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弘晖,就是连一向性子偏淡漠的四爷胤禛,或许也是被儿子感染的,近来对着福晋芸秀越发地体贴周到,甚至对府中下了严令,吓得原本有些不安分的后院女人们再不敢对福晋那拉氏动坏心思了,因为先前有个才进府不久的妾侍格格,也算能得四爷几分宠爱,甚至还真被她怀上了四爷的骨肉,却竟然胆大包天敢设计陷害福晋,不惜一命换一命,最终失策落得自己小产,后来,整个四爷府就再没见到这位格格了,听说是被四爷送出府买去不堪之地……
侧福晋李氏安分了,弘昀身子越见孱弱,幸好弘时是个健朗的,四爷如今也把弘时从福晋院子里送回了李氏身边,李玉漱本是跟着四爷多年,自然不敢在福晋再产嫡子的节骨眼上给四爷添乱,至于争宠什么的,来日方长嘛。
而后院里其余的几个,像是早些年入府的耿氏、宋氏,或是前几年入府的年氏、钮钴禄氏等人,有手段的,算是也有几分聪明的,至于手段不够的,倒也算是本分的,所以,即便四福晋身怀有孕不能分心宅院之事,但有着四爷和弘晖两人护航,底下更有苏培盛听了四爷吩咐全权料理府中杂事,芸秀是个有福的。
四月花微笑的日子,四爷府终于迎来了一个被期盼已久的新生命,与四爷胤禛有着同样的排行,福晋嫡出的次子,四阿哥平安诞生。
然而,本是喜庆的日子,却被意料之外蒙上了些许哀伤,当小四哇的一声响亮哭嚎的时候,替四福晋接生的产婆大叫一声,却发现,原来四福晋腹中怀了双子,只是这第二个孩子打出生到离开,短短的一炷香时间而已,是个女孩。
御医无法解释四福晋的脉象,产婆连连磕头告罪讨饶,再如何,即便小阿哥平安,毕竟第二个女婴小格格没能保住,一干人等都怕四爷这位铁面亲王一个怒火顿生把自己给咔嚓了。
“额娘,喝点清粥吧,儿子尝过了,味道不错的。”弘晖亲自端着小碗给虚弱的额娘芸秀喂粥,可能因为并非第一胎的缘故,这次生产倒是不曾对芸秀有多大的危险,也因为安胎期间被照顾周到,造成的损伤也被降到最低,只是额娘心底终究是遗憾的。
如愿替四爷又生下一个嫡子,却意外丢了一个女儿,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芸秀当然心痛,“弘晖,你功课任务重,额娘很好,你不用这般守着耽误了学习。额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你尽管放心去吧。”大儿子的孝心一向是她最最欣慰的,她又哪能让自己耽误了儿子。
“额娘说的什么话?您若是再如此,儿子可要真的怀疑了,怕是您眼下有了小四,就不疼爱晖儿了?都是您儿子,可不能厚此薄彼的,儿子不依。”弘晖俏皮讨好,惹得芸秀终于微微展了笑颜,“额娘,儿子知道,您心里记挂着妹妹,只是,人生在世,咱都要知足惜福不是?妹妹无缘,匆匆来去,只要我们心里总是留着一份想念,相信妹妹下一世为人也能够带着咱们的祈福,一定能够过得很好。”
“你这孩子,放心吧,额娘不过是有些遗憾,也懂得知足是福,有你这么懂事孝顺的儿子,如今还有了小四,相信有你这个哥哥做榜样,小四也会是个好样的,额娘当然知足了。”芸秀赶紧表示释怀,也的确说的是实话,对于失去小女儿是伤心的,但心中对两个儿子的期盼也是浓厚的。
弘晖这几天是雷打不动地亲自伺候额娘用膳,然后在等芸秀安神睡去才起身离开,或者有时候甚至拿了书册就坐在额娘房中看书陪着。而胤禛,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女儿匆忙来去,大概也是伤心的,所以对于芸秀再多了几分怜惜呵护,而对于大儿子弘晖老是往着额娘院子跑一事,四爷目前是纵容了。
“哎……余嬷嬷,你说,或许那孩子真的与我无缘,或许……也是免了一遭受罪……身在皇家,若是个女儿,将来总是……受苦……”那拉氏说这些话的时候,以为弘晖已经离去,这才终于对着自小陪在身边的余嬷嬷吐了真话。
而弘晖在院子里站着,大概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对四周的感知总是更加敏锐了,甚至能将屋中额娘的轻声细语听了个仔细,这才算是恍然,这个时代的女子,其实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坚韧,为母则强,即便伤心离去无缘的孩子,她却十分理智地明白,更要护好了年幼的孩子。
