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站起来，震得桌上的餐具咣当作响。

“少爷，怎么了？”

“我要去找莱依。”

“我派人去叫莱依少爷吧。”

“不用，我亲自去找他。”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现在必须去找莱依。

把自己从放满美食的餐桌上撕下来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不过经过几番努力之后我还是做到了，但来到餐厅门前准备打开门出去的时候，我再次感觉到，只要我走出去，就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了。的确是“再次”，我莫名地肯定。

我依然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与餐厅的明亮截然相反，走廊里一片漆黑。

莱依就站在门外，站在漆黑的走廊里，餐厅里的灯光照亮他半边的脸，但另外半边依然在黑暗中。

“莱依，你来了，我正在找你呢。”

莱依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与凯特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明亮，忽然，他的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莱依站在黑暗中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七十一章：完成试炼

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依然站在甬道中，面前是那一扇写满留言的门。我连位置都没有变动过，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幻觉。然而，原来触碰门的那一只手，现在握着一块布料。

我抬起手，抖开布料，发现是一件漆黑的斗篷。质地很软，有着丝绸一般的手感，仿佛是冰凉的水流划过指尖，而且重量极为轻，确切的说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世界的尘埃？”仔细辨别手斗篷的材质，的确就是上好的丝绸，但是染色的染料却非同一般，名为世界的尘埃，是传说中安息之海岸边的沙土。这些尘埃能吸收一切的光，因此若是把尘埃溶于水，无论什么浸染其中都会变成最纯粹的黑色，经过浸染的东西也因此对光明魔法有很强的防御能力。

那名叫做柯雅的前辈，的确准备了非常珍贵又实用的礼物啊！我小心翼翼地把斗篷放进了我的空间戒指。

然后，我按原路返回，重新穿过甬道，推开进来的那道石门。

宽阔的大厅里，只站着朱利安一个人，他正抬头仰望着魔法水晶组成的“星空”。

“第二个出来的居然是你吗？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看见我，朱利安没有掩饰他的惊讶。

“我也有点惊讶，我以为应该过去好几天了。”我看了一眼大厅墙壁上的计日器与计时器，居然一天都没过去，只是时间从上午变成了下午。

“试炼应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实力的测试，第二部分则是对心灵的考验，毕竟英雄王他们呢也不想自己的遗产落到穷凶极恶之徒手中。两部分试炼分别在两个‘领域’中进行，两个领域的时间流动速度也不相同，前者你无论呆多久对于现世来说几乎都是一瞬间，而后者则比现世的时间流速稍快一些。”对于我的疑问，朱利安尽职地解说着。

所以，虽然我在实力测试的领域中呆了好几天，现实世界不过过了几秒钟，真正耗费时间的是心灵的考验，我在幻镜中被困了五六个小时。

“心灵的考验，究竟是什么？”回想我在幻镜里看到的乱七八糟的景象，我忍不住问道。

朱利安非常热心地继续为我解释：“从英雄王的日记来看，应该是欲望。”

“欲望？”

“你触碰过真实之书，对吧？”虽然知道真实之书大概是落到了朱利安手中，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我谈起这件事。

“是的。”我想了想，“你现在问起，说明这个‘柯雅’果然就是真实之书的前主人吗？”

“没错，第二个试炼所用的领域就是模仿真实之书建立的。”

人都是有欲望的，而且拥有的欲望不止一个。饿了有吃饭的欲望，渴了有喝水的欲望，有赚更多钱的欲望，也有希望家人平安的欲望，更宏大的欲望有反派们常挂在嘴边的“毁灭全世界”“征服全世界”。

被亡灵魔法污染后的真实之书，功能由反映一切事务的真实转变为真实地反映人们的灵魂，而欲望便是灵魂的坐标。因此，打开真实之书的人，会掉进一连串关于自己欲望幻镜。从最简单明显的到埋藏心中的，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地挖掘出灵魂深处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欲望。

“但我翻开真实之书后的情形似乎不是这样。”

“你们在荒原的情形蓝也向我描述过。很显然那个叫迪亚尔的家伙没有找到使用真实之书的正确方法，也没有足够的魔力发挥真实之书的真正力量，否则你们这一行人很可能一个都无法回来。”

是这样吗？我就说，我的欲望中如果没有食物绝对不可能！

解决了这个从荒原一直困扰我的小小困惑，我不得不面对一个新的问题。按照朱利安的说法最后出现的幻象就是接受试炼者最深的欲望，而我的幻境中，在食物之后出现的，是莱依，面带笑容的莱依。这算是什么欲望？

