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春听到这里，脸上的平静不复存在，眼眶也红了，急切地问道：“可是什么？我的孩子怎么了？！”

刘老汉又点了一根烟，接话说：“三年前，我们去看那孩子。那家人告诉我们，那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一说完，刘老汉狠狠吸了一口烟。

“什么？！”刘小春的脸瞬间因为这噩耗扭曲了，一声尖锐不可置信的叫声脱口而出，紧接着，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泣不成声。

柳夷紧紧抱着刘小春，不停安慰刘小春，心也因为刘小春痛不欲生的表情而微微犯疼。

“伯父、伯母。请你们把这个孩子的情况仔细说一遍。这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找回那个孩子！”柳夷抬头，掷地有声地对着一脸沉痛的二位老人说。

柳夷在梅山镇住了下来，地点在刘小春家附近的一家小宾馆。刘小春住在家里，和二位老人重温多年未有的三人世界。这当中柳夷起了巨大的作用，刘小春埋怨自己的父母，可是也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是单纯一个人两个人的错。如今刘家两位老人也老了，也认识到自己当年的错误，柳夷对刘家二老和刘小春做了深刻的思想工作，并且给予了刘小春最大的支持与承诺：找不到你的孩子我不会离开。刘小春冷静之后，接受了现状，也安然地呆在家里，和刘家二老细数这么多年的心结和想法。如今一家三口同仇敌忾，一个共同目标：找回孩子。

当年刘小春生下那个孩子之后在产房虚弱不堪，沉睡之际，刘家二老和早已联系好的一家人接头了。那家人在S市另一个村镇，和梅山镇的车程只有一个小时。这家人也是平民大众，家里一个老夫，一对年轻小夫妻，丈夫因为自身的问题，被医院诊断为无法生育，于是，淳朴年轻的两位就寄希望于领养孩子。当年人贩子这个行业还没发展得那么猖狂，淳朴乡民也不知道有买孩子这种事，于是他们跑到S市寻找可以领养孩子的地方。正好那天刘家二老为找离家出走的刘小春，在S市奔走，两家人休息的空档，就这么在一个公园相遇了。随便聊了两句，两家人就聊到了点子上，之后一切发展得水到渠成，没有任何阻碍，也没有文件公证，两家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和家庭地址，约定等孩子出生了，通知对方来接孩子。之后在刘小春回到家之后，孩子自然而然地没了，刘小春怎么哭闹都没用。

刘家二老在刘小春愤然离家千里去读书之后，其实有经常去那家人家里看过孩子。对方家境跟刘家差不多也是开小铺子做小生意的，养得起孩子，对孩子不差。去看孩子的那些日子里，刘家二老也兴奋过，后悔过，怎么说，这孩子都是他们刘家的种。可是一想到这孩子带回去，自家的闺女会被邻里邻外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抬不起头，今后更可能嫁不出去。二老就打消了念头，狠狠掐灭了任何后悔的想法。

孩子被抱走的一年之后，刘家二老再也没去看过孩子了。最后一次见到那孩子，刘家二老记得这小孙子已经长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都会说话了。为了避免再次动摇，二老决定不再去看那孩子。只是隔一段时间都会寄一些零食过去，说是给孩子吃的。这个习惯持续了很多年，已经成为了二老的习惯，只是刘小春从来不知道，一直认为自己的父母狠心。三年前，二老越来越觉得自己年岁大了，自己的闺女毕业了也迟迟不肯回家，也没有结婚的动向。二老很心焦，也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孙子。于是，二老再次去了那户人家，没想到那一次得到的消息却是残酷的，他们刘家的孙子，竟然被人贩子劫走了！三年前的前一年，也就是四年前，7岁的孩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家里就一个老父看着孩子，老父就进门里去看了一下火，转头出来，孩子就不见了！那不再年轻的两夫妻已经将这孩子当作他们的命根子了，一听说孩子不见了，立马回家在镇子里四处寻找，最后还报了警。最后警察来考察了一番，留给他们的话是：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外面玩！最近这一带人贩子猖獗！专挑10岁以下的孩子下手！国家已经在全国范围颁下捣破这个人贩子集团的通缉令，我们会尽快破掉这个案件，还你们孩子，请耐心等待。

然后就没有然后，那家人等了一年，等来刘家二老，却没等来孩子。如今四年过去，那孩子依旧没找回来。上个月刘老汉还打电话过去问，对方那家人的答案依旧是否定的。

柳夷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立刻开始思考。目前最艰难的不是抓获那个人贩子集团，而是就怕抓了那个集团，而刘小春的孩子已经被卖掉了。那帮人贩子卖一个是一个，如果孩子被卖到哪个没有记录的穷乡僻壤，那是完全没有线索可寻的。更可怕的可能，孩子不是被用做孩子被卖掉，而是被用做器官的容器……

