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七夕——sald
sald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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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我是爱你的。

骗子。


贰拾壹、

粘稠的液体滴落下来,柒寒还呆愣在原处,它们便沿上地表的轨迹,受了莫名的牵引,沾染上晶石开出的红花。

他看见樱燎的右手,那从半臂开始就已经化成的赤红的爪,上面留着自己的血迹,有陆离的蜿蜒。

樱燎又朝他走近一步,人类的左手抬起,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柒寒本能的后退,他的胸口很疼,但更疼的是双眼,在眼窝里突突的跳跃着的东西,似乎想要把意识都剥离开去。

本能的用手去捂住那疼痛的一处,柒寒弯下腰来,却看见樱燎印在脚边的影子,忽然,他推了面前的人一把,跳开的瞬间瞥见樱燎有些吃惊的表情,却是看着另一个方向的,但他已无暇顾及,柒寒念起咒语,把一切的场景扭曲起来。

镜子碎裂在地面,柒寒手按着胸口重重靠在床榻边,即使只是一瞬间,他居然会感到心有余悸,只是一刻之前,那双血红的瞳孔还映在眼里,淡漠的没有情感的面容,却又像是可以从中窥视到什么似的,压倒性的气息蔓延开来,猝不及防的,自己居然作不出任何反应,终究只有落跑的份。

只是,捂着胸口的手收紧,血从指间的缝隙里流下来,回想起方才的道道幕景,阎府的鬼,晶石的花,柒寒忽的抿起嘴角来,受了他人这么大的恩惠,又怎么能让它就这么算了?

门外一点响动,他抬起头来,准好看到莫禾推门进来的动作,下意识给他一个极为勉强又无奈的笑容,“哟,莫禾,你来啦。”

这里是柒寒位于妖界的竹屋,两个人已经逐渐习惯的日常。

维持着手扶在门上的姿势,莫禾仅仅是呆立了一刻便又面无表情的退后一步,将门合了回去。

这样的反应就连柒寒都始料未及。

难不成自己这副模样还吓得着莫禾?他唏嘘的想着。

望一眼手边碎裂的水镜,柒寒不合时宜的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微微得意着,最近几天,因为那日的勉强,柒寒连最低等的仙术都无法使出,再加上莫禾盯得紧,应着那些始终不告诉自己的缘由,而不让他去寻樱燎,他才不得不用了从陆言那儿得来的水镜,却没想倒成了全身而退的法子。

前一刻才割裂的伤口,不知道为何却是用法术都无法愈合的,如若不是自己逃得快,再被樱燎来那么一下,只怕整条命都会没有罢。

自己算是逃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七离之海那边,这会儿已经被樱燎搅成了如何一番面貌?

细想而来,他虽不知道樱燎要自己作什么,但这种需要伤害到自身利益的“帮助”,显然已经偏离了当初的交易很长一段的距离。

是自己太过于自信了么?

终究只得自力更生,柒寒挣扎了一下站起来,却比想象的要费力些,光是挪动到床榻上,就已经耗出他一身冷汗。

说起来水镜这东西,虽然是个宝具,但其实也只是把三界溶进镜面那头的东西,简单说来,不过是个转移之物,却因为水镜本身被留在了竹居,而可以使得有自己仍在妖界的假象,但这本来也只是他用来糊弄莫禾的,肉身是真真去往了那个地方,所以伤口什么的也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没了欺瞒的意思。

被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莫禾大抵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小动作,方才就那么离去了,显着是生气了的样子罢。

心里再一次埋怨莫禾方才的反应,他一边把外衫脱下来,解开衣襟,看见里头那道类似兽爪的痕迹。

既然用法术止不住,自己又不知道挑什么药来上,柒寒只得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在他这道从樱燎那儿受来的口子,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布,往伤口上一盖,他直挺挺的躺平在床上,只盼着自己的身子愈合能力足够强大,血能够早些止住。

闲闲没事做,右手去摸搁在枕下的东西,那是尧青昨儿个派人送来的,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是有关三百年前天界所生之事的记录,这么重要的东西自是不好随便借出,也就全凭得了柒寒卖尧青的那个所谓“面子”。

