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必担心。”刘郗架起双腿，单手支着侧颊，“只要谢沙下台，并承诺重组内阁，重开议会，他们便再没有充足的借口。而且，大部分人关注的只是所谓的‘民主与自由’，对于这两位议长的忠诚度，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高，更何况，议会有必须存在的必要，议长却并不是无可动摇的，不是吗？赫鲁元帅，我记得，您有几位衷心的下属也参加了这次议会游行，我相信，他们完全有能力替代杰弗里与德瑞现在的位置。”

赫鲁元帅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被刘郗的话打动了，将议会掌握在自己手中，获得政府对军部更多的支持，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如果刘郗真的能做到他口中说的，那么，赫鲁元帅相信，他完全有能力带领赛斯共和国宇宙舰队开拓出更多的殖民星球，而不是总落在马尔斯宇宙舰队的脚步之后！

他的能力并不逊于戴维·索斯，但是，缪斯星系的人提起宇宙舰队指挥官，首先想到的永远是那个索斯家族的男人，而不是他赫鲁！

刘郗并不着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赫鲁元帅握紧双拳，深锁浓眉，似乎正在克制某种激动的情绪，在与赫鲁元帅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刘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两个男人的手握到了一起，宣告了一个结束与另一个开始。

就在刘郗与赫鲁元帅私下里达成某种协定之时，一支黑色的舰队正无声无息的靠近缪斯星系，卡农军事要塞雷达首先截获了这支舰队的消息，随即罗伊斯天体也得到了不速之客的行踪，却不想在下一刻，两个天体的监控室荧屏上，同时出现了一张让人无法置信的面孔。卡农军事要塞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对于这张面孔并不熟悉，而罗伊斯人工天体的监控员则是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监控室里的人都目瞪口呆，满面呆滞的看着屏幕中的那个男人。

赛斯共和国第四舰队服役上尉埃尔飞？！

第十三章

银河历一一二八年一月一日

正当罗伊斯人工天体震惊于本该消失在宇宙中的人突然生还时，赛斯共和国首都的混乱局势开始得到控制。一直保持沉默的军部赫鲁元帅突然使出了铁血的手腕，召回宇宙舰队陆战队队员，取而代之的，是两人座路上战斗车，只是原本的粒子炮改装了催泪瓦斯。黑色的陆战车横截在游行人群面前，包括杰弗里与德瑞在内的众多组织人员，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陆战车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分成了两列，另一辆陆战车从夹道内出现，缓缓驶到游行人群面前，赫鲁元帅站在车上，高大身躯挺拔，硬朗的军人气质显露无疑，军装上的绶带与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个为赛斯共和国军部贡献出了几近半生岁月的硬汉，用他的强势与威严，震慑住了混乱激动的人群，包括杰弗里与德瑞在内的众多领导者，都在赫鲁元帅冰冷的目光下屏住了呼吸。

终于，赫鲁元帅举起右手，陆战车停了下来。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冰冷的扫视着面前的人群，直到在人群中找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方才开口说道：“今天，我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袒护某些人，或者是为某件事做出辩护。我是为了我所爱的祖国！”

赫鲁元帅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一句话落，他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是的，谢沙是个无知的施政者，他签发了解散议会的总统令，他驱逐议员，这与赛斯的立国之本相冲突，这违背了伟大的国父刘瑞先生‘自由民主’的精神，但是，国民们，你们是否想过，谢沙为什么要甘冒天下大不惟，发出这道命令？想过没有？！”

赫鲁元帅的声音越来越高，到了最后，他甚至像是一头狮子在咆哮，“他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伟大的祖国！他所驱散的，不是为了人民利益请命的议员！而是一群整日无所事事，只会互相攻讦的无耻之徒！……”

赫鲁元帅的演讲完全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包括一直跟随着游行队伍中的媒体，都将镜头对准了他，第一时间将这位宇宙舰队指挥官的声音传到整颗星球，甚至是整个缪斯星系。