现在首先要了解关于小春孩子的资料，样貌特征。在刘家二老的带领下，柳夷和刘小春到了那户人家里。朴质的两口子和一个年岁已高的老汉和刘家全家第一次正式见面了。对方夫妻面对刘小春这个孩子的亲身母亲，表现地有些拘谨。一方面是孩子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气场和穿着的对比。刘小春和柳夷一看，就是大城市出来的样子，在对方的眼中，这样的都是有钱人，他们得罪不起，于是，在交谈方面，对方显然短了气节。柳夷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问了许多问题，最后也得到了孩子的两张照片。最后因为看到对方卑微又伤感的表情，柳夷一心软，没直接拿走那两张照片，而是直接去室内的照相馆复制了两张照片，把那两张照片还给了那家人。

柳夷对着一直拿着照片不停凝视的刘小春说：“照片无所谓新旧，那照片还给他们，让他们也留个念想。以后找到了孩子，你可以天天给孩子拍照。”

刘小春没说话，哽咽着点了点头。

柳夷开始查询近几年S市附近的人口失踪案件和获救的人员，从S市开始，逐渐扩散到全国范围的案件。但是网络上自己搜索的资料太贫乏，新闻上的内容都是泛泛而谈，要具体了解获救的名单光凭自己是办不到的。柳夷带着刘小春去了S市公安局了解情况，并再次提出立案的问题。

公安局的人翻了翻资料，说：“四年前你们已经立过案了，四年过去了。这个可以宣告死亡了。”

刘小春吼道：“不可能的！那是个孩子，不可能自己乱跑跑失踪，一定是被人拐走了！你们警察不是一直在抓人贩子么？为什么还没抓到！都四年了！”

警察一脸义正言辞地说：“这位同志！中国人口那么多，地图这么辽阔！每一年失踪人口那么多！我们也是一刻不停地在破获案件！你以为我们是吃干饭的？！没抓到就是没抓到！人口失踪四年确实可以宣告死亡，你不想申请死亡证明就别申请，没人逼你！”

柳夷抱住激动的刘小春，对警察抱歉地一笑，说：“警察同志，我太太太激动了，很抱歉。”

警察哼了一声，说：“这我当然明白。做警察的还不是每天把脑袋提在手上过日子？以为我们很闲？我告诉你们，人口贩卖的案件每天都在发生，失踪的孩子多了去了，我们只能破一个是一个，最近又破获了一个集团，救出了11个儿童，你们家没收到通知，那么就没有你们的孩子。我也是有孩子的人，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我这话说在前头，自己孩子就该自己好好看着，千万别让他们出去乱跑，也不要把气撒在我们头上，我们也是希望能抓到犯罪份子还人民一个安乐生活。”

柳夷点头笑道：“警察同志说得对，是我们太鲁莽了。对了，警察同志，这失踪人口和获救名单，能透露下么？”

警察一挑眉，说：“这是公安内部资料，怎么可能给你们看？你们是警察么？就算你看了你能破案么？”

柳夷笑了笑，说：“呵呵，对。是我唐突了，那么警察同志，这个立案我不会撤销，也不申报死亡，我们会等，一直等下去。有消息一定要立马让我们知道。这条中华，不成敬意，同志您请收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人民警察太辛苦了。”

那个警察上下扫了眼柳夷，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一旦有消息当然会通知你。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都是当父亲的，我理解你。”

出了公安局，刘小春坐进出租车，扑在柳夷怀里哭个不停，柳夷没说话，抱着刘小春，紧皱着眉头。现在情况太恶劣，完全不知从何下手，孩子失踪时间太久，已经错过最佳拯救时间。公安局内部柳夷没有关系，没有确切消息来源，这让柳夷完全无法做出反应，这局面成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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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让老三入侵公安系统，把四年之内发生的人口失踪案件和拯救成功的案件名单拷贝一份出来，查一查一个叫林一笑的孩子，四年前人口失踪备案时候是这个名字，现在应该叫刘一笑。”

“喂，张局长么？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出来吃个饭？”

“我有点事情想劳烦张局长。”

挂了电话，蒋温庭舒展开眉头，抽出一根烟点燃。犀利深邃的目光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车窗外熙攘的街道，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第七十九章：孩子归来

自公安局回来之后，刘小春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柳夷好说歹说，甚至彻夜陪伴着刘小春安抚她。柳夷脑子里也开始思考，难道所有路都被封死了？找不到任何线索去找孩子了？看着网上那些报道，难道真的要去拜访那些记者？

就在柳夷即将准备去拜访那些新闻电视台的时候，柳夷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柳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S市公安局局长，以后叫我老谢就可以了。”

柳夷惊诧万分，对方熟稔的态度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您好，谢局长，请问？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有消息了？”

“咳……叫我老谢就可以了。那孩子的事情还在调查中。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下达了命令，会全力追查孩子的下落。听说柳先生那日来公安局立案，那孩子叫刘一笑，我们这里已经有记录，一旦发现，会立刻通知柳先生的。啊，对了，柳先生是否想要一份获救名单和失踪人口名单，今天下午我就会派人按照你记录的地址送过来，柳先生放心。”

