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 下——子慕予兮
子慕予兮  发于:2014年02月09日

关灯
护眼

卓琅赔笑道:“我晓得,只是城外忽有异动,我前去查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说起来,青城派的事情,你打算如何了结。”沈明奇慢条斯理地问道。

卓琅笑道:“舅父,一切都在掌握中,您不必劳心。”

沈明奇道:“你也太过意气用事,思虑不周详,若是事成还好,事败,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卓琅道:“林之卿是殷承煜的心头肉,青城派又是林之卿的心尖子,有这一门关系捏着,不怕白衣教不就范。”

沈明奇道:“白年重出江湖,我就怕你这把柄最后反成祸害。”

卓琅笑道:“我跟了殷承煜这么久,他的斤两我清楚得很,他本就难成大器,妇人之仁,从不顾全大局。白年还算个英雄,与他相比殷承煜不过是这个。”他比了比小指,“可惜白年聪明一世,栽在殷承煜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身上。我们想制住白年,从殷承煜身上动心思。”

沈明奇听完了,不置可否。

卓琅恭敬地站在一旁,打量他的这个舅舅。

沈明奇四十多岁,眉目与卓琅甚是相似,只是略微有些发福,人长得慈眉善目,可卓琅却知他的舅父打骨子里起就是个好商贩子,一切精打细算以利为先,最是精明不过,有些小心眼跟他耍起来丝毫不占便宜,因此也就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打算,只是隐瞒了他对林之卿起了心思这一节。

沈明奇道:“你有数就好,我不能事事盯着,你得记得,谋定而后动,必要之时要拿出灭掉卓家的那股子狠劲来。你与你娘的下半生如何在此一举,不要让舅父失望。”

卓琅深深地弯下腰,笑道:“舅父放心,外甥感舅父再生之恩,必定不负舅父重望。”

沈明奇满意地点点头:“我先歇在别院,有事就找沈福生,我赶了两天的路也累了,你下去忙你的吧。”

卓琅毕恭毕敬地送他离开,命人关好门户,回到自己房中后才露出一脸阴翳。

自从两年前从谷中逃脱,他一面要躲开白衣教的眼线,一面又要赶往无锡寻找小姨,可谓九死一生。不料等他历尽千辛万苦赶到无锡,小姨竟然不在卓家。卓琅又千方百计见了沈夫人一面,两人本就没有多少母子情,沈夫人见他不死也没有多少欢喜,只是叫他去京城沈家再谋生路,他这才遇到沈明奇,从此改名换姓一跃成为武林新秀。

沈夫人与沈明奇当初因为婚事闹得水火不容,沈夫人恨了沈明奇一辈子,而沈明奇也没有对这个外甥假以辞色,其中艰辛不必多说。

卓琅默默地忍受着别样的屈辱,只想着有一天能摆脱他的控制,可惜沈明奇财大气粗,以财力打通了武林中的人脉,让卓琅这个毫无根基的小子只能沦为傀儡受他摆布。

他一直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他命由他不由天,这一辈子他都被人厌弃,总会有一天,他会彻底把那些厌弃他的人踩在脚下。

71.后动

丁丑年正月十八,宜嫁娶、开市、纳财、求嗣,不宜出行。

年前积下的那层薄雪才刚化了,十八日清晨天空又如扯棉般郁郁沉沉。

卓琅一夜未眠,把一封信笺上好蜡封,差人加急送往南阳,他揉了揉眼角,眼下一片乌青。

虽是困极,但是他半分睡意也无,便又回到书房拿起一卷图志细看,正看得入神,忽有人来报。

“盟主,城门被人强行闯开,两人单骑飞奔而出,后面那人武功甚高属下拦不住,被他们给逃出城了。”

卓琅正翻着书页的手指顿住,他问道:“可看清是何模样?”

