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的摔上电话，欧晓羽面色惨白，眼睛里闪闪忽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似的，倏地眼前一黑，勉强拿手撑着桌案，只觉得浑身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淋淋的下了层冷汗。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可眼下里谁还能实打实的帮自己一把呢，懊丧的软在椅子上，寒心的叹了口气，忽地眼前一亮，对，不还有个苏程吗？虽说没什么本事，可他毕竟是苏锦的大哥，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苏程接到电话的，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气还没喘匀的，乍一听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惊的手里的杯子都快拿不稳了，鲜有的火气蓦地窜出来，抬手就给了欧晓羽一巴掌。

欧晓羽摸着发麻的脸，愣怔了好一会儿，平日的嚣张气焰也不知怎的竟给打没了，这会儿只剩下恶狠狠的瞪着眼，泪眼汪汪的一脸的不服气。

苏程别过脸，掩着心里的慌乱，冷声说道：“你，你平时再怎么作，我都没管过你，我也没那个权利，你这次太过分了，这可是人命！是我亲弟弟的命！你现在知道怕了！”

欧晓羽也不顾平时的傲气了，赶忙拽住他，哭丧着脸，“那，那我怎么办啊，你帮帮我吧，你们家里有没有什么消息啊，苏锦要是知道到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苏程苦涩的咧咧嘴，心里凉透了，“我帮你？我帮你的还少吗？上次毛衣的事，我勉强替你顶了，这次，我也没办法了，我爸一点儿都不给我们提这事，苏锦那边也没动静，但绝对不会这么不了了之，你自己做的，自己承担吧，我帮不了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帮不了我，当初我在日本，你为了我，能和苏锦打起来，况且他根本就不还手，处处让着你，还被你打的一脸伤，你，这说明他心里有你这哥，你，”

苏程实在没心情再跟他辩论下去，心里揪着似的疼，从小和苏锦长大，虽然那小子没事就欺负欺负自己，可关键事儿上却不差，那次打他，一部分是自己撒泼，一部分是他为了晓羽的事儿对自己有愧，所以才让着自己，不然就自己这小身子骨，早被打的住多少次医院了，可如今，这事儿能相比吗？自己当初无非要的是欧晓羽的人，可欧晓羽呢，要的可是花嘉倪的命啊！

揉揉眼睛，苦声说道：“当初？亏你还的记得当初，你仗着我喜欢你，做了多少错事，你比我清楚，我现在累了，也帮不动了，反正你也不会看上我这个娘娘腔，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这次我不能原谅你了，苏锦是我弟弟，我不能纵容你这个凶手，我会就当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

一席话说的两人眼眶都湿漉漉的，苏程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狠了狠心，起身往门口走，欧晓羽面如枯槁，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吗？腾的站起来，咬着牙唤道：“你，你就真忍心，看我，去死？”

苏程身体一僵，怔怔的站在玄关口，略显消瘦的肩背，痛苦的颤抖着，良久，极力克制住哭泣的音调：“不忍心！所以，我会为，为了你，尽力，最后一次！”

门无情的关上，欧晓羽再也忍不住，陡然滑坐在地上，颓败的抱着头，泣不成声。

苏锦这一阵子过得倒算是惬意的很，家里有嘉倪伺候着，公司也不用多操心，每天良庆都拿着当天的工作来请示审阅，从病房到家里的卧房，办公的地点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日子不紧不慢，不过花嘉倪还是每天坚持熬骨头汤，喝的苏锦直想吐，连出汗都一股子的油腻味儿，身体也是一天天的好起来，除了小腿的那处旧伤有时候会酸麻以外，其他的骨缝都已经愈合了。

摘掉带了足足三个月的石膏，瞬间的轻松仿佛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花嘉倪也不用像平时那么累了，苏锦忙公司的事儿，自己也在家做做饭，看看孩子。

累了一天，晚上本来还想做点儿海鲜粥呢，谁知道接到良庆的一个电话说苏锦不回来吃了，当老总的免不了大大小小的应酬，花嘉倪也习惯了，跟儿子两人吃了点儿鸡蛋面，也懒的麻烦。

