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这样,他的字仍旧没有好多少,叶路耸着肩膀,无可奈何,什么样的心情写出什么样的字,这还真对。
恰好,今天左临回来的特别的早,居然下午五点钟就回来了,让仍旧在写字的叶路微微吃惊了一下。
“哥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左临微微笑道,“那个外国的咖啡师今天有事,而二师兄回去之前,还有些事情需要办理,就让我跟着去了,顺便把二师兄送走,现在就回来了。”
叶路哦了一声,心中忐忑不安,他看着放在桌上的一沓高高的纸张,应该说吗?
左临其实也是因为好几天都没有和叶路好好谈一下,这几天忙起来就是昏天暗地的,都不知道叶路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还是钟北向他传达的。
左临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恼,这孩子在他面前的时候不是挺安稳的吗?而且每天晚上检查功课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不告诉他最近有了什么问题得不到解决?
左临看他此刻还拿着毛笔,道,“不是上午才练,下午都休息的吗?怎么现在还是练字?”
叶路慌慌张张的把毛笔放心,憋了良久,道,“哥哥……今天的字,我没有练好。”
左临愣了一下,倒没有去看他写的字,现在是五点钟,即使有什么事情,也不急在这一刻,他道,“我们先去吃饭吧,祥叔已经把饭做好了。”
吃饭的地方是在院子里面,四四方方的院子,古朴的老树遮住了大半的晚照,葡萄藤那边的葡萄已经有些微红,亮晶晶的,外面蒙了一层白色的霜,马上就可以采下来吃了。
饭菜就摆在石桌石凳上面,左临出来的时候,晋观已经坐在凳子上面,等着人。
晋观在自己的家里面,穿的很简单,也是一身白色T恤加一件黑色七分裤,只不过穿在他的身边,硬是穿出了威严禁欲感。
左临先是对晋观欠身,这举动让叶路惊呆了,如果连吃饭都这样,那他之前直接上桌的行动是不是都是对晋观的一种冒犯。
晋观倒无所谓的点点头,带着一种不知是感叹还是讽刺的意味,道,“真的是发扬光大了,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呆了几天,应该有些变化。”
左临一本正经道,“规矩不可废,师父。”
晋观没有什么的表情显露,他很沉稳的坐在那里,点了一下头。
祥叔端着饭过来,他很悠闲道,“左临,你还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留下来吃饭。”
平时,左临都是自己回去吃饭,即使是这些天居住在这里,也是三更半夜才回来,没有吃饭。
左临主动的把一锅饭端过来,道,“是呀,祥叔难得做一次饭,过来尝一次都不容易。”
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左临先为两位尊长添了饭,这才坐下来吃,在这个时候,叶路很想把自己当做隐形人。
53.交流不一定是好的
叶路这一顿吃的小心翼翼,怕自己的一些不甚妥当的举动引来左临的注意,但显然左临并没有因为叶路是他的弟弟而必须遵守这些规矩,同时也有叶路并不是晋观的徒弟这一因素。
吃完饭,左临主动把残局收拾干净,叶路也在旁边打下手,帮帮忙。
左临在厨房问道,“叶路,最近是不是很无聊?”
叶路怔了一下,道,“没有呀,怎么了,哥哥?”
“没事,看你暑假在这里度过,周围又没有和你年纪相当的小朋友,怕你在这里过的无聊,问一问,如果你不习惯,学校里面不是有夏令营吗?听你们老师说,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报名了,你想去,现在还是可以的。”
叶路赶紧摇摇头,道,“我不去,一点都不好玩。”
左临没有说什么了,把厨房都打扫一新,回到房间,左临拿起他做的功课,刚刚放入手中,就为那厚度皱了一下眉头,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来看了看,以前看功课,必然会分出两摞,一摞写的好,一摞写的不好,可如今,他没有分类,就这样一张一张的看下去,直到看完,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让站在旁边的叶路噤若寒蝉惊。
左临放下功课,让叶路端着板凳坐在他对面,问道,“叶路,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
叶路怔怔的,此刻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哪里还有什么要说的,摇摇头,道,“哥哥,我没有。”
“真的没有?不管是学习方面,还是生活方面,或者是一些其他的方面,都是可以的。”
叶路低下头,看不清面部表情,还是闷闷的摇摇头。
左临这时候的心情真的不好了,但他这个人即使是发怒,也不会表现在面上,而是在心里沉淀着,更何况只是小小的一些问题,他静静道,“如果没有,叶路,那我还真有些问题想问你,你抬起头。”
叶路抬起头,看着左临,这个时候的左临在叶路的眼里有些奇怪,又有些惧怕。
“第一,我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去看一些很高深奥妙的书籍?”
