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了多久？会不会觉得很累？你身体不好，千万不要太劳累了，我答应妈咪爹地要照顾好你，你可要听话哦。”他完全以保护者的姿态说着这些话，甚至隐隐有种他是哥哥而林楠才是弟弟的感觉。

齐轩这下子终于动作颇大地抬起头来，他见顾子言神情自若，显然对说这种话是习以为常的，而林楠也没有显露出过多的不满，自然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但想到林楠下午的表现，齐轩怎么也没办法将此时的林楠和下午的林楠联系到一起。

虽然下午时他也觉得怪怪的，但这种怪异感在此时终于达到了顶峰，他总觉得，林楠和顾子言之间的气氛，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就像两人之间的相处，本不该是这样的。

林楠和顾子言立刻注意到了齐轩的动作，林楠忙地打断了顾子言的话，很快转移了话题，“顾妈妈，你就别唠叨我了，我自己会注意的，你看你唠叨起来，把齐轩都吓到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调笑，顾子言脸皮薄，见齐轩表情奇怪，当真信了林楠的话，忙地低下头，闷声不响地吃起饭来，林楠看着他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看到齐轩还皱着眉头，笑容便收敛了几分。

“快点吃吧，饭菜都要冷了。”他深觉得自己今天叫齐轩一起吃饭是错误的决定，原本是想拉近两人的距离，让关系缓和缓和，谁知道反而弄巧成拙，虽然他在齐轩面前也注意着装成顾子琛，但考虑到对方并不认识顾子琛，行动举止间就难免有些放松。

要是齐轩从顾子言的话里发现了什么不对劲，那很可能，两人刚刚进步了一点的关系，就会倒退到史前了，林楠暗地里调笑了一下自己，却并没有让心情轻松起来，他时时注意着齐轩的表情，但后者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晚饭结束后，林楠委婉地拒绝了顾子言关于明天一起逛逛学院的提议，借口以后还有时间，而他们现在没有学校发的统一军装，在学院逛会很惹人注意。

考虑到他们来报道那天的情况，顾子言只得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但他怕林楠无聊，便又提出让林楠明天来他宿舍聊聊天之类的，林楠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只得答应了下来。

不管他怎么的不情愿，但顾子言看起来是心情轻松地离开了，齐轩还站在一旁，默不吭声地等着他，林楠快步过去，朝他歉意地笑了笑，齐轩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未有什么变化，他的态度看起来和之前还是一样的，林楠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经过门口时，林楠一眼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顾子荣，他们下来时他并不在，林楠估计他在上面训练，这时候却又见到他了，他本想同之前一样低着头快步过去就好，哪知道齐轩却不疾不徐地走着，他只能跟着他慢下了脚步。

看到林楠和齐轩，顾子荣表情一怔，他想到自己上午看到的机器人，以及机器人手上的医药箱，寻思了一下，还是僵硬地站起身来，声调十分不自然地唤道，“顾子琛。”

林楠动作一顿，恨不得假装自己没听到，要不是有齐轩在身边，他说不定当真会这样做，但现在他却只能停下了脚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向顾子荣，后者瞟了一眼齐轩，齐轩瞅了瞅林楠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反对，便转身上了楼。

林楠并不知道顾子荣叫住他是为了什么，又是要说些什么，更是纠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便只得先沉默着，看他说了什么再考虑别的。

顾子荣打量着眼前的林楠，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虽然抬着头，眼神却并没有看向他，嘴唇微微抿着，这些看在顾子荣的眼中，都代表着无言的抗拒，看到林楠这个样子，若不是这个问题他实在想知道，不然他大概会直接让林楠离开了。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今天上午，有个机器人登记，说是给你送药剂。”他说完这句，就盯着林楠不再继续了，林楠想了想，药剂他是从学校申请的，机器人也是学校派过来的，应该没有违规吧，如果违规的话，学校应该就不会这样做了啊。

他皱着眉头想着，过了好半晌才将目光转到了顾子荣的身上，但只在他的眼睛上停顿了半秒，便移开视线，将目光放在了他的下颚上，“是啊，应该不违规吧。”

他老老实实地反问着，但因为他刚刚的动作，他这样的话却让顾子荣听出了些别的意思，顾子荣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气愤，他强压着满腔怒火，表情却依然显露出几分尖锐。

32.情绪爆发

“我没有问你是不是违规了，”顾子荣抿着唇，眼中带着几分懊恼，但说话的语调却显得有些阴沉，“你看起来又不像受伤了，为什么一来校就申请药剂？”

他的语气在林楠听来，就像是在质问和训斥，林楠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没事在找茬，毕竟在他看来，顾子琛的身体不好几乎是众所周知的，身为亲生哥哥的顾子荣没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身体不好申请学校药剂的情况虽不说比比皆是，但也绝对不止他一个案例的，有的人训练中受了伤也有申请的，只不过他在正式开学前就申请了而已，林楠觉得没什么不对劲，更何况学校都批准了，顾子荣却在这里质问，林楠顿时觉得他有些多管闲事。