他本只是想让尧青帮着查下樱燎的来历,那人却送来这么本册子,那之间记载的,倒尽是些有意思的事。

像是这样又那样的事。

视线很快模糊起来,搁下手里的东西,柒寒将手臂覆上双眼,只觉得昏沉沉快要睡去,但却还是能够清楚的知道,那从自己身上发出的水声还在继续,一点一滴的,像是在暗示着性命的流走。

忽的一阵响声,门又被人硬生生撞了开来。

这会儿的柒寒,已经连同莫禾打招呼的力气都没了,只得任由着那人一把扯去自己盖在胸口上的白布,又像人偶一般被摆布到了最正确的位置躺好。他闭着眼,感觉到胸口上凉凉的,是莫禾在下药。

“喂,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

被服侍得还挺舒服,柒寒迷糊着就要勾起嘴角,却被莫禾一巴掌拍在脸上,立即睁开了眼睛。

到底是善药的仙君,只一下便就止了血去,看见胸口被包扎的好好的,就连疼感都减轻了不少,柒寒顿时又来了精神,于是爬起来,靠着墙的地方给自己垫了个枕头。

莫禾在外头洗完手折回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依旧是刚才离开时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现下才只是正午,距离柒寒从七离海回来才过了半个时辰。

“呵,莫禾,你刚才是去哪儿了啊?”他可没忘记,莫禾刚才看见自己一副狼狈的样子,居然转身就走了。

一袋子药被丢过来,准巧砸在柒寒伤口上,又引来一阵咳嗽,不过本人倒是不怎么介意的,拿起药包闻了闻,嗯,是同抹在自己胸口上的药一个味道。

他轻笑了一声,往莫禾那边挪过去一点儿,“我还道莫禾你随手便是药呢,只一个伤口居然还得跑回自家去拿东西。”

“哼,”毫不掩饰的一阵冷哼,莫禾面向柒寒,微抬起下巴,“我要是不回去拿药,你就等着血流干去罢。”

瞧瞧这话说的。柒寒干干笑两声,听他这话的意思,确是知道这伤口为何无法愈合,偏头想了一会儿,心下好奇,柒寒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你知道这伤?”

又一声冷哼,莫禾一甩茶杯站起来,影子行到柒寒面前,森森露出一排白牙,“我不光认得这伤口,我还知道你是被何人所伤。”

喉咙干涩,看着莫禾背光的脸,他居然难得的被呛了声,明明自己是被迫害的一方,现在看来,反倒是自作孽了的样子。

看着柒寒蹙眉的表情,以为他是伤口又在泛痛,莫禾的脸色勉强缓和一些,蹲下来去收拾柒寒弄碎在脚边的水镜,“我都这么看着你了,你怎么还能去惹他。”

没错,这几天,莫禾是故意留在柒寒这里,为得就是要看牢这个尽会惹是生非的人,如若是平时,他自然是乐得陪着柒寒一道作恶,但是,唯独那人不行,即使把这算作是自己的报复,莫禾也不想让柒寒去靠近樱燎半步。

“呵,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儿么。”柒寒忽的想起什么,笑起来,他知道莫禾在担心,却总觉得是太过于复杂的思考。

余光扫到柒寒手边的东西,莫禾顿了一下,随手拿起来翻了几页,又转过头去看柒寒的脸,那人是一副淡淡嬉笑着的表情。

“都看过了?”不问柒寒东西是打哪儿来的,尧青的侍童那天来,莫禾也有见着。

“嗯,看了个大概。”

这一本册子,百来页的东西,记载的事情都极为简练,有些地方,仅是寥寥几笔,已是说了个完全,到底是天庭产的东西,对于柒寒却已足够。

“那你还同那人瞎掺和?”被他无所谓的样子扰得有些恼怒。

一刻的静默,不知道是谁的沉思。

摇晃两下脑袋,倒回床上的柒寒,却忽然笑得有些狡猾,“莫禾,你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不会觉得无聊么?”