不过说起来，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莱依的笑容了。凯特记忆里还见过一些，福德城养伤的时候，他还没有从同伴死去的悲伤中挣脱出来。等到再次相遇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点都不可爱的面瘫了，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冷静，失去同伴的时候亦是冷静的疯狂。好不容易打败了迪亚尔，佣兵们举行庆祝会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笑容，大概是因为泰德他们的缘故。

然后就是罗塞尔的庄园。那个凯特长大的地方，到处都留有凯特的痕迹，似乎让莱依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凯特成长地方都会让他觉得心情沉重，那么使用凯特身体的我呢？顶着凯特的脸，不断地提醒他发生过什么事，凯特是为谁而死的。

“你似乎对幻镜中见到的事物有所感悟？”朱利安的声音打断了我，我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发呆，而朱利安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要先谢谢阁下热心解说。”

“乐意效劳，解救迷惘的灵魂是我辈应尽的责任。”不愧是祭司，回答得还真顺。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应该’‘从英雄王的日记来看’，好像你没有经历试炼一样。”

“英雄王可是有名的护短呢。”朱利安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

“第二扇门上有他的留言，是用他原来世界的文字所写‘请回答最常用的开门咒语’，据他日记记载这是为了给以后可能会来这个世界的‘同乡’一个方便，而他原来的世界几乎人人都知道答案。”

“你回答出来了？”

“是啊，我回答了问题，打开门，拿到门后的奖品之后就出来了，前后大概用了10分钟。然后，我就在这里研究穹顶上魔法水晶组成的魔法阵，倒也不至于无聊。”

这个混蛋不炫耀会死吗？会死吗！我在试炼的领域中的小小作弊，与这种和三百年前的试炼创立者的合伙作弊比起来，还真是不算什么。

“第二重试炼和心灵有关，心志坚强，信念坚定的人能够更早挣脱幻镜，但起关键作用的还是欲望，欲望越简单的人离开幻镜就越早。所以，发现你是第二个，嗯，确切的说是第一个出来的，让我有些惊讶。”

“虽然知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我不得不申明，我对毁灭世界，统治世界之类的事情，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相信你，能够通过英雄王所设立试炼的人，就足以获得我的信任。”

呃，从两扇石门的留言来看，英雄王还有暴风佣兵团的那些家伙其实也不怎么可靠啊！

“说起来，在你的设想中第一个出来的人会是谁？”

朱利安没有回答我，而是微笑着看着我身后：“等你很久了呢！”

我立刻回过头，只见第二扇门打开了，埃尔文从里面走了出来。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埃尔文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他的空间戒指。

应该是要把他得到的奖励给朱利安看吧。我和朱利安很默契地没有问对方拿到了什么，或许英雄王的日记里有记载，但我不会主动告诉他我拿到了什么，毕竟我可不会相信他所说的“信任”之类的话，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当然，我的确对其他人拿到的东西感到好奇，现在埃尔文自己拿出来了，我不介意观摩一番。

在我的注视下，埃尔文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一把……椅子。没错就是一把椅子，造型典雅，装饰着精致花纹，椅面和椅背上还镶嵌着丝绒垫子，看着就知道坐上去应该很舒服，好像是从某位贵族的餐厅里拿来的。然后，埃尔文又从空间戒指里搬出了一张和这把椅子很相配的小圆桌。

朱利安相当自然地坐到了椅子上：“如果你再晚一点，就错过下午茶的时间了。”

喂，原来你着急是因为喝不上下午茶吗，你到底是多爱下午茶啊！

似乎是错误理解了我脸上的表情，埃尔文有些歉意的对我说：“抱歉，空间戒指的空间有限，我只能放一把椅子。”

你真的知道空间有限吗？知道的话为什么还在空间里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上两句话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埃尔文又从空间里拿出一整套的茶具。

我忍不住对天长叹，我对两个神殿的出来的家伙已经无语了。话说在银月城堡的时候，他们还从空间里拿出铲子来着，我都要怀疑他们不是“准备充分”，而是习惯性把无用的东西放到空间里。

这个时候又一扇门打开了，诺亚走了出来，几乎是同时，欧斯卡也打开了门。没过多久，莱依结束了试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迎上去时，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他们的试炼经历也大同小异，跟自己职阶有关的力量试炼，与自己欲望有关的心灵试炼。只是提到心灵试炼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露出了或茫然，或惊疑，或“让我去死吧别拦着我”之类的表情，让我对他们见到的幻象越发好奇。

第七十二章：最终奖品

现在就只剩下蓝了。

朱利安喝着他的茶，还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想来也是，以他的性格，如果蓝无法顺利通过试炼的话是不会被带来的。不过，即使计算得再精密，也有可能会发生意外，说不定那家伙只是在强装镇定，其实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钟头，埃尔文收起了他带来的茶具，而我准备吃晚饭的时候，蓝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蓝完整地走了出来，嗯，至少看上去挺完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神情还算镇定，微微向朱利安点了一下头。