反正顾子琛和顾子荣的关系也不好，林楠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冷淡地斜了顾子荣一眼，清越的嗓音带着几分讽刺的语调，“我申请了，学校批准了，我想原因什么的，应该不需要跟你报备吧，如果真的有这条校规，我可以写一篇报备书给你。”

他说完最后一句，也不管顾子荣的反应，转身就上了楼，顾子荣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再度开口叫住林楠，他有些懊悔地重重捶了一下墙壁，坚硬的墙壁发出了“嘭”的一声重响。

他原本是想要问问林楠是不是身体不好，或是受了什么外表看不出来的暗伤，没想到却将两人的关系弄得越发僵硬了，他叹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林楠走出两步之后其实就有些后悔了，他明白自己完全是迁怒，得知母亲还活着让他的心情染上了阳光的色彩，然而找不到母亲的情况却又让他心底的灰暗再度占了上风，黑暗和光明的争斗并没有那么明显，却也免不了让他的心情浮躁了起来。

再加上一直要在别人面前伪装成温和体贴的样子的压力，以及明白自己的身体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状态的遗憾，让他的心里就像压了块重重的石头，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要无法呼吸了，而顾子荣的话变成了将他压倒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同的是他没有倒下，而是爆发了出来，在别人面前他需要做温和的姿态，但是顾子琛和顾子荣原本关系就不好，他发起火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就算以前的顾子琛从来没有这样爆发过，但考虑到两人本来就不亲密，就算发火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林楠反而有些丧气，他为什么活的这么累，连发个火都要想这么多，也许这些念头之前并没有具体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但他下意识的都选择了一个最不会被怀疑的对象释放自己的怒气，什么时候，他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林楠苦笑着停下脚步，慢慢地坐在楼梯上，低着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不想让自己的颓然心酸泄露出来，就算这里没人也一样，此时他已经懒得去考虑这里有没有监控设备什么的，他只觉得太累太累，累得他几乎都要倒下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委屈的想要流泪，被人陷害、五年的牢狱之灾、母亲的失踪、伪装身份的恐慌无助，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他的身上，爆发以后却依然是深深的疲惫，他甚至宁愿自己还是自己，而不是什么顾子琛。

哪怕他的身体比顾子琛更差，差得连走一步都要喘息几次，差得连心情微微起伏也会浑身颤抖，但那确实是他的身体，是他自己，是一个从里到外都叫林楠的存在。

他可以自由地恨，放肆地活着，哪怕下一秒就死去，至少仍然是真实的，而现在，他甚至连发泄愤怒，连对沈天翔的恨意，甚至是想要去亲近一个人，都不得不前前后后反复思量，不敢露出一点的破绽。

他不想死，却更不想这样地活着。

若不是还有母亲，若不在知道母亲还活着，若不是得知齐老大也入了狱，他几乎想要冲动地直接去找沈天翔，然后同他同归于尽。但他不能，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想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只能不断地隐忍谋划，他只能等待。

林楠觉得内心的苦涩几乎将自己完全掩埋，他被死死压住，他想要流泪，然而眼睛却干涩得似乎连如何哭泣都已经忘记，他坐在那里，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嘴唇微张着，但喉头却像被什么哽住了，连喘息都不能继续。

林楠忍不住想到放弃，他觉得自己的坚持幼稚而可笑，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凭他如今这个连稍稍运动一下就会劳累的身体，想要爬上顶峰，想要复仇，不是说不可能，而是可能性太小太小，小得让人不敢去想，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母亲。

在旧区那种为了一点点资源而竞争激烈力量至上的环境里，母亲那样羸弱的身体，温柔的性格，居然能靠一己之力将他健康的养大，那时连他都不抱有希望，但母亲总是积极的。

她并不是愚蠢轻信，而是对这个世界，对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总是存着善念和信任，她相信任何一点的美好，但她同样也明白黑暗是同时存在着，她也走过黑暗的时刻，笑容里却永远带着希望。

林楠觉得自己冰冷的心在慢慢地回暖，坠入谷底的心情在想到母亲后，似乎沿着悬崖的边缘，一点点地爬了上来。他还活着，至少，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一切，都有可能。

林楠深深地呼吸，在感觉到自己晦暗的心情基本平复了下去后，他慢慢站起身来，转身朝楼上走去，站在楼梯转角注视他良久的齐轩也回过神来，他慌忙地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保持一个姿势而略显僵硬的身体，快步回到了宿舍。

林楠低着头慢慢走上了楼，并没有发现自己刚刚情绪的泄露已经被人看了个完全。

33.小小过度

回到宿舍后，林楠意外的看到齐轩还在宿舍，他以为他在外面呆坐了那么久，齐轩应该已经上楼去练习了，没想到他还坐在沙发上，听到身后的动静，齐轩略显局促地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林楠。

他抿了抿唇，踟蹰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你还好吧？”他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刚刚自己看到了他的失态么，林楠果然一怔，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他试图扯了扯嘴角，但却失败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低声答道，“我没事，”他顿了顿，看到齐轩越发显得尴尬的表情，不由得加上一句，“他是我大哥，也是这个学院的学生，不过，他跟家里的关系并不好。”