“什么意思?”

“就是,”他这个方位,准好可以看见莫禾的下巴,线条一直画过脖颈藏进衣领里,忍不住抬起手来,隔着空气慢慢画过去,“三百年前他人的纷争又与我何干?”

神都是这个样子的么?事事规矩,事事心烦。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尾音没有用上扬的音调,重重的沉下去,莫禾的眉头微微拧起一点,这不是问句,是对于柒寒想法的肯定。

他太过了解他了,过分的让他感到恶心。

他想对他说,你会后悔的,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随便你。”这样轻易的话。

柒寒半眯着眼像是就要睡去,迷糊中却伸手抓住了莫禾的衣摆,不让那人离去,嘴角还维持着上勾的样子。

“莫禾,不要担心,我解不了他的封印,即使我的血能燃四海水,但我不是白龙。”

“即使他侥幸得回了自己的肉身,那也并不代表他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所以不要这副表情,我认识的莫禾大仙,不是会被这种简单的事情所左右的。”

简单的事情。

天界一十二万三千两百年,长世叛离,遁入妖道,后产与天帝一子,取名樱燎,收玖夭塔。

天界一十二万四千年,太子樱燎自玖夭塔中脱逃,毁风和连殿,盗清荷之瓶,匿于下界。

天界一十二万四千年六日,太子樱燎现于人界,掘奈川之源,后尊天帝之名,龙泪现世,将其封印于七离之海。

那一页末尾的地方,有小小的字体做了标注,同上面记载的不同,不知是谁人添加上去的。

如若想要解去晶石封印,需得诛神之器藏匿之血肉,化开晶石之花,复龙泪真实之面貌。

贰拾贰、

沾了血色的晶石开始褪去,像是融化了一般,在深红的液体里消失不见,最后的一滴,蜿蜒流过莹白的器具,而在那之间显现的,是自己失而复得的东西。

拔下那根留在自己肉身上几百年的刺,手指尖收紧,空旷天空突兀的闷雷声起,樱燎忽的转身抬头往某一方天空望去,同这里晦暗狼藉的模样不同,那里涌动着的是大片明亮的彩云,颜色缱绻之间,现出千军万马。

侧身挡在那东西之前,樱燎的嘴角勾起最大的弧度。

那站在最前头,一副威严模样的,不是他的父亲是谁?

肃穆容颜,金缕衣袖,挥过之处,亡灵皆在瞬间被镇压,于是剩下七离一片可怕死寂,风鼓动衣摆的声音变的明显。

言语响起,樱燎的音调之间一片唏嘘,“尊敬的天帝大人,您还想再杀我一次么?”

这一日,坐在妖界的大门口,柒寒难得的守着本职。

莫禾似乎是因为自己的乱来,生了很大的气,这几天都躲着没见他。

柒寒本以为那之后樱燎会追过来,却是人没等到,等来了天庭颁发的公文,他颠来倒去读了,内容大意只有一个,天界将在近日迎回原太子樱燎,届时将宴请四方各路,还要诸仙家们有个准备。

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只可惜全篇假话,重要的地方都被巧妙的避过,个人眼见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天帝不说,就连那樱燎,柒寒也懒得仔细去琢磨。

只是这有了两位太子的天庭,怕又有好一阵子不得安生了。

止不住,又一阵幸灾乐祸。

不知道是不是应着下雨的缘故,进出的妖怪要比往常少上许多,柒寒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翻着记录的册子,整整的一本,就连莫禾代班那几日的,都有规矩的记录着,甚至比自己记的还要仔细,想着,往前翻过去对比,果然是莫禾做的好上许多。

稍早之前的某一页褶皱了起来,柒寒把它掖平了,才发现它似乎是黏在一起的两张,皱了皱眉头,他把那两页宣纸揭开。

有时想起来,也并非是无法理解那些无论如何都想要逗留在外界的妖怪们的想法,本身被圈画起的土地所束缚,就是一类强迫,不过是被力量比自己强大的称为神明的东西所约束了,被冠上了维衡的规则剥去了自由而已。有享受过日光便再无法割舍的,有单纯是留恋在人界之物的,人或欲望,也有像是这样仅仅想要舍弃一切的。