后院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而四爷即便会出于某些缘故出面护着,但四爷府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撑起四福晋职责的女主人,那拉氏芸秀不曾让胤禛失望过,以后也不会的。
弘晖还是依旧花了不少心思照顾额娘,他怎么也做不到,在这个女人月子期间,丢下不管,即便这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四福晋,终究是自己认可的额娘。
而弘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一个月的细致关怀,让那拉氏这辈子到最终,在心底里将最重要的位置一直留给了大儿子弘晖,哪怕将来同样是她亲生的小四,比起哥哥弘晖,更加懂得心思百出地装乖卖巧讨额娘欢心。
在康熙十四八年这个穿越的第六个年头,弘晖觉得自己越发被“古化”了,否则,此刻怎么会因为如此莫名的理由,自觉自发地跑到四爷面前,又十分自然地屈膝下跪,自我反省请罚呢?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难道关心孝顺自个儿的老妈还有罪了不成?至于罪大恶极非得跪着找自虐吗?这个该死的时代!
“请阿玛责罚,儿子知道错了。”弘晖跪着的时候向来腰背挺直,即便低头陈述错误自请责罚,他也是打骨子里有一份骄傲的,当然,当再傲人的姿态,到了四爷面前,显然是要打折扣的。
胤禛很久没看透过这个儿子了,似乎是那年弘晖大病之后,这孩子总是透着一股子怪异,当然,胤禛其实并不十分在意,毕竟,他十分肯定,弘晖是他老四的儿子,还是能让他老四十分满意、甚至感到自豪骄傲的嫡长子,这就够了。
而也是自打那年弘晖病愈后,胤禛对这儿子总是多了几分宽容、甚至可以称之为纵容,这对于向来严肃重规矩重礼法的四爷而言,已属十分难得。
“嗯。”胤禛当然能感觉,儿子这错认得很有几分不甘心,胤禛更疑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倒是并不觉得晖儿重视孝顺芸秀这个额娘有什么错的?晖儿并非是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性子,而芸秀也一向是个值得敬重的四福晋,胤禛不觉得自己再能挑出什么错来?不过,既然儿子都主动认错了,“每日再多加一个时辰练习骑射,我限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后的围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雍王府世子疏于骑射的闲言。”
知道弘晖的功课虽然背功欠佳,但其余方面都是可以的,尤其是融会贯通于策问一道,胤禛虽然明白儿子有些拘于纸上谈兵,但这年纪、这阅历能有如此见解,已经很好了。所以,四爷将谋算已久的要求适时提了出来,如今晖儿已是雍亲王世子,骑射不该成为晖儿被人攻击的弱点,当然,真正的理由,是四爷受不了儿子被人闲言无能,哪怕他心里早知弘晖其实精于武道。
对于四爷这番有着趁火打劫嫌疑的行为,弘晖只能表示屈服,果然,先前偶尔几次感觉四爷是介意自己“颇烂”的骑射表现,愿以为那是错觉,其实,四爷是真的介意吧,嗯,很介意的。四爷有时候十分小心眼的。
22.康熙点名雍王世子
“阿玛,十三叔来信时说的归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吧?到底能不能赶上这次围猎呢?”弘晖表示急切,去年年初十三跟着鄂伦岱离京,如今也都一年多的时间了,废立太子的漩涡避了过去,是该回来了。
胤禛当然乐意见到儿子与胤祥亲近,而许久没见十三弟,又知道从军在外,日子总比不得京中舒服,也存了几分担心,“快了吧。”从书信来往中,胤禛能够感觉得出,十三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成长了许多。
“儿子的骑射当初可是经由十三叔亲自教导的,这回大展身手,当真想让十三叔这个师傅也跟着风光风光,呵呵。”一年的时间,没能让胤祥在军中展现出过人的资质,弘晖猜想,十三大概是失望的吧,毕竟当年老七胤佑的那分军功封王的荣耀,是任何一个皇子都羡慕的。
