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临把洗浴的东西拿好,整个三进院里面只有两个洗浴室,都在不远处,左临道,“我去洗澡,你把你做的功课准备好,我等一下要看的。”
叶路一下子哀怨了,他无奈的点点头。
倒不是因为他功课做的不好,检查功课这种事情,他是无法有好的印象,心里没有底气,便有了恐慌。
叶路把这几天做的功课都收拾成一摞,然后整整齐齐的放在榻榻米上。
看着那摞练习的毛笔字,想着跟着左临生活了几个月,自己改变真的不小,以前的自己会如此的听话吗?会主动的跪坐在榻榻米上面默默的学习吗?会忍受的了这种无聊的生活状态吗?
不会的,以前的他绝对不会一个人坐上半个小时,更别谈练毛笔字了,如今的他改变竟如此大,令自己吃惊。
不过,他同时也感觉到了左临对他的关心是一天比一天多,两个人的感情是越来越浓厚,左临也越来越在乎他。
这是叶路做梦都想要的。
大约是半个小时后,左临神清气爽的回来,头发上面还有水珠滴落,透着温凉的气息,像是雨后的青竹,又像是水里翠绿的荷叶。
不惊不扰,自在而清新。
叶路看的眼睛一亮,拿着干毛巾,道,“哥哥,我给你擦头发吧。”
左临点点头,坐在榻榻米上,叶路站在他的背后,拿着毛巾为他细细的擦着。
左临的头发也不长,比寸板稍微长那么两公分,但很硬质。
叶路嘴角噙笑,举止温柔而舒适。
趁这个机会,左临则拿起叶路的功课看起来,一张一张,看完分成两摞。
等叶路擦干了,左临也就看完了,然后把叶路揽在一边,也不像白天那么严肃,亲密而舒然,分析道,“很不错,看的出来用了心,不过,以后要练好劲道,写字不可太轻浮。”
一张一张的给叶路讲解,先是一摞写的好的,然后再是一摞写的差的,好在哪里,差在哪里,左临都给他讲清楚,该夸奖的夸奖,该批评的批评,勉励他以后继续努力。
只要和左临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很有耐心,叶路仔细的听了,有不懂的地方再提出来。
两个人一问一答,时间过的很快。
功课都解决完了,叶路靠在左临的肩膀上,两个人睡在床上,叶路把左临的手指拿过来,一根一根扳着看。
左临也任由着他的动作,暂时还没有睡意,温润的看着纱窗外面的黑夜。
叶路轻轻道,“哥最近都这么忙,等这件事情忙完了,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忙吗?”
左临嗯了一下,道,“以后可能会比较忙,照顾你的时间也会少一点,抱歉了,叶路。”
叶路顿了一下,然后道,“哥哥没有必要跟我抱歉,永远都没有必要。”
左临歉意的抱住叶路的腰,道,“习惯了,你是我的弟弟,的确没有必要。”
作为他的弟弟,无论是悲伤还是欢乐,无论是荣誉还是失败,都应该是共享的,他们是亲人。叶路不喜欢客气的左临。
“哥哥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么忙?”
左临迟疑了一下,组织好言语,道,“因为在师父这里,我能学习到的东西都学习到了,师父却不满意,他认为不管是做咖啡还是做茶,都必须要有创新意识,师父认为我做出来的东西太呆板,没有灵气,咖啡里面没有自己的感情,这样的咖啡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做出来。所以我想通过外界知道别人的咖啡是怎么做的,我想了解别人在咖啡里面融入的感情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我想要进步,我想要做出属于自己的咖啡,独一无二的咖啡。”
左临说的很肯定,也很坚决,这是他的梦想。
做出属于自己的咖啡。
这一刻,叶路突然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接近到的左临离自己又远了一步。
这个人,会越走越远……
而自己,在原地踏步,即使进步,也追赶不上他……
叶路握紧了左临的手指。
可能是力道让左临的意识由自己的梦想转化到现实,左临疑问道,“叶路,怎么了?”
叶路的脸色有点不好,他摇摇头,像蜗牛一般埋在左临的肩窝处,道,“我……也希望哥哥的咖啡越做越好,到时候,哥哥认为满意的,做的第一杯咖啡给我品尝,好吗?”
左临笑着道,“当然是给我弟弟品尝,让你和我一起分享喜悦。”
左临自己很累了,又陪着叶路指点功课,现在是再也支撑不住,有了睡意很快就睡入梦乡。
而叶路自己睡不着,摩擦着左临的手指,看着他修剪的圆润洁白的指甲,自己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交叉,突然,随着左临的手指一动,他很快的放开,心跳呈抛物线跳动,等了一会儿,抬头看左临没有醒来,才舒了一口气,又小心的拿起左临的手,自己的右手和他的右手手指相互交叉,虚虚的握在一起。
叶路笑了,感叹自己也像有小女人一般的时候。
不过那句话真的很有诱惑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哥哥……
执子之手……但与子偕老呢?
