里希皇室徽章的巨大旗舰率领着哈兰的嫡系舰队出现在了惑星战舰的面前，一艘又一艘庞大战舰的舱门开启，巨大的战争机甲如猛兽般扑向了蓝色的战舰群，这些庞大的战争机器，灵活的躲闪着惑星舰队的炮火，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机甲双肩及肘部架设的激光炮对战舰的厚甲没有太大办法，显然，这些战斗机甲并不打算用这些如玩具般的激光炮去战斗，他们以光速接近，飞扑向预定的目标，四肢如蔓藤般固定在了战舰的甲壳上，这一切的发生太过迅速，以至于商誉来不及向沃尔发出警报，战斗机甲自身的引爆装置便绽放在了黑色的宇宙中！

爆炸破开了战舰厚重的外壳，碎裂的战舰破片随着气流冲进了内舱，来不及躲避的战士立刻被撕成数片，残肢和鲜血染红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地面和墙壁，惨叫和哀嚎仅有短暂的数秒便归于无声。被撕去双腿的年轻战士，无神的双眼望着浩瀚的宇宙，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下一刻就被气流卷出了舱外，被碾压成碎片。

自杀式的袭击让战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哈兰·艾德里希噙着皇族式的笑容，看着屏幕中展示出的一切，与皇帝相似的蓝色双眼，浮现出了血腥诡谲的疯狂色彩。

帝国舰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战机，如扑入羊群的饿狼一般，冲向了来不及重组阵型的惑星舰队，即便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战争的天平，仍就逐渐向帝国一方倾斜。

在帝国的增援舰队抵达之后，惑星舰队，终于出现了致命的慌乱。

“总督，请求增援！”

沃尔的求救已经没有任何遮掩了，商誉开始紧盯着虚拟光凭，战场的局势逐渐明朗，如果从上空鸟瞰，可以发现，帝国舰队的阵型开始出现了大幅的变动，左？翼和右？翼的舰队开始分散，呈网状包围惑星舰队，而中心舰队则向惑星舰队后方移动，很显然，他们的目的，是惑星本身。

“还是有些勉强了。”商誉低叹着，即使同样的装备，战斗经验却不可同日而语。

商平站在商誉身后，战场中发生的一切，同样没有逃开他的眼睛。

“父亲，这里。”

商平突然指向正不断移动的战舰队伍中某一点，商誉将捕捉的画面不断放大，终于，看到了一艘迥异于其他指挥舰的金色与银色辉映的战舰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那个皇帝的旗舰。”商平肯定的说道：“我第一次被抓到的时候，就是依靠战斗机牢牢抓在这艘战舰上，才没被激光炮打死。”

“皇帝的旗舰？”商誉沉吟了一下，看起来，年轻的索兰二世，已经等不及要亲自踏上惑星土地了。不过，“你刚才说第一次被抓到？儿子，你被抓到了几次？”

商平顿时一头黑线，这是重点吗？

“父亲，或许，可以让我再试一次，他们显然认为自己赢定了，才会让皇帝的旗舰这么轻易的离开主力舰队，如果从这个方位，”商平点了点舰队右侧一个比较松散的序列，说道：“从这里突进去，有很大机会可以接近皇帝的旗舰，或者是他前面那艘指挥舰。如果我没猜错，这艘指挥舰应该也是一个皇族，叫做哈兰的人的旗舰，无论哪一个，只要有机会，就可以这样！”商平用手在脖子前比了一个斩首的姿势，已经不需要在多说些什么了，想必商誉能明白他的意思。

地球有句老话，擒贼先擒王，对于哈兰·艾德里希，那个把他关在鸟笼子里送给皇帝的男人，商平的怨念似乎更大一些。

“其实，不需要这么做。”

商誉看着商平，认真的说道：“我曾经和你说过，这颗惑星，本身是一个人工要塞，配置有外围防护罩，也有足以保护自身的火力装备，即使抵挡不住，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不。”

商平打断了商誉的话，坚定的说道：“父亲，或许终我一生，也无法成为您这样的人，睿智，犀利，审时度势。我有天生的弱点，我缺少作为一名上位者需要的的冷静。但是，我是一名战士，我的价值，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实现。更何况，这个皇帝和他手下那群人，曾经欺负过我！我势必要欺负回去！”

说罢昂首挺胸，一脸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商誉，仿似商誉不答应他，就会摧毁他作为一名战士的骄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