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苻坚此人,向来喜欢别人顺着他,决不许别人忤逆他,最好是所有人都将他放在第一位,自恋至极,想来这也是所有帝王的臭毛病,当今世上,敢说他不是的人,便也只有王猛了。慕容作为一个亡国降奴,若是忤逆他一阵,还让他觉得新鲜,有点滋味,但是日子久了,便会生厌,接着,慕容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艰难。”桓于飞仰仰头,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青韶摸摸脸,摇摇头,表示还是不懂,白焚无语地撇撇唇。
“意思是,若是今日里,我们兴师问罪,让秦皇产生一种错觉,慕容心里有他,只是碍于家国仇恨,才会一直冷漠以待,他的心自然会痒起来,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好他,想要慕容臣服于他。”桓于飞语调平淡,侃侃道来。
但两人却能感觉到他的怒气,主上越活越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强悍的代名词,慕容冲的存在真是让人有喜有忧啊。
青韶摸摸头,点头道:“懂了,但是主上怎么会这么了解秦皇心里的想法啊?”
桓于飞高深莫测一笑,缓缓道:“都是男人啊!位于人上的男人!”
青韶对手指道:“我也是男人!便就不能理解!”
桓于飞没有理他,白焚也不想吐槽他,皆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虽然慕容冲立刻被人拿下了,脸上却毫无惊惶和愧疚之色,他并未触到秦皇的底线,苻坚不会拿他的族人开刀,至于他自己,便没有担忧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皇正在张夫人的宫中,张夫人一脸娇媚地躺在苻坚的怀里,宝蓝色织锦纱帐,鸡足银灯,明明翙翙,美人明眸善睐,巧笑工颦,玉体香软,若莲花解语,秋水无尘。
一片暧昧温暖的春宵之色,室外却急急惶惶,一个宫人喘着气进来禀报:“陛下,公子飞过来了!”
秦皇怒色顿起,复而又想到公子飞有旧疾,想必没有什么大事,也不会如此匆匆赶来,便连忙命人入内侍候他更衣。
张夫人见秦皇起身,便也昏昏然坐起,白雪般的肌肤毕现,衬着浓黑如墨的青丝,妖异惑人,眼角分明还有一小颗黑色的泪痣,随着她眨巴眼睛,一上一下地颤抖着,娇媚可人。
秦皇抚抚她的脸,留恋万分,却又不得不去见公子飞,便温柔道:“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还有事去见公子飞。”
张夫人虽然比之清河公主已年长,却噘着嘴撒娇道:“公子飞,哪个公子飞?你又新收一个男宠吗?”
苻坚的脸上浮起一抹暧昧而复杂的笑容,整整衣衫道:“我倒是想收啊,可是惹不起啊!真对着干起来,没准最后我还得成为他的男宠呢!”
张夫人软软的身体一下抱住他粗壮的腰,蹭了几下,娇声道:“什么呀,谁敢收你做男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苻坚拍拍她的脸,将她按回锦被里,抚抚她洁白如玉的额头:“乖乖睡吧!”
室内百合香阵阵,催人安眠,让人昏昏欲睡,到了室外,便清醒几分。
桓于飞已等候多时,面有忧色,见秦皇走过来,便起身行礼,掩唇咳了几声,便道:“惊扰秦皇了,只是这事关系重大,不得不与秦皇商议。”
“喔,敢问公子,所为何事?”苻坚携着公子在一旁坐下,问道。
“昨日里,秦皇的那位侍君将容容推入水中,容容才刚刚醒过来,昨日秦皇玩笑说欲将他交换容容,想来是嫉妒容容了,才会下此毒手,秦皇,您一定要公正了结此事啊!”桓于飞眼里带着杀气,唇角挂着一抹怒色,仿似真的在为他的心上人讨回一个公道。
苻坚受宠若惊,慕容冲一直对他冷眼相待,不理不睬,却没想到心里竟然是藏了他的,那人定是不甘亡国受辱,才会如此,这一猜测极大地满足了苻坚一颗帝王之心,天下都会竟归他所有,何况天下第一美人的心。
桓于飞不屑地在心里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若是秦皇没有如他猜测那般,倒能让他高看几分,现下里,秦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啊。
“公子想如何解决此事?”秦皇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复又开口问道。
“自然是要惩罚那位肇事的侍君,让我的容容满意,我知秦皇舍不得,可也知秦皇向来公正廉直。”桓于飞虚着眼,沉声道。
苻坚自从知道慕容冲心里有他之后,心中不知怎么会觉得那样的慕容冲有点让人怜惜,想要补偿他,奈何公子飞咄咄逼人。
苻坚默然,而后道:“便按照公子所说的办吧!”