47.感叹
叶路之后的生活除了练字之外,多了看书,晋观这里随处可见的书籍,不管是野史,还是正典,都有涉及,叶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去看书,但是看着左临那么累却同时又那么快乐,仿佛有什么东西会随之腾飞一般,这种感受很难受,他惶惶然,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想在书中寻找什么东西。
他想学习,他想努力,他想超越现在的自己,他想追赶上左临,和他并肩骑驱。
就像是人永远都只会往前看,而不会往后看一般。
他不想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前行,那样他和左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左临自从那次被晋观训教了一次之后,对他宽容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要求他大事不敢犯,小事不能犯,这样的生活他过的很轻松,也很满足。
这种满足是建立在左临对弟弟的疼爱,对比自己小十岁被收养人的怜惜。
叶路有种站在崖边的感觉,颤颤巍巍。
这说明左临开始找准两个人的位置关系,开始把他真正当做自己的亲弟弟。
如果说前些日子是两个人的磨合期,那么近日已由磨合期转入正式期。
他并不希望左临只把他当做弟弟看,他要真正的走入左临的眼帘,让他看清楚自己这个人,是可以和他面对面交流,并且随之依靠的对象。
这谈何容易?
首先,他自己太弱了,而且他还只有八岁。
因为弱小,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面对面,两个人之间,他们一个是俯视,一个是仰视,这样不对等的视线又怎么可能产生对等的关系?
这正是叶路不安的来源。
所以他想从书中汲取知识,让自己努力成长,可看着这些书本,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太酸涩太难懂,有些太随性学之无用,有些太专业根本无法学习,此刻的叶路很后悔,前世的他,为什么不认真学习?为什么那么多的时间都用来玩乐上面?
他同时很庆幸,庆幸自己重生了,现在的他还有机会,还有时间,还有可能去追赶左临。
于是他也不去前面看象棋了,也不再无所事事,每天左临走后,他就起床,把左临交代的功课做完,开始拿起一本本书看着,仿佛与时间赛跑。
两个老大爷很好奇,暑假还没有到三分之一,怎么叶路就再也没有在前面的茶馆里面出现了?
于是跑去问祥叔。
祥叔悠悠道,“在里面学习呢。”
罗大爷惊诧之下感叹道,“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自律了?”
蔡大爷问道,“是因为小临子给他布置的作业增多了吗?”
如果是这样,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祥叔撇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左临这么没有分寸呀,左临给他布置的作业不多,是叶路主动去书房那边看书的,平时都窝在那里面。”
两位大爷都无语了,道,“这么小就成书呆子了,怎么和左临一个样子。”
书房就是晋观的书房,晋观的书房经过允许都可以进的,没有什么规矩,但是除了书可以动之外,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动,这是左临告诉他的。
书是进入了书房的外间,到了里间,才能看到的,满满的摆了整个房间,几乎所有的书都有翻阅的痕迹,叶路翻着自己需要的书,就拿到左临的房间去看。
即使再艰难再酸涩的书籍,他都在努力的阅读着。
自从祥叔回来之后,两个人谈论了关于再次收徒的事情,达成了初步意见,叶路是要收的,而且还要是功夫茶艺的传承者。
晋观观察了叶路这些日子,觉得很满意。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叶路到底对这一行在不在意,喜不喜欢?
他思索了很久,对于这件事情很重视,他至少也要了解叶路本身对于茶是否感兴趣。
如果叶路对这很有兴趣,该怎么跟叶路和左临说,晋观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霸道骄傲如他不可能主动找到叶路,说——“我想收你为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祥叔只是觉得叶路那孩子不错,又是叶章的儿子,能收下来是最好的,至于怎么收,祥叔看晋观那表情,就知道那头脑里面鬼主意一片。
晋观寻思道,“我决定在这里举行一场茶鉴赏会。”
祥叔为他这么决定有些吃惊,道,“怎么突然会这么想?你不是从来不弄这些东西的吗?”
晋观的眼睛如虎一般闪过狡猾的蓝光,道,“为了收一个徒弟,我愿意。”
于是,消息传出去的三天后,这个小小的城镇上开始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文化家,艺术家,爱茶者什么的都往镇上跑,为这里的旅馆还有餐厅狂赚了一把,原因是晋观居然也打算举行一场茶鉴赏会,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百年难得一见。
钟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为他那难以猜测的师父吃了一惊,但既然是他师父举办的,不可能不去,打了一个电话给楚江寒,可惜他人在国外,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
回到镇上,遇到许多熟人,钟北可惜的叹息一声,如果自己的一语之言有如此大的邀请力度,他家的茶园早就已经做到了世界第一。
不过也正是因为晋观是纯粹的茶艺交流,大家信服他,所以都愿意赏脸。
钟北明白这个道理,也很崇拜晋观。
活了这么多年,到了如今的岁数,还能沉浸在自己的梦想世界里面,这有多么不容易,讲究茶与艺术的高度融合,不讲究经济利益价值。
钟北回来,见了师父,为家庭事业原因再也无法过来表演,而表达歉意,晋观皮笑肉不笑,这个徒弟已经出师了,犹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使再亲近,也很难像以前那样,聚少离多终究是有影响的。
感情是有的,倒不是说不深厚,只能说隔了一段时间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容易的,再怎么样,钟北是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还敢不听师傅的话?