刘郗靠在落地窗上，静静看着荧幕上赫鲁元帅激动与沉痛夹杂的面孔，嗤笑一声，没想到这位以诚实勇猛着称的军人，演技如此高超。

赫鲁元帅的演讲仍在继续，包括对议员不做为的鞭挞，谢沙忍无可忍的爆发，他对于谢沙某些方面的支持以及反对，最后，对于谢沙的总统令做出了另一番解释。

“……国民们，不要被某些有心人煽动，我们是建立在民主自由基石上的伟大国家，我们永远不会被专制阴影笼罩！自由万岁！民主万岁！赛斯共和国万岁！”

“自由万岁！”

“民主万岁！”

“赛斯共和国万岁！”

直播到了这里，刘郗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趣了，按下遥控器，将一份措辞准确的辞职报告放到了谢沙面前，对仿似一夕之间衰老了十年的男人说道：“总统阁下，这是我最后能为您做的。”

“是吗？”

谢沙拿起文件看了看，随手拿起了光笔，“我恐怕是任期最短的总统了吧？”

“不，”刘郗取过已经签好字的文件，拉开门，背对着谢沙说道：“您只是临时总统而已。”

话落，转身向谢沙行了一礼，离开了总统办公室。

临时总统吗？临时……

谢沙单手撑着额头，低低笑出了声音，空旷的室内，笑声越来越大，大笑声中带着某种末日临近般的疯狂。谢沙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把激光手枪。

砰的一声，总统办公室外的门卫脸色骤变，走廊上的刘郗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头。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谢沙的愚蠢一如既往，就如他执拗的性格，在这个男人的字典里，只有成功与失败，从来没有妥协的中间道路。

一阵紧急铃声响起，前方奔来一队医官，提着担架大步奔跑着，同刘郗擦身而过。黑发年轻人摘下眼镜，透过巨大的有机玻璃看向窗外蓝天，外面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仿佛之前的对立从不曾存在过，这或许是对一个生命消逝的最好哀悼了吧？

刘郗重新戴上眼镜，黑色双眼闪过坚定的光芒，大步向前方走去。将吵嚷与欢呼全部丢在了身后。

就在赫鲁元帅演讲过后一个小时，传出了谢沙临时总统的死讯。

透过媒体，刘郗年轻的面孔出现在了大众面前，作为前临时总统机要秘书，他沉稳而一丝不苟的面对着媒体以及媒体之后的所有国民。

这个俊美儒雅，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优雅气质的年轻人，一身黑色西装，黑发梳理得整齐，银框眼镜后的双眼闪着睿智光芒，他表现得如此完美，将一个冷静睿智，忠诚却又是非分明的形象塑造得得体而让人信服。他站在水都之心一层大厅的红色地毯前，面对着无数的话筒，用大提琴一般的磁性嗓音一字一句的读出了谢沙的辞职报告——或者该说是遗书，刘郗的声音缓慢而谨慎，就像是第一次看到这篇文字一样，尽管这每一个字都出自他手。

这篇辞职报告，通篇没有涉及到哪怕一个词的自我辩白，字里行间都表达着对赛斯的热爱，对国民的忠诚以及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引发如此巨大混乱的歉疚。

“……我不能无视自己的愚蠢与粗暴，我的行为确有不当之处，我为此悔恨。——谢沙·吉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刘郗缓缓垂下眼帘，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辞职报告的边缘，似乎不能抑制内心的愤懑与沉痛而微微颤抖着。最终，深深的弯下了腰，在所有人惊愕时，直起身，眼角已带上了泪光。

“我仅代表自己，即便所有的人都误解他，但是，我刘郗，仍然坚信谢沙·吉列是一个热爱着赛斯共和国，勇于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的男人！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忙于案头的工作，这不是狡辩！”

发表会结束在这句话后，至始至终，刘郗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这个叫做刘郗的年轻人，身上带着让人信服与追逐的气息，他是刘瑞的子孙，毋庸置疑。”

