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野马上窜起来，“那你干什么去啊？我好远跑过来，你怎么的也要给我接风洗尘吧。”

阳昱耐着性子，“这些事小陈他们能办好，你放心好了，你这样的大人物，没有人敢怠慢你。”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不会是藏着什么美人吧？真要是有这种美事，不如也让我开开眼……”

“闭上你的嘴！”阳昱咬牙切齿，隐忍不发，“别忘了你的身份立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郑野不把阳昱的怒气当回事，好哥们似的拍着他的肩打哈哈，“我们工作归工作，私底下不必那么死板。你我都是男人，出门在外也就那么回事，放心啦，我不会跟郑局长打小报告的。”

阳昱冷冷的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郑野吓得连退好几步，脸绿得跟菜叶子似的。

呸，给脸不要脸！

小陈恨恨得啐一口，哼着歌去看他们打牌了。

014.XX

沙发上，阿旺坐在阳昱身前，给他当抱枕，他咬着西瓜，不时的瞟瞟阳昱手里的书。

阳昱弹弹他的头，“你能认识多少字？”

“唔……大概吧。”

阳昱失笑，“大概是什么概念？”

“我也不知道。”阿旺笑，给他吃口西瓜，说道，“好多字小时候见过，现在都不怎么认识了，猜的话应该能猜对几个吧。”

“你啊，叫你认字就跟我耍赖，现在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阿旺嘿嘿的笑，“当然会，只是丑了一点。”

阳昱的眉毛挑得老高，“写给我看看。”

他的质疑对阿旺来说是最有效的激将法，非常不服气的阿旺学他的样子，把眉毛抬高，下巴扬起，非常硬气的说道，“我写出来了，你……你说怎么办？”

阳昱捏着他软软的耳垂，想也没想便说道，“光屁股跑十圈。”

“啊！别人看到会笑的。”

“笨蛋，你想我还不愿意呢，当然是在房间里，给我一个人看。”

“好，我去拿笔……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兴致勃勃的阿旺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给你看……那意思不是说光屁股的人……是我？”

“嗯哼，你说呢？”阳昱笑得很奇怪。

阿旺瞪他，“还没写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阳昱还是笑，“那就试试看。”

他这是在挑衅，不能让他瞧了，写就写，谁怕谁啊！

阿旺跳下沙发，打着赤脚进了睡房，还出声警告阳昱还准偷看。阳昱好笑，坐着耐心的等，等得时间远远不止写几十个字，如果把这些时间交给他，足够写一份报告了。

“宝宝，好了没有啊？写不出来也没关系，顶多光屁股，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光……”

“谁说我要光屁股？”阿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

阳昱靠着叠高的抱枕，大爷似的勾勾手指，“来吧，宝贝的书法不能辜负，我是要好好的欣赏。”

手背在身后，阿旺严肃警告，“不准笑！”

“好，我不笑。”说的时候他就在笑了。

小舅严肃的样子太好玩了！

“说了不准笑的，你还笑……不准笑！”

像是被点了笑穴，阳昱控制不住，结果小舅恼了，气呼呼跑进了睡房，他怎么喊着不理。

笑得肚子疼，好不容易停下来，阳昱急急忙忙去熄火，“宝贝，别生气啊，我不是嘲笑你，只是忽然间很想笑。”

“哼，你就是嘲笑我。”阿旺背对他，很不爽快，“我要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多认点字，哪里能让你这么笑话……”

阳昱赖皮的抱住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宝宝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当年啊，宝宝耍赖我应该装作看不到，打开他的脑袋瓜，把书统统塞进去……是我的错，不应该宝宝撒娇就心软，是我立场太不坚定……”

“住嘴，住嘴……”阿旺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巴，“照你这么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我的错，你太讨厌了，指鸡骂狗……”

阳昱愣了一下，狂笑起来。

指鸡骂狗！

谁是鸡？谁又是狗？

他的宝宝真是太逗了。

阿旺皱起眉头，“你到底在笑什么？”

“不需要理由，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阳昱抵着他的额，喃喃低语，“宝宝，不要再离开我，我太痛苦了，痛得我好想死……”

“小……小昱。”

“我是说真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包括我的命。”

只有小昱，懂得珍惜他。

只有小昱，才会在乎他。

阿旺双眼湿润，轻轻抚摸他年轻英俊的脸庞，送上自己的唇，细细的吻……

夜深人静，窗帘半开，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灯，灯光昏暗，阳昱没有睡着，安静的搂着小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咚，咚。”