桓于飞心中松了一口气,终于先发制人,拿下一局,接下来,便要看如何处置慕容冲更为妥当。
桓于飞带着秦皇来到关押慕容冲的殿内,见着慕容冲一个人寥落地坐在那里,心里竟泛起几丝心疼,不知为何,他像是被下了一个咒语,现下,见不得慕容冲受苦。
慕容冲看到桓于飞进来,眼神霎地一亮,一直盯着他,自然也看到了秦皇,他的目光情深意切,桓于飞被他盯得心酸,秦皇见他用那样深情无辜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怜惜更甚。
秦皇掩饰似的咳了几声,沉着脸道:“慕容氏,你推秦宫贵客玉华容入水可有此事?”
慕容冲却是没想到桓于飞竟然是带着人来向他问罪的,一时心中甚是凄凉,想想也是,桓于飞一旦宠起一个人来,便是无法无天的,决不允许人伤她半分,今日之事,也是他自作孽。
见他没有回应,想来还是在闹别扭之中,苻坚心中又怜又恨,怎么就是这个性子呢,温柔顺从一点多好。
慕容冲瞧了桓于飞一眼,桓于飞虎着一张脸,虽然看着他,却丝毫弄不清他的情绪,慕容冲此时很是希望秦皇没有在场,只有桓于飞一人在场,不管是被审问,还是被责罚,都心甘情愿。
秦皇无奈,只得说道:“看来是真的,那一切便交给公子了吧!”
桓于飞转身对白焚道:“去把容容请来!”
白焚离开后,屋内的气氛便似凝固了一般,慕容冲低着头,心中思念若狂潮一般,却不敢在秦皇眼前表现丝毫,桓于飞的手心一阵阵冷汗,不知待会儿该如何下手,秦皇心下也有点后悔。
玉华容脸色苍白,撑着身子,任人扶着,玉肌消瘦,看起来憔悴不堪,她见了这等阵仗,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惩罚那个贱奴还是惩罚她?
桓于飞侧过身,扶着她,凑到她的耳畔低语:“乖乖照白焚说的做!”
慕容冲见两人如此亲密,气不打一处来,横着美目,气鼓鼓地噘着红唇,却不敢看两人,白焚刻意引开苻坚的注意力,没让他看到桓于飞的小动作。
白焚捧上金丝鞭,桓于飞擎在手上,对宫人使了一个眼色,一群宫人便将慕容冲拖到一张春榻上按住,慕容冲毫不抵抗,趴在那里,倔强地瞪着桓于飞。
桓于飞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风度翩翩地走过去,撩开慕容冲的外衫,指尖与他的肌肤有那么一刹那的接触,也足够慕容冲浑身颤抖,不能自已,被碰的那一小块肌肤火烧火燎的,炽热不已。
桓于飞因碰着了慕容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恶心想吐之感,倒是差点忘了,他碰着男人便想吐。
宫人们见慕容冲不反抗,便松手,站到一旁,桓于飞却迟迟下不了手,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背着苻坚,闭着眼,狠狠挥鞭。
一鞭下来,外衣绽裂,破碎的衣衫纷纷飘落,触目惊心,苻坚的心一下被提起来了,传说公子飞力大无穷,这要还是这样一直抽下去,非把慕容冲给抽死不可。
实际上,这一鞭的力道皆散在了外衫了,倒没真正伤到肌肤,可是接下来,便没那么容易了。
桓于飞的手心汗透了,握着鞭子湿湿滑滑的,几乎举不起手挥下第二鞭,可是他明白他现在打得越狠,苻坚越心疼,这些罪好像是慕容冲替苻坚受的一般,将来慕容冲在秦宫的日子越好过。
他闭着眼睛挥下第二鞭,啪的一声,这次是真正伤到了肌肤上,秦皇觉得愈发难耐,想到慕容冲白雪般的肌肤条条红痕,便又心痛又兴奋,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甚至更残暴的事情都做过很多,可是没有一次有现在这种心理。
万事开头难,接下来,桓于飞已经抽了慕容冲二十鞭,他转身瞪了玉华容一眼,明明让白焚告诉她在第十鞭的时候,要装作被吓到,出来求情,现在倒好,已经二十鞭了,慕容冲背后已经血肉模糊,脸颊上更是汗如雨下,咬着苍白的唇,苦苦忍耐。
桓于飞再次挥鞭的时候,一瞬,捂住心脏,白焚连忙道:“主上,不能再用力了,够了,小心旧疾发作。”
只能说自从见了慕容冲,桓于飞装病的技能愈发娴熟,苻坚也连忙道:“公子,还是到此为止吧,接下来,我会好好责罚他的,公子当心身体!”