那人回道:“前面那人似是昏迷,一身蓝衣,后面那人乱发披肩,十分嚣张,使一柄软剑。”

卓琅心道:“殷承煜又使什么花招。”

他本想说任他去吧,可是想到前面那个蓝衣人,心里不免打起鼓。

照殷承煜那个脾性,这样嚣张地把人明目张胆地弄出去,也不是不可能,放虎归山可就难再捉虎了。他想到此处,忙命人备马,偕同几名随从追了出去。

城门的守卫已经收到消息,也随即派人跟着那匹马赶出去,只是骑马那人不要命似的狠命狂奔,因此只能越追越远。

卓琅咒骂一声,也扬起鞭子,狠狠地夹了下马腹,飞快地追上去。

索性那人不是用的什么好马,何况还载着两个人,追了小半时辰总算远远地看到了个小黑点。

此时风雪骤起,卓琅扯下头顶兜帽,把头顶一根钢簪当成暗器射了过去,正中那马的前腿。马匹吃痛,登时前蹄跪了下去。

上面的人大惊,连忙飞身跃起,跳到地上才转危为安。

此时卓琅已然近在眼前,鞭子挥出,带起风中一声肃杀,那人抱着个昏迷过去的人,左右支绌,转眼已然落了下风。

卓琅缠身上去,与他近搏,虽是风雪交加但是两人的面目清清楚楚,正是殷承煜与林之卿,他怒上心来,喝到:“殷承煜,你居然敢带我的人走!”

殷承煜大笑:“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何不敢。”软剑格开长鞭,却被鞭子缠住。

软剑与鞭子均是刚柔并存之物,此时绞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僵持不下之际,卓琅一急,运气于鞭上,顿时鞭子变化为棍,被他一抽而出,将那柄软剑拧成了麻花。

殷承煜见事不好,软剑已经脱手报废,连忙以掌法对他。

卓琅拼着两败俱伤,与他对掌,谁料殷承煜居然内力微薄不值一提,叫卓琅吃了一惊。

殷承煜吃了一掌,被他内力震得后退几步,捂着肩头许久不能动。

卓琅轻蔑一笑道:“不过尔尔。”

殷承煜怒道:“若非我重伤在身,凭你这黄口小儿岂能伤我?”

卓琅把鞭子缠回手臂,轻声道:“留下他,我再放你一次,算是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殷承煜皱眉,道:“休想。”他抱着林之卿就又斗了过去。

卓琅一面接招,一面心中疑虑,为何殷承煜的武功弱了这么多,没几招就又被他拍飞,连林之卿也摔在了地上。

卓琅走近一些,见殷承煜虚弱地在地上挣扎,心里暗笑:“是我的了。”他小心地抱起林之卿,在他的脖子与下巴上检查了一遍,确认不是他人易容,才揽着他上了马,想了一想,竟是纵马从殷承煜身上践踏而过,随即疾驰而去。

大雪越来越大,不多时地上已然覆了一层银白。

殷承煜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卓琅小心地把林之卿送回自己房中,延请大夫,命手下人不许走露半点风声。

大夫诊过脉,道是:“吸进一些迷药,无碍,吃一剂药休养便好。”

卓琅守在一旁,心有余悸地握着林之卿的手许久不愿放开。

等药送来,卓琅以口度药,给他喂进去,随后又在那唇上轻薄了一会儿才罢休。

药一下肚,林之卿便悠悠转醒,睁眼瞧见卓琅,畏缩了一下。

卓琅忙按住他的肩膀道:“别动,林大哥,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林之卿仍是警惕地看着他,慢慢道:“我……是怎么了。”

卓琅靠近一点,替他掖好被角:“殷承煜迷昏了你,想带你出去,被我发现了,把你救了回来。”

林之卿咬牙道:“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如此。”

卓琅道:“我这儿是安全的,你尽管放心。”

林之卿摇头道:“不成,我要去找大哥他们。”

卓琅道:“不许!”他自觉失言,忙放软了语气道:“非常时期,林大哥你最好不要贸然涉险,荆州城危机四伏,你还是在这里最安全。”