极轻的敲门声，从敞开的睡房的门进入耳里，无比的清晰，阳昱的眸光微微一闪。

小心冀冀抽身下床，睡梦中的小舅跟着贴过来，“小昱……”

将缠在身上的手放回被窝里，阳昱轻声细语的哄他，“乖，我一会就回来。”

小舅咕哝着，翻身继续睡去。

打开房间，门外飞快闪进两条人影，阳昱将他们带到离睡房最远的角落，压低声音，问道，“情况怎么样？”

“队长神机妙算，姓郑的老小子果然坐不住了。”

阳昱两手环胸，不介意的说，“他掀不起大风浪，随他去吧，叫人盯着，特殊情况要及时向我汇报。”

“据G城传来的消息，郑局长已经开始活动，钱能通神，我们要有对策才行啊！”

阳昱没说话，静静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良久……

“这事我来处理，你们专心盯着工厂，其他的都不要管。”

“队长，我们着急啊，他姓郑的除了吃喝嫖赌，什么正事都不干，凭什么让他进检察厅，摆明了祸害老百姓……”

“闭嘴，瞎嚷什么！”阳昱低斥，“我有分寸，干好你们的事，工厂那块要是出了问题，我饶不了你们！”

“知道了，队长。”两个人垂头丧气的。

阳昱顿了顿，接着问道，“工厂现在是什么情况？”

“二十四小时有人蹲守，正常得有点奇怪，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的动静，会不会是他们察觉到什么，有了防备……”

“不可能，平静都是假象，山雨欲来，不要被迷惑了。”

“郑野绞尽脑汁跟我们套近乎，一心想挖案子的进展，有这只臭虫在这里，我们都不能安心工作。”

队员们的困扰，也是阳昱的。郑野的目的很明显，大家都不待见他，怎么奈他是郑局长派来的人，古话说得好‘打狗看主人’，虽然他的主人也不是个好货。

阳昱沉吟片刻，说道，“郑野想邀功，我们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把那批粉带走。”

“队长──”他们惊诧大喊，“那可是我们冒着风险抢来的，要是让他带回去了，岂不是打草惊蛇？让毒贩知道那天晚上不是黑吃黑，我们会非常被动。”

“当然不能白白给他这么大个便宜。”阳昱微微弯唇，诡秘一笑，“我们给他来个偷梁换柱……”

房间静悄悄，身边空荡荡，扑了空的阿旺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醒过来。

“小昱。”

房间太大，也太空旷，回音进入耳里，他禁不住又打了一个激灵。

小昱去哪了？

他慌了起来，卷起被子跳下床，踩到被角，“扑通”栽到地上，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往门口冲。

门从外面推开了，阿旺冲得太快刹不住，被忽然打开的门撞到地上。

“小舅！”阳昱惊呼，急忙把他抱起来，“睡得好好的，跑起来干什么啊，撞哪了？疼不疼？给我看看……”

疼，当然疼了，阿旺捂着脑袋哭不出声，眼泪哗哗往外冒。

那一下撞得不轻，一会儿就肿了，找不到药酒，阳昱就地取材，直接用口水给他揉。

“好点了吗？”

阿旺歪在枕头上，抽噎着点头，“好多了，不用揉了。”

“你啊，真是够迷糊的。”阳昱好气好笑又心疼，仔细给他擦眼泪，“我就离开一小会，又不会跑掉，你就乖乖在床上等我嘛，起来干什么呢，现在知道疼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我怕你出事。”

“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出事，笨蛋。”阳昱给他盖好被子，“我去找服务员要瓶药酒，你在这等着我。”

阿旺摇头，拉住他，“我的头不疼了，人家服务员也要休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不怕，顾客是上帝，他们不敢得罪。”

对待他的事情，小昱永远都是一根筋，无奈的阿旺只好由着他，“没有就算了，不要跟人家吵。”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

这句话是小舅的至理名言，隔三岔五的念叨，阳昱当面答应的挺痛快，转过身就不痛快了。

他不会忘记小舅受的那些屈辱。

酒店备用的药酒都太普通，作用可能还比不上他的口水，阳昱借题发挥，大发雷霆。大堂的值班经理亲自出去找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买来阳昱指定的药酒，才把这位贵宾给安抚住了。

“这样舒服吗？要不要再重一点？”

“有点重，轻一点。”

阿旺枕在阳昱的大腿上，让他用药酒给他按撞到的头，药酒的气味重了点，有些熏人，不过热乎乎的很舒服。

“小昱，刚才你同事来找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没事，他们睡不着，找我聊聊天而已。”