简简单单吃完，小屹竣刷好碗筷，就往小菊身边一坐，老老实实的做珠算，花嘉倪煲了一些醒酒的汤，正打算去洗澡，门铃不逢时的响了，最后干脆啪啪的直拍门，听起来很是急促。

花嘉倪赶紧跑到门边，对着猫眼儿往外一看，心里顿时提到嗓子眼里，怎么是他？！心里再忐忑，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开了门，礼貌的把人让进来，小屹竣乖巧的喊了声大伯，牵着小菊进了卧室，花嘉倪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一边。苏程哪还有这闲情雅致喝茶，急得是满头大汗，那边晓羽命都快没了，如今能劝住苏锦的只有这花嘉倪，只是，花嘉倪心里恨透了晓羽，如果再告诉他，撞他的是欧晓羽，他能帮嘛！厚着脸皮来，也是万不得已。

花嘉倪看他面带难色，就知道是有事，试探的问了问，哪料到苏程扑通一声愣是跪下了，吓得花嘉倪手足无措，赶紧拽他起来，可苏程执意要把事儿先说完，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花嘉倪实在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可是刚说到一半，花嘉倪就再听不下去了，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脸都皱到一起了，红着眼，气得直骂让苏程出去，当初和欧晓羽已经绝交，没想到他能那么狠心，竟让人撞死自己，没想到苏锦救了他，受了一身的伤才勉强捡回这条命，这种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还有什么好同情的！

苏程一看他不肯帮，声泪俱下，哭诉道：“我，我知道晓羽，对不起你，可，如果你不帮他，他可就没命了，我求求你了，去晚了，人就，就死定了！”

花嘉倪咬着唇，目光哀怨，“他不是活得好好的，那么厉害的大律师，我救他什么！？”

苏程觉得七窍都要冒烟了，露出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急说道：“苏锦都知道了，他之前把这事儿攒着呢，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其实早让人安排好了，现在他身体好了，还能放过晓羽吗！晓羽，已经被李良庆弄走了，苏锦的性子你，你不会不了解，他下手黑着呢，我知道你心软，你，你就算不考虑欧晓羽，也顾及苏锦吧，不能眼看着他，把人，把人，”

花嘉倪霍的站起来，眼神惊惧不已，忽地想起来那夜里，毒打苏清语的场面，厉声打断道：“别，别说了！他在哪！？”

“我，我就是不知道，才来求你啊！”

花嘉倪觉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就算欧晓羽再坏，可这毕竟是条人命啊，颤抖着拿出电话，拨了过去……

苏锦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腿，舒坦的架在茶几上，冷眼看着不远处围成的人墙，死命的奋力踢打着，底下的人早已气力不支，像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忽然觉得口袋里一连震动，掏出一看，不由的皱了眉头，冲一旁的良庆睇了眼色，立时中止了那群手下，接通了电话，花嘉倪急得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苏锦一愣，转而笑道：“傻瓜，我在公司好好的，刚开完会，你这又是在哪天一角地一脚听来的，”

花嘉倪压根不信，嚷道：“你，你大哥都跑家里了，他说你把欧晓羽弄走了，”

苏锦干笑了几声，安抚道：“他的话你也信，欧晓羽不过是个律师，无怨无仇的，我犯不着跟他过不去，好了，别闹了，我这还有事儿，听话！”

花嘉倪一看他搪塞着要挂电话，急忙叫道：“欧晓羽不是普通的律师！他，他跟你以前的事儿，还有这次被撞的事儿，你哥来找我，我都知道了，不管欧晓羽怎么样，你也不能这样做，你就看在我和你哥的面儿上，赶紧回来，”

苏锦狠戾的眯着眼，一双直眉高高跳起，随即撕下脸上的和悦，阴毒的冷哼了声，拔出了手机的电池，花嘉倪急愤交加，拨了好几遍那边早就关机了，都快哭出来了，现在他什么都不奢求，能建起这个家，有了苏锦，有了儿子，只想好好过日子，再不想惹什么事端了，可眼下里这样，不啻于又把刚刚平复的心推到了风间浪口……