桓于飞装作不悦的样子,扔下鞭子,背向慕容冲,不敢去看他的那副凄惨模样,整个过程,他连惨叫都没有,一直咬着下唇,生生受着。
桓于飞走到玉华容身边,搂着她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声音低沉道:“如何?容容满意吗?”
玉华容吓得浑身发抖,像秋风中快要飘零的一片枯叶,簌簌地挣扎着,恐惧不已,她刚才违背了公子飞的嘱咐。
桓于飞搂着玉华容,向秦皇告辞,背影决然地离开了,慕容冲虽然被送回冷宫,可是接连送来的还有伤药,还有各种绫罗绸缎,珠宝赏赐,天下奇珍,应有尽有,哪里是冷宫,分明应该是最受宠的张夫人的待遇。
桓于飞搂着玉华容进入内室后,便松手给了她一耳光,微眯着眼道:“我从不打女人,可是今日你实在是恼着我了,你是我第一个打的女人,不是因为你违背我的命令,你记住了,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否则,复北楼刑堂也不介意招待一下美人!”
白焚蹙着眉,桓于飞不悦地问道:“怎么,我给了那个女人一个耳光,你也有意见,给我好好看着她,不能让她在这里搅事!”
白焚摇头道:“主上,只要一遇到慕容冲的事情,便会如此六亲不认,是非不明,分明玉华容心里有气,却不让她发泄,还要包庇伤害她的人,无论如何,她恐怕也接受不了。”
桓于飞斜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她有气又如何,这天下我也只允许慕容冲这样无法无天地乱发脾气,她玉华容是谁?北地第一名妓而已,便以为自己是枝头上的凤凰了吗,这世上,凤凰只有一只。”
白焚无语,主上的疯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不该来秦宫啊!
第五十九章:欢情
慕容冲被送回冷宫后,便一直闹脾气,不肯擦药,秦皇来过几回,皆被他冷眼相待,赶走了,苻坚以为他在与自己怄气,没有生气,只是吩咐小刺儿好生看顾着。
冷宫还是一样简陋,秦皇欲带他离开,他却死揪着不放,宁愿在这一片冷宫之中,苻坚想到他的那个脾气便觉得头疼。
小刺儿看看全未动过的食物和伤药,摇着头叹气,殿下又回到了他刚来时的那种状态,不进食,也不理人。
桓于飞却在这头等着消息,慕容冲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白焚却没带回来什么好消息,只是言道:“小皇子不肯上药,也不肯进食,现下秦皇正烦恼呢!”
青韶鼓鼓眼睛,道:“要是我心爱的人为了别的女人,抽了我一顿,我也会难受得要死,尤其是分别两年,朝朝暮暮思念的人,一见面,便这般冷酷无情。”
白焚瞪了青韶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桓于飞甚是忧心,却不得其法,明明这件事过后,慕容冲的处境将会改善,怎么他自己又闹起事来,要是长此下去,苻坚便又会怀疑。
桓于飞按住腰间的绀阿剑,转身对白焚道:“让宫里的密探们安排,我要见慕容冲一面!”