胤禛并不知道儿子想得这么多,只当做弘晖这番不再藏私骑射功夫,最想得到的是胤祥这个师傅的肯定,“只是,此番你们几个小辈之间,想要夺下魁首,怕是不易。”虽然知道自家晖儿有能力,但四爷向来冷静理智,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自打老二胤礽被废太子之位,老二家的弘皙就憋着一股子狠劲儿想要在康熙爷面前样样争强。
弘晖当然听得懂四爷的意思,“儿子明白,大伯家的弘昱,二伯家的弘皙弘晋,三伯家的弘晴弘晟,还有五叔家的弘升,就是弘曙那小子,个个都想着要在皇玛法跟前拿个第一。”除了这几个,其余的皇孙年纪都还小,就是四爷府上二阿哥弘昀,就那体弱多病的身子骨,就完全没有争的资本,“朝中重新洗牌,国无储君,可儿子瞧着些许叔伯都难免想要再进一位,人心总是难以满足的。”
“哦?”胤禛当然知道,儿子这话是把自己也匡了进去,不过的确是实话。
“只是眼下才稍稍消停些,皇玛法当然不愿再见一众儿子斗得你死我活,然而,若是年少的孙辈们比划比划争一争,想来老爷子倒是乐意消遣的。”弘晖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康熙爷其实真的老了,年纪大了,心思难免软了些,折腾不起来,更想要天伦之乐,然而,又是在帝王的位子上,康熙又不得不从儿子中选择一个最合心意的继承大统。想必老爷子近来也是寝食难安。
胤禛点点头,颇为赞许,“我向来主张谨守本分,但是,这也并非意味着我老四可以一退再退毫无底线。弘晖,我还是那句话,你是雍亲王世子,就要做个亲王世子的样子。”
弘晖也明白,康熙爷立储传位,若不再是胤礽那个赫舍里氏为他留下的爱子,那么,帝王需要衡量的东西太多,皇子的出身、皇子的能力、还有皇子对他这个皇阿玛的忠孝等等许多因素,储君之位悬空之时,如今众皇子的子嗣以及这些小辈们的资质,都可以成为吸引康熙爷眼球的原因,能够争得万岁爷更多的宠爱信任看重,夺嫡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
二立太子没有了,历史转折之时,更加让康熙爷觉得紧迫,也更加让众位夺嫡皇子觉得紧迫,弘晖十分明白当下局势,也自然理解,为什么四爷如此急迫想要让自己这个嫡长子强势一回,洗去曾经在康熙爷面前留下的“不善骑射”的印象,关键时刻,胤禛需要弘晖撑起雍王府的半边天。
皇家狩猎,如此排场,在弘晖眼中绝对算得上是奢侈过度了,若真是要不忘祖宗马背上得天下的历史,弘晖觉得,没什么比把这么些八旗子弟送去军中战场真正历练一回更合适,只是现实显然不是如此,弘晖乐意将现在京中的这些八旗年轻一代比作“官二代”或是“军二代”之流,长期如此,可以预见的将来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皇子们紧跟着康熙爷的车架向猎场进发,至于小辈皇孙们,年纪稍长的,三三两两自行骑马跟着,年纪再小不能自己骑马的只能在马车中向外四处张望着。
此番狩猎,除了留在京中帮着康熙爷料理朝务的理亲王胤礽和七贝勒胤佑,加上没能赶得及回京的十三贝子胤祥、以及依旧被圈禁的大阿哥胤褆,其余的皇子都跟着皇阿玛出来了,当然,比十七阿哥胤礼再小的小十九等小皇子们也是因年幼留在了京中,自去年十八阿哥在出巡中病逝,康熙更加谨慎于小皇子们了。
老五家的长子弘升与弘晖并排骑着马前进,离着前面的皇长孙弘皙等人有些距离,“怎么?是因为十三叔没赶得及回来,没兴致了?”弘升依旧是这个谦和的性子,却也没人能够看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不像是弘皙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昭然野心。
弘晖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了,正盘算着将来等四爷登位,一定要建议四爷把京中的这么些八旗二代们放出去狠狠操练一番,或者,再要和四爷商量商量,满汉一家不能仅限流于形式表面,要知道,泱泱中华,人才辈出,许多人缺的就是这么一个放手大干一场的机会,英雄未必非得出乱世,时势造英雄,而这个“时势”不也是人造出来的……
“弘晖!五哥问你话。”弘曙本是跟在两个哥哥后面一些,发现了弘晖的异常,才熟练地催马上前赶上弘晖,伸手扯了扯弘晖的袖子提醒道。
“嗯?”弘晖这才回神,有些莫名地看着弘曙,眼神询问什么事儿?