最后一扇门自动合上的同时，石门所在的那面石壁开始发光，空气中传来了剧烈的魔法波动，显然另一个魔法阵被启动了。

当魔法波动平息，光芒黯淡下来的时候，石壁上原来的七扇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新的门。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也没有刻画什么留言，相当朴素的一扇门。

“感谢诸位之前的努力，请再稍等片刻吧，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一边这么说着，朱利安终于离开了他的贵宾席，走向第八扇门，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然后，依然是等待。

这一次他的那位祖先大概没有帮他作弊，他进去的时间可比10分钟久多了。莱依和诺亚陷入了某种思考，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干粮，而神殿的其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胃口。

在我吃完了晚饭，消灭了甜点，并且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啃的时候，朱利安终于出来了。看上去很完整嘛，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打量他，有些失望。

朱利安手里抱着一只比一般果篮大一些的篮子，一层流动着各色光华的魔法屏障保护着篮子，篮子里大概就是这次行动的最终奖品。无法放入空间戒指，说明是活物，会是什么呢，稀有的魔兽蛋？

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篮子里装的是一个婴儿！

非常幼小的人类婴儿，大概出生没多久，皮肤还是红彤彤皱巴巴的，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安静地沉睡着。

“朱利安，话说这就是你费劲心机想得到的第八扇门后的东西？”为此还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和我这个亡灵法师合作。

“这个结果的确与我的预想有一些偏差。”朱利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被人坑了之后的恍惚，顿时令我感到万分愉悦。

“或许‘他’只是长得与人类婴儿相似，其实是一只能变成人形的魔兽？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如说储备粮？”好吧，听了我的话其他人大半开始扶额。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于是我补充了一句。

“总不会是大人的私生子吧？”欧斯卡也加了一句，很明显是为了活跃气氛。

“要真论起辈分的话，他是我的长辈。”但没想到朱利安看着篮中的婴儿相当认真的回答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朱利安，等他解释。不过这家伙岔开了话题：“穹顶上的魔法阵看上去很复杂，但真正的核心却是在第八扇门后面。”

说到这里，朱利安微笑了一下：“但是刚刚我一不小心把核心破坏了，这座山大概马上就要崩溃了吧。”

混蛋！不早点说！

在冒险故事中，只要主角去寻找宝藏，无论最后找到与否，那个埋藏宝藏的地方都无法保持完整，简单来说就是去哪塌哪。

这一次，我们也享受到了主角的待遇。那座小山轰隆隆地整个坍塌下来，声音震耳欲聋，并掀起遮天蔽日的尘土。不过，还好我们是站在安全的地方观看这一幕。

“动静这么大，神殿那里……”埃尔文声音里有些担忧。

“没关系，就报告恶魔再次挣脱了封印，而我们一行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封印了恶魔好了。不过，这样说的话还是和暴风小队的故事重合了，估计我们依然无法被载入《启示录》。”朱利安叹了口气，相当可惜的样子。

重点好像不在这里吧？我算是看清楚了，这混蛋不愧是英雄王的后人，不可靠的程度大同小异。

如果我们来的时候像是郊游的话，回去的时候毫无疑问的确是在郊游。悠闲地采集动植物标本，为了观赏据说“很不错”的风景而特地绕远路，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下午还要定时喝下午茶。

不过说实话，在魔法研究领域朱利安的确非常优秀，没有愧对他天才的名头，在之前的交流中我已经认识到这一点，而现在更加肯定。在这一次的冒险中我们也算是积累了一点信任，于是交换了部分研究成果。

我要的是我最薄弱的精神魔法方面的资料，而令我有些惊讶的是，朱利安要的是关于灵魂转换的资料，包括仪式步骤以及我这个当事人对灵魂交换的体验。

虽然行进的速度很慢，不过十天后我们还是安然到达了森林边缘，只要再扎营一晚，明天我们就能走出森林。

“这一次冒险收获颇丰，我想应该感谢阁下的委托。”为此，我心情不错地去刺激，不，探望营地另一边，正在抱孩子的祭司。

婴儿无法放进空间戒指，朱利安也没有交给别人，而是亲自照顾。这几天，皱巴巴的皮肤舒展开后，婴儿变得比开始的时候顺眼多了，确切的说是相当可爱，据欧斯卡说是能引起雌性生物尖叫的程度。而且经我亲自观察，这应该是个男婴。虽然我对这婴儿的来历异常好奇，但总觉得他会带来不少麻烦，因此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追问。

“不用谢。不过说起来，我们这一次还有件事情没有办成。”经过这几天的训练，朱利安抱孩子的手势越发娴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