他补上了一句不知道是解释还是让情况更复杂的话，齐轩愣了一下，像是为林楠的话，又像是因为林楠话里的坦白。他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红，嘴上呐呐道，“你……你好好休息，我……我上去锻炼一下。”

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像是生怕林楠再说出什么似的，林楠怔怔地看着他几步出了门，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郁闷。

虽然刚刚调节了心态，但那种挥之不去疲惫感却还纠缠着他，林楠知道不但他的心累，身体也确实有些累了，一下午的锻炼对这个身体来说，完全是超负荷了，他草草洗漱了一下，便躺进了药剂仓里。

药剂仓自动生成了一个包裹的薄膜，林楠闭上眼，不过片刻，就沉入了睡梦中。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他回到了最快乐幸福的时刻，那是他在军中顺利发展的时候，他坐在母亲身旁，发誓必要让她成为新区人，母亲坐在窗前，静静地微笑着，她的笑容带着甜蜜和期待，就像明亮的光，刺进了他的眼眸，刻进了他的心里。

再醒来的时候，林楠觉得自己又充满了信心和斗志，哪怕是为了母亲的微笑，他如此想着，觉得自己似乎连身体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轻轻微笑着，表情温和而美好，不同于平时伪装的样子，现在的他看起来显得更为真实。

齐轩听到动静也翻身起了床，见到林楠的表情不由一愣，他揉揉眼睛，再看去时，刚刚那昙花一现的笑容已经又被林楠收了回去，觉得自己大概是睡迷糊了有了错觉的齐轩摇摇头，翻身起床。

顾子言还没起来，林楠洗漱一下，去七楼慢跑了一会儿，顾子言才联系了他，林楠同齐轩说了一声，便收拾了一下去找顾子言了，两人先吃了早饭，然后才去了顾子言的宿舍，三栋的管理员看起来也很年轻，估计也是个学生。

但他看起来比顾子荣和善很多，亲切地同顾子言打了个招呼，知道林楠是来玩的以后，笑眯眯地让他好好玩，想到顾子荣，林楠就想到昨天晚上冲他发火的自己，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幸好早上出来的时候他不在，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横眉冷对？还是像之前那样低着头匆匆走过？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有些别扭，直到听到顾子言开口，林楠才收回了思绪，他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顾子言，所以自然是只字未提。

两人坐在顾子言的宿舍，聊了会儿天，应该说，顾子言不断地说着什么，而林楠不时地给些回应，顾子言的话题一直在刚到手不久的基本操作的资料、体能锻炼室、模拟操作室上面打转，实战场他不够资格进去，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被顾子言这样一提，林楠才记起自己本来打算去模拟机甲操作室看看的计划似乎因为跟齐轩的教学而搁浅了，他打定主意今天一定找个时间去仔细瞧瞧，最好能操作操作。

这样的聊天进行了几乎一个上午，吃完午饭顾子言邀请林楠继续去玩，后者嘴角抽了抽，勉强以自己要午休而拒绝掉了，直到顾子言略显失落地回去后，林楠还有些后怕，他从来不知的顾子言居然这么健谈。

虽然他们在家里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但很少有闲下来的机会，要不然就是林楠问他关于理论知识的问题，到后来林楠装虚弱，自然也没机会让顾子言自由发挥，所以他才知道顾子言居然这么话唠。

他一边朝宿舍走着，时不时的看到路上有几个人来来去去，前几天还略显清冷的路上此时突然冒出了好多人，他们都穿着便装，一脸兴奋和好奇，看起来应该是跟他们一样的新生。

想到今天已经是八号了，林楠对陆陆续续有人来报道这件事便没再理会，他进宿舍楼的时候，正好有新生到，顾子荣跟那人解说着住宿楼的情况，瞟了一眼林楠，后者匆匆快步上了楼，只敢用眼角偷偷瞧着他的动静。

好在直到他转过了弯顾子荣也没叫他，这让林楠大大的松了口气，他上了楼，齐轩自然又是不在，林楠想了想，带着监控检查器上了楼，他一一检查，发现每一层都有装监视器，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

他想到自己昨天还在教齐轩那些动作，但他有个去资料室下载资料的前奏，表现也不算特别出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好在宿舍里没有任何监视设备，这让林楠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记起了昨晚的事情，还专门去检查了一下楼梯，那里也没有监视设备。

搞定了这些事，林楠去模拟机甲操作室玩了一下，他不能做出具体的操作，便假装无意地将所有键按了一遍，虽然只是模拟操作，但触摸到模拟机甲也让林楠心情好了起来。

他玩了一会儿，便下楼到了七楼，齐轩正在里面熟悉他昨天教他的东西，攻击弱点加上力气足够大，齐轩造成的杀伤力比林楠昨天的还要大，林楠突然有一种，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微妙感觉。

他摇摇头摆脱了这种诡异的情绪，快步走上前，朝齐轩打了个招呼。

34.正式开学

齐轩停下动作来，对林楠轻轻点了个头，林楠径直开口道，“怎么样，效果好多了吧？”齐轩轻轻“嗯”了一声，林楠想了想，低声道，“那我们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