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煜涵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只是这幻术有个副作用，它会让你的感情自控能力越来越差。所以，他对你越来越沉迷，对我越来越冷漠……”
原来，这就是那天小影吻了自己的原因。梦狸恍如大梦初醒。
“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发现，他虽然答应我会爱我，但是根本做不到，所以我也没必要遵守与他的约定，替他保守这些秘密。我今天就是要让你这家伙知道，知道他有多在乎你，也让你知道我亦是多在乎他，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拜你所赐！是你给了他生命却又抛弃他，是你把他送来我身边却又牵住了他的心。”
没错，这也是梦狸一直在后悔的事。
“小影……他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我一时的自私换来了你一生的禁锢。现在我们就把当初的誓约解除，你——自由了。”梦狸踉跄着站起身，朝门口走了一步之后又跌倒。再站起，复又跌倒……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间，留下疲惫不堪的雪影，和心疼得无以复加的炎煜涵。
“影，不要再想着他。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的命是他给的，我也可以。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自己的九条命都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能给，忘了他，你忘了他好不好、好不好……”说到最后，已经哽咽。
“你走吧。这次我不会再食言了，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他伤好了，我……我就不再见他。”
这一晚，三个人的无眠之夜。
“子琼，小影说你没有忘记过我。这样就够了。虽然我很想立刻就去找你，告诉你我还活着，可是小影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真的万死难辞其咎，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面对你。”
“梦狸，现在的你应该在想子琼吧。我没办法看你难过，所以只能选择让自己心痛。今天炎煜涵说的话会造成你的负担吧。别觉得自己亏欠了我，我的命是你给的，若不是你，我永远无法体会到什么是爱。”
“影，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第二天，炎煜涵失踪。
同一天晚上，尚书府遭遇刺客，索性无人身亡。只是此后尚书大人萧烬便昏迷不醒，所有大夫束手无策，无任何中毒或发病现象，呼吸正常，面色红润，似睡着一般，却无法唤醒。
风寒不是大病，再加上狐天生具有自我疗伤的本事，所以到第三天，雪影便已康复。
犹豫着轻推开梦狸的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四尾小狐。
雪影一个箭步跨到床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梦狸：“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居然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吗？梦狸！梦狸！！”
梦狸缓缓睁开眼，费了力却也只能眯成缝，紫色的眼珠无神地看着雪影，四条尾巴散乱地耷拉在床沿，洁白似雪的毛皮黯淡无光。
“放心吧，他死不了，只是伤了元气，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若是在这期间又动用灵力的话，小命就真不保了。”说话的是倚在门边的炎煜涵。
“你来干什么。”雪影满脸警惕地盯着他问。
“影，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很伤人啊。我可是来传达善意的，顺便给你们送点东西。”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雪影接过炎煜涵手上的东西。是一张悬赏告示。
原来是尚书府为萧烬悬赏重金求医，而落款，三个醒目的大字：萧子琼！
“小影。我……”
“不可以！”梦狸话还没说完，雪影早已暴跳如雷。“你没听到炎煜涵的话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立刻断了这个念头，否则……我会亲自去杀了萧烬，让你死心。就算你不止一条命，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梦狸不敢再说话，只垂着头默.默流泪。
雪影不忍心见到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在经过炎煜涵的身边时，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你最好别再伤害他，否则……我想你该懂什么叫玉石俱焚！”
炎煜涵笑笑，待雪影离开之后，径自走到梦狸身边：“回来之前我见到了你的那个小屁孩，啧啧~哭得好惨啊，一直趴在床头上喊‘爹爹’、‘爹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肯停，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这可怎么办才好？他还这么小，这么下去身子可吃不消啊~”
说完，满意得看到了梦狸受伤的表情，炎煜涵露出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之后，转身离去。
是夜，梦狸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小屋。只是伤得太重，每走一段路都忍不住咳一阵，每咳一阵都有血滴落嘴角。
所以当天亮之后，雪影见到的，是一条血染的小道，一直通向竹林外的某个地方。
第十六章：心碎了无痕