“……谢局长，这是？谢谢，不过当初那位公安人员说这个名单不可以透露。”柳夷疑惑道。

“那对一般人当然是不可以透露的，不过既然是柳先生，这个也不算什么保密的东西。柳先生想看当然能看。柳先生，您还有什么要求么？”对方一副讨好的语气。

“……谢局长，谢谢。请一定要找到我的孩子！拜托您了！那名单我下午自己去拿。”

“那哪能呐？下午我会派人给您送来，您在家里等着，这是为人民服务！柳先生放心，孩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谢谢。”

挂了电话，柳夷一脸的莫名其妙，回想那天公安人员的态度，再对比刚刚这个公安局局长的态度，之中的差别一目了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了一会，柳夷就不想了。既然一切是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也不用烦恼什么。下午拿到那个名单，可以根据上面失踪人员地区和获救人员地区来相应地查找，这也算回归到他原本的计划里。只能寄希望这么走下去，可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当天下午，真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员来到刘小春家的店铺，把一份封存的文件亲手交到了柳夷手中。拿到文件，柳夷就和刘小春一起在房间研究那份名单。根据名单里的失踪人口和这几年获救的孩子数量对比来看，被营救的数量实在太少。失踪的孩子遍布在S市内，获救的孩子当中大部分也是S市内的，其中只有少部分被孩子真正的父母领回家，其中还有几个无人认领，被送去了孤儿院。柳夷当机立断，决定去那些回家的孩子家里了解情况，之后再去孤儿院看看那些孩子，希望能寻找到线索。

带着刘小春一起，柳夷根据文件上的记录，找到那些归家的孩子的家里，一个个拜访，问了一些问题。遗憾的是，那些孩子无一例外地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年龄太小，记忆凌乱，当初被关起来的日子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带着失望，柳夷和刘小春又去了孤儿院找到那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也是一问三不知，柳夷叹了口气，果然孩子还是没法指望的。快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柳夷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子大声指责着另外一个孩子：“你抢我的糖果，那是我的！你跟笑笑一样坏！呜呜呜！”

柳夷立马警觉地回头看那个女孩子，10岁上下的女孩子，不是获救的孩子当中的。不过柳夷对这孩子所说的笑笑很介意，于是回头走到那哭得一脸鼻涕的女孩旁边蹲下身子，拿出纸巾帮那个女孩擦了擦眼泪，轻声说：“女孩子要漂漂亮亮的，哭就不漂亮了。擦擦。”

女孩子吭哧吭哧又嚎了几声，渐渐低下声音，拿过柳夷手里的手纸，擦了擦脸，说：“我要糖果，他抢我的。”

柳夷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塞到女孩手里，说：“我这里有很多糖果，不要哭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眼睛一亮，小手紧紧攒着那几颗糖果，依然还有泪痕的脸上绽开笑容，声音清亮了许多，说：“我叫芊芊！大哥哥你真好！”

柳夷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把糖果，笑着说：“芊芊还想要糖果么，哥哥这里有很多。接下来哥哥要问你一些问题，如果你诚实地回答哥哥，哥哥就把所有糖果都给芊芊，好不好？”

芊芊眼睛直盯着柳夷手里那堆糖果，快速地点了点头，说：“我从不说谎！”

“芊芊，你刚才口中说的笑笑是谁？”

“笑笑是个大坏蛋，老抢我的东西！”

“笑笑也是个女孩子吗？”

“笑笑是男孩子！老欺负我！”

“那笑笑在哪里？”

“笑笑，笑笑在隔壁王大叔家里。”

“那你家在哪里，芊芊？”

“我家…我家，我想妈妈，我家在那条河边，呜呜呜，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柳夷赶紧抱住忽然哭得撕心裂肺的芊芊，孤儿院的负责人也赶紧走了过来抱走了芊芊。柳夷低声问那工作人员：“这芊芊家里是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笑了笑，说：“还能什么情况。到这里来的不是没人要，就是家里死光了。芊芊只有一个母亲，母亲死了，她就来这里了。”

“那她原来的家庭住址在哪里？能透露下么？不瞒你说，我们的孩子失踪了，现在我想我们的孩子可能就在芊芊原来住址附近，就算是我胡思乱想也好，一点线索我也不希望放弃。”柳夷坚定地说，眼神里折射出不屈的意志。

工作人员被柳夷看得一愣，随后理解地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透露给你也没什么。你跟我来。”

当夜，柳夷和刘小春就坐上飞机，赶往X市。芊芊原来的住址竟然在X市，这一点让柳夷和刘小春很意外。X市的孤儿怎么会送到S市的孤儿院这个问题，他们不准备深究。既然芊芊的家在那里，这一趟是一定要去的。时过一年，柳夷又要踏入X市，这是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这一次，是为了小春，势在必行。

当夜到达X市，柳夷和刘小春先在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俩人就出发往芊芊的老家找去。芊芊的老家在X市的一片老城区，这地方基本还都是老房子，芊芊家就在一条市内河的沿岸街道。

“芊芊所说的河边，估计就是这条河。那是这里没错了。”柳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