晋观的脑海里面还是有些对钟北的不满,这种不满体现在态度上,钟北明白,才更不敢放肆,平日里小心翼翼,如今更是谨慎入微。
退了晋观的房间,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回来一次就像是进了鬼门关,幸好,晋观没有惩戒大人的习惯。”
晋观没有惩戒大人的习惯,这是真的,除非必要。
大人是什么?是已经思想成熟,有行动力、思维定型的人了,你再怎么训诫,改变不过来的事情终究是改变不了的,不是一顿责打就可以说变就变的。
就像是一头牛拉到北京还是牛,不可能让他变成猪。
晋观他当初为什么那么急着回家,在听说左临的事情之后。
因为他担心左临也会像一只牛一般,固执,倔强,抗拒他施加给予的思想附加。
幸亏,还没有。
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因为晋观如父,可能是因为叶路的陪伴,可能是因为左临小时候的遭遇,但也幸而如此。
左临离一个成熟人的思想还是有些距离的。
钟北回到自己的房间,“北居”,每次看见这个名字,都有一种是悲剧的感觉。
结果就看见旁边的门开着。
咦?难道是左临在?不可能,如果是左临在,不可能不去迎接他的,晋观对这方面的教导很严格,他们都是在晋观的训导下领略这个道理的。
他往旁边看看,果然不是左临,而是一脸认真纠结看书的叶路。
钟北扬起一个微微的笑容,敲敲门。
叶路被惊动,抬头,看见是钟北,颇为惊讶道,“你不是……钟北哥吗?”
钟北笑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叶路站起来,倒了一杯茶给他,请他坐下,道,“哥哥去外面了,钟北哥请进。”
叶路对钟北的印象不那么好,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看见他就罚了左临的缘故,但如今见到钟北,竟觉得温柔和睦,果然和左临对他的评价一样,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钟北不客气的进来,坐在桌旁,微笑道,“几个月不见,你似乎瘦了。”
叶路摸摸自己的脸,瘦了吗?怎么没有感觉到?
48.学习
叶路最近心思动的太多,难免的就会焦躁感,急切之下就有些消瘦,他道,“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天气太热了,才瘦的。”
钟北问道,“在看什么书?”
喝了一口茶,可能是因为放的时间长了,有种酸味,钟北皱了一下眉,再渴,也喝不下去。
叶路把书拿给他看,道,“是西德尼谢尔顿的《假如明天来临》。”
他今天正好看这本书,刚刚看到:
多丽丝说:“特蕾西,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
说完,多丽丝轻轻地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她拿起手枪,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要快,她把手枪对准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钟北为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看这种书感觉很吃惊,他自己都不看的,道,“你看得懂吗?”
叶路摇摇头,道,“所有的字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钟北乐了,这话说的多有意思。但他很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要看这种书呢?”
钟北为人柔和而清冷,身上某种特性和左临挺相似,叶路愿意说,他慢慢道,“因为我想充实自己,因为我想让自己更快的成长起来。”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钟北意外于他与几个月前的不同,这种改变也太大了吧?
他道,“你才八岁……呃……可能是我的语言方式有问题,八岁的孩子应该不会看这种书籍,你最基本的书看了吗?”
叶路问道,“什么称之为最基本的书籍?”
钟北为他有强的求知欲而感到惊诧,又同时为不懂学习而微微谴责,一双黑眼带着责备的神色看着叶路的时候,叶路的后背立刻冒出了一身细密冷汗,顿时想起,这个人是左临的师兄,不是寻常的人。
钟北道,“学习是一个循循渐进的过程,拔苗助长,犹过而不及,学习就像是做房子,最基层也是最重要的,也就是地基,如果没有打扎实稳定,即使房子做起来了,也是危楼,害人又害己。学习不扎实,不脚踏实地,最后终究是一盘散沙,凝不成一个稳定的局面。更何谈精神方面。”
晋观的弟子如果是这种学习方式,肯定是苦头吃的。
先建立的是一个人的精神状态,然后才是你的才艺和能力。
想当初,钟北也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他以前跟着的人不是晋观,后来才中途改道,随了晋观做他师父,这是他自主求的,刚开始的训练路途都是晋观戒尺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