“可是……”

卓琅伸出手指点住他的唇,笑道:“放心,我已经命人好生照看四位少侠,必定万无一失。”

林之卿又要开口,卓琅似是挑逗一样摩挲了下他的下唇,调笑道:“林大哥,咱们已经好几次相遇,都是从你昏迷,我唤醒你开始。如此这般娇弱,真叫小弟着急。”

林之卿一直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看待,虽然是明白了他的心思,可是十分抵抗,更别说要调笑了,当即又羞又臊,叱道:“不许胡说。”

卓琅又笑,不提这一茬。

林之卿道:“大哥有件事情,一直不知当讲不当讲。”

卓琅笑道:“你我不分彼此,但讲无妨。”

林之卿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唇,道:“卓琅,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不能答应。”

卓琅一愣,随即明白他的话意。

“我之前遭受的那些,你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一辈子算是毁了,我也不祈求还能成家立业,只想安安生生地过下去。我与姓殷的,恩怨纠结太深,我也不愿再理会,只是你……我一直当你是亲人一般,而且我也希望,以后咱们还是兄弟相称,至于其他……你莫强求,我亦不愿。”

卓琅垂着眼睫,听完他的话,并未动怒。

林之卿颇有些忐忑地等他回话。

卓琅扑哧笑出声:“林大哥,我明白的。只是……”

他攥住林之卿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口上:“我心中只有对我好的人,你是我心中唯一的那个,就算你不能接受,我也不会放下你。既然你挑明了说,我不好叫你为难,我们是兄弟,那就永远是兄弟,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林之卿展颜,爽朗道:“哎,枉我担心这么久。”他学着卓琅的模样,拍拍对方的胸口,道:“你我兄弟,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卓琅瞧着他的模样,心中暗喜道:“天长地久,总有把你收服的那一天,你我都不离不弃了,以后还怎样分开?”

他心里得意,但是外面却不露半分,叮嘱道:“此地不比南阳,但是前车之鉴,若是拘束着你,是我的不是,如果有需要外出,一定要带几个人,我并没有杀掉他,白衣教如今虎视眈眈,我心中担忧你的安危,林大哥,你也要多保重。”

林之卿道:“哪有这么多规矩,我记得就是了。”

入夜,卓琅与他睡在一处,只是这一回他规规矩矩,半分雷池也不越。

林之卿却是紧张无比,一刻也不敢松弛。

他脖颈上那块红斑才褪去不久,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杰作,而之前喂药的举动也让他作呕不已,他是万分忍耐着才没有把他从床上给踢下去。

他睁眼到了半夜,后来实在撑不下去才沉沉睡过去。

清晨身旁的卓琅只一动,林之卿便立刻惊醒,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卓琅撑在他上方瞧他睡颜,过了一会儿亲了下他的鼻头才翻身起床。

林之卿后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强忍着厌恶浅浅地侧过头。

卓琅听见动静,又过来围观了一会儿。

林之卿被他盯得发毛,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终于在临界点的时候他退开了,接着门被轻轻地带上。

林之卿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其他动静了,才坐起身,环顾着这件房。

按照陈继的计划,首先是陈缑假扮殷承煜掳走林之卿,故意叫卓琅看见,卓琅必定会出手相救,林之卿趁机混进府中,伺机行事。

这第二步则需要陈道出手。

想到此处,林之卿不免为陈缑担忧。

他们出发前陈继执意要陈缑在胸腹前后裹上一层护心甲,他也只能盼望陈缑在马蹄之下没受伤。

之前在南阳时,林之卿偷盗的那份羊皮卷一直存在原地,但是其中内容他记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怀疑那份名单与白衣教有莫大的关联,便有意无意地问过殷承煜教中是否有人暗合那份名单,但殷承煜一问三不知,他后来也就放弃了。

此时,林之卿重新记起那份名单,心想,自己盗走之后,卓琅会不会改动一番。想到此处,林之卿忙轻轻下了床,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见是没人,便极快地在房中翻检起来。