叶路没有想到左临即使再繁忙都知道他做了一些什么,而且还如此慎重的抽出时间来和他交流,反射性的道,“想学习。”
“学习?”左临反问道,“你确定?”
叶路真的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左临,不是高高在上的,也不是冰冷冷淡的,但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突然隔了一层雾蒙蒙的东西,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楚。叶路撇开脸,朝旁边看去,这是明显在逃避的动作。左临没有学习过心理学,但也知道一些心理上面的动作反应。
“第二,为什么遇到了困难,不找我说说?”
叶路还是不说话,黯然的不看左临。
左临低声喝道,“叶路!你没有听清楚我在问你吗?”
回答是一方面,态度是另外的一方面。
这口气接近一种指责,叶路吓的赶紧站起来,端正的站着,唇都被吓白了,低着头,他颤巍巍道,“对不起,哥哥。”
左临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叶路慢慢幽幽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左临,又害怕的低下头,半响,他又抬起头。
其实,叶路只是这些日子习惯了左临的温柔顺和的一面,再加上那些小心思,对着左临难免就不当他是哥哥和训导人,而变成了一个爱慕和暗恋的对象,情人之间,闹点小矛盾和小别扭,是很正常的。
可是,左临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自己不只是叶路的哥哥,更是监护人的身份,担心叶路走向歪门邪道,平时又没有其它的人能够分担他身上的责任,自然就对叶路严格一点,此时见叶路躲躲闪闪,不知道这个孩子心里想着什么,又不肯告诉他,心里自然是气上了。
左临这一不说话,气氛就寒下来,从窗户吹进来一股冷空气,叶路打了一个哆嗦,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再见左临默不声响的样子,那点小心思又退回心底的最深处,哆嗦小心道,“哥哥……”
左临看着他,仍旧不说话。
叶路咬着下唇,跪下来,道,“哥哥,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左临问着,口气里面带了不悦,道,“你不是很确定说是学习吗?既然是学习,那为什么有错?”
叶路还真不知道他自己哪里有错了,默默的看着左临。
左临在心里面叹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叶路一看他要走,赶紧拉住他的衣角,颤颤迭迭道,“哥哥,你别走,我真的错了。”他有些急了,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就像是一个皱皱的包子,而且还可怜兮兮的。
叶路最受不了的就是左临在他面前转身离开的样子,所以平时,他都宁愿视而不见,也不愿意让左临在他的面前走远,这是他一辈子的噩梦。看见他从自己的面前穿过,带起一阵凉风,咖啡味也会随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再也不见,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有的时候,叶路在睡醒之后恰巧看见左临起来,就会把自己的头捂在被子里面,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把头移出来。
左临看他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角,如刚开始到这个家一般,依靠着他,视若唯一,这点似乎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一样的。有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自己,并需要着自己,左临不可否认的从中获得了满足感。作为他的二师兄的话果然灵验了,叶路本性虽然不坏,但绝对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这么长的日子相处下来,这个孩子有着自己的性格和想法,并不是说这个孩子调皮捣蛋,而是小小年纪,得到他认可的人,就会从心里信服,得不到他认可的人,绝对不会听那人所说的一个字,即使那人的话说的是对的。
左临被他拉住了衣角,停下来,道,“我出去拿一样东西。”
叶路不舍的放开他的衣角,一根一根的手指慢慢的放开,这样的举动仿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会从他的手中飞走一般,如同那世间的尘土,洋洋洒洒,一扬一落之间便回归在空气中,左临的眼睛被刺疼了,他心里有些发酸,把叶路的手握住,道,“哥哥不会不回来的。”
叶路看着左临的眼睛,那眼神是如此的肯定和爱护,叶路点点头,这才把衣角从自己的手中松开。
左临出去之后从书房拿着一样东西很快就回来了,叶路的样子从他出去到他回来,一个角度都没有变化,包括那垂在腰间僵硬的手掌,直到确定左临是真的回来了,才慢慢的放松。
左临就更心疼了,这个孩子无法不让他心疼,即使是生着气,也是因为心疼怜惜这孩子才生气。
小小的年纪,想读书是好事,但是什么年纪读什么样的书都不知道,却什么都不跟他说,自己默默的读着,怎么能让左临不怜惜?