第八十七章：晓梦终醒

瘫倒在地上的人，早已是气若悬丝，只是嘴里血齿模糊，还不甘心的喃喃唤着，苏锦，苏锦，语调哀怨，一个手下猛地揪起他的头发，力气大的想要撕开他的头皮一般，嘴里嫌恶的骂道：“真他妈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连苏总的人都敢下手，看今天不打死你！”

欧晓羽伏在地上，连连苦笑，自己是几斤几两，竟妄想着哪怕只得到他的半点儿心思，如今看来，真是痴人说梦，他心里只有那个姓花的，难怪人都说，这谁看上了谁，哪怕是为他死都愿意，苏锦是，自己，同样是。

带头的人说完，其余的更是连连应和，刚刚散开些的人圈，再次蜂拥而上，砸在身上的拳头密如雨点，粗壮的双腿凶狠的踢向他的头颈，欧晓羽痛苦的承受着一切，徒劳的蜷着身子，眼前开始惶惶发黑，脑袋里嗡嗡做响，剧烈的疼像是撕裂了他，直到昏死过去。

本想着一了百了，却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陷入了迷蒙中，一双脚粗鲁的踢了踢自己的腰间，口气就像是看待街边的死狗，阴冷着声音说道：“弄醒他！”

欧晓羽猛地觉得肘窝一疼，是有什么扎了进去，凉凉的液体汩汩的往血管里流，像一群吸血的虫子，张着大嘴在往心脏的位置钻去。

身体被人拽起来，慢慢的喘了口气，微弱的睁开眼睛，瞬间入眼的便是那副如铁般冰冷的身影，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自己。

欧晓羽歪着脑袋，死死的盯着他，眼眸死寂，隔了半晌，吃力的诉道：“……为什么？！”

苏锦没抬头，径自看着窗外的水池，神色复杂的眯着眼，淡淡说道：“是你逼我的！”

欧晓羽泣不成声，那副哀伤的眼睛越发的仇恨，末了，怨毒的说道：“我逼你？！你怎么不问问自己，这么多年，你真的看过我一眼吗！？”

苏锦夹住烟蒂的指尖，倏地有些僵硬，耷拉着眼皮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这样带着质问的口气，让人听起来很不满意，“你神智不清醒，我们不说这个！”

欧晓羽笑，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哪一天，哪一秒能比的上现在清醒了，那些拳头没有白挨，把沉淀在心里的那些苦都撞了上来，让自己看清了人，也看清了事儿，有些东西，不可能，真的就是不可能，机关算尽，终还是算不过命运。

良庆看两人不说话，忙冲着愣在一旁傻看着的手下们晃晃下巴，速速都退出了房间，苏锦冷着脸，弹了弹烟灰，“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丑话说到前面，你别怪我对你心狠，要怪就怪你太贪心，”

“我从来都没有贪心，我想要的，你心里最清楚！花嘉倪就那么好吗？！让你为了他连死都可以，就因为他是个雏儿？！就因为他会伺候你，会装纯，会勾引你，是不是！”

苏锦面无表情，起身一脚踹在欧晓羽的肚子上，扯过他的头发，狠力的撞在墙上，阴测测的说道，“不是！”

“那，是什么？！”欧晓羽自残般的反问，苏锦挑挑眉梢，把欧晓羽一把拎到眼前，像是努力要说清这几个字似的，斩钉截铁的说道：“因为，我爱他！”

欧晓羽心头重重的一击，眼泪陡然滚落，身子一软，被狠狠的甩到地上，猛地咳出一口血水，苏锦摁灭了烟头，起身要走，欧晓羽塌着身子，猛然叫道：“姓苏的！你别忘了，要不是我帮你，苏总？！做梦去吧！”

苏锦怀疑似的哦了一声，侧过脸，俊颜英挺，讪笑，“那我倒要看看，从今天起，再没了你，我还能不能当着苏总！”

欧晓羽眼睛瞬间恐惧的睁大，苏锦没给任何求饶的机会，摔门出去，斜了眼站在一旁的良庆，连眉头都不带皱的说了声，杀了他！转身下楼，良庆有些为难，咬咬牙，自己也是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儿，苏锦要是执意不让欧晓羽活，自己这个做手下的，也只能唯命是从。