后世的传记学者曾经如此评价刘郗，他们没有办法给这个年轻下一个简单的定义，或者是对，或者是错，刘郗的性格中带着某些不择手段的危险因子，某些时候，这种危险因子或许让他显得不近情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成功的政治家，并且将赛斯的繁荣带向另一个高峰。

前提是，没有某个变数的出现。

当赛斯共和国暴乱平息的消息传回罗伊斯人工天体时，埃尔飞上尉已经乘坐一艘小型飞行器进入了罗伊斯。随他前来的舰队依照罗伊斯的要求停在了安全距离之外，这个距离足以让罗伊斯天体在对方表示出任何不善举动时，有充裕的准备时间。卡农军事要塞对于这支舰队，以及那个本该消失在宇宙中的埃尔飞完全持怀疑态度。要塞指挥官特里与其幕僚克里特，都怀疑这支舰队与之前雷达扫描到的那支神秘宇宙舰队有关，包括巨大的黑色舰身，与舰身上的金色花纹。虽然数量无法相比，但是，这个猜测却足够让整个卡农要塞的人严阵以待。血型的气息铺面而来，这些天生的军人完全无法相信面前这群黑色的宇宙怪兽会是和平的使者。

“罗伊斯的那群笨蛋！”

指挥官特里敲着操作台，他无法相信，罗伊斯人工天体竟然如此轻易的答应让那个死后复生的埃尔飞上尉登陆，这件事情整个带着一股诡谲的味道，哪怕那支舰队停留在安全距离之外，这也让特里指挥官十分的不安。

“这群赛斯的家伙，难道都没有脑子吗？”

当然，卡农军事要塞指挥官的咒骂并不影响罗伊斯人工天体对于埃尔飞的欢迎。

小型飞行器降落在人工天体的大型停机场，立刻有安检人员上前，用红外线仪器扫描过埃尔飞的全身，包括同埃尔飞一起前来的男人。

“这位是诺维，是他在陨石星雨同磁力爆炸中救了我。”

埃尔飞语气诚恳的解释着，同时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对安检人员叙述着那场灾难的可怕与黄金帝国舰队的仁慈善良，诺维适时的微笑颔首，在埃尔飞同诺维到达罗伊斯要塞指挥官面前时，关于埃尔飞的话已经传遍了整个人工天体。

诺维十分满意埃尔飞的表现，向着侧身而过的每一个要塞人员微笑致意，俊美的面孔与得体优雅的举止，包括左耳上百合花形状的耳坠，都使这个外表明显迥异于缪斯星系人类的男人成为目光焦点。在短短的十几分钟路途中，诺维的有礼与俊美已经开始抵消远方那支黑色舰队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威胁。

索兰·艾德里希坐在指挥台上，白皙得透明的指尖勾起一缕银色的发丝缠绕，冰蓝色的双眼看着由诺维发回的讯息，“竟然这么简单？真是出乎预料呐。”

第十四章

赛斯共和国国内的混乱以一种十分让人惊叹的速度平息下来。以赫鲁元帅为首，军部势力迅速掌控了国家运作中的大部分实权机关，表面上看，这只是在新总统选举出来之前的权宜之计，但是，部分政治嗅觉敏感人士开始担忧，这是否代表着军部开始掌控国家权力的开始？质疑的声音接踵而起，却在赫鲁元帅宣布重开议会，重组临时内阁暂代总统工作之后销声匿迹。只不过，有心人会发现，在新议会之中，包括原上议院议长杰弗里与下议院议长德瑞在内的众多原实权人士，都被不着痕迹的排挤到了权力中心以外，理由却是冠冕堂皇的，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使组织游行是出于对谢沙粗暴政治的不满，也的确有其立足点，但是，在谢沙引咎辞职并自杀身亡之后，杰弗里与德瑞一干人等的身份地位变得尴尬且微妙起来。在政府组织的发表会上，刘郗再一次出示了谢沙临时总统解散议会之前，政府机关的工作效率及相关事项统计，这些无疑是对原议会权利人员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刘郗表情严肃，却并不带丝毫指控，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逼迫谢沙不得不铤而走险来挽救政府工作的事实。