白焚点头,银色的青丝飘荡起伏,他的面容也是冷肃型,虽然没有桓于飞那样俊朗,却也是让人见之忘俗。
青韶微微翘起唇角,和风朗月一般的笑容,让人舒心,自在。
比之白焚,他可是站在小皇子这一边的,谁让主上本来就占尽优势了。
暗夜铺展若浓黑的墨汁化开,灯华若星,微微弱弱,颤颤熠熠,好似一阵风便会将其熄灭,秦宫冰冷森然,没有光华的地方,黑夜仿若嶙峋巍巍的巨兽张开利爪,包裹着冷宫,尖利深黑的檐角笔笔直直刺到墨蓝色的天空。
红黛提着烛光摇晃的流黄色灯笼走在前方,冷宫的路僻静且看守的人十分懈怠,便是苻坚也暂时没想到要再派人保护慕容冲,桓于飞凝视了一下,这晃晃荡荡的蛛丝低垂,尘埃遍地的地方,真是难以想象那个人竟然在这种地方住了那么久。
冷宫外却有着一株桃花树,现下,虽然开着,却也纷纷掉落,一树黛粉微雪,在月光下,飞飞洒洒,满地落花。
推开房门,所幸他居住的地方倒是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尘埃遍地,细白的月光透过已破碎的白色窗纸照了进来,在粗朴简陋的地面拖曳出一道森然的影子,微微的细风乱入,摇曳着榻上陈旧发白的纱帐。
少年秀美的脸搁在瓷枕上,身体向下,俯在床上,被月光削尖的面容一半徜徉在萤芒的辉色中,一半掩藏在晦涩不清的黑暗里,如此寥落,带着风霜,却更加增添了岁月赋予的成熟的美艳,像是笙笛芦管吹出的边关月光。
少年的肌肤雪白,双肩瘦削,单薄飘渺,恍若月夜下的幽灵,朝阳初升时,便会在一缕鎏金的红光中消散一般。
桓于飞轻轻走过去,却不能靠近,目前,他还是无法克服雪霁留给他的阴影,想到雪霁,便想到被迫上他的那段时日,禁不住恶心想吐。
慕容冲虽然在休憩,且非常警醒,尽管桓于飞步履细碎,他还是听见了,他惊惶地抬起头,然后倏地坐起,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俄而,发觉那是桓于飞,匕首方掉落,背上的疼痛袭来,伤口再次裂口,不堪重负似的倒在了床上,桓于飞却没有过去扶着他。
他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才会似现在这般,像一只惊弓之鸟,稍来风雨,便警铃大作,奋起自卫。
慕容冲躺在床上,粗劣的被子摩擦着伤口,又痛又痒,他却全然不在意,或者他只是想用身上的伤痛来转移心里的难过。
他仰起白烟般一掐便会折断的脖子,痛苦地呻吟道:“你今夜是来取我的性命吗?那真是好事呢,肮脏的身体能了结在你的手上。”
桓于飞背着月光,看不清表情,实际上,他却是蹙着眉,满脸黑线,磨着牙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来取你性命的?我要取人性命,用得着大半夜偷偷摸摸地来吗?死在我剑下的人,哪个不是正大光明决斗而死?”
慕容冲美目呆滞,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而后,缓缓吐出一句话:“原来是梦啊!”
月光映着他琥珀般剔透的眼眸,繁花碎玉般迷迷蒙蒙,清透鲜润,在月光下愈发漂白的纱帐飘飘浮浮,拂过慕容冲秀美的脸庞,千丝万缕黛青便在月色下如墨般凛然洇开,晕黑了那一方床铺。
桓于飞凤眉剑目,朗如星辰,一抹凛冽清冷勾勒出锐利的下巴,清俊矜冷地凝睇浅瞪,他今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桓于飞低声道:“这不是梦!”
“嗯?”慕容冲疑惑地望着他。
“我说这不是梦,不要自己骗自己,我既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是一段蜃梦,只是来看你的。”桓于飞隐在阴影中的神色温柔。
慕容冲拉起被子,蒙住脸,嚷道:“你骗我,桓于飞才不会来看我,他恨死我了!”
桓于飞步履轻轻地走过去,温柔地拉开被子,带着柔色的嗓音响起:“他为什么要恨你?”
慕容冲反手放在眼眸上,有晶莹的水珠自两侧滑落,他哭泣时软软糯糯的声音让桓于飞的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春水:“因为我背叛了他,还把他心爱的女人推进湖里!”