雪影朝着梦狸的房间飞奔而去，破门而入之后，果然早已人去楼空。
一瞬间，恐惧、不安，连番地啃噬着雪影的心。捡起一片带有血迹的竹叶，雪影强压着内心的绝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延着那条血痕向前走去。每走一步，捡一片红色的竹叶——这是他心爱的人的血啊！
直到手中再也握不住更多的竹叶，雪影终于在竹林外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梦狸。
带它回去吗？只怕是留得住身子留不住心吧。
放任它继续吗？那是在用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总之，先带回去吧。不论他的决定是什么，都先要保住命才行。
雪影抱着不省人事的梦狸回到屋里，炎煜涵正端坐着喝茶。见他们进来，不闻不问，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面带微笑地看着焦急万分的雪影。
炎煜涵在等，等他先开口。
终于，内心的担忧远胜过了自尊，雪影一把夺下炎煜涵手中的杯子。
“救他！”
“不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
“但是我想！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是我要的，你都能给。”
炎煜涵愣了愣，一双碧色的眸子看向雪影，眼里满满的尽是心酸和失望：是，我说过，只是为什么你要的都跟这家伙有关？难道我永远都只能为他人做嫁衣吗？
千言万语道不尽的心碎，到嘴边却化成一个“好”字。
这回换雪影愣住了。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越来越不懂眼前的这个人。梦狸明明跟他毫不相干，可他却为了自己，一次次地顺从，这不符合一个狐王的作风，不是吗？
但不管如何，现在让梦狸清醒才是最重要的。
雪影收回了神，望着仍在微笑看着自己的炎煜涵，突然觉得这份笑容好苦涩。
“谢谢……我不要求你治愈他，因为我知道这需要耗费你很多的灵力，梦狸本就与你无关，而我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出卖给你，所以我欠不起你这个情。我只想你把他救醒，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他。”
“好。”还是那个表情，还是那个字，甚至连语气都没变。
炎煜涵伸出手抚上了梦狸的背，闭上眼，一道红光在他的掌中凝聚，从开始的柔亮逐渐演变成刺目的金光，将梦狸层层环绕。
片刻之后，梦狸虚弱地睁开了紫晶色的双眼。
炎煜涵收回手，又喝了一口茶：“茶凉了。”说完，便径自走出了房门。
影，茶凉只因心更凉。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为何你偏偏要将我对你的感情看做一场场的交易。若真如此，那么，就用你的心来换吧。只是，你给得起吗？
门内。
梦狸挣扎着跳出雪影的怀抱，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雪影。他可以为了子琼不顾自己的性命，却无法面对雪影受伤的神情。
雪影本就是梦狸的一部分，怎能不清楚他此刻的想法。
“梦狸，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即使知道会死，你都要帮他？”
梦狸似是没料到雪影会问得这么直接，微微楞了一下之后，无奈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虽有不甘和不忍，雪影却也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我带你去吧。否则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到不了尚书府。”雪影强牵出一抹笑容看着梦狸：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所以选择成全你。既然命中注定你有此一劫，那么，就让我陪着你走到最后吧。
雪影抱着梦狸朝着竹林外的那间宅子走去。
尚书府外。
“劳烦请通报一声，我能治好你们大人的病。”雪影刚说完，就见着看门的两个家丁飞奔前去通报。
片刻之后，雪影抱着梦狸被带到了萧烬的卧房。
再见到子琼，梦狸差点失控地从雪影怀中一跃而下。此刻的子琼正卧在萧烬的床头，嘴里不停地喊着“爹爹”，真的如炎煜涵所说的一般，眼睛哭肿了，声音喊哑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张脸虽然早已哭花，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个黑黑的眼圈。
梦狸转过头，真的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雪影紧了紧怀抱，轻咳了一声说：“子琼少爷，在下可以治好大人的病，还请各位先行回避。”
子琼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位自称可以治愈萧烬的人。这一看，他竟再也移不开眼。
他的怀里是一只狐，一只雪白的狐。虽然看不到尾巴，却能看到那双醒目的紫晶眸。
“小白……”子琼低喃着。而此刻的梦狸也再克制不住思念的侵蚀，转身想朝子琼扑去，却被雪影紧紧控在怀里。
“子琼少爷，可否先行回避？好让在下安心替大人治疗。”子琼像是没听见一般，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梦狸不放。
雪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抱着梦狸的手不禁又紧了紧，嘴上却故作镇静地说道：“子琼少爷，在下需要安静的环境进行治疗，还请先行回避！”
子琼这才回过神来，却不理雪影的话，抬手指了指梦狸：“它……”
“他叫梦狸，是在下养的狐。子琼少爷若是有兴趣，待会我们再详谈，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替大人治病，还请少爷行个方便，带人先行回避。”
是啊，爹爹的病最重要。子琼虽有万般的疑问和不舍，却也只能在听到雪影的这番话之后，带着屋里的下人退了下去。