“……诚然，出示这份文件会让某些人士认为是政治打击或者其他，但是，我只是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公务员，作为一个赛斯共和国的国民，不得不将这个可怕的真相公之于众。”

刘郗的话简短，却句句切中要害，他冷静睿智，有理有据，且在谢沙自杀之后，大部分国民涌起对这位前临时总统的同情，这让刘郗的话更加深入人心，也让部分人对杰弗里与德瑞一干人产生了怀疑。

他们真的只是为民请命？抑或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无论是哪一种，这两位前议长的声望开始直线滑落，取而代之的，是对军部赫鲁元帅雷厉风行终止国内混乱的强悍作风的崇拜，以及对电视上那个俊美的黑发年轻人的赞许。

是的，俊美的黑发年轻人。

刘郗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倒映在窗玻璃上的面孔，轻笑一声，这虽然不会让他无往不利，但是，这个表象却能让他的路走得更顺畅一些。感谢你，我的父亲，还有母亲。

敲门声响起，刘郗转过身，曾经为前总统法兰滋工作的肯特走进刘郗的办公室，“刘，你该准备下一个发布会了，总统选举是在三月，经过统计，目前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议会成员表示出对你的支持，但是，如果赫鲁元帅肯表态的话……”

“四分之一吗？”刘郗打断了肯特的话，单手撑在桌面上，扯松了领带，“比我预料的要多得多了，我还以为只有个位数。”

“刘？”

“没关系。”

刘郗走到肯特面前，黑色的双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出身于政治世家，祖先曾经为刘瑞工作过的男人，“肯特，你会帮我的，对吗？就像之前你曾经在法兰滋身边工作时一样。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不，我必须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作为刘瑞的子孙，我不能看着祖先所创立的，盛载着梦想与希望的国家被腐败与不思进取拖垮！所以，肯特，你会帮我的，对吧。”

肯特看着刘郗，丝毫没有躲避那双黑夜般的双眼，“是的，我会的。”

“很好。”

刘郗满意的点点头，抽走肯特手里的文件，“那么，就让我们来看一看，究竟是哪位先生肯支持我，或者是哪位先生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吧。”

“再此之前，我必须告诉您，罗伊斯人工天体似乎将某个重要讯息直接发送给了军部，虽然无法确定准确内容，但是，我怀疑，与消失的第四舰队有关。”

“重要讯息？第四舰队？”刘郗抬起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临时总统谢沙辞职后自杀，临时内阁尚未开始运作，军部在实质上成为了赛斯共和国目前的最高权力机关，那么，罗伊斯人工天体将讯息发给赫鲁元帅并不显得奇怪，但是，这却让刘郗莫名的起了某种奇怪的担忧，似乎，一件未知的，不可掌握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而他对于这件事完全一无所知。

黑色宇宙中，一艘来自卡农军事要塞的巡航舰正驶往母星马尔斯，或许是为了强调对于死而复生的埃尔飞上尉与那支黑色舰队一同出现的怀疑，要塞指挥官特别指派了心腹幕僚克里特前往首都海克历斯，面见宇宙舰队总司令戴维·索斯，务必让那位大人对这件事重视起来。

“你必须将我的意思准确传达，一丝不误！”

要塞指挥官严肃的对克里特如是说道。

而这位心腹幕僚即将拜访的宇宙舰队总司令戴维·索斯大人，此刻却对紧迫情况的降临毫无所觉，他正兴致勃勃的同爱妻戴安娜就小儿子奥斯汀的恋爱事宜展开热烈的商讨，全然不顾桌子上堆得小山一样的文件与过度加班濒临崩溃的副官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