这种话骗小孩子还差不多，阿旺转过身，脸贴在他的小腹间，声音闷闷的，“小昱啊，我一直没有问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终于问了啊！

阳昱真想痛哭流涕，大喊阿弥陀佛。

“你猜猜。”

阿旺犯难，“不好猜，我猜不着。”

“就知道你的糊涂脑袋不好使。”腰肉被掐了，阳昱抓着小舅的手，笑了起来，“别闹，你听我讲啊。什么工作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当初选择这一行，唯一的目的只是想找你……”

“真的吗？”阿旺惊奇，“你的工作有这么神奇？”

“没有什么神奇的，只是有这个便利，我就假公济私了。”阳昱笑着说。

阿旺坐起来，敲了阳昱一下，“我听不懂，别跟我说四个字的。”

阳昱眉眼一弯，抱住小舅滚进被窝里，“好，以后我就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保证让你听懂。”

“真罗嗦，你还没说你是干什么的。”阿旺打了个哈欠，犯困了。

“警察。”

脑袋“轰”的一声，阿旺看着他，结结巴巴的，“你……你说……你干……干什么的？”

这是什么反应？

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阳昱好笑，一字一顿的说，“我是警察。”

怎么会……小昱怎么会是警察？

阿旺惊愕，此刻他的感觉……不亚于被五雷轰顶。

他看着他，忽然一下子像是不认识了，那张嘴在张张合合，他一个字都听不到。他想说什么，脖子像是被卡住了，他拼了全力，终于挤出点声音来，薄弱无力。

“你……你怎么……会是警察？”

阳昱狐疑。

小舅好奇怪，像是被吓住了，可是反应似乎太激烈了，他是怎么了？

“宝宝，不怕啊，小昱虽然是警察，也是个好警察，不会欺压百姓，不会做坏事……”

阿旺什么都听不到，泪水一下子就失控了，他猛的推开抱着自己的人，泪眼里有种快要将人的心撕裂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要……”要当警察。

“宝宝，你看清楚，我是小昱，是你的小昱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让灯光照清楚他的脸，让小舅清楚的看到自己，“这里没有警察，只有小昱，乖，你看清楚了，只有小昱，没有……”“啪──”

凝聚了十成力气的耳光，打懵了阳昱，他震惊万分。

“啊啊啊──”阿旺大声嘶吼，看着阳昱泪流不止，“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当警察？为什么啊？”

“小舅啊，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有太多的秘密，从来不跟我说半个字，我没有办法替你分担，看到你这样我很痛，你知不知道啊！”阳昱直直的跪在他面前，“对我敞开你的心吧，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只是过去，我不在乎，一点都不会影响你在我心里的重要性。宝宝，我爱你……”

“不，不要爱我，我不值得。”阿旺痛苦的摇头，一步步后退，退到他的世界，再也不出来，“跟你在一起，我总是以为自己是干净的，梦终究是梦，醒过来还是要面对真实的我。小昱，不要爱我，真的不要爱我了，我……我……”

心脏猛的紧缩，喉头一甜，捂嘴的时候都没有，殷红的色泽染红了脚下的地毯……

意识远去，惊慌失措的小昱扑过来，他轻轻的笑了。

秋天的落叶，没有树的挽留，就只有落地化泥的结局，他要是一片秋叶该多好，就这样落下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没有不舍，也不会有牵挂。

015.折磨

“他的情况怎么样？这么久没有醒，不会有大问题吧？”

“受到了过重的刺激，或许是在逃避现实吧，不用着急，让他静一静也好，醒来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谢谢，我送你出去……”

轻细的声音远去，四周静谧，仿佛像是回到了天地初开的时候，万物虚无。

夕阳西落，淡淡的橘黄从玻璃窗滤进来，轻轻的覆在床上那张安静的脸上，眼帘微颤，泌出一滴泪，像是缀在青叶上的露滴，嘀嗒……坠入心湖。

夜晚来临，最后一线橘黄依恋不舍的远去，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紧阖的双目，仓皇四顾，只见视线里都是大片大片的白，他怔了怔，更多的泪纷纷涌出。

我是死了吗？

这里是天堂吗？不对啊，这里这么的冷清，没有一丝的人气，怎么可能是天堂呢？

也是，像我这样污秽不堪的人，哪有上天堂的福气，这里……肯定是地狱吧？

小昱呢？

他一定很伤心。

好在……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时的伤心总会过去，没有了他，小昱就能开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