再次被日光照射到的一页,记录的是一只在十年前就该归来的白色的鸦。

夜色撩人,迎来送往,脂粉气味,建立在这座城池之中,最繁华的街道上的,是生意正好的红色楼宇。

名为红阁的地方,是这里为数甚多的寻欢之所。

二楼最东边儿的那一桌,男子正闲适的将胳膊支在扶栏上,探出身去望着什么,下头的展台上,姑娘们的表演才刚开始,他另一只手随意的扶着酒杯,里头盛的却是些热茶,极偶尔的抿上那么一口,没有一般客人急不可耐的模样,反倒更像是到了茶楼。

周围的人来往着的过分热闹,他却不想进到包厢里头,只为得能望见那声名远播的花魁夏娫,而这里的大多数人恐怕也是同他一样的。

喧闹停止,骚动骤起,他往下看去,果不其然,正是那位红阁的头牌将出。

望一眼周围的那些,尽是些忍不住的兴奋表情,红阁的夏娫,并不是如同一般那些名声甚好的妓女,有着一副高傲的作风,须得黄金万两,佳日而逢,只是随着性子,隔三差五的便会出来唱上一回,却也尽是想要一窥其貌的人。

窥了又窥,也不见得哪个厌烦便是。

一曲凉州词。

夏娫也不比往常那些青楼女子,或是一副豪放的做派,或是一副凄艾的模样,在台上唱完了,笑嘻嘻道声献丑,再唱下一曲,道是自个儿尽兴了,这才起身鞠躬下去,台下尽是挽留一片。

茶还温热着搁在桌上,主人已经沿着楼梯去了下头,走了台子后头的回廊,悠闲的避过红阁里的管事们,停在后头姑娘们住的院子前。

自不是青楼里每位小姐都有得荣幸得一个自己的院落,所以,他在这里等的人,简单便也得知。

等待的时间不消一刻,夏娫在那头巧笑着别了其他姑娘,往这边走来,刚好给人一个仔细打量的机会,方才在上头隔得远了些,还没能看清楚,青楼里的姑娘们,能当得上花魁的,姿色还是得有些,再加上些技艺打扮,想上个位次也并不太难。

眯着眼,视线从她那一头黑色长发,顺延到那身勾勒身材的轻薄衣衫,在到那人脖颈间垂挂的链子,来回两遍,夏娫准巧行到面前。

四下无人,又没有刻意去藏匿,所以对方很轻易的看到了他。

意料之中的皱眉,夏娫侧着脸看一眼男子,一身白衫儒雅模样,不似是要捣乱滋事的样子,正色起来,“你是何人?此处不允外人入内,如若是行错了路,还请公子快些离去。”

“你不认得我不要紧,但姑娘颈间的吊坠可是我的东西。”说着,他伸出手来,指尖隔空轻点一下那处白玉的坠子,却从中抽出一块小巧的木牌。

夏娫一愣,疑惑的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她的问话,反倒引来了对方的皱眉,他看着她,很明显是在揣测着那些反应的真假。

“我是妖界的御守,柒寒,这下你认得了么?”

虽然方才在二楼远观的时候,柒寒就感觉到了,他是应着妖界的牌子,寻到了夏娫,但是她的身上却连一点妖气都没有,就连现下,柒寒除去身上的掩饰,将仙气释放出来,她也没有显现出任何一些,妖怪本身对于神明的畏惧,这就好像,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似乎转进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柒寒却有些分神。

需要收回妖界的东西却不是妖怪,但仍有妖牌在证明着相反的论断,柒寒的眉拧得更紧,他的手再一次探向对方的胸口,这一次却是彻底的触碰,莹白光亮泛起,他的手穿透过去,搜寻者什么,那里却没有应该有的东西。

于是他明白了。

白色的乌鸦,没有了妖怪的内丹,没有了妖怪的记忆,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

不是因为惧怕同伴的欺凌而不敢回去妖界,而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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