不出去玩闹,不惹是生非,又懂得照顾别人,左临为有这样的一个弟弟而怜惜。
生气是源于对叶路的关心。
叶路看到左临是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左临手上的戒尺,那口松了的气便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左临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他,他的臀部也已经忘记了那种疼痛感,如今看见这长条的戒尺,臀部便一阵阵的仿佛在回味以前所遭受的痛楚。
左临把戒尺放在榻榻米上,对着叶路道,“叶路,我很久都没有动用戒尺了,即使是你犯了一些错。”
叶路点头。
“当初随意自我的就认为拿出家训这东西,认为是好的,是我太独断专行,我反思了很久,只是对于现在的教育模式,我更倾向于这种,也许,这对于当今社会现在所要求的随性自由的趋势相左,但不可否认,不管是哪一种教育模式,都是有利而有弊,我比较崇尚的是有规矩则立,无规矩则破,凡事,有个规矩,也有个做事的界限,知道改为则为,该止则止。但不可严苛,严苛条件下,教育出来的人太过于迂腐而木讷,所以,人也是要有创新意识的。叶路,我的要求不高,如果你做的好,我不吝啬我的赞美之情,如果你做的不合乎情理,我也绝对不会吝啬对你的责罚。”
叶路听了半天,就只听懂了——该打的还是要打,该夸奖的还是要夸奖的。
左临他没有晋观那种即使我是错的,我也错的有理那种心态,更不会像他那般的强悍霸道,左临的确把那本家训运用的炉火纯青,甚至根据时代的变化而进行演变。
叶路不知是该感到开心,还是该感到郁闷。
左临拿起那把戒尺,与家中的不一样,这把戒尺的颜色更深,也有些磨得旧了,似乎是有人用过。左临很快就进行了解惑,道,“家中的那把没有带过来,这把戒尺是我以前用过的,我想,叶路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叶路赶紧摇头,他怎么可能会介意,而且这把戒尺是左临是用过的,这样他们之间似乎是有着间接的肌肤之亲,这种想法让叶路面红耳赤。
左临道,“那么,接下来的,我想了解一下,叶路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路知道左临指代的是何事情,但他那点小心思是真的不敢对左临说,沉默了半天,叶路抬起来,安静道,“哥哥,我说不出口,你还是直接打我吧。”
左临的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倒不是恼怒的,而是一股夹杂着酸甜苦辣所有的滋味,说不出来的感受,非常难受,让他自己的呼吸都快要为此而绪乱,为自己不被叶路理解而感到微许的委屈,也为叶路不愿意告诉他而感到难受,他现在是真正的把叶路当做自己的亲人。
“你就这么不愿意告诉我吗?”
叶路也是很奇妙的,他现在看着左临的表情,自己就像是一个有着难言之隐,做了不为人知坏事的痛苦小子,他苦着脸,道,“不是不愿意告诉哥哥,而是,我真的说不出口,哥哥,你不要逼我,好吗?”
你不要逼我好吗?
你不要逼我好吗?
你不要逼我好吗?
叶路和左临的脸色都是一变。
叶路赶紧结结巴巴道,“哥哥,哥哥……”他说错了话,急得都快要哭了,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怎么能将这种无法说出口的感情告诉左临?他怎敢?
莫说左临会将他看做是不懂事的孩子,他此刻看着自己都觉得这么小的身板怎么可能装得下那么多的感情?他能告诉左临,说他自己是重生的,前世他对左临有种怎样一种奢望的感情,左临不会当他是疯子么?
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事情,又怎么能够说服别人?
而且这种感情还是一种禁忌,左临会怎么看待他?他居然会喜欢自己的哥哥,自己的监护人,让左临怎么去看待他教导出来这样一个成果?
左路真的不能也不敢说出口。
他的膝盖朝前挪了几步,抓起左临的手,慌慌张张道,“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没有逼我……我只是……我只是……”
滴答……滴答……
两个人都愣愣的看着左临手背上面的泪珠。
叶路想起左临说过的那句“不要再让我再看见你流泪”,拿着手背匆匆忙忙的抹掉,一边抹掉一边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他害怕,害怕左临知道他的感情之后,又会走掉。
左临叹了一句,起身,哪知道叶路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急道,“哥哥,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走!”
“我去拿毛巾,不走。”左临抬起他的脸,道,“你看你的小花脸,为什么你总以为我要走呢?叶路,我不会丢下你的。”
叶路的声音因为哽咽而说打了几个隔,摇摇头。
唉……又是摇头,这个孩子不是挺开朗的吗?
左临也没有想到只是惯例的谈谈心,居然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拿去挂在架子上吹风的毛巾,为叶路细细的擦干净,道,“你要记住,我是你哥,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男孩子,流血不流泪,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
叶路忐忑道,“你真的不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左临点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走,除非是你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叶路怎么不认他这个哥哥,道,“不会的,绝对不可能可能。”
左临被他这么一哭,心里的那股郁闷之气倒被哭没了,宠溺的揪了他的鼻尖一下,道,“你是我弟弟,就是我的亲人,如果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会亲自教训你,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也要等我教训完了之后再说。”
叶路只是前世印象太深刻的,梦醒时分,总会以为自己还在那一时刻,不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是冷冰冰的,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