72.鬼胎

可惜搜遍了边边角角,仍是一无所获,林之卿失望地停下手,坐在床上,寻思着要不要伺机去他书房看一看。

这时门忽然开了,把林之卿唬了一跳,连忙假作无事的模样探过头。原来是卓琅亲自送早餐过来,见林之卿光着脚坐在床边,卓琅忙道:“林大哥,你怎么连鞋子也不穿就起来了。”他嗔责道:“还没出正月,又潮湿又冷。”

他捉住林之卿的脚腕,替他穿上鞋袜。

林之卿坐立不安,只能僵硬地等他给他穿上鞋子,才赶忙往旁边躲了一躲。

卓琅微笑,招呼他洗脸漱口,然后一同用早点。

林之卿食不知味,胡乱吃了几口就罢了,卓琅胃口倒是好,把点心吃了个三三两两,最后还扫净了林之卿剩下的半碗粥。

“林大哥,我今天有事要去见个客人,你可以在府中随意走一走,闷得话,书房里有不少闲书,都是知县留下的,你兴许可以看看。”

这正中林之卿下怀,他就点头应了。

卓琅匆匆吃过饭,不多闲话就出了门。林之卿坐了一会儿,就问了下人书房怎么走。

虽然一直有人在身后跟着,林之卿不能多有动作,但是他借口找书,也把书架上翻了个遍。

一面找,林之卿便在心里嘀咕。

这位县令也太过无聊,除了外面那层是经史子集之外,里面全都是市井小说,粗俗无比,连林之卿这个莽汉都不屑去看。

林之卿没有收获,也就没有执意再惹人怀疑,随手挑了一本传奇看,实则在书本的遮挡下用炭笔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书房与卧室格局。

写完后,林之卿把纸条掖在袖口中,伺机带出去,陈道自会来取。

这一日卓琅均是不见人影,林之卿在书房中呆的烦闷了,就又出去在府中溜达一圈,看清了守卫布局。正要走向别院,身后一直不做声的下人忽然拦住他道:“林公子,那里有贵人居住,不可打扰。”

林之卿悻悻地住了脚,道:“难不成还是皇帝来了吗?”

却听见一人笑道:“可不敢自比皇帝。”

沈明奇拱手,满脸堆笑道:“在下沈明奇,是那小子的舅舅。”

林之卿恍然,他对沈夫人印象极好,因此也爱屋及乌,对他心生亲近,忙躬身道:“在下青城林之卿,见过沈先生。”

沈明奇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往自己院中带:“早先就听那小子提起你数次,你们可算是有缘,年少时你救他一命,后来他又救你一命,这层关系上,你们已经是生死之交,跟我也不必客气,若你不嫌弃,跟他小子一样喊我一声舅舅就好。”

林之卿忙道:“不敢不敢。”

沈明奇不在意,领他进屋,一并奉茶。

沈家果然是大富,即便是临时居住的地方也极尽奢华,林之卿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这豆青茶盏碰碎,两手捧着几乎不会喝茶。

沈明奇笑道:“林少侠不必拘礼,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茶也只是粗茶,随便喝一喝,改日你到京城,我那儿还有上好的蒙顶石花,你肯定喜欢。”

林之卿歉意道:“在下从小学识粗陋,品茶一道上毫无进益,莫说是那些好茶,若只是乡野粗茶,我喝起来也是一样的。”

沈明奇道:“正是这个道理,所谓名茶,若不能饮得尽兴,便算不得好茶!”

林之卿若有所悟,点点头,随即又道:“沈先生为何忽然来到荆州?”

沈明奇叹气道:“我本是要往锦官城看一笔生意,路过荆州,那小子说不太平,叫我先过了这阵风头再去,因此就住下来了。”

林之卿道:“的确如此。”

沈明奇道:“我听闻青城派遭逢不测,不知林少侠有何打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