雪影抱着梦狸走到床边，梦狸跳到床上，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力气幻成人形。
依旧是一袭白衣，却及不上他脸色的苍白。
梦狸伸手撑在萧烬的额头，掌心微微泛着银光。片刻之后，转.头对雪影说：“他没病，只是神志被一层强大的灵力封住了。”
“那怎么办？”
梦狸无奈地摇了摇头，“封住他神志的人灵力比我高出许多。别说我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即使是平时的我都是无法解开的。”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雪影大骇：“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既然他醒不了，那就让他去死。然后，再救他。”
“我不答应！”雪影一把捧住梦狸的脸。“醒醒，我求你醒醒，你到底要为他们这家人葬送几条命才够？之前若不是炎煜涵，你到现在还因为萧烬他夫人昏睡着。现在是怎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别忘了，你自己都受着很重的伤，你怎么可以再这样伤害自己？”
梦狸低着头不看他，片刻之后小声道：“小影……记得我们变成人的第一天吗？就是这个人将我从兽夹里救了出来，把我带回家，让我遇到了子琼。救命之恩不可忘，子琼对我的好也不能不报，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我都不能弃他不顾。”
雪影恍然：变成人的第一天？我当然不会忘！就是这个人，是他硬生生地将我和你拆散，又将你带去了另一个人身边，让你受尽了折磨，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些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于你，他是恩人。于我，他是仇人！
“梦狸，那如果从我的角度出发呢？若我请你为了我别这样糟蹋自己呢？”
“小影，这是我欠子琼的。他为了我，受了半年的相思之苦。我也说过，不再将你禁锢在自己身边，在我今后昏睡的十多年里，你千万不要再留下来，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那天，我给了你生命，现在，我给了你自由。你我两清了。”
雪影不可思议地听梦狸平静地说完这番话，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信念终于要崩塌了，这就要离开了吗？
“小影，还有最后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雪影本已绝望，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重新找到了一丝希望。“好，没问题，你说。”
“待会我救了萧烬之后，自己就会陷入沉睡了。我只希望你能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再带我去见子琼最后一面。”
这回该彻底死心了吧。曾经无数次尝到了心碎的味道，而这次，怕是碎得彻底了吧。
看着梦狸滴下的泪，每一滴里都写满了子琼的名字。
“梦狸，一双眼，你是上眼皮，我是下眼睑。你我本是同根生，我却从一出生就时刻在仰望你、爱慕你。你累了、伤了、想哭了，随时都能靠在我身上休息，我不会拒绝，不会离开，甚至还默.默的承受着你不属于我的泪。可当你醒了，又随时都会离我而去，你会不时想起我，却也只不过是眨眼的一瞬。”
雪影俯身擦去了梦狸脸上的泪，却不小心又滴上了自己的泪。
“不过你放心，既然是你想的，我答应你便是。”
第十七章：再一眼，道一声永别
梦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掐住萧烬的脖子，却被雪影阻止了。
“我来吧，你是来救人的，杀人这种事，我来。”说罢，也不顾梦狸答应与否，瞬间扭断了萧烬的脖子。
“小影……我开始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梦狸边说着，边伸手抚上耳上的那抹纯银。“萧烬，当日你留我一命，现在还你。望你能好好照顾子琼。”
皙白的指尖散发出柔亮的银光，在贴上萧烬额头之后逐渐放大，一点点包围他。
梦狸另一只手吃痛地捂着胸口，一双眉紧拧着。
雪影在一旁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知道他此刻的体力早已透支，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静静地擦去他额角的汗珠……
萧烬的脸色渐渐红润，胸口也渐渐有了微弱的起伏。只是梦狸本就苍白的脸色，竟已连一丝血色都不剩。
不算漫长，却很煎熬的一段时间过去，梦狸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疲惫的躯体，指尖离开萧烬的一瞬间，轰然倒地，变回了狐。
“小影，带我去见他。”梦狸虚弱极了，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将抽空它所有的气力。一双眼倔强地微眯着，却终也不愿闭上。
梦狸，我突然很想变得自私点，自私地就这样带着你远走高飞，离开子琼，离开炎煜涵，去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不过十年而已，我会倾我所有来照顾你、关心你。只是，你始终不愿给我这个机会。
雪影如是想着，无奈又心痛地抱起梦狸，朝着那个守候在门外的身影走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对上了子琼急切而期盼的眼神。
甚至没有立刻冲进房去探望萧烬的病情，子琼只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雪影怀里的这只狐：眼半闭着，似乎很疲惫，可紫色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地回望着自己，眼神里尽是和自己相同的思念和喜悦。
“我可以摸摸它么？”子琼小心翼翼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