弘曙很没形象地翻翻白眼,努嘴朝着另一侧的弘升,“我说,五哥刚和你说话,你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也不理会人家,幸亏是五哥脾气好,否则就要训你不敬兄长了。”火气倒不小。
弘晖窘然,先是回过头去和弘升笑笑,“对不住五哥,一不留意又走神了。五哥刚才问什么?”弘晖心里了然,弘曙这小子是话中有话,显然是还在介意,前两天弘皙仗着长兄的身份、借着由头训了弘曙一通,这小子心里还不痛快着。
弘升笑说,“也没什么,瞧你走神,怕你这么骑马不安全,又怕打扰了你想事儿,我正为难着,可好,还是弘曙能成事儿。”弘升帮着弘晖给闹脾气的弟弟顺毛,也到确实,老五家的这个弘升,算是难得能够得了弘曙好脸色的兄弟。
弘晖闻言,也笑着看向弘曙,一副欣慰“弟弟真懂事”的模样,愣是把前两天余火未消的弘曙闹了个脸红,弘曙扭过脑袋不去理睬两位哥哥,索性又是让着弘晖弘升先行在前,自己则是慢悠悠驾着马儿跟在后头,心里则是憋了一股子狠劲儿,哼,弘皙你等着,小爷能治得了弘昱,还怕治不了你个假仙?别说现在你老子是亲王,当初你阿玛还是太子爷的时候,小爷也从没怕过你!
正在兵部留守当差的老七胤佑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说,大概又是弘曙这小子欠收拾闹事儿了,不过,胤佑倒是并不十分忧心,老四家的弘晖,胤佑看在眼里,是十分满意的,或许比起老四那个表里不一的小心眼,他老七把儿子交给弘晖小子照看更放心。再者,其实胤佑为父,虽然打骂责罚起来不留手,但论起来,他是喜欢弘曙有些肆意的性子的,所以,更多时候,他作为阿玛,是在尽力想要让儿子保留着较为纯粹的本性。
比起其他兄弟,胤佑觉得,他老七早早地失去了那个资格,早早地看透了个中得失,早早地释然懂得去追求其他理想,是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在康熙爷面前,在众兄弟面前,他一个天生患有腿疾的老七,能够将脊背挺得更直。
四爷的确如胤佑判定那般小心眼,但是四爷当然不会忘记对弟弟的承诺,所以,这一晚到了行宫,胤禛得空就把弘晖叫到了跟前吩咐,“出京在外,骑马打猎难免会有些意外之事,你七叔此番留京,弘曙那边,你身为哥哥,要多照看着些。”
“是,儿子晓得。”其实不用四爷提醒,弘晖当然也是知道的,不过,看四爷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弘晖不禁好奇,“阿玛,您和七叔到底是怎么好上的?又不像是您和十三叔那般,呵呵,和七叔,你们的故事应该也不少吧?”
弘晖八卦了,他确实好奇,四爷这性子和七爷那性子,是怎样有交集的?看得出,自从四爷不再在自己面前掩饰,弘晖觉得这平日里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兄弟俩,有着几分令人羡慕的默契在。
胤禛当然没那么容易满足弘晖的好奇心,当下严肃了表情,“谨言慎行,要说多少遍你才记得住?”四爷神情像是在说,你小子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