夜里，瓢泼大雨，良庆实在是拿捏不准，打苏锦的电话又关机，只好留了个心眼，这欧晓羽虽然惹了苏锦，可耐不住苏程喜欢他啊，这要是把人断送到自己这了，苏程是不能拿自己亲弟弟怎么样，还不是把怨恨撒自己身上，暗地里叫人给苏程发了短信，说了地址，便带着人离开。

苏程如临大赦的从花嘉倪家里跑出来，直接按着那个地址找过去，一路腿都是抖的，那一趟去，是接人，还是收尸，无从知晓。

破旧的别墅里，房门四敞大开，家具摆设被砸的乱七八糟，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迎来，四处寻找着，忽地定睛一愣，登时吓坐地上，角落里，萎萎缩缩的躺着一个人，血肉模糊，膝盖处的踝骨赫然畸形的往外扭转着，一看就知道是断了，苏程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空吐了一口酸水，泪水浑着鼻涕一齐留下，狼狈的爬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张面容，心像刀绞了似的，早日里的乖张早已不复存在，精细的五官肿的混为了一体，眼睛眯成了一条肉缝，全都被血糊的严严实实，苏程死死的拉住他的手，把人轻轻搂在怀里，声泪俱下，呜咽的恸声喊着他，怀里的人也不只是怎么的，隔了半晌，竟微弱的睁开眼睛，嗓子里像是堵了东西，咕噜咕噜的响，苏程赶紧紧张的把脸贴上去，忍痛安抚道：“晓羽，别怕，我，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啊？！再忍一会儿！”

说完迅速的拨通了急救电话，欧晓羽这时候，就快剩下出气了，可眼神却陡然亮了起来，惨声自嘲道：“干嘛还，来管我？死了，正好，”

苏程抹了把泪扯过一边沙发上的薄毯，盖在他身上，带着哭腔哄道：“我不管谁管，这么多年，哪次不是你捅了篓子我来收拾的，你，看不上我……就算我知道你是利用我，我也愿意，”

欧晓羽笑，同时一家的兄弟，为何对待自己，却是天壤之别，如果苏锦能有苏程的十分之一，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是我，什么人，别再管，以后，都，不用你管。”

苏程心里一空，一下子急了，替他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酒吧，晚上抱着你睡了一夜的那个人？”

欧晓羽瞳孔一晃，怔怔的瞅着他，那个怀抱，虽说单瘦，却让他很久都忘不了，那是一种说不上的踏实，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安全感，甚至自己后来还鬼使神差的又跑去还几次，指望着在能遇见那个人，可是那个人怎么竟然是他？！原来是因为自己从来对于苏程都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再一看，那管细直高挺的鼻梁，确实是和那晚一模一样的好看。

苏程见他不说话，难受的呼吸都僵硬了，拉着他的手，一遍遍的重复着，说自己当初如何尴尬着忍了一晚上，说早晨那个三明治是按他最喜欢的口味买来的，说自己这么多年是有多喜欢着他，说早知现在，当初就不应该听了家里的，说早知现在，就应该打死也要把这娘娘腔的毛病改过来，让他看上自己……

欧晓羽再也不说话了，混混噩噩的听着，只剩下轻笑着流泪，一滴滴炙热的泪水打在苏程白皙的手上，晕成一滩水花，太多的早知现在了，早知现在，是不是，自己，也能再重新选择一回呢！是不是也能为自己，活一回？！

花嘉倪没把苏锦等回来，整整坐了一夜，也哭了一夜，每一秒都活在担惊受怕的煎熬中，苏锦就是这么个性格，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就算两人重新在一起之后，脾气也丝毫没有改变。

可是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更不知道该求助谁，屹竣那么小，也指望不上，苏程的电话再打都是没人接，良庆也像是有意搪塞，话里话外唯恐避之不及。

屹竣还要上学，花嘉倪哪还有那份安然心去做饭啊，本想给孩子炒一鸡蛋，最后连蛋壳都一起打进锅里，溅起的油差点没弄着火，最后只好随便倒了杯